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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手中还挥舞著一大张图样,董事长一眼就看出那是属于设计图的一部分,十分重要,不能损坏,所以他把打出去的那一拳,硬生生地止住了去势,拳头已经几乎碰上了生念祖的鼻尖。
生念祖却全然不觉得董事长要打他,大声道:“你快来看!快来看!”
他一面说,一面拍打著手中的图样。
董事长不知道生念祖又在发什么神经的,生念祖把图样摊了开来,连声道:“看!你看!”
董事长早已看到那张图样是什么,他没好气:“有什么好看!”
生念祖吸了一口气,先过去把门关上,这才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你没有看出来,这上面的图形,正是我们多年来要找的地方!”
第六部:必胜石
董事长自然知道“多年来要找的地方”是什么,他怔了一怔,生念祖手中的那幅图,他已看了许多遍,不过绝没有把它和藏宝地图联系起来,因为两者之间,实在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而为什么生念祖一看就感到两者地形极其近似,道理也很简单,因为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找寻那个地方之上,藏宝地图上的地形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中,所以他一看就能发现两者之间相同之处。
经生念祖一提醒,董事长也不禁“啊”地一声,感到生念祖所说颇有道理。
当下董事长心中疑惑之至:“可是这……这是一个小湖……在建设计画中要填平的小湖!”
生念祖指著图:“你看,在藏宝图上有小红点的所在,这里也有特别记号!”
董事长点头:“对,那是湖中心的一个小岛,其实只有几十平方公尺,只能算是一块大石头。”
生念祖说得肯定之极:“宝物就在那块大石头上!”
本来生念祖的结论,并不足以令人接受,可是董事长心中陡然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他失声道:“海外有子!”
董事长一叫,生念祖也像触电也似跳了起来,跟著叫:“海外有子!”
董事长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停,向我望来,看我是不是明白他的叙述。
我确然不是很明白这句“海外有子”是连同地图一起传下来的寻宝口诀,照我的理解是当年逃到了海外,说明在海外有一个儿子还活著。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够有什么意思。
所以我道:“你需要做进一步的说明,我不明白你何以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会想到了这句口诀。”
董事长吸了一口气,还没有回答,生念祖已经抢著道:“你可知道那个湖泊叫什么?”
生念祖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是他有话不肯爽快地说出来,总是把要说的话,化成一个问题去问人,以显示他的优人一等。对付这种讨厌行为,最好的办法是根本不如理睬。
所以我连望都不望他,只是等董事长做说明。
董事长回答了生念祖这个问题,道:“这个湖泊叫做‘天然海’,又叫做‘天然海子’。”
我耸了耸肩,因为在他的这个解释之中,我仍然听不出什么名堂来。因为在京城,湖泊被称为“海”或“海子”是十分普遍的事情,整个京城的范围内,有许多“海”或“海子”,随便可以举出很多来。
董事长又吸了一口气,表示他将要说的话十分重要。然后他才道:“这个天然海中的那个小岛,名字是‘海子外’!”
我还是不明白这小岛的名字听起来确然有点古怪,可是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董事长缓缓地道:“海外有子,这句口诀的意思我们一直误解了。它的实际意思是:在‘海外’两个字之中,有一个‘子’字,就是‘海子外’!”
我感到十分好笑:“这是在硬砌谜底!”
董事长摇头:“就在那个叫海子外的小岛上,另外三句口诀,也有了著落。”
我心中大是疑惑:“难道当年,逃出生天的两个人,并没有远赴海外,反而到了京城!”
董事长的父亲叹了一声:“正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可是真正有勇气把自己藏到最危险的地方去以求安全的人,却少之又少!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做赌博,当年,大将军那个手下,就有这个勇气!”
我仍然疑惑:“一直传下来的话,不是说他们到了海外,过了好多年才回来吗?”
