第231页 | 卫斯理全集 | 阅读 ‧ 电子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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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在技术上如何能把立体投影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那只是细节问题而已。

  而在视觉上来说,立体投影和真有其事,实在难以分辨除非当时跟踪者驾车冲上去,才能发现自己跟踪的原来只是一团幻影。

  如果是立体投影,那么要让它消失在山崖之前,看起来像是驶了进去,也很容易。

  这个设想,我认为可能性甚高。

  亮声再道:“第三个可能,就是固体穿越固体。”

  他说了一句之后,顿了一顿,才又道:“虽然有不少外星朋友可以做到这一点,可是却很费功夫,不值得在这样的小事情上使用。那就等于不会有人用一支火箭放风筝一样。”

  他提供了三个设想,我又考虑了一回,先说了我认为外星人不会对地球人生命配额有兴趣的想法。

  亮声笑:“对,地球人的生命配额对我们来说,确然没有甚么用处,不过”

第六部:古已有之

  他突然住口,神情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一定对地球人不是很恭敬,我挥了挥手:“但说无妨。”

  亮声道:“不过如果有转移生命配额的方法,我们却极感兴趣,事实上,我们也正在研究这个方法,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大是骇然:“连你们都没有头绪的事情,谁会先找到了方法?真是难以想像!”

  亮声感叹:“天下之大,能人甚多。”

  我道:“能人不会突然冒出来,除非来自天外,不然总有来龙去脉可循。”

  亮声想了一会:“借你的电脑一用。”

  我站了起来,作了一个手势,请他随便使用,而我则立刻走出了书房我知道亮声要通过电脑和勒曼医院联络,其间可能不想有外人在旁,做人必须识趣才是。

  我索性下了楼,斟了一杯酒,才喝了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汽车急煞的声音。我连忙打开门,只见一辆车子还差二十公分,就要撞在门上。

  由于车子堵在门口,所以从车内出来的人,无法走进门来。此人反应甚快,只见他身子一耸,上了车顶,接著一个翻滚,滑过车头,就进了门。

  我虽然早已看清来的是小郭,等他站定之后,我还是不免大吃大惊这时候已经快到天亮时分,都说在这时候,要是一夜没睡,脸色会很难看。

  而小郭这时,脸色已经说不上是好看还是难看,因为他脸上的那种颜色,看起来根本不能称之为“脸色”!

  他一站了起来,就双手一起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摇著。看他这种情形,可以肯定他不会带来甚么好消息。

  我顺手把手中的酒送到他的口边,他总算接了过去,一口喝乾。我拍著他的肩头:“别著急,没有甚么大不了,只不过是立体投影而已相当于大型魔术。”

  我开门见山,一下子就提出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小郭打了一个突,张大了口。看到他有这种反应,我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我说的话。

  过了一会,他要用手把张大的口合拢,面部五官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状态。

  我这才问他:“有甚么坏消息?”

  他先不回答,而是说了七八遍“立体投影”,越说神情越是古怪,说到最后,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随著笑声,他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血色,渐渐地,变成了两团红晕,不到两分钟,他还在笑著,可是已经满脸通红,看起来比刚才更为恐怖。

  如果他是一个修习中国内家气功的人,在这种情形下,就会发生走火入魔,不死也要重伤。就算他不是,这种情绪上的极度激动,也不是甚么好事。

  我连忙把整瓶酒塞到他的手中,并且用力拍他的背部。

  小郭先止住了笑声,才大口喝酒,可是仍不免呛得剧烈咳嗽,过了好一会,总算恢复了正常,可以说话,他指著我,说的还是那四个字:“立体投影!”

  我回答的也是这四个字:“立体投影!”

  小郭双手抱拳,向我一揖到地:“本来我就佩服你,现在更加十倍你是怎么料到的?这是唯一解释,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我奇道:“你凭甚么肯定?”

  小郭又喝了一大口酒他脸上的红晕显得自然许多,他把酒还给了我,在我喝酒的时候,他把他何以肯定这一点的原因说了出来。

  原来,他气急败坏冲到我家,是来向我报告来自世界各地,他派出去的跟踪小组的跟踪结果。

  结果十分可怕,这是小郭何以面无人色的道理。

  所有的跟踪小组,遭遇都大同小异在跟踪过程中,目标突然消失。

  而且,消失的情形都很怪异。

  有的是在市区,小货车忽然一个转变,穿过建筑物的外墙,驶了进去。有的是在郊区,小货车转弯驶出公路,在田野里消失。有的甚至于在隧道里面,小货车就穿过隧道壁,不知所踪。

  情形和小郭的遭遇差不多,所有的报告都是如此,自然令小郭骇异莫名,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这也是他一听到我说“立体投影”,恍然大悟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的原因。

  他说了在各地发生的事,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也曾作了很多的设想,越想越感到害怕,不知道是甚么力量在和我作对。我就没有想到是立体投影,当然只有这个可能,才会出现那样怪异的情形。”

  我先声明:“这种情形是立体投影,不是我的设想。”

  小郭一听,大是讶异,四面张望了一下,不见有人,他问道:“是谁的设想?”

  我向楼上指了一指:“勒曼医院来了一个人,我称他为亮声先生,你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应该对他有印象。”

  小郭对我记述的故事,都太熟悉了,所以他立即道:“就是上次对你提起人的生命各有配额的外星朋友?”

  我点了点头,小郭十分兴奋:“那样说来,一切全是勒曼医院干的好事了。”

  我摇头:“不是,和勒曼医院无关。”

  按著,我就把和亮声之间的对话,简略地向小郭说了一遍。小郭听得目瞪口呆:“那会是甚么人?”

  我道:“他现在正在用电脑和勒曼医院联络我相信这等于是他和所有在地球上的外星人联络,希望会有结果。”

  小郭喃喃自语,有点失魂落魄。我提议:“就算肯定了是立体投影,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我们不妨趁此机会,作进一步具体的设想。”

  小郭伸手在他自己额头上敲了几下:“我想,进报馆去的三人小组真有其人。”

  我道:“那当然,立体投影中出现的人,不可能搬走一只铁箱,他们抬著铁箱离开了报馆,接著,讯号被切断我相信,就在这时候,立体投影开始运作,跟踪者从那时候开始,看到的就是幻影,而那三个人,带著铁箱离开,摆脱了跟踪。”

  小郭沉吟不语,显然他对我的推断,还有疑问。

  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推断并不完整,例如,立体投影出现的时候,为甚么跟踪者会立刻被吸引过去,而放弃了原来的目标。

  不等小郭发问,我先把这一点提了出来。

  小郭摇头:“我在想的不是这一点那只不过是转移注意力而已,普通魔术师就可以做到。”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他又在自己的额头上敲了几下:“立体投影的理论,并不新鲜,提出来已经很久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岂止理论,在实验室里已经试验成功。”

  小郭道:“问题就在这里至今为止,只是在实验室试验成功,并没有听说可以广泛使用。”

  我叹了一声:“生命配额的徵求者,绝非普通人。世上有很多能人,走在时间的前面,像戈壁沙漠,他们在使用的新科技,就有很多是世人闻所未闻的。”

  小郭想了一想:“这倒也是。可是难以想像,这放射立体投影的设备装置在何处?就算利用人造卫星,也无法同时在一百多个地方运作。”

  我道:“如果是利用人造卫星,那倒可以想像人造卫星转播平面投影,就是我们日常所看的电视,可以同时形成无数的画面,所以理论上来说,也不是难事。”

  小郭苦笑:“是我把对方估计过低。失败,在大多数情形之下,并非给人打败,而是自己跌倒的。”

  他忽然大生感触,我则在想对方是如何制造出立体投影来的关于这些,我并不是专家,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我只是在想,在我知道的人之中,有谁是这方面的专门人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除了戈壁沙漠之外,还有一个天工大王。戈壁沙漠已经参与了这件事,而天工大王自从上次《洪荒》那个故事结束以后,飘然而去,再要找他,只怕比去找那个徵求生命配额的人更为困难。

  我正在想著,楼上传来了亮声的声音:“卫君,可以肯定,立体投影的讯号发射,并非来自高空也就是说,和任何人造卫星无关。”

  他一面说,一面走下来,走向小郭,伸出手来:“郭大侦探,幸会,幸会。”

  小郭和他热烈握手:“事情有阁下参与,一定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生命配额本来是由你们提出来的,没有道理你们对生命配额的研究,反而落在他人之后!”

  我心中暗暗好笑,小郭在使用“激将法”不知此法在外星人身上是否有用?

  亮声瞪著小郭,大有中计的迹象他很不服气地问:“何以见得?”

  小郭挥了挥手:“显而易见,有人不惜大张旗鼓,徵求生命配额,当然已经有了转移的方法,不然要来何用?”

  亮声脸色不好看,闷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小郭暗暗向我做了一个鬼脸,我忍住了笑,小郭的方法看来很有用。本来找以为亮声这个外星人,有能力知道他人在想甚么,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至少,他就不知道小郭是故意在刺激他。

  亮声来回走了几步:“其实,生命配额这回事,也不能说是我们首先提出来的,我们只不过用现代的语言具体解释了这个存在的事实而已生命中一切活动,早经设定,千年以前,就有人提出。中国人所说的‘定数’就是。”

  我大有同感:“中国人在这方面不但早已提出,而且也有很深入的系统研究。”

  亮声点头:“可惜的是,系统太多,相互之间,不能互通,更谈不上互相参考,取长补短,不但各行其事,而且还要互相攻讦,偶有所得,又要保守秘密,所以研究一直停滞不前,而且又充满了神秘色彩,几千年来,失去了多少机会!”

  我和小郭想起他说的情形,也不禁同声一叹。

  亮声又道:“等到有机会发展系统研究的时候,偏偏又有一群所谓讲科学的人,努力反对这种伟大的发现,称之为“宿命”、“迷信”,对于前人的研究,非但没有发扬光大,反而一笔抹煞,真是不知所云,不知何时才可迷途知返。”

  他忽然之间大发议论,很出意料。然而他所说的情形确然令人可惜,中国古代人对于生命历程的研究,确然远在现代人之上。

  我道:“我相信中国古人曾经接受过外星人的指点,至少曾经接触过外星人留下的资料研究地球人生命历程的资料。”

  亮声沉吟不语,思索著我的话。

  小郭双手挥动:“如果卫斯理的说法成立,那就说明有一些外星人对地球人生命的研究,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是甚么人,也不知道那是何年何月的事。亮声先生,阁下虽然也是外星人,但到过地球,研究地球人生命的外星人,来自许多不同的星球,只怕阁下也未必全知道!”

  亮声摊开双手:“别说全知道,只怕连百分之一也没有!”

  小郭向我望来,我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认为现在这件事和外星人有关。而我一直不同意他的看法,现在他用了我的话来证明他的观点正确。

  我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研究是一回事,真正采取行动,收买地球人的生命配额又是一回事,我还是以为外星入不会对地球人生命配额有兴趣那对外星人来说,是完全没有用的东西。”

  小郭没有和我争下去,亮声这才回应小郭刚才的话,他道:“勒曼医院虽然走在前面,但是另外有人走在更前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郭疾声问:“会是甚么人?”

  亮声的回答很有趣:“不知道。”

  小郭声音苦涩:“线索中断,再也无从追究,看来这件事要变成无头公案了。”

  我和亮声齐声道:“怎么会?”

  小郭望著我们,我先道:“少说也有几十万人去应徵,对方总要和应徵者联络,也就是说,有几十万条线索可以追寻。”

  小郭可能是沮丧太甚,所以连那样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到。此刻经我一言提醒,他叫了起来:“真笨极了应该也去应徵,那就可以和对方有直接的联络了。”

  我笑道:“那还不容易,在我们认识的人之中,必然有应徵者在,且看徵求者如何与之联络,就可以循这条线索追下去。”

  小郭的样子,看来像是恨不得一头撞死,他长叹数声:“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亮声大笑:“你用错成语了应该说:‘一子错,满盘输’才对!”

  小郭瞪大了眼,可是他的确用典不当,只好无可奈何,我也忍不住笑使用地球人的语言,小郭反倒不如亮声,由此可知他思绪之紊乱。

  当下,亮声道:“我们去追查谁在收购生命配额,有了结果,立刻和你联络。”

  小郭不甘示弱:“大家一起查,保持联络。”

  亮声点了点头,走向门口,在门前,他停了一停,转过身来,神情严肃:“这件事,很有点古怪”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我道:“虽然我们并非同类,却是朋友,有话只管直说。”

  亮声点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件事,看来好像不著边际,可是实际上关乎人命,对方目的如何,不得而知,两位行事千万小心则个!”

  他如果说到这里为止,也不会有小郭后来激烈的反应。

  我猜想他始终对地球人行为的复杂性瞭解得不够透彻,所以不懂得在很多情形之下,话只说几成就够了,不必说到十足。

  他唯恐我们不明白,接著又道:“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若是感到自己力有未逮,不如按兵不动。”

  我绝对可以肯定,亮声的话虽然听来太直接,但是他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连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何等样人,而隐形的敌人最可怕,所以他才一再提醒我们。

  然而,他的话在才受了重大挫败的小郭听来,就变得刺耳之极。小郭闷哼了一声:“你算是在警告我们?”

  亮声仍然听不出小郭语气不善,他回答道:“忠告!”

  小郭脸色难看,连连冷笑,亮声还想说甚么,我连忙打岔:“你刚才说你们对生命配额的研究一点头绪也没有,那未免令人难以相信多少总有一点成绩吧。”

  亮声听了,一脸苦笑:“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现出不相信的神情,亮声道:“我们建立了生命配额这个概念,当然也会想到将它转移,可是我们却找不到生命配额在甚么地方。”

  我不明白:“甚么叫生命配额在甚么地方?”

  亮声解释:“就是不知道生命配额藏在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不能把它找出来,当然也就根本谈不上转移。”

  我问:“你的意思是,生命配额的情形,就像人的思想一样明知它的存在,可是却不知道它存在于何处。”

  亮声又点头,又摇头:“情形类似,可是更糟糕,人的思想,至少知道存在于脑部,而生命配额究竟在哪里,却不知道。”

  我感到骇然:“总也是在脑部吧?脑部是人体中最复杂的部分,我相信生命的一切组成部分,都在其中。”

  亮声摊了摊手:“我们也假设如此,可是还没有任何发现。”

  小郭冷冷地道:“我也不以为你们已经找到了思想确实存在于何处。”

  亮声望了小郭一眼:“确实知道思想存在于脑部,因为可以从脑部测试到思想波,然而‘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具体的所在,还在努力寻找。”

  小郭没有再说甚么,亮声向他伸出手去,小郭握得并不起劲,和才与他相会时的热烈大不相同,前恭而后倨之至。

  我送亮声出去,小郭没有跟出来。亮声压低了声音,悄悄道:“郭大侦探好像不是很高兴?”

  他总算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我就把小郭不高兴的原因和他说了一下。亮声大是不服:“我才来的时候,你教训我说话要有甚么就说甚么,我照你的吩咐做,怎么又得罪人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我的确曾责怪过他说话吞吞吐吐。我想了一会,苦笑道:“人类行为太复杂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你才对事实上,很多地球人,包括我在内,也不知道该如何处世。”

  亮声叹了一声,喃喃自语,说了两句我听不懂的话,猜想不是甚么好话,用的当然是他那个星球的语言,我自然没有那样笨去追问这两句话的内容。

  送走了亮声,回到屋子里,小郭兀自愤然:“这家伙太小看我们了,我一定要先他一步,找到那应徵者。”

  也说不上为了甚么,我有强烈的感觉,感到事情会有意料之外的困难。当下我没有说甚么,只是嘱咐小郭要小心,并且多多和我联络。

  小郭告辞离去,事情到这里,是一个小段落。

  别的故事,事情虽然也分段落,可是一个段落和另一个段落,总是可以衔接起来,中间不会相隔很久。

  可是,这次却是例外。

  自从那天之后,事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有了下文。

  小郭离去后,果然努力去追查那刊登徵求启事的人,动员了一切他可以动员的力量

  那也就是说是全世界有资格的私家侦探的一次空前联合大行动,从格陵兰到雪梨,从杜拜到都柏林,都有小郭的同行在努力。

  可是一天又一天,事情胶著在那里,一点进展也没有。那应徵者像是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戈壁沙漠致力于寻找当晚干涉讯号的来源,也是一无所获。

  十天之后,每天都和我有电话联络的小郭,又找上门来,脸色像是经过死人化装师精心修饰过一般,没有一丝生气。

  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在这十天中,白素和红绫出现过。她们有事情和我商量事情和《原形》这个故事有点关系,还是她们在那个神秘的鸡场所追查的事。

  那事情之古怪离奇,简直超乎想像之外,她们在过程中遇到了困难,找我来商量,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件事,开始只有她们二人在处理,后来我也参加进去。不过整件事和现在在叙述的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没有必要在这里交代经过我会尽快把它记述出来。

  现在要说明的是,在找寻应徵者没有结果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我另外有事情在进行。

  当然,我也和她们讨论了我这里发生的事。她们的意见,并没有新意也是认为有人找到了生命配额转移的方法,所以才高价收购,那是某种程度的收买人命。

  我特别问了红绫的意见,想知道在她的知识范围内,能提供甚么新的见解。红绫在想了好一会之后,给我的答案是摇头。

  不过她倒很同意我的意见认为地球人的生命配额对外星人并无用处,最感到需要越多越好生命配额的人,是陶启泉、大亨那一干豪富。红绫说,也有可能外星人想通过他们来控制人类,用生命配额来利诱他们。

  我听了红绫这个意见之后,笑道:“你这个设想,大有温宝裕风格外星人用这种方法来控制人类,未免太迂回曲折了。”

  红绫也笑:“那就当我没有说过。”

  和白素与红绫的讨论,对事情的进展一点帮助也没有。

  当小郭每天和我电话联络时,我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是沮丧,我就感到很奇怪不但不应该没有线索,而是应该线索太多,有上百万应徵者可藉查询,怎么会一无头绪?

  而当他找上门来,我看到他脸色那么难看时,我才知道事情真有出乎意料的严重。

  小郭进来之后,软瘫在沙发上,出气多,人气少,半晌不说话,只是乾瞪眼。

  看到他这种情形,我不禁啼笑皆非。我知道事情一直没有进展,确然令人沮丧,但也不至于这样子。

  我别想劝解他几句,他突然开口:“会不会是你那个声明坏了事,以致我甚么也查不到!”

  我又是愕然,又是生气:“你在胡说甚么!”

  小郭提到的那个“我的声明”,我在前文曾经提及目的是为了要应徵者明白到出让生命配额和自己的寿命有关,要郑重考虑,不可轻举妄动。

  在声明中,我详细说明了生命配额对人的重要性,同时也表达了我的意见总结了徵求者刊登以来,我和许多人讨论的结果。这篇声明,刊登在所有曾经刊登徵求启事的报纸上,希望所有应徵者都可以看到。

  刊登的费用,当时的小郭拍胸口:“登上三天,费用我出。”

  我说:“一天就好我们也是尽人事而已,只怕言者谆谆,未必有人肯听。”

  决定了之后,声明在前几天见了报。我还以为陶启泉会向我抗议,认为声明坏了他们的好事。

  却不料陶启泉他们那边一点反应也没有,小郭倒反而责怪起我来了。

  当下我沉声道:“此话从何说起?”

  小郭道:“人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声明令他们害怕,所以人人”

第七部:沉重打击

  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声明只会使人不去应徵,绝不会使你达一个应徵者也找不到,你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可以明白,不要胡乱找理由!”

  小郭哭丧著脸:“可是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为甚么连一个应徵者也找不到那上百万人,都去了哪里?”

  这件事,的确怪之极矣!

  本来,我们都以为要找应徵者再容易不过,找上一千几百都不成问题,可是事实却是小郭已经花了整整十天时间,却达一个应徵者都没有找到。

  我绝不认为小郭使用的方法有问题他的方法很正确,先是广泛地通过各种途径,接触了许多人,询问他们是不是曾经应徵。

  在没有结果之后,小郭利用了刊登我那个声明的机会,在声明之后,呼吁应徵者和他联络,并且许以一定的好处。

  所以,到现在为止,竟然达一个应徵者也找不到,那真是没有道理之事。

  怪只怪我们当初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要不然,从报馆里拿几百封应徵信出来,是轻而易举之事。

  知道了哪些人会去应徵,就可以在他们身上追查徵求者的下落。因为徵求者和应徵者一定会联络。

  现在事情最古怪之处,并不是徵求者从此音讯全无若是那样,事情还容易解释,可以当作徵求者忽然改变了主意,对生命配额不再有兴趣了,那么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可是现在情形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是应徵者。

  估计各地报馆收到的应徵信超过一百万封,可是经过十天努力,一个应徵者也找不到,这其中有甚么文章在,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在小郭没有上门之前,我已经就这个问题作了许多设想,这时我把其中最有可能的一个提了出来:“会不会徵求者已经和所有的应徵者取得了联络,要求所有的应徵者保守秘密,所以才有现在这种情形出现。”

  小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三天没有喝水,乾涩无比:“用甚么方法可以一下子联络过百万人?”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小郭又道:“用甚么方法,可以令过百万人,那样听话,保守秘密?”

  我也无法回答这第二个问题。

  小郭再问道:“应徵出让生命配额,又不是犯法的事情,为甚么不能让人知道?”

  这个问题,我倒也可以回答:“问题不在于应徵者,而是通过应徵者可以找到徵求者。”

  小郭现出一副“那还用你说”的神情。我继续道:“现在这种情形,就是把我们追查的线索完全掐断,那是徵求者不想有人追查的缘故。”

  小郭焦躁起来:“这些我全知道,问题是他如何会做得那样好,那样成功!”

  我只好苦笑这个问题,后来当然有了答案,可是在当时却是一点头绪他没有。

  在这里,我要加插一件后来发生的小事,以说明在想问题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了最简单的一方面,而偏向于复杂的那一面去想,越想越不通,这种情形有一个专门名词来形容,曰:钻牛角尖。

  那件小事是:不久之后,温宝裕也来讨论这件事,他并不感到十分古怪,他的说法很有趣。

  他说:“写信去应徵,为了金钱而出卖生命,虽然并不犯法,可是也绝不光彩。请问两位,如果你们做了应徵者,有人间起,你们会不会承认?”

  这个问题,问得我和小郭面面相觑我们并不是答不上来,回答很简单,在绝大多数情形下,会加以否认。如果是陌生人来问,那更是百分之百不会承认。令我们发呆的是,那样简单的一个道理,我们竟然会没有想到!

  温宝裕见问倒了我们,大为兴奋,接著又大发议论:“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出卖灵魂,可是不论你去问甚么人,就算问上一百万个,也不会有一个人肯承认。”

  温宝裕这个比喻,说它恰当,听来却又很古怪;说它完全没有道理,却又难以反驳

  这是典型的温宝裕作风。

  呆了片刻,小郭才道:“那不能相提并论,所谓出卖灵魂,那是抽象的,而且在道德规范上是一种罪恶,所以才不会有人承认。”

  温宝裕大摇其头:“出卖灵魂是抽象,出卖生命配额何尝不是,生命配额和灵魂同样抽象看不见,摸不著,可是又的确是一个存在。为钱出卖灵魂固然卑鄙,为钱出卖生命配额也决不高尚,加以隐瞒,人之常情。”

  我道:“你的说法,可以成立,不过不可能是全部原因,因为应徵者人数太多,不可能所有人想法一致,总有一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人在。”

  温宝裕对答如流:“现在,还没有人获得实际的利益当有人因此获利之后,就会有人承认,并且认为光荣之至。现在可以看到多少人在出卖尊严,出卖人格,在强权势力面前,表现得像一条爬虫,却还恬不知耻地洋洋自得,就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强权势力的赏赐之故。”

  我和小郭都为之皱眉温宝裕的话,固然有理,不过却离题远了。

  接下来,温宝裕一发不可收拾,又发表了许多议论,都和故事无关,不去提它。

  那天,我和小郭得到的结论一致:除了等待和继续寻找应徵者以外,无事可为。

  过了两天,戈壁沙漠来电话,声音听起来很苦涩,表示他们对这件事无能为力,心里很难过,要去找天工大王协助,而天工大王行踪何处,无从捉摸,所以他们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回来,云云。

  我想劝他们不要去,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他们和小郭一样,因为挫败而情绪陷入低潮,要是不能克服,他们将会对生活失去信心,那是一件极其可怕之事。所以他们要做甚么,只好由得他们去做。

  这件事,竟一下子打败了小郭和戈壁沙漠,真是始料不及,连我也不免受了影响,情绪低落。幸好白素和红绫那边发生的事,我很快就参加了进去,也就把这件事搁到了一边。

  当时我的想法是,此事勒曼医院必然会彻查,他们神通广大,一定比我们更容易有结果。我和亮声有约,互通消息,大可以坐享其成。

  却不料接下来的三个月,除了小郭和我联络,只要我没有出门,他也常来找我之外,勒曼医院方面,一点消息都没有。而戈壁沙漠更如泥牛入海,全无音讯。

  小郭的情形,一次比一次坏。到了三个月之后,他虽然还不至于形销骨立,可是看来体重至少轻了十五公斤。我看他还是愁眉苦脸,就打趣他:“阁下近来正在勤练‘黯然销魂掌’吗?”