董事长道:“说是这样说,可是这种说法显然与事实不符。一个可能是当时故意如此说,以混淆视听,避开大内高手的追杀。另一个可能是由于有了“海外有子”这句口诀,所以才演变成为他们逃到了海外的传说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全凭口述,难免和事实有出入。”
董事长的解释合情合理,可以接受。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就凭“海子外”这个岛名,和口诀第一句勉强可以吻合,就断定那宝物就藏在这个小岛上。
我知道他们如此肯定,必然还有其他的原因,所以我做了一个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
董事长当时和生念祖一起叫出了那句口诀,两人互望了一会,又一起道:“到那个湖泊去看看。”
在当时,他们只在那张地图上知道那个湖泊叫作天然海,等到到了湖边,才知道湖中心的小岛叫作“海子外”。两人心中所想的一样,都想到了那第一句口诀,都兴奋莫名。
等到他们踏上了小岛,他们看到很多游人都挤在一幅山崖前面,看样子是轮队想做些什么事情。
走到近处,才看到那幅大约有五公尺高下的山崖上,刻著一个很大的大字,写得龙飞凤舞,是一个大大的“胜”字。
在那个大字的下面,山崖有一个小洞,直径大约只有十五公分,可以供人伸进手去。
而那些拥在山崖前面的游人,就一个一个伸手进那个小洞,神情很是专注,大约过了几十秒钟,才缩回手,却又不见得他们手中多了什么东西,可是每个人神情又很满足。
在山崖前,还有一个老者在看守,要伸手进那小洞去的人,都要交钱给那个老者。遇上有人伸手进去,超过了一分钟还没有缩回手,老者就要催他,赶快让下一个人。
董事长和生念祖看了一会,心头狂跳,知道自己得来全不费功夫,肯定找对了地方,因为口诀的第二句和第三句,正是“小洞有石,人人伸手”。他们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有石”,可是小洞和人人伸手,正是眼前的情景!
他们定了定神,来到了那老者的旁边,问道:“大叔,伸手进洞去,干什么啊?”
老者笑:“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这洞里是大名鼎鼎的‘必胜石’,伸手进去,摸到了它,把它打一个转,就做什么事情都会稳操胜券!”
旁边有人掩口:“用来赌钱,更是灵验,摸过的人,手气好得叫人不敢相信!”
董事长听到这里,兴奋得眼前金星直冒,因为“小洞有石”这句口诀也完全可以明白了。
生念祖也同样兴奋,可是他好抬杠的本性不改,立刻反驳:“这石头那样有用,拿回家去,不是更好?”
生念祖这句话一出口,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那老者向近前的几个人道:“这两位一定是外地来的,各位让一让,给他们先去摸一摸必胜石,如何?”
京城人好客,虽然排队等候伸手进小洞去摸那必胜石的人很多,可是大家都没有异议,笑嘻嘻地让给外来人。
生念祖先伸手进去摸,不到五秒钟,他就现出十分古怪的神情,立刻缩回来,让董事长去摸。
董事长一伸手进去,就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要来到这里,伸手进去才能摸到这必胜石的道理了。
原来小洞只是洞口小,洞内比起洞口来,要大得多,在洞内有一块球形的石头,体积比洞口大许多,伸手进去,可以摸得到,也可以勉强抓住它,可是却无法把它从里面取出来,但要把它在洞内打一个转,却并不困难。
董事长缩回手,一时之间,他思绪紊乱,拉著生念祖,向老者和各人点头示意,就急急离去。
走开了十来步,生念祖就重重顿足:“我家祖传的宝物,一定就在那小洞里面!我们这就去取它出来!”
生念祖在这样说的时候,脸色通红,可知道他的心情,兴奋至于极点。
董事长也不由自主喘了几口气:“现在那么多人,不方便行动,等回去详细商量了再说。”
生念祖发急:“商量,商量!要是叫人摸了去,怎么办?”
董事长苦笑:“东西在这山洞里已经好几百年了,要是能叫人取走,早已经取走了,还会留到现在!事情关系重大,我们要秘密进行才是。”
生念祖虽然心急,可是也觉得董事长说得有理,所以没有再坚持下去。
董事长把事情叙述到这里,我举起手来:“等一等!你们并没有在那山洞之中,找到任何宝物,是不是?”