  他口角掀动了一下,如果那算是笑容的话,简直比哭还要难看。他也不说话,双手抱头,坐了下来。

  我承认三个月来,连一个应徵者也找不到,是极其沉重的打击,所有可以劝慰他的话,我全部说完了,再重复一遍,也没有意思。所以在我们两人之间,就出现了沉默这种情形,在我们相识以来,可以说没有发生过。

  这时候,白素和红绫的那件事,反倒已经到了尾声,红绫和白素正在远行,以结束整件事。

  而我们这件事,却像是陷入了绝境,再也没有任何发展的可能。

  然而事情往往就在最糟糕的时候,会有转机,所谓“否极泰来”和“绝处逢生”等等的词句,都是形容这种情形的。

  那天,就在我和小郭相对无言,情绪低落到了连喝酒都没有兴致时,忽然门铃响起。

  我甚至懒得去开门,任由它响。

  门铃的声音,设计的是贝多芬第五交响乐开始的那四个音符据说,那象徵命运之神在叩门。

  还是小郭先道:“去开门吧。”

  我没有行动,只是懒洋洋地道:“你去,或许命运之神能改变你的命运。”

  小郭也不动,只是扯著嗓门叫:“谁啊?”

  他一叫,门外还没有反应,倒把老蔡叫了出来,我向老蔡打了一个手势,老蔡嘀嘀咕咕,不知说些甚么,走去开门。门一打开,就听到有女声问:“卫斯理先生在家?”

  我知道老蔡耳聋,必然听不到对方的话,同时我也听出了那是朱槿的声音想起朱槿和大亨的关系,以及她的背景,我更提不起劲来。

  我懒得出声,向小郭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打发来人。小郭大声道:“他叫我说他不在!”

  我也没有责怪小郭这样说,因为我明知朱槿既然找上门来,我想不见都不可能。

  小郭的话才一出口,就又听到了另外两位女子的声音,其中一个发出了一阵悦耳的笑声,另一个则道:“卫先生为何拒人于千里?”

  我辨出那笑声是水荭所发,水荭自从上次和豪富陶启泉见面之后,两人立刻打得火热陶启泉最喜欢娇小玲珑的女性,以前也曾有过不三不四的情妇,那些女人当然无法和水荭相比,所以陶启泉如获至宝,肉麻当有趣,称水荭为‘我的小妖精’。

  这种事,本来与我无关,可是找上门来,我当然有权表示不欢迎。可是另外一个女子,却和朱槿、水荭不同,不属于我不想见的那一类。

  这一位女子,原来的身分和朱槿、水荭相同,且是她们的“大姐”,后来,在她身上有奇异之极的遭遇,使她有千载难逢的机会,脱离了“组织”。

  这个女子,在我所遇见过,甚至是听说过的奇人之中,绝对可以排名在首三名之内。

  她的身体里,曾经被植入超微型核子武器,威力足以毁灭一个中型城市,而这在她体内的核武器,竟然由她的意念来控制也就是说,她想要爆炸,爆炸就会发生。

  这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了。

  而她后来的际遇更奇,一个“活了”的机器人,居然爱上了她,几经曲折,和所有神话故事一样从此他们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那个自称为“新人类”的机器人,就是康维十七世。

  这一切,都在原振侠医生的故事,和一些我的记述之中,在这里略提一下,是想说明她的情形,和朱槿、水荭有所不同。

  她的名字是柳絮。

  就算我不想见她,我也想知道康维十七世的近况,因为这个机器人奇上加奇,简直难以形容,也无法用简单的方法来介绍,好在他和这个故事关系不大,可以暂且不理。

  当下我站了起来:“请进!”

  三个各擅胜场的美女,应声而入。从她们走进来的先后次序,就可以看出她们心思慎密她们知道我对朱槿、水荭不是很欢迎,可是对柳絮却大不相同,所以柳絮走在最前面。她们三人全都是满面笑容笑容本来就是人类表情之中最可爱的,出现在美丽的女性脸上,更是看来令人赏心悦目,就算心情不好,也会立刻神清气爽。

  柳絮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大胡子问卫先生您好。”

  她再说了之后,还深深鞠躬,朱槿和水荭也跟著行礼。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柳絮口中的“大胡子”就是康维十七世这个外星机器人完全依照地球人的外型,是一个身材魁伟的大个子,长著大胡子。

  我忙道:“谢谢,他怎么样,在忙甚么?”

  柳絮道:“他很好,我本来要拉他一起来,可是他说:你有事去求卫斯理,他一定肯答应帮助,不必我去。要是他拒绝了,我再出马不迟。”

  我一面听,一面暗暗称赞她说话之聪明她分明是有事来求我,本来,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可是她神轻轻易易就把话说了出来,而且话中有套,令我无法拒绝。

  她如此工于心计,我倒不能令她一下子就达到目的。我闷哼了一声:“言重了。”

  身形娇小的水荭走前一步,笑嘻嘻道:“大胡子姐夫真是那样说,我在一旁听到的。”

  我冷笑道:“别说大胡子神通广大,就你们三位已足以翻江倒海,我想不出会有甚么要我帮忙之处。”

  水荭眉开眼笑:“怎么会没有?江湖上人人都传言道:天上神仙有难题,来找人间卫斯理!”

  这小妖精滑头滑脑,精灵无比,我明知她这些话是现编出来的,可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倒也并不碍耳。

  我又哼了一声:“居然押韵!”

  水荭立刻向我行了一礼,大声道谢。朱槿看我神情已不像刚才那样冷淡,她也开口道:这件事,除了卫先生你之外,只怕无人可以相助大亨他怕碰钉子,所以不敢来。”

  我心中大是奇怪她们说话绕著弯子,本来我不知道她们的来意,可是这时朱槿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立刻想到:莫非她们正是为了生命配额的事情而来?

  我正在疑惑,水荭已经抢著道:“他也是一样,他说:老朋友了,可以不去惹他生气,就最好不要去。”

  水荭口中的“他”,当然就是她的相好陶启泉了。由此可知,她们真是为生命配额之事而来的。

  朱槿和水荭代表了陶启泉和大亨,这可以理解我相信她们可能更负有任为手握重权的老人家寻找生命配额,从来帝王比常人更怕死。

  可是我不明白柳絮是代表甚么人而来的康维十七世虽然是一个机器人,但也属于外星人的范围,我的想法不变:地球人的生命配额,对外星人并无用处。

  我在这样想的时候,目光注视著柳絮,柳絮、朱槿、水荭她们这一干人,全是名副其实的水晶心肝琉璃人儿,鉴貌辨色,善解人意之至,柳絮一下子就从我疑惑的目光中,知道了我正在想些甚么。

  她笑了一下:“那是大胡子的意思,他说,我们要天长地久在一起,我的生命太短促,所以如果有可能增加生命配额,他会尽他所能来为我争取。”

  她这几句话,不但回答了我心中的疑惑,而且言简意骸地说明了她们的来意。

  我大是骇然她们全在努力寻找生命配额,这并不意外,叫我吃惊的是:她们全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可怜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正和小郭两人在发愁,如何还能提供甚么帮助给他们?

  我挥了挥手,来回走了几步,这才道:“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三人一听,居然大为紧张,齐声道:“我们来迟了?”

  我忙道:“不是这个意思”

  她们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我,我想了一想,才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对生命配额有兴趣,不应该从现在才开始,应该早就注意到了。”

  三人争著道:“我们确然早已注意,而且一早就已经有了部署。”

  我和小郭互望了一眼,对她们的话大惑兴趣。这时候我才把小郭介绍给她们。三人嘴甜,一轮客套话把小郭听得脸上阴霾去了一半。

  我道:“先别说捧场话,且将你们从甚么时候开始注意,又如何部署,有何结果,一一道来。”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怕她们要我先说我对这件事已经有了甚么结果。如果她们提出了这个要求,那我就会十分尴尬,因为几个月来,我一点结果都没有。

  想不到她们十分爽快,二话不说,就回答了我的问题这令我很是感动。其实这也是她们的聪明之处,她们来寻找我的帮助,当然先要令我对她们有好感。

  她们三人说话很有条理,所以几分钟之内,就把事情的经过,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和陶启泉、大亨那一干豪富,从那徵求启事一出现就注意一样,那批已经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也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认为他们如果得到更多的生命配额,就可以更长久地坐在权力的宝座上。

  这样的想法其实很正常看到了徵求启事,谁都会想到一定是有了生命配额转移的方法,也就自然而然想从中获益。那干豪富如此,在权力宝座上的人也如此。

  那干豪富第一步措施就是来找我,权力老人明知道我对他们绝无好感,所以不来碰钉子。

  他们虽然也因为徵求启事上提到了我,而认为事情和我有关,但是决定不到逼不得已的关头,不来找我。

  他们自己采取了措施。这措施说穿了很简车,可是却连那一干豪富都想不到豪富只想到用钱去购买生命配额,而权力老人却运用了他们的权力,选择了接近一千人写信去应徵!

  当我听她们三人讲到这里时,我不禁长叹数声其中过程,我可想而知,而近千人在经过动员之后,一定相信自己愿意献出生命配额,也是为了国家民族,而不知道只是饱了少数人的私欲!

  我冷冷地道:“好办法!有权比有钱好,自古已然,却不料原来于今尤烈!这些人一定感到光荣,因为权力中心把那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我说话并不留情,尽情讽刺,小郭几次想打断我的话题,我都不加理会。

  我明白小郭的心意他用尽方法,连一个应徵者都找不到,令他彷徨之至。

  这种情形,怪异莫名,都以为无法再追寻下去了。如今忽然知道有那么多的应徵者在,自然值得高兴。小郭唯恐我得罪了她们,她们拂袖而去,那又不知道从哪里再去找应徵者了。

  等我说完,三人的笑容始终那样甜蜜和自然,好像我说的事与她们完全无关。

  柳絮淡淡地道:“或许是那不是问题的中心。”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她们继续说下去。

  权力中心对于生命配额可以转移这件事,其热衷的程度,绝不在那一干豪富之下。他们甚至于成立了一个专门小组,处理此事。朱槿在这个小组中,担任了重要的角色。

  通过朱槿,权力中心和一干豪富联系在一起他们本来就有著许多共同利益,但从来也没有一次比这次的利益更一致。

  这当然就是陶启泉、大亨他们再也没有来找我的原因豪富们一定认为权力中心比我更有办法。

  听到这里,我感到她们的话很坦白,不像有甚么隐瞒之处,可是我不明白她们为甚么终于又来找我。

  我一面思索,一面不动声色听她说下去。

  她们一再强调,奉命去应徵的那些人,绝对忠诚可靠,不会欺瞒组织。这一点,本在我的意料之中。

  然后,他们就等待徵求者的联络。

  权力中心的几个主要人物,会召集专门小组训话,要小组把这件任务放在一切工作之上,同时也通过权力中心向各级组织发了绝密文件,要各级组织协助专门小组工作。

  听到这里,我又忍不住讽刺:“真是倾力以赴你们已故最高领袖不是曾经说过,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吗?怎么全都忘记了?”

  朱槿叹了一声:“卫先生,我把一切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你,如果你认为有些事你不喜欢听,是不是要我将之略去?”

  这两句话很是厉害,给我一个软钉子碰因为是我一开始就要她把全部经过告诉我的。

  不过我也不会怕她她们并不知道我这里正一筹莫展,所以她们还有求于我,在她们不知道我的底细之前,我就占著上风,没有必要接受她们的“钉子”。

  所以我立即冷笑一声:“我听到了不喜欢听的话,自然会有反应,和你说不说没有关系。倒是如果我说了甚么,你们觉得刺耳,大可不听,只管请便。”

  我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后来小郭对我说:要是她们一生气走了,我会把你掐死!

  当时我也曾想过这一点,不过我知道这三位女将,绝对不容易应付,不能有任何机会给她们占上风,要不然以后麻烦更多,所以必须坚持。

  在我说完了这番话之后,有大约数秒钟的沉默,朱槿低著头,样子像一个受了责骂的小孩子。柳絮想说甚么,可是嘴唇掀动,却没有出声,显然是怕说错了甚么,惹我更生气。水荭却笑嘻嘻,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过了一会,朱槿才抬起头来,低声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

  我挥了挥手,摆出一副“大人不计小人之过”的姿态。

  又是后来,小郭说起当时他的感受,说他两手捏著冷汗,看我针锋相对,不肯让步半分,心里焦急得如同滚油煎熬一般。

  我自己也知道我摆的是空城计,但当时情形却非硬撑下去不可;若是让她们知道了在我这里将一无所获,她们就不会把经过情形告诉我。

  我的态度越是强硬,她们就越是以为我有恃无恐,也就不会隐瞒他们做过甚么。

  朱槿的神态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像是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说下去。

  专门小组的工作,进行得十分认真,他们通过了原有的分布在世界的特务网路,监视各间刊登了徵求启事的报馆当然也知道了在每间报馆都有一个大铁箱,是放置应徵信之用。

  听到这里,小郭已经有点坐立不安。

  我也隐隐感到事情不妙,因为同样的工作,小郭也进行过。

第八部:暗流汹涌

  小郭的监视工作,在进行过程中,完全不知道另外有人也在进行同样的监视。若是朱槿他们的专门小组,也并不知道同时有小郭在采取同样的行动,那还不怎么样这表示双方面都同样大意。

  如果小郭不知道专门小组的活动,而专门小组对小郭的活动却一清二楚的话,那么在监视行动上,孰优孰劣,任何人都可以知道,这对小郭来说,会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我正想向朱槿打眼色,要她在这件事上不必说得太详细,可是小郭已经惊叫了起来:“你们知道我也派了人在监视?”

  小郭一出声,朱槿就向他望去,自然也就看不到我的眼色,所以她立即点了点头:“是。”

  而在这时候,柳絮和水荭却看到了我的眼色,她们二人抢著道:“不知道。”

  双方同时出口,一方承认,一方否认,场面变得很滑稽,可是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小郭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刹那之间,他脸上血色全无,双眼发定,身子颤抖,样子可怕之极。

  我忙道:“你行事光明正大,旁人偷偷摸摸,当然你在明人在暗,不算是甚么!”

  小郭望了我半晌,喉间发出了一阵“咕咕”声,还是说不出话来。

  看到他这种情形,我真恨不得给他一巴掌感到受了打击,这很正常,可是也不用像是世界末日一般。而且他也不想一想,朱槿她们自己找上门来,由此可知她们的行动,一样没有结果,大家都是失败者,有甚么好难过的。

  当著三人,我当然不能骂他,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郭失魂落魄,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做了些甚么,水荭却忽然一拳打在小郭的肩头上。别看那是粉拳,可是力量显然不轻,打得小郭身子一震,总算回过神来。

  水荭笑嘻嘻:“郭大侦探,你怎么啦?”

  我恐怕小郭一开口,就泄了我们的底,所以抢著道:“他有些行动,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专门小组的行动,包括刺探他的秘密,他会十分反感。”

  三人互望了一眼,同时摇头。朱槿道:“我们只知道除了我们的人之外,还有一些人在作监视工作,郭大侦探的人马,只是其中之一,我们对郭大侦探的秘密,一无所知,也根本没有兴趣。”

  这时候小郭已经定下神来,他知道自己差点误了事,所以连连摇手:“没有事,我只不过忽然想起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请继续往下说。”

  我听了朱槿的话,更是大奇,忙道:“还有些甚么人在进行监视工作?”

  本来,我以为在进行监视工作的只有小郭部署的人马。在知道了有朱槿他们的专门小组之后,已经是一个大大的意外。如今听朱槿说,还有别的人,也在进行监视工作,这更是我们未曾料到的事情,所以我才急忙相问。

  朱槿立刻给了我回答在听了她的回答之后,我和小郭,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的懊丧,难以形容,我们行事居然如此疏忽大意,如此自以为是,遭到失败,实在是理所当然之事!

  朱槿说的是:“太多了,我也只能说一个大概。”

  单是这一句话,已令得我和小郭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淋了下来一般。

  朱槿接著道:“有日本、韩国财团的人,有阿拉伯世界的人,有亚洲石油产地的人……总之,可以说是世界豪富的总动员,还有各国政府特殊部门人员,至少有超过三十多个国家派出了他们的精锐特务……”

  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朱槿不必再举例下去。

  这时候我知道自己的失策,简直不值得原谅。小郭当然也有同样的感觉,而且比我强烈十倍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向外就冲,到了门前,竟然“砰”地一声,在门上重重撞了一下,然后才打开门,冲到了外面。

  他顺手关了门,所以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些甚么。

  朱槿等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我犹如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家知。

  一时之间,朱槿也不知道是不是继续往下说。

  在各人沉默之中,我心念电转,在心中连连叹息我竟然以为对生命配额有兴趣的只是陶启泉他们那一干人,真是幼稚之至,大错而特错!

  要知道,生命配额等于生命,用钱去买生命配额,等于用钱去买命命而可买,全世界的有钱人,焉有不争先恐后,抢著去购买之理?

  那徵求启事既然在全世界范围内刊登,自然也吸引了全世界范围内的豪富和有权者的注意,甚至于不是豪富,只要想自己活得更久的人,一样会为之心动,想要把他人的生命配额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这个徵求启事给人的印象是:生命配额可以转移,这才是那么多人被深深吸引的原因。

  表面上看来,大家对这件事还有所怀疑生命配额毕竟是虚无飘渺的东西,是不是存在,尚且没有定论,能否转移,当然更是疑问。

  由于这件事的吸引力实在太强烈,简直无可抗拒,所以有能力的人,尽管不是十分相信,甚至于根本不相信,也不肯放过,以防错过万一的机会。

  其中倒只有勒曼医院,相信我去进行,等于他们自己一样,所以才没有凑热闹。

  这种情形,倒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我的想法:外星人对生命配额没有兴趣。

  接下来我想到的事,令我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寒意。我想:如果生命配额真能转移,那么世界将会产生甚么样的混乱?现在世界上由金钱产生的混乱,将被替代生命配额会成为新的抢夺目标。

  在抢夺的过程中,会有多少丑恶的手段被使用,只怕远在抢夺金钱的过程之上,令人不敢深一层去想单是接触到这一间题,就不寒而栗!

  朱槿鉴貌辨色,多少料到发生了甚么事情,她试探著问:“卫先生是不是事前没有想到这个徵求启事会引起那样广泛的注意。”

  我不得不承认:“是,想不到会如此轰动。”

  朱槿道:“应该说:暗流汹涌。因为谁都没有结果,所以明斗还没有开始。”

  我思绪本来十分紊乱,听得朱槿这么说,我精神为之一振,同时我也想不通以他们可以动员的人力物力,怎么会没有结果。

  我先向她们作了一个手势,然后大踏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小郭双手抱著头,在不断重重顿足,以发泄他心中的难受。

  我走过去,用力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快进去,听她们说失败的经过。”

  小郭抬起头来,神色茫然。我压低了声音,又道:“沉住气,听她们说,全世界都没有结果。且听他们是怎么样失败的,也好借镜。你这样垂头丧气,她们看得不到好处,就甚么也不肯说了!”

  小郭咬牙切齿,点了点头。总算多年来经过不少大风大浪,当我和他并肩走进去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进了屋子,我也不说甚么,只是向她们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继续说下去。

  朱槿继续所说的经过,我和小郭越听越奇其经过情形,和小郭跟踪那小货车,目标在中途不可能的情形下消失一模一样!

  朱槿而且说:“在世界各地,据我们瞭解所得,情形大抵类似,真是怪不可言!”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兀自神情疑惑,而柳絮和水荭也是一样。

  我心中暗暗好笑这件事,我也曾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和亮声讨论,得到了他的提点,才有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假设。

  我装模作样的笑了一下:“以你们人才之鼎盛,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三人神情苦涩,一起摇头:“作了无数设想,没有令人可以接受的。”

  我显得很悠然,缓缓地道:“有没有想过根本没有跟踪目标所有监视者追逐的都只是虚像”

  这三位女将,果然非比寻常,有极之灵活的头脑和丰富的想像力。

  我才说到这里,她们就跳起来,其中柳絮的反应算是最温和的了,尚且不免双手挥动,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水荭则至少翻了三个觔斗。

  混乱了一阵子,朱槿才道:“虚像!天!我们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上头!”

  当她这样叫嚷的时候,柳絮和水荭连连点头,同时向我望来,眼色之中,大是钦佩。我心中暗暗惭愧这并不是我的设想,而是来自勒曼医院的外星人亮声告诉我的。

  当时,我只好装糊涂,还要摆此一副“你们到现在才想到”的神情,道:“立体投影虽然决不普遍,可是在实验室之中,早已成为事实。这次所有的跟踪者都被愚弄,就是因为想不到这一点的缘故。要不然,虚像看起来再真实,也毕竟是虚像,可以看出破绽,当场揭穿。”

  我说了之后,她们三人开始了急速的讨论,她们只不过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而我这个旁听者,已对她们的推理能力,佩服之至。

  她们的讨论之中,解决了我心中的一个疑团。

  我认为立体投影的假设可以成立,但是就算有人已经可以完全掌握这种新技,并加以运用,我还是不明白造成立体投影的讯号,发自何处。

  我曾自然而然想到,那是通过人造卫星发出来的,可是却又难以想得通。

  她们在讨论中也很快就说到了这个问题,讯号发自人造卫星的想法首先被提出,但立刻遭到否定,接著,又有几个假设提出来,也都不能成立。

  柳絮忽然用力一挥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其后。”

  我一听她引用了这一句成语,恍然大悟我又把一件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复杂化了,钻了牛角尖。

  有了柳絮的提示,问题立刻明朗何必动用到人造卫星那样大阵仗,只消有一辆车子在附近,随著跟踪者的车子移动,发出讯号,就可以达到目的!

  我向小郭望去:“当晚,你在跟踪那小货车的时候,可有注意到后面有甚么奇形怪状的车子?”

  小郭苦笑道:“当时我只注意前面……”

  他说到这里,现出十分难过的神情好的跟踪者当然要耳听八方、眼观四面,他做不到这一点,那是他的错失。

  这三位女将当真机灵至于极点,我因为一时高兴,问了小郭一句,小郭只回答了半句,可是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我的装模作样就露出了破绽。

  我猜想她们立刻知道了我这里其实甚么成绩也没有,不过她们还很客气,并不直言揭穿,只是委婉地道:“我们已经说了很多,是不是卫先生和郭大侦探也说一说?”

  我心想,再装下去,也不是办法。

  在这件事上,免不了和他们合作。双方合作,贵乎坦诚,偶然耍些小手段,也应该适可而止。

  所以,我立刻道:“我们这里,和全世界对这件事有兴趣的人一样,一无所获比你们更不如,我甚至连一个应徵者都没有找到!”