董事长父子和生念祖都现出十分沮丧的神情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从各方面看起来,那小岛上一幅山崖上的山洞内,确然像是藏宝的所在,不过他们也当然没有在那个山洞中找到什么,不然后来生念祖也不会去找白老大了。
生念祖喃喃自语:“一定是耽搁了那两天,给别人取走了。”
他的话使我知道当时董事长一定商量计画了两天,才进行取宝,结果并无所获,所以生念祖就埋怨在那两天之中,宝物落入了他人手中。
虽然说也有这个可能,可是这个可能性之少,几乎等于零。
而我对那件宝物,是不是真在那个小山洞之中,也还有疑问。
像董事长所说那种情形,虽然很奇特,但自然是当年地形变化,形成小岛和山崖之际所出现的自然现象,正因为这现象相当奇特,所以被人发现之后,才穿凿附会,演变成什么必胜石的传说。
像这一类的所谓名胜古迹,世界各地都有,不足为奇。
而且他们既然没有在那个洞中找到宝物,也就当然无法证明那是藏宝地点。
我把自己想到的这些提了出来。
他们三人却一起摇头,生念祖摇得特别厉害,老人家道:“虽然我们没有找到宝物,可是却可以肯定,那是藏宝所在。”
我道:“何以见得?”
董事长吸了一口气:“当天我们回来之后,我就立刻部署”
董事长的部署工作,做得又快又彻底。由于整个天然海的所在区域,都在重新发展的规划之内,所以董事长和有关方面一联络,说是要详细实地考察。于是有关方面一声令下,就把包括天然海在内的整个区域封闭这是行政命令高于一切的统治方法的“好处”。
董事长又准备了一些仪器,包括一个携带了摄像设备的小型机器人在内。
第三天中午,他和生念祖两人出发。本来游人众多的湖边,一个人都不见。
他们登上了小岛,来到那山崖前,先用强力照明设备向小洞内照去,看出那洞大约只有一公尺深,除了那块球形的石头之外,别无他物。
不过在洞尽头处,上面彷彿有些阴影,他们就把有摄影设备的机器人放进去,通过摄影设备在监控电视的萤光幕上,看到山洞内部的情形。
他们看到山洞的尽头,并不是真正的尽头,而是有一块大石头,在大石头上面,还有空间,而且可以清楚看到,就在那块大石头之上,有一块东西在。
当时两人的兴奋,真是难以形容。
那块东西离洞口只不过两公尺左右,要把它弄出来,当然不是很困难。他们先把那块东西从大石上面拨下来,然后再将它钩出洞口,那却不是他们想像中的宝物,而是一块两个手掌大小的木牌。
两人看到木牌上还刻著字,等他们看了木牌上的字之后,他们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
董事长说到这里,很郑重地取出了一只盒子,从中拿出了一块木牌来,将木牌向我递来。
接过来一看,木牌上所刻的两行字,说明了一切。
那两行字是:“雍正十年七月初一,藏必胜石于此,留待年大将军后人。”
我看了之后,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那个小山洞是藏宝所在,已经毫无疑问了。
而且现在也知道这件宝物叫做“必胜石”。虽然不知道宝物的真正用途,可是顾名思义,也可以知道它有使人取得胜利的作用。
我还可以进一步推断,这山崖上的一个“胜”字,是在藏宝之后才刻上去的。
不但如此,连什么伸手进去,把那个石球打一个转,就可以逢赌必胜的说法,也是在那时候创造出来的当然都是同一个人的杰作。
这个人当然就是当年带著年羹尧的儿子和宝物逃避雍正皇帝追杀的人。
这个人不但有了不起的勇气,而且有了不起的智慧。
一开始,他就来到了最危险的地方藏身雍正皇帝不论派出多少高手去追杀,也想不到他居然带著小主人就在京城。
他可能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看到了海子外这个小岛的一幅山崖上有这样的一个小山洞,觉得那是藏宝的好所在。
于是他就把宝物藏在山洞中。
他又觉得把宝物放在山洞中,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所以他又在山崖上刻了字,创造了一个传说,使得有很多人伸手进山洞去摸里面的那个石球,使藏宝地点成为一个人人皆知的地方。试想,谁会想得到这样的一个公众所在,竟然会是藏宝的秘密地方!