  此话一出,有一段短暂时间的沉默。水荭和朱槿有不相信的神情,只有柳絮并不表示怀疑,而她的表情看来很是严肃。

  柳絮先开口:“愿闻其详。”

  我就摘要地把我们的经历说了一遍。

  等我说完,水荭和朱槿不信的神色也就消失。

  我摊了摊手:“所以,你们在我这里,得不到甚么帮助。”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小郭又是叹息,又是顿足。我也打算她们听了我的话之后,就此离去,所以我也不作他想。

  只见她们三人互望了一眼,还是由朱槿先说:“不,还是要请卫先生帮助我们或者说,共同努力,解决问题。”

  她这样说,令我很感意外,因为他们有上千个应徵者的资料,我们一个也没有,如果共同努力,那明显是我们占了便宜。

  而他们为甚么要让我们占便宜,我却想不出道理来。

  见我神色犹豫,柳絮道:“事情有意料不到的变化,大胡子说了,非请卫斯理出马不可。”

  我由于不知道事情有甚么变化,所以也不知道何以康维十七世会有这样的主张。我为人颇有自知之明,也知道康维十七世具有通天彻地之能,他既然那样说,应该有他一定的道理。

  我学著她刚才的口吻:“愿闻其详。”

  柳絮道:“先从我这里说起。大胡子既然想我能天长地久和他在一起,就希望我的生命配额无穷无尽,永远用不完”

  我打岔道:“生命配额这回事,只不过是提出来的一个理论,假设性的成分很大,大胡子为何深信不疑?”

  柳絮的回答,很出乎意料:“在那个徵求启事刊登之前,大胡子就一直在研究人类的生命形式,你在《算帐》这个故事之中,一提出了生命配额这个设想,他就高兴之极,说和他的研究,十分吻合。并且说,只要生命配额可以转移,问题就可以解决。”

  柳絮转达康维十七世的意见,令我又惊又喜。

  喜的是,以他宇宙性的知识,肯定了生命配额的存在,这证明这个设想,大有可以成立的基础。

  惊的是,当更多人认识到生命配额的存在,而生命配额的转移又成为事实之后,意料中的大混乱必然产生,对人类来说,不能算是好事。

  我想了一会,才示意柳絮再说下去。

  大胡子康维十七世采用的方法与众不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去跟踪徵求者,结果被立体投影所愚弄。康维十七世的办法,有点古怪也不知道他“脑中”哪一部分下的决定,和寻常人的行为颇有不同。

  这也不足为奇,因为他的一切行为,都是照人类行为来设定的。人类行为极端复杂,并无统一规律,大家都那样做,他别开生面,这也是人类行为之一。

  他采用的方法,可以说是“釜底抽薪”之计。

  我听柳絮说到了一半,就大声喝采,小郭也叫了一声好。可是柳絮却神情苦涩,看来康维此计,也未能奏效。

  康维并不跟踪,他由于神通广大,所以他乾脆在那三人小组搬出了铁箱,才上了小货车,还来不及使用魔术手法,转移视线之前,他就上了车,给了驾车的一拳,驾车的立刻昏了过去,他就驾著车直驶向他的大本营柳絮古堡。

  (康维把他的古堡用柳絮的名字命名,以表示他对柳絮的爱意云云机器人肉麻起来,比人类更甚。)

  康维的想法是:徵求者不见了一大箱应徵信,自然不肯干休,会来找他算帐,他就可以和对方正面交锋这叫作“引蛇出洞”之计。

  就算徵求者不在乎那些应徵信,他也有那三人小组”在手,可以在三人身上问出徵求者的下落来。

  我和小郭就是听到了这里,一起叫好的。

  这可以说是“一石二鸟”之计。

  柳絮神情苦涩,叹了一声:“他想得不错,可是却一样完全没有结果甚至可以说一败涂地!”

  我大是讶异:“怎么会呢?”

  柳絮还没有回答,小郭大声叫道:“等一等!这事是在哪一个城市发生的?”

  柳絮先回答小郭的问题:“日内瓦。”

  小郭眉心打结,沉吟不语。我问道:“你接到的报告怎么说?”

  小郭道:“日内瓦方面,报告说,他们跟踪小货车,忽然起了一阵浓雾,失去了目标。”

  我苦笑道:“那么多跟踪者之中,看来只有在日内瓦所跟踪的才是真正的车子,不是虚像。”

  小郭说:“不对啊,如果说有很多跟踪者,总应该有人跟到古堡才是。”

  柳絮道:“大胡子发现了有很多跟踪者,所以他制造了一场浓雾,把所有跟踪者都摆脱了。”

  小郭追问:“如果立体投射的设想成立,而讯号又是就近在一个流动物体上发出来的,难道讯号发射车,也给摆脱了?”

  柳絮道:“显然如此大胡子当时决不知道有讯号发射车跟在后面,不然,他的目标会放在发射车上,也许不至于一无所获。”

  柳絮说著,望向小郭,小郭摇了摇头,表示暂时没有问题了。

  我道:“没有想到对方会利用立体投影,这也不算是失败。”

  柳絮苦笑:“大胡子把三人带到古堡,威逼利诱,希望能在这三人身上,找出徵求者的下落来”

  我听到这里,暗暗摇头在世界各地出现的“三人小组”必然只是就地取材的小角色,在他们身上必然一无所获。

  情形果然如此,康维在三人身上,甚么也问不出来。这三人是临时受雇于人,他们的任务只是把铁箱搬上小货车,然后驾车向前驶,到第一个弯角就转弯,自然有人接应,以后的事情就不用他们管了。

  从这种情形,可以判断转移注意力,都是在第一个弯角进行,过了那个弯角之后,跟踪者就被误导去跟踪虚像,真正的小货车摆脱了跟踪。接著,三人小组的任务完毕,另外有人接手这接手的人,才可能是主要人物。

  康维由于一上来就驾走了小货车,所以连见到那接手人的机会也没有。

  他在肯定了那三人是没有用的小角色之后,就连人带车放走,留下了那只铁箱。

  小郭听到这里,又道:“那小货车,也是一个线索。”

  柳絮道:“小货车是那三个人去租的,雇用他们的人,一直只用电话联络,酬金放在他们其中一人的信箱中三人自始至终不知道雇用他们的是甚么人,只知道是一个听来很平板的男人声音。这三人是当地的小混混,他们所说,经过核实,并无虚言。”

  小郭再道:“那铁箱,应该是一个大线索!”

  柳絮道:“我们也以为是那铁箱构造奇特,坚固无比,连大胡子也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得开。”

  我听了不禁骇然康维的神通,何等了得,他随手一指,发出的雷射激光,几乎可以破坏任何物质,柳絮居然说他“费了一番功夫”,真难以想像这是甚么样的情景!

  柳絮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她道:“铁箱是用普通的合金制成,全部密封,只有一道半公分宽、二十公分长的缝,可供信件投入”

  小郭插言:“这也不难把它打开!”

  柳絮道:“要把它打开,当然不难,难在要把它复原像是完全没有打开过一样。”

  我不明白:“这又何难之有?”

  柳絮吸了一口气:“我也不明白,可是大胡子说,这铁箱每一个接口处,都有密码,就算在表面上看来,打开之后,再焊接成一模一样,若是密码不对,还是会被发觉。”

  听得她这样说,我心中更是大奇。

  一来,甚么“接口处都有密码”云云,闻所未闻,也难以想像。二来,那铁箱中放的又不是甚么宝物,何至于要动用那样先进的科技去保护。二来,我不明白康维何以把它打开以后,又要恢复原状。

  我把这三个问题一一提了出来。

  柳絮依次回答:“金属在焊接的过接中,形成的形状,如同人的指纹,绝难相同,这就构成了密码。猜想是徵求者不想应徵信落在他人之手,所以才郑重其事。康维在三人身上,得不到任何线索,就希望对方把铁箱拿回去”

  她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

  康维是想对方取回铁箱,仍然和铁箱中那些应徵者联络,而他已经掌握了那些应徵者的资料,当然可以循这条线索,追查到徵求者的下落。

  小郭同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心急地问:“结果如何?”

  他实在是多此一问柳絮早已说过他们并无结果。

  柳絮苦笑了一下:“大胡子总算把铁箱打开,又完全恢复原状他自夸地球上只有他才能做到这一点,连天工大王都不能。铁箱中共有一千一百二十六封应徵信……”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神情很是古怪。

  看她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甚么难言之隐一般。一直到现在为止,她都直话直说,未尝有甚么隐瞒,为何这时却吞吞吐吐起来?

  不等我发问,她已经说明:“我是想起了那些应徵信的内容,有些感慨,所以才”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她的这种行动,令人莫名其妙当时我没有想到她的感慨有极其丰富的内容,可以发挥成为一部描绘人性的文学巨著。我当然没有这个本领,可是在故事的发展中,后来的这一部分,所占的地位也相当重要,有必要在这里先提上一提。

  小郭听到他们拥有一千多封应徵信,神情十分羡慕他一定想到了有那么多应徵信,就可以和写信人联络,也就等于有了一千多个应徵者的资料。

  我提醒他:“应徵信要到了徵求者的手中,徵求者和应徵者联络之后,才有用处,不然一点用也没有。”

  小郭忙问:“那一箱子信,后来怎么样了?”

  柳絮摊了摊手:“把它放在报馆附近,每个人走过都可以看到,也有不少人对它有兴趣,可是并没有人取走它,日晒雨淋,一直到箱中的信,全都变成了纸浆,才被垃圾车搬走了。”

  小郭只好苦笑,我说道:“那就是说,行动失败,一点线索也没有得到。”

  柳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第九部:叛变的震撼

  她说了之后,顿了一顿,才道:“大胡子很是沮丧,他想了半天,才说:除了卫斯理之外,只怕没有人可以找出那个徵求者来了。”

  我啼笑皆非:“多谢他看得起我,只可惜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对了,你们三个人,又是怎么会走在一起的?”

  柳絮的回答,有一大半在我的意料之中。她道:“我知道天下对生命配额转移最有兴趣的是两种人,一种是富豪,一种是权贵。所以我先去找朱槿大亨对这个可以令他长命百岁的徵求启事,一定有所行动,我想瞭解一下他们行动的结果。”

  朱槿接下去说:“大亨和陶启泉这两大豪富,这次总算同心合力,携手合作。他们联合了一干豪富,第一步是去找卫斯理,听说在卫斯理那里,豪富们碰的钉子不小。”

  我笑了一下:“各人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我仍然答应有结果就告诉他们,可是他们后来又勾结上了权贵,自然不必再在我这里找结果了。”

  虽然我明知权贵那一方面也没有结果,可是我由于不知道何以会如此,所以我还是道:“现在全世界只有你们掌握了一千多个应徵者的资料难道徵求者一直没有联络?”

  朱槿神情苦涩,连水荭也收起了一直挂在她俏脸上甜蜜的笑容。朱槿道:“事情很怪”

  这已经是她第好几次说“事情很怪”了。

  小郭不耐烦:“你别老是说事情很怪究竟怪在何处,请详细说来。”

  朱槿不理会小郭的抢白:“我要从头说起。那些应徵者虽然都是经过挑选,忠诚可靠,但是在他们寄出应徵信之后,还是受到了严密地监视。”

  我冷笑一声:“这是你们一贯的行事方式,不足为奇。”

  朱槿装作没有听到,继续道:“监视范围很广,他们的通信、电话、电脑等等都在监视之列。他们的行动有人跟踪他们之中任何人,和外界的接触,全都在监视之中。”

  这一次,我没有表示意见。

  这些人既然是权力中心挑选出来的,受监视也是自愿,在一个主人和奴隶分得清清楚楚的社会中,总有很多为奴的致力于反抗,也有很多为奴的致力于讨好主人。

  朱槿强调:“总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徵求者要和他们联络,我们一定会知道。”

  我点头:“我明白,总之一切都在控制之中难道徵求者一直没有消息,没有和应徵者联络?”

  朱槿现出迷惘的神色,说话也支吾:“我们……不知道……”

  我和小郭齐声道:“这像话吗?一切全在你们掌握之中,怎么会不知道?”

  朱槿还没有回答,水荭先说:“情况有意料之外的变化,在那一千一百二十六人之中,有六十个人失踪了!”

  我霍然起立,一时之间,竟不知说甚么才好。

  我总算知道她们为甚么要来找我了凡是有想像中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人们总会想到我,这当然是由于许多年来,我遇到的怪事甚多之故。

  像水荭刚才所说的情形,就是在理论上来说,绝对不会发生的事,可是实际上却发生了。

  被监视的人,有上千个之多,听来很骇人听闻,好像也很困难,但是对惯于监视亿万百姓一举一动的权力中心而言,却是简单不过的事。

  而且事关权力老人万岁万万岁,那是头等大事,办事人等,岂敢怠慢,怎么会让其中六十个人,失去了踪迹?