唯有如此,这藏宝地方才是真正万无一失。
而他又从“海子外”这个小岛的名字上得到了灵感,放出了自己和年羹尧的后代已经逃到海外的说法,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过京城!
他又画了地图,创造了四句口诀。当时他以为只要有地图和口诀,就很容易可以把宝物找出来。
后来当然又发生了一些不可测的事情,也或许是他最后在把一切说给小主人听的时候,没有说明白,又或者是当年年羹尧的儿子看透了性情,对宝物没有兴趣,所以只是把一切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说话在一个接一个传下来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差误经过几百年,还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常时我想了很久,董事长他们三人也不出声。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那宝物原来叫做‘必胜石’,不知道真正的用途是什么?”
生念祖恨恨地道:“自然是有它在手,样样事情,都有必胜的把握!”
我扬了扬眉,虽然我没有开口说话,可是他们都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所以连生念祖也现出了十分沮丧的神情。
我想说的话其实很简单:如果那必胜石真有这样的作用,何以年羹尧输得如此之惨?
他们显然无法解释这一点,所以才感到沮丧。
生念祖很不服气,他道:“如果有宝物在手,我一定可以知道它的用途。”
我很是讶异:“宝物是在那个洞中,这一点可以肯定,为什么会还没有到手?”
董事长苦笑:“我们当时取出了这块木牌之后,也是这样想,以为宝物一定在那洞中”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长叹一声:“谁知道我们几乎把整个山洞翻转过来,就是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从他说话的神态上,可以看出他实在花了不少功夫,仍然没有收获。
我道:“这山洞现在还在?”
董事长点头:“还在山洞其实不大,体积不会超过十立方公尺,我们把洞口扩大,取出了那个石球,放了强力照明设备进洞中,就算是一枚针,也被发现了。”
生念祖恨声不绝:“一定就在那两天,被人取走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还向董事长狠狠瞪了一眼,在怪董事长当日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此人根本不可理喻,所以董事长没有理睬他,向那块木牌指了一指:“还是家父细心,他仔细研究这块木牌,认为宝物原来就放在木牌之上,而当我们发现木牌的时候,上面并没有宝物,由此可知,宝物早已叫人取走了。”
我向老人家望去,老人家道:“不算什么,卫先生你只要仔细看看,也可以达到这个结论。”
我再度去看那块木牌,在木牌刻了字的那一面,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我把木牌翻了过来,木牌的背向很光滑,我看了一会,就看出究竟来了。
只见那块木牌,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变成了深棕色。可是在它的背面,却有一部分颜色比较浅,那比较浅的一部分是一个长方形,大约和一包香烟差不多大小。
这一部分颜色比较浅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这一部分和空气接触比较少的缘故理解为上面本来放著一样东西,自然再恰当不过。
我立刻向董事长望去,董事长点了点头:“是,我们发现这块木牌的时候,有字的那面向下。”
老人家道:“所以宝物原来放在木牌上,大小也和传说中差不多……”
老人家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只可惜有人捷足先得了!”
我也不禁苦笑要是有人把宝物取走,只怕神仙也无法追回来了!可是我又觉得不是很合情理,我道:“若是有人取走了宝物,应该连这块木牌也一起拿走才是。”
老人家道:“我们也想过这个问题,我们觉得宝物是从它原来所放的地方,掉了下来,以致伸手进去就可以把它取到手,取到宝物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块木牌。”
我还是疑惑:“宝物应该放得十分平稳,怎么会掉下来?”