  小郭的反应比我更强烈,他惊讶得连站也站不起来,怪声叫道:“你再说一遍!”

  第二遍是朱槿说的,还是同样的一句话:“有六十个人失了踪。”

  事情放在那里六十个在严密监视下的人不见了。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因为这实在难以想像。

  我把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贵地对百姓的控制如此严密,就算是普通老百姓,要玩消失,也不是容易之事,何况那六十个人是在监视之下!”

  水荭做了一个鬼脸:“要是事情容易解释,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了。”

  她说得很有道理,当然是他们遇到了不可解决的困难,才会找上门来的而且可以相信,他们必然试过各种办法,最后逼不得已才来找我,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有甚么好脸色给他们看。对他们来说,到我这里寻求答案,已经是最后一条路了。

  由此可知,那些权力老人是多么急切想要买命曰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买命可以成为事实,当然也只对活人才有作用。如果人已经死了,买来的命,只怕也派不上用处了。对于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这是真正“只争朝夕”的事。

  想到这里,我竟然很是幸灾乐祸虽然我们从小就被教导不可以这样,可是偶然幸灾乐祸一下,还真是感觉不错。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除了小郭之外,三位女将显然明白我为甚么忽然之间笑得那样欢畅,她们不便表现心中的怒意,只好木然。

  我一面笑,一面道:“对不起,我真的感到好笑。”

  这时候,小郭也知道我为甚么那样好笑了,他道:“我的感觉和你不一样我只感到可悲。”

  我道:“对他们来说,可悲;对我来说,可笑!”

  水荭笑嘻嘻道:“等到你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可笑了。”

  这三个女将之中,看来还是水荭最厉害她竟然能把攻击性如此强烈的话,伴随著如此甜蜜的笑容一起说出来。

  我也效法,用满面笑容来说严肃的话。我道:“我并不习惯用任何方式,掠夺属于他人的一切,所以和豪富们不同。豪富的成功,就是运用他们的智慧,千方百计把他人的归于自己所有这是他们积聚财富的方法,所以他们才会想到买他人的生命,放在自己的身上。至于那些权力老人,比豪富更不堪,他们甚至于把剥夺老百姓的基本人权,当作是天经地义的事。对他们来说,如果可以强抢,就算死一万个老百姓,能令他们多活一天,他们也会毫不考虑去做!我就算要死了,也知道那是生命必然的结果,会坦然处之。并不是我有甚么特别普通人都是如此,特别怕死的只是豪富和权力老人,所以他们感到可悲,我感到可笑!”

  我一口气说下来,居然仍旧笑容不减,小郭首先笑起来:“我修改刚才的话:我替他们感到可悲。”

  三人之中,反应不同。柳絮到底已经跳出了那个圈子,所以她对我的话,可以有同感,她低叹了一声,没有说甚么。

  朱槿和水荭却不相同,她们不但在权力中心的范围之内,而且又和超级大豪富有密切的关系,全是我的话攻击的对象。

  (一个声称并且坚持是“无产者”建立的强权统治,却和豪富们打得火热,关系如水乳交融,这是人间最怪的怪事比起来,我经历的那些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朱槿和水荭齐声道:“不说这些!”

  我伸手指向水荭:“是你先挑起话头的。”

  水荭还真是能屈能伸,她站了起来,向我深深行了一个礼,用动听之极的声音道:“是我的不对,请原谅。”

  我经历过的场面之中,以这种场面最难应付,我只好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说道:“算了。”

  朱槿也像是甚么都没有发生过,接著道:“那六十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失踪”

  小郭纠正她的话:“应该说:几乎在同一时间,你们发现那六十个人失了踪因为他们究竟是甚么时候失踪的,你们并不能肯定。”

  朱槿点头:“你说得对,他们是在同一天不见的,确切的时间不能肯定。”

  我心中更是大奇:“具体情形如何?他们都应该有专业人员跟踪,怎么会不见了?”

  朱槿吸了一口气:“六十宗在跟踪中失去目标的报告,都大同小异目标在跟踪途中消失。”

  我没有出声,等她作进一步的说明。

  我已经感到,事情有异乎寻常的怪异,也感到这六十个人的消失,和世界各地当日跟踪搬去铁箱的小货车,遭到失败,似乎有一些关系。

  不过我还说不出所以然来,需要朱槿提供更多资料。

  朱槿一开口,说的那句话,却令我莫名其妙。

  她道:“大雾很浓的浓雾。”

  说了这一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她才又道:“极浓的雾,卫先生,你生平见过最浓的雾,到甚么程度?当时情形又如何?”

  我耐著性子,回答她的问题:“有一次,夏天,清晨日出不久,在上海一个叫龙华的地方附近,我过一条小河,走在独木桥上,低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腰部,连大腿都被浓雾缭绕,小腿和脚,根本看不见这是我一生之中,至今为止,所见过的最浓的浓雾。”

  我因为知道朱槿这样问我,必有原因,所以我回答得十分详细。

  朱槿道:“比这更浓!”

  她说“比这更浓”,那就是说等于甚么也看不到了在那样的情形下,进行跟踪,当然困难。可是浓雾是一回事,目标消失,又是另一回事。

  再浓的雾,也会消散,散了之后,可以继续跟踪,就算暂时失去了目标,也不等于这个人从此消失。

  我想著,还没有发问,朱槿已继续道:“也是早上,被跟踪的目标,进行正常生活,各自在走向工作岗位途中,突然起了浓雾,能见度等于零”

  她说到这里,我作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话头:“那是在甚么地方?”

  朱槿道:“在首都。”

  我道:“我的意思是,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之中,这六十个目标,不会集中在一起,是不是?”

  朱槿真是有备而来,我一提出这个问题,她立刻取出一份地图,打开铺在桌子上,我们大家也就围著桌子观看。

  那是一幅首都的地图,上面有许多小红点,分布在东南西北各处,最远的相距大约有二十多公里。

  朱槿解释:“小红点代表目标消失的地点。”

  小郭失声道:“这样说,那天早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浓雾之下?”

  朱槿吸了一口气:“若是如此,事情还不足以称为极端怪异。怪的是,浓雾只在那六十处地方发生,范围大约是两百平方公尺左右。”

  根据朱槿所说,情形确然怪异之至在几乎相同的时间之内,突然起了六十团浓雾,遮住了被跟踪的目标,像是有意掩盖目标摆脱跟踪一样。

  想到这里,我脑中隐隐约约、模糗糊糊想到了一些甚么,可是念头一闪,还没有进一步去想,就被另一个清晰的想法,赶走了那个念头。

  我想到的是,柳絮刚才说过,康维十七世曾经制造了一场浓雾,摆脱很多跟踪者。我立刻向柳絮望去。

  柳絮不等我发问,就摇头道:“不是他,他根本不知道有那六十个人的存在。”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柳絮的话,那么,这些浓雾就是另外有人制造的了。我道:“要制造一大团浓雾,并不是甚么难事奇在浓雾一起,人就消失。”

  朱槿接下来所说的话,更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她道:“若就是这样,还不足以令我们来请教。”

  我瞠目不知所对实在想不出事情还会有甚么更古怪的变化,根据朱槿所说,可以说已经古怪到了极点。

  朱槿神情怪异,忽然问道:“刚才我是怎么说的?”

  我已经感到头昏脑胀,挥手道:“你是怎么说的,为何要来问我?”

  朱槿吸了一口气:“我说过,跟踪那六十个人的跟踪人员,每一组由两个到五个人组成。”

  她是在详细补充她刚才的叙述我不知道她为甚么要这样不厌其烦,而当她说到这里时,我忽然想到,就抢著说了一句:“难道所有浓雾,也是立体投影?”

  朱槿也抢著回答:“应该不是虽然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立体投影。”

  我站了起来,来回走动。朱槿继续道:“那两百多人的报告,都说有浓雾,范围在两百平方公尺左右”

  小郭不耐烦:“已经说了,不必重复。”

  朱槿叹了一声,还是照她的方式在叙述:“那两百多人的忠贞程度,实在是无可怀疑的。”

  我道:“可想而知派他们去监视已经被认为是可靠的人,他们当然应该加倍可靠。”

  朱槿望著我,一字一顿:“可是我们还是进行了调查。调查的结果是:那六十处地方,当时都有其他人在,却没有人说曾经有过浓雾!”

  我呆了一呆,小郭比我更震惊,他疾声道:“你再说一遍!”

  朱槿道:“在所有跟踪人员报告说在浓雾中失去了目标的时间地点,其他人都说根本没有浓雾我们询问了超过五千人,众口一词。”

  这一次,我和小郭,都听得再明白不过,一时之间,我作了几个设想。

  当然不会是立体投影如果是,人人都可以看到。

  也不会是所有的跟踪人员都在说谎那样笨拙的谎言,一戳就穿。而且向权力中心撒谎的后果,严重之至,比不能完成任务要严重得多。

  更不会是其他人说谎其他人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

  这就使事情变得怪异莫名,足以使他们硬著头皮来找我了。

  可是我也难以明白,何以事情会如此之怪。

  我想了一想,才道:“看来,只有那两百多人看到了浓雾,其他人看不到。”

  水荭耸了耸肩:“怎么可能?”

  想来确然不可能要就有浓雾,大家都看见;要就根本没有雾,大家都看不见。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有人看到有浓雾,有人却说没有。

  对水荭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小郭道:“看到浓雾的,不止那两百多人,至少还有那六十个人,因为他们在浓雾之中消失。或者说,那六十人至少知道跟踪者的视线会被浓雾遮掩,他们才趁机摆脱了跟踪。”

  小郭的话,引起了新的讨论,暂时把水荭的问题,搁了下来事实当然是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新的讨论点是,朱槿立刻提出来:“郭大侦探,照你的说法,这六十人的失踪是早有预谋?”

  小郭冷笑:“谁如果认为那是突发事件,我认为他的智力大有问题。”

  我同意小郭的看法:“不但是预谋,而且这六十人是串通的!”

  这句话才一出口,水荭和朱槿一起叫了起来:“不可能!决无可能。”

  我向柳絮望去,柳絮道:“虽然这次我没有参与其事,可是据我所知,在严密地监视之下,别说是六十人的大连串,就是六个人的联系,要不为人知,也决无可能。”

  由于事情实在太怪,我也顾不得出言讽刺。想了一想,我才道:

  “我更正我的说法应该说,这六十人的行动,是接受了同一个指令的。”

  朱槿等三人眉心打结,显然是用心在思索这一说法。

  朱槿和水荭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我道:“是不是因为这种情形太可怕了,所以你们才不敢接受?”

  这种情形,对他们来说,确然可怕之至,因为权力中心一直以为所有人都在控制之下,尤其是那六十人,被挑选出来,负有重大任务,被认为是忠诚可靠分子,却接受了背叛指令,要他们在组织的监视下消失。

  可怕的不止是六十个人的叛变,而是叛变的过程,权力中心一无所知!

  权力中心更感到害怕的是完全不知道叛变的指令者,是甚么身分,为何要发动叛变。

  本来权力中心以为一切它都瞭若指掌,现在却发现它有太多的不知道!

  而最令权力中心愤怒和害怕的是,它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叛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叛变之中,不知道这种在他们掌握之中的叛变行动已经进行了多久。

  这是对权力的挑战而他们感到这个挑战他们将无力应付,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

  生命配额还没有到手,权力基础却已经动摇,这如何不令他们心惊肉跳!

  世界上有的是独裁强权统治者一夜之间,被从权力宝座上拉下来的例子菲律宾的那一个,运气还好些,可以流亡外国;罗马尼亚的那一个,就硬是从车上被拉了下来,被子弹射了个脑浆四溅。常言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同样身分的人,看了这样的下场,能不心寒?

  所以,我可以断定,这件事发生之后,权力中心一定紧张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冷冷地道:“你们早已经对这件事做过详细的研究,是不是?”

  朱槿点头:“是,可是没有结论。”

  我道:“不是没有结论,而是有了结论,而权力中心不敢面对现实结论是:那六十人叛变了!而叛变是有计划、有组织的。权力中心失去了控制,因此怕得要死!”

  朱槿和水荭,出乎意料之外,竟然承认了我的说法,她们点头:“可是,卫生生,如何”

  我不等她们说完,就大喝一声:“且慢!我们的见面,到此为止。我不会为可以使那些人长命百岁而出半分力!相反地,要是有方法可以提早结束他们丑恶的生命,我会全力以赴也算是对人类文明进展尽了一分力量!”

  我的话说得如此决绝,毫无转圜的余地。

  朱槿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水荭勉强想维持笑容,可是那僵硬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柳絮望著她们二人,虽然没有出声,可是那神情显然是在对二人说: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去找卫斯理,他不会有好脸色给你们看憎厌和鄙视强权统治,是他一贯的作风!

  我已经下了逐客令,可是朱槿和水荭显然还没有离去之意。我不去理会她们,掉过头去,对小郭说:“猜猜看,独裁者就算得到了许多生命配额,当他被人民群众在广场上吊起来,或者被叛变的军队乱枪扫射的时候,生命配额是不是能保护他们,使他们还能继续血腥统治?”

  小郭还没有回答,朱槿和水荭已经霍然起立,向外就走。柳絮向我抱歉地笑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我冷笑道:“你们走了?不送,不送!”

  三人出了门,居然保持风度,轻轻把门关上。

  小郭在这时候,长叹一声:“真过瘾。”

  我听出他话中颇有不满之意,就冷冷地说:“却又怎地?”

  小郭说:“过了瘾,却也断了线索!”

  我哈哈大笑:“你以为可以在他们那里得到线索?”

  小郭苦笑:“只有他们掌握了一千多个应徵者的资料徵求者迟早会和他们联络。”

  我扬起手来,恨不得在小郭头上重重敲打几下他实在太糊涂了!我提高了声音:“徵求者和应徵者之间的联络,早已完成!不但是那六十人,我相信全世界各地都有应徵者被联络上,而且他们也都失了踪!”

  小郭不停眨眼,对我的话,显然还不能完全接受。

  但他毕竟是推理能力很强的人,不到一分钟,他就张大了口完全想明白了。

  他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我们一直在寻找应徵者,而徵求者却在暗中和应徵者联络!”

  我道:“也不能说人家是在暗中联络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用甚么方法和他认为适当的应徵者联络,或许人家很光明正大,只是我们一无所知而已。”

  小郭大摇其头:“在严密监视之下,徵求者如何能避过监视,和应徵者联络?”

  我也摇头:“我还没有想通应该说,我还一点概念都没有。这件事,我越想越怪,许多设想,都无法自圆其说,甚至越来越糊涂!”

  小郭不同意:“事情固然怪绝,可是我倒觉得已经渐渐有了头绪。”

  我摊了摊手:“头绪何在?”

  小郭道:“徵求者在收到了应徵信之后,一定曾经经过挑选,选出了他们认为适合的应徵者假定每个城市六十人,他们就开始和被选中的应徵者联络。”

  小郭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等待我的反应。

  小郭是在就整件事作假设性的推理,这第一段的假设,我认为可以接受,所以我点了点头。

  小郭继续道:“刊登徵求启事的都是世界各地的大城市,人口最少的也接近一百万。每个城市只选择了六十人,这说明他们对生命配额的需要量不是很大。”

  这个假设,也可以成立。

  应徵者虽然愿意出让自己的生命配额,但也不会出让很多这是可以肯定之事,假如应徵者今年三十岁,生命配额可以供他活到七十岁,他会出让多少?

  如果代价很高,他可能会出让两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超过十年,就很难想像财富再多,生命变得短促,不会有人做这种笨事。

  不过小郭的假设,抓不住问题的中心问题不在于徵求者需要多少生命配额,而在于他需要生命配额来做甚么!

  我想了一想,示意小郭继续说下去。

第十部:买家云集

  小郭刚想开口,我想到了一点补充,忙道:“你说徵求者只和被选中的六十人联络,我认为所有的应徵者部曾经得到过徵求者发出的讯息。”

  小郭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我,我道:“讯息可以肯定具有强烈的说服力,要求所有的应徵者都不承认自己曾经去应徵。”

  小郭迟疑:“那么多人,个个都肯听话?”

  我道:“不知道用的是甚么方法,但显然十分有效这就是我们连一个应徵者都找不到的原因。”

  小郭不住摇头我并不怪他,因为事情确实有太多想不通之处。小郭喃喃地道:“难道徵求者发出了严重的威胁,所以吓得应徵者不敢承认?”

  我苦笑了一下:“这是可能之一。像这类的枝节问题,可以暂时不去研究,等到根本问题解决了,自然会跟著有答案。”

  小郭用力摆动身子,又大叫数声。看来是想一抒心中郁闷之气。然后,他道:“徵求者对生命配额的需要量,和用处有直接的关系。需要量大,表示会用来做买卖;需要量小,看来就像是用来做研究工作。”

  我同意小郭的分析生命配额如果已经到了可以买卖的阶段,其需要量之大,一定超乎想像。像现在那样,一个城市选六十人,当然远远不够。

  小郭又道:“要是被选中的人,都已失踪,为甚么没有引起注意?”

  我扬了扬眉:“在有过百万人口的城市中,每天都有许多人不见,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小郭苦笑:“我们现在可以做甚么?”

  我想了一会,很无可奈何:“甚么也不能做根本无从著手,只好静以待变。”

  小郭大大不以为然,指著我:“说得好听,甚么静以待变,根本就是承认失败,没有斗志!”

  我摊了摊手:“随便你怎么说。”

  小郭凑近了我:“这不是你的作风卫斯理从来对任何事情,都锲而不舍,哪有半途而废之理?”

  我突然觉得很疲倦,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说话也有气无力:“凡事总有一个开始,就让这件事作为第一件卫斯理不想追究下去的事好了。”

  小郭双眼发定,声音嘶哑,叫了起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不相信你会承认失败。”

  我叹了一声:“当失败来到时,不管你承认或不承认,都要接受,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

  小郭极固执:“说真正的原因!”

  我望了他半晌,才徐徐地道:“鲁迅本来是学医的,后来他放弃了”

  我才说到这里,小郭已经接口:“他说:学医,医好了富人,他们继续欺压穷人;医好了穷人,他们继续给富人欺压,太没有意思,所以他放弃了。”

  我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小郭倒真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你的观念太落伍了,鲁迅的时代在将近一个世纪之前,现在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对立,也不是那样尖锐了。”

  我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强权统治者,若可以藉生命配额的转移而长命百岁,我就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小郭冷笑:“你也太天真了强权统治是一个集团,死了一些,自然有另一些顶上去,本质不变,几个人是死是活,对整个集团根本不发生影响从几个人的存在与否,引申到根本政策会有改变,那只是八九流所谓政论家的一相情愿而已。”

  小郭这一番话,令我大是叹服道理我也早已明白,不过在感情上总无法接受强权统治者生命可以得到延长。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你继续推理下去。”

  小郭很高兴,大大吁了一口气,续道:“我设想所有被选中的应徵者已经集中到了某一处所在在那里,进行生命配额的买卖。”

  小郭的这个假设,和其他有关这件事的设想一样,都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明知事情应该如此,可是却无法想像事情怎么会如此。

  像小郭说,所有被选中的应徵者,已经集中起来。我同意这一想法,可是无法想像这件事是如何进行的。

  在世界其他各地,从每个大城市中,转移六十个人到目的地去,虽然不是难事,但要做到完全没有痕迹,也不是容易的事现代人的行踪,总有线索可循。

  而更不可想像的是在强权统治严密监视之下,消失了的那六十人,相信朱槿他们已经尽了力去追寻那六十人的下落,当然没有结果。

  而如果说那六十人已经离开国境,那更难以想像了。

  我的神情十分犹豫,小郭知道我的心意,他道:“要令那些人出国,虽然困难,但绝非不可能”

  他语没有说完,我已经点头表示同意。

  确然,困难,但并非不可能在那举世震惊的大屠杀之后,刽子手意犹未尽,下令通缉许多“要犯”,在总动员之下,看起来应该可以把“要犯”一网打尽。可是事实是,“要犯”纷纷出国,令得刽子手目瞪口呆,不知道在哪一个环节出了毛病。

  所以在强权统治之下,严密监视也还是可以突破的。因此小郭的设想可以成立。

  我扬了扬手:“你的假设可以成立,不过对追究整件事情,并无帮助。我们完全不知道对手是谁,而且无法想像甚么人或是甚么集团如此神通广大,可以做到那样多连想都无法想的事。”

  小郭望著我,不出声。

  我知道他在想甚么,摇头道:“不,不会是外星人。你先要说服我,外星人要地球人的生命配额有甚么用处。”

  小郭叹了一声:“如果,不是外星人,那我真的不知道徵求者是甚么人了。”

  小郭的话才一出口,大门打开,还没有见人,就听到了语声:“不知道是甚么人,可以找!”

  我和小郭一听到声音,就霍然起立,同时也感到一阵劲风,一只大鹰,先展翅飞了进来,接著是身形高大粗壮的红绫,在红绫身后,正是刚才发话的白素。

  白素和红绫回来了,令我大为高兴,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白素后面,还跟著一个人,却是勒曼医院的亮声先生。

  他们突然出现,在高兴之余,我也感到奇怪听白素的话,像是我和小郭的对话,她都听到了一样。

  我向她投以询问的眼色,她点了点头,向亮声望去,却说了一句我听来莫名其妙的对话:“在哪里?”

  亮声走向前来,走到桌子之前。不久之前,我和朱槿他们曾围著桌子看地图。

  亮声来到桌子之前,向那张还摊在桌上,朱槿她们离去的时候没有带走的地图指了一指。

  红绫大踏步走向前,伸出大手就要去抓那地图,白素出手极快,一翻手,已经扣住了红绫的手腕,不让她去动地图。

  三人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我和小郭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白素阻止了红绫,转过头来,向我说了一句话却只见她口唇掀动,不闻其声,她用的乃是“唇语”,说的是:“有偷听器,亮声在外面就发现了。”

  刹那之间,我怒意上冲,双手握拳,就要向外冲去。

  白素松开了红绫,又一把将我拉住她用很高兴的语气道:“小郭也在,太好了,我们到书房去。”

  小郭也看懂了白素的唇语,他立刻点了点头,先上了楼。我忍住了气,跟了上去,白素、红绫和亮声,也一起进了书房。

  白素反手把门关上我书房有极其完善的隔音装备,如果偷听器是在楼下,那绝听不到我们在书房说的话。

  门牙一关上,小郭就道:“好家伙,竟然关公面前舞大刀,在卫府玩起偷听的花样来了!”

  白素道:“若不是亮声先生,我们真还无法发现那张地图,就是灵敏度极高的偷听器,那是最尖端的科技。”

  白素跟著说了经过,原来她和红绫回家来,在门口遇上了亮声。亮声当时的举动很奇怪手中拿著一只小盒子,放在耳边,正在倾听甚么。

  他见了白素,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白素走向前去,他把小盒子凑到白素耳边,白素就听到了我和小郭的对话。

  白素当然立刻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亮声向不远处的树丛指了一指,又做了几个手势,表示不关他的事后来他才向我们解释,他那只小盒子,功用万千,可以接收到许多讯号。那偷听器发出的讯号,给他截到,当时他并不知道是谁在我家里放了偷听器,不过根据讯号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偷听者正躲藏在不远处的树丛之中。

  白素当时就感到亮声并无恶意,她听了我和小郭的对话一会,才开门进来。

  我相信放下偷听器的事情,柳絮必然并不知情虽然她一样从烂泥堆中出来,可是在康维十七世的薰陶之下,应该已经习惯行为光明正大,不会再如此鬼头鬼脑。这种行为,如果给康维知道,这个“新生命形式”的机器人,一定会勃然大怒,柳絮不敢冒这个险。

  那也就是说,是朱槿和水荭干的好事。

  我对她们二人,本来就没有甚么好感,这时更是反感、厌恶到了极点。

  白素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我稍安毋躁。她向亮声望去,亮声摊了摊手,神情很是无可奈何:“上次和卫先生会面之后,我们很努力去追寻那徵求者的下落,可是一无所获,所以又来听听消息不过看来,卫先生这里,对事情也是毫无进展。”

  我和小郭都苦笑。小郭道:“只有一些设想,事实毫无发展卫斯理想要放弃……”

  他说到这里,望著白素,白素笑道:“他是说著玩的。”

  我继续苦笑:“可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仍然一点结果也没有。朱槿她们前来,以为有了转机,可是也落了空。连勒曼医院都没有头绪,我们还有甚么可为?”