老人家没有回答,可是他的神情却告诉我,他心中有答案,可是没有说出来。
我等了一会,老人家才道:“在这块木牌上,有颜色的深浅不同之处,我想到可以通过化验,找出一些线索来。”
我被他一言提醒,挥了挥手:“是啊,从木牌表面和空气接触的程度,可以测知深色和浅色之间的差别是相差多少时间!”
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问:“两者之间的时间差异是多少?”
两种颜色的时间差异,就是宝物被人取走离开现在有多少的时间。我相信他们已经进行过化验,有了结果。
董事长吸了一口气:“化验师说,如果是金属,根据表面的氧化程度,可以计算出十分正确的时间差异来。而木材和空气的作用十分缓慢,而且复杂得多,所以不可能有精确的数字。”
我道:“大约的数字是多少?”
董事长道:“是六十年和八十年之间。”
我怔了一怔:“也就是说,宝物在六十年或八十年之前,就已经被人取走了!”
董事长父子都点头,生念祖却昂著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从化验的结果来看,宝物在六十年或八十年之前已经被人取走,是毫无疑问之事。生念祖不愿意承认,实在是由于这个打击他无法承受的缘故。
我想了好一会,才道:“假设有什么动物,进了山洞,也有可能把宝物从大石头上弄掉下来,如果接近洞口,伸手进去的人,就有机会把宝物取走。”
我这样的设想,应该很合情理。
可是董事长却摇头:“那个洞口,由于有必胜石的传说,几百年来,不分日夜,都不断有人伸手进去转动那个石球。尤其后来传说演变成为转动那个石球之后,可以使人在赌博中有好手气,能够逢赌必胜,所以成了赌徒的圣地,去的人极多,在这样情形下,不应该会有什么动物走进山洞去。”
董事长的说法,虽然不足以全盘否定我的假设,可是也很合理。赌徒为了取胜,什么样的方法都会用,再无稽的传说都会相信,何况在海子外这个小岛上,摆明了可以使人逢赌必赢,自然会吸引成千上万的赌徒去转那石球,以求赌运昌盛,可以在赌博中大杀四方,唯我独赢。
所以那洞口绝不会有什么闲著的时候。
甚至于可以设想,当年藏宝者创造了这样的一个传说,目的就是要不断地有人伸手进山洞去,也要不断地有人聚集在山洞之前,形成最好的一种保护力量,保护山洞不被动物侵入。
能作出这样设计安排的人,当然是杰出的智者,可是宝物却还是被人取走了,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把想到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董事长父子立刻有很是惊讶的神色,董事长道:“你真了不起,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我对于董事长的恭维,却摸不著头脑我说“人算不如天算”,只是一时感慨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而董事长却以为我想到了什么,令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我老实道:“我没有想到什么我应该想到什么吗?”
董事长父子没有直接回答我这个问题,董事长道:“我们曾经设想过许多种宝物掉下来的可能,要知道宝物就算从洞中那块大石头上掉了下来,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绝不是伸子进去就可以取得到的。”
我道:“如果宝物掉了下来,只要在洞口向内照明,就有机会可以看到它。”
董事长摇头:“没有人会向洞中照明赌徒都十分迷信,传说说,只能用手去转石球,不能用眼去看,没有任何赌徒会违背这个说法。而且在手电筒还没有发明之前,要从一个很小的洞口,去照亮山洞里面,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董事长说到这里,我已经连连点头,因为他的分析十分有理。可是生念祖却叫了起来:“不通!不通!一定是有人……有人……哼哼……”
他一面说,一面斜睨著董事长,神情十分暧昧,我心中“啊”地一声生念祖这种神情,分明是怀疑董事长从中做了什么手脚!董事长脸色也变得难看之至,他不看生念祖,却向我望来,道:“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以不理。”
生念祖冷笑三声,老人家很生气:“他已经发过毒誓,你还是不相信?我们两家是什么样的交情,怎么会为了一些利益而不顾道义!”
看来生念祖对老人家很是忌惮,所以不敢公然反驳。
第七部:超级大赢家
不过他心中显然还是不服气,他咕咕哝哝:“这可不是普通的利益,是逢赌必赢,是逢赌必赢啊!”
这“逢赌必赢”确然可以算是天下第一大利益,很难想像还有别的好处比它更吸引。
董事长没好气:“所谓逢赌必赢,只是做出来的传说!”
生念祖大摇其头:“那宝物叫做必胜石,就是因为它有令人逢赌必赢的能力那传说就是根据宝物的能力而做出来的!”
董事长闷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我心中却感到生念祖虽然混蛋,可是这句话却大有道理。
那件宝物的名称既然是“必胜石”,可知和争取胜利必然有很大的关连,当年藏宝者根据宝物的性能,而创造出极吸引人的传说,也可以借此把宝物的性能流传下来。
只不过其中还有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就是当年羹尧虽然一生功名富贵,在赌场和战场上也似乎每战必胜,可以说是靠了那必胜石的功用。可是到最后他却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可以说是惨绝人寰。那时候他一样有必胜石在手,却如何会在雍正皇帝手下输得如此之惨,若不是他的那个手下智勇双全,他就绝了后。这样看来,必胜石这个宝物,也不是真正“必胜”,并非万能,而且不吉祥之至。
我在想著,董事长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而且生念祖这时候神情依然十分怀疑是他做手脚取走了宝物。所以董事长忍无可忍,冷笑道:“那所谓必胜石是你们年家家传的宝物,对你来说,有血统上的感情在,所以才会把它看得如此重要,而对其他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送给我,我也不要!”
生念祖怪叫:“送给你,你也不要?那是可以令人逢赌必赢的宝物,有了它,连做皇帝都不算是什么!你不要,这话说来骗鬼,鬼也不会相信!”
我早就觉得董事长虽然生气,可是他的话却还留有余地,然而生念祖却不识趣,非要令人把话说到底不可,这是典型的笨人行为。
果然董事长也不再客气,冷笑一声:“逢赌必赢?做皇帝都不算什么?那才是骗鬼!我们家可不想也落得个满门抄斩!你只管留著那宝贝自己去用吧!”
这几句话击中了生念祖的要害,他张大了口,脸色铁青,再也说不出话来。
董事长索性一发不可收拾:“不是看到你失心疯一样,把找到祖传的东西作为人生唯一的目标,谁会把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放在心上!我们全是为了想治好你的神经病,这才不惜人力物力,当作一件正经事来做,你还以为我们真会对这种杀头东西有兴趣?甚至于怀疑我做了手脚,你真是人头猪脑,不是东西!”
董事长可能受生念祖的气已经很久,所以越说越是生气。
生念祖也真是上海人打话:蜡烛脾气。给董事长一顿臭骂,反倒低著头一言不发。
董事长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说你是人头猪脑,还真的侮辱了猪!”
我在一旁感到大快人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老人家打圆场:“好了,我们两家还分什么彼此,就等于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一样!”
董事长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神情颇不以为然,他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在老人家和生副官那一代,自然是生死荣辱与共的交情,可是到了董事长和生念祖这一代,当然不会再有这样的感情,董事长善待生念祖,无非是看在老人家分上而已,生念祖还要花样百出,他自然会不耐烦。
我笑了一会,道:“既然是多年以前,东西已经被人取走,我看没有任何可能,再把它找回来了。”
我的话,他们三人显然就算不同意,也无法反驳。董事长父子不出声,生念祖却发出很可怕的叫声来,双手握拳,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
我耸了耸肩:“至于这位仁兄的神经病,我看还是找医生比较实在得多。”
董事长连连点头,老人家叹了一口气:“生副官临终时,我答应过他,要尽我的力量帮助他的后人找到那宝物,我不能在九泉之下,没有面目见他!”
董事长重重顿足:“我们已经尽了力!”