  白素不理会我的话,向亮声道:“你们对这件事为甚么兴趣如此强烈?”

  她在这样问的时候,反手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一直坚持事情和外星人无关,理由是外星入不会对地球人的生命配额有兴趣。而亮声以及他代表的勒曼医院,可以说是属于外星人的范围,他们显然很有兴趣,这也可以证明我的想法不是很对。

  亮声回答道:“我们一直在研究人类的生命,从而发现了生命配额这回事,要是我们的发现,给人用来做买卖,会给人类社会秩序带来大混乱。”

  亮声所说的这一点,我早已看出来。

  在这件生命配额买卖的事情上,不论是买家还是卖家,由于身在其中,只计较本身的利害,所以看不出它对社会秩序的破坏性。

  我自问不会去买命,更不会去卖命,可以说是一个旁观者,所以能看出这件事的严重性。

  而亮声是外星人,旁观者约立场更是毫无疑问,所以他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

  白素对亮声的回答感到满意,她点了点头,神情严肃:“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追查,一定要查出结果,并且阻止这种生命配额的买卖。”

  本来我对这件事,真有点心灰意冷,这时白素的话,令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长啸,表示已经下了决心,要在毫无头绪的情形下,继续追寻。

  我一发声,红绫这个野人,巴不得有这个机会,也跟著吼叫起来。两人的声音合在一起,虽不至于惊天动地,倒也十分惊人。就在这时候,我从窗子看出去,看到有一群人,从附近的树丛中走出来。

  从上向下望,由于角度的关系,看起来人都像是很矮。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本来就不高,这时看来更像是一个土墩在向前移动。而跟在他身后的三名女子,则不论从甚么角度来看,都美丽夺目,艳光四射。

  这三名女子,当然就是柳絮、朱槿和水荭。

  而当先那个身形粗壮扎实的汉子,却是大亨。再后面是陶启泉和一些我认得出或认不出的富豪。

  看到了这些人,我并不感到奇怪他们曾经来找过我,自然会再来。倒是朱槿在我这里放下了偷听器,又敢公然出现,我倒很佩服她的勇气。

  令我意外的是在他们之后,后面还有许多人。

  首先是七八个穿著阿拉伯服饰的人,还有几个穿著军服,肩头的肩章上的星星闪闪生光。

  除此而外,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人,和二三十个由他人扶著走路的人,甚至于还有几个是坐在轮椅之上的。

  这一大群人,组合之奇特,当真是无以复加。

  看他们的情形,正是朝我家而来。可能我和红绫发出的声音,透过窗户传了出去,多半听来还是十分惊人,所以那些纷纷停步,抬头向上望来。

  这一下,使我可以居高临下看清他们的脸面。而一看之下,小郭首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我也不禁吸了一口气。

  一眼之间,我至少可以认出十个八个大人物来这些大人物,不是超级大豪富,就是有能力翻云覆雨,令世界大乱或是天下太平的掌权者。

  其余我一时之间认不出的人物,其身分也可想而知。

  这许多经济、政治和军事巨头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世界性的高峰会议。

  我正在疑惑,何以会有那么多巨头级人物聚在一起,白素已在我身后道:“这些人,全是生命配额的大买家。”

  经白素一言提醒,我更是怒意陡生,冷笑道:“我真希望可以有生命配额出让而拒绝卖给他们,看看他们绝望的表情,也是赏心乐事!”

  亮声摇头:“卫君你太偏激了!生命配额的买卖对人类来说,不是好事。可是如果找到了生命配额转移的方法,却不失为伟大的发现。这种发现可以用钱买的话,我也是买家。”

  我怒道:“你要生命配额有甚么用?”

  亮声的回答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他道:“地球人的文明发展,相当缓慢,其中原因之一是由于地球人的生命短促。如果一些伟大的科学家,能够享有更多的生命配额,他们就能对人类文明作出更多的贡献。譬如说,达芬奇如果可以多活五十年,人类的飞行史可能提早两百年。”

  我冷笑道:“你刚才所说的,纯粹是外星人的痴人说梦,生命配额要是可以转移,必然百分之百转移到那些人的身上”

  我说到这里,伸手向窗户外指了一指,这时,那些人离我的屋子更近了。

  我又用力挥了挥手,提高了声音:“决不会轮到科学家来享用!”

  亮声道:“那只是分配方法的问题不是根本问题。”

  我瞪著他:“你有听说过一个皇帝,看到了面有菜色的饥民,怪他们为甚么不吃肉的故事?你刚才说的风凉话,比此更甚。分配问题就是根本问题不会由你来分配罢!”

  亮声苦笑:“要是由勒曼医院掌握了生命配额的转移方法,就可以由我来分配。”

  我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当你掌握了这种权力的时候,会和有权的地球人一样权力令人腐化,这是至理名言!”

  白素在这时候,打开了书房门,向下叫了一声:“所有人等在门口,不得妄动!”

  白素的话,当然可以通过偷听器令朱槿听到,朱槿自然也会转告那些人。

  可是白素的话虽然很权威,却没有起到作用。她的话才一出口,大门就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简直没有礼貌到了极点。

  我忍无可忍,从楼上一跃而下,在半空中一个翻腾,落在门前,左手拉开门,右手一探,已把在门外用力敲门的那家伙的手腕抓住,顺势向后就摔。

  在把那家伙摔出去的时候,感到他身子很是沉重,等到他哇哇大叫,我才知道他是大亨。

  紧接著,人影一闪,一个人在我面前掠过,我顺手就抓,却抓了个空,其人身法之快,竟不在良辰美景之下。同时听得那人叫道:“手下留情!”

  其人不是别人,正是朱槿。

  这时我也正在奇怪,何以一下子摔出了大亨,却没有听到他重重落地的声音。

  我疾转过身,看到了眼前的奇景:只见红绫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的手,右手抓住了大亨后头凸出的那块肥肉,左手托住了大亨的后腰,已经把大亨高高举起。

  大亨一面在挣扎,一面吼叫连连。

  看到了这种情形,我自然而然哈哈大笑,喝采道:“好俊的身手!”

  红绫则笑著,手臂摇动,作状要把大亨摔出去,同时道:“矮胖子,你再叫,我这样用力一抛,看你的生命配额是不是立刻全部报销!”

  大亨只怕自从出世以来,未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他就算再横行已惯,这时也怕红绫说得出,做得到,尽管气得两腮鼓胀,却是不敢再叫。

  这时除了朱槿飞掠而入之外,其余人等,倒都听从白素的吩咐,在门口站定,不敢乱动。

  连白素对红绫的行动都十分欣赏,紧接著我的喝采,她大声问我:“你可知道这是甚么手法?”

  我大笑不止:“当然知道!”

  接著,我就提高了声音:“当年北丐洪老爷子,和西毒欧阳先生,出手抓那个胖大和尚,用的就是这个手法!”

  我和白素的对话,听得懂的人不会恨多,可是大亨的处境越来越不妙,却是有目共睹。

  只见在我们说话之间,那只神鹰也仗著人势,来凑热闹。它飞到大亨胸前停下,尖喙离大亨的眼睛不到一公分,来回摆动,像是就要啄下去一般。

  好一个大亨,果然强悍无比,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双眼圆睁,连眨也不眨一下。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出乎意料之外,只听得朱槿尖叫一声,突然她身形一矮,竟然直挺挺跪了下来,满面都是惶急之情,叫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在府上放偷听器,快放他下来,我向你们全家叩头赔罪!”

  大亨则在上面喊叫:“是我的主意!要杀要打,只管冲著我来,别难为别人!”

  叫嚷之间,朱槿还真的要叩下头去,白素连忙抢向前去,俯身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抱了起来。

  朱槿和大亨这一番患难见真情,令红绫也大为感动,立刻把大亨轻轻放下。大亨和朱槿也立刻紧紧相拥。

  我看到这种情形,刚想发出一声冷笑,白素已经反手抓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出声。

  后来,我笑白素和红绫:“你们也太容易心软了,这一男一女,摆明是在做戏,你们那么快就原谅了他们!”

  白素回答:“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做戏做到这个程度,我们自然应该趁势收手,留一个地步。况且这件事要追查下去,很多地方要和他们合作,弄得太僵,没有好处。”

  当时我虽然没有再说甚么,可是心中不以为然。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确如白素所料这是后话,甚至已不在这个故事的范围之内,表过不提。

  当下,大亨仍然拥著朱槿,向我望来,道:“为了要弄明白你在这件事上,掌握了多少资料,所以放偷听器是我的主意。”

  我已经接受了白素的暗示,所以只是冷冷地道:“好主意不过白费心机,我甚么资料都没有。”

  大亨望了一下小郭,接著又向亮声望去,神情很是疑惑。

  我拉住了亮声,走到大门口,提高了声音:“这位是从勒曼医院来的亮声先生,你们有一大半人知道他的来历。你们所追寻的生命配额,就是首先由勒曼医院提出来的。他可以告诉你们,他们只是提出了这个概念,并不知道如何把生命配额从一些人的身上转移给另一些人!你们追求的事,连亮声先生都不知道,等于根本没有这回事!”

  我之所以把亮声拉了出来,是因为我看到门外那批人的阵仗,知道事情如果不彻底解决,日后我将不胜其烦。所以非十分明确表示,我和整件事情没有关系,在我这里,甚么也得不到才行。

  那些人听了我的话,都很失望,一些本身是大人物的人,有我认识的,上来和我打招呼,不认识的,也过来自我介绍是某某人的代表。

  一时之间,著实乱了好一阵子。我指著其中一人:“你的主人,才过了五十岁生日,正当壮年,何必那么急著购买生命配额!”

  那人的回答,可以说代表了所有买家的心声。他道:“主人说:人生无常,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早有准备,不会有错。主人请我多多向卫先生问好。”

  我摊了摊手:“各位都已经明白,我实在不能在这件事上提供任何帮助!”

  大亨走到我的身旁,大声道:“我们此来,本来就没有打算在你这里得到任何帮助!”

  我又好气又好笑:“那么,阁下所为何来?”

  大亨的回答,更令我气结。他竟然道:“我们是来请你不要破坏这件事我们决心要购买生命配额,请你不要从中作梗,破坏我们的买卖!”

  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时候红绫和白素,站到了我的身边,表示对我支持。

  我直盯著大亨,冷冷地道:“我做甚么,或者不做甚么,都由我自己决定,你,或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大亨脸色铁青,一言不发。陶启泉上来想打圆场,我向他摇了摇头:“你们不能说服我,我也不能说服你们大家各行其事。谁也别打扰谁,好不好?”

  陶启泉长叹数声,没有再说甚么。

  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进屋,亮声小郭红绫白素也都跟了进来,红绫走在最后,转身向门外大吼数声,吓得门外那些人连连后退,她才哈哈大笑:“祝你们成功个个变成千年不死大鸟龟!”

  我立刻跟著轰笑:“说得好!”

  白素虽然不以为然,可是也忍不住笑起来,小郭和亮声一起鼓掌。门外那些人神情虽然尴尬,可是看来他们并不介意变成大乌龟,重要的只要千年不死就好。

  这表示了他们买命的欲望是多么强烈!

  刹那之间,我想到的是:世界上究竟是想买命的人多,还是想卖命的人多呢?

  这个故事,题为《买命》,到这里告一段落。

  没有结果当然还没有,因为“买命”根本就是一个不完整的行为。只有买,没有卖,就不会有结果。有买,有卖,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所以,理所当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下回”就一定是《卖命》。

  种种峰回路转的变化,都会在下一个故事《卖命》之中,得到发展。

  不知道你是不是相信有生命配额这回事。

  我非常相信因为在我身上,确实有几种生命配额已经用完了。

  我甚至于难以肯定,如果生命配额可以购买,而我又有能力购买的话,我会不会去买就像那些人一样。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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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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