老人家摇头:“本来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总算有了一些头绪,总不能就这样放弃。”
生念祖忙叫道:“是,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我向老人家拱了拱手:“对不起,我帮不了忙,这就告辞。”
老人家向我走来:“还有一个发现,这件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已经走向门口,听到他这样说,才转过头来。老人家道:“为了要找出何以宝物会掉下来的原因,我作了多种假设,其中的一项是地震地震可以令得放在大石头上的宝物掉下来,不但掉下来,而且可以因为剧烈的震荡而使得宝物移动到接近洞口之处。”
对老人家这种假设,我表示十分佩服,我随口问道:“你去查过地震记录?”
老人家点了点头:“是,我查过在六十五年之前,有过一次中等程度,相当于五级左右的地震,并没有造成很大的伤亡,不过也倒塌了不少房屋,其震动的程度,足可以令宝物从大石上掉下来,并且移到洞口。”
我这才知道,我无意中感叹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恰好和老人家的假设吻合,所以当时他们的反应才如此奇特。
老人家对这个发现很兴奋,他补充道:“六十五年前,时间正和化验的结果符合。”
在这里,我必须暂停叙述,作一些说明。
由于后来事情有意想不到的发展,牵涉到的人和事范围极广,其中主要的部分,无论如何没有可能作详细说明,只能隐隐约约,遮遮掩掩,“将真事隐去”,让大家自己去猜测。所以有很多地方和真正的事实有出入,那是故意地歪曲。
例如这里出现的“六十五年”,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六十五年,而只是一个大约的数字而已,大可不必深究,把我的叙述当作故事看,没有必要寻根究柢。
这种情形在我叙述的故事中,出现过很多次,本来不必作特别声明。可是这个故事中,后来发生的两场堪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豪赌,赢家的赌运之好,简直匪夷所思,而且骇人听闻,应该是那必胜石在起作用,可是却又令人难以想像,所以还是含糊其词的好。含糊其词还可以故作神秘,要是说清楚了,看故事的人一百个会有九十九个当叙述者是神经病。
说明如上。
当时我听了之后,摊了摊手:“就算这个假设是事实,对事情也一点帮助都没有地震之后,是谁伸手进洞得到了宝物,根本无法知道。”
老人家却还用十分恳切的目光望著我,希望我有所发挥。
我苦笑:“如果硬要缩小范围,可以把范围缩小成那个得了宝物的人,是一个赌徒
赌徒伸手进去摸那个石球的可能性比普通人高。”
老人家还没什么反应,生念祖已经对我的话表示不满:“这是什么话?说了等于不说!”
这一次我倒同意他的批评,我道:“可以这么说而且我的所谓赌徒,还是泛意的,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生念祖居然头脑很清醒:“泛意来说,每一个人都是赌徒!”
我摊了摊手:“对,根本当时在京城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取走了宝物的人。”
说完了这句话,我已经走到了门口。
老人家跟著我,他的样子不像是送客,倒像是想接近我说悄悄话。出于礼貌,我停下来等他。
他一直来到了我的身前,想了一会,才道:“假设是地震之后,有人取走了宝物,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可寻。”
我笑了一下:“愿意领教。”
老人家吸了一口气:“撇开何以年大将军会遭遇如此之坏不说,我们应该假定那被称为‘必胜石’的宝物,确然有使人能逢赌必赢的能力。”
他一路说,我一路摇头,表示我无法同意他的说法。
因为年羹尧下场凄惨,是整件事情中唯一所知的事实,其他的一切全是传说和臆测而已。如今他却要撇开唯一的事实来讨论问题,这样的前提我当然无法接受。
老人家苦笑:“你且听我说下去。”
我道:“由于前提不能成立,所以不论你说什么,都不能成立。”
老人家像是没有听到我这句话一样,自顾自道:“宝物能使人逢赌必赢这里的‘赌’也是泛意的,也就是说得到宝物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无往而不利,一定可以达到目的。”
看到老人家这样想继续讨论下去,我不忍心就此调头而去,勉强回应:“理论上来说应该如此,不然那宝物怎么会叫做‘必胜石’呢?”
生念祖这时候也走近来,他显得兴致勃勃:“理论上来说,有了宝物在手,想当皇帝,都可以成功!”
他这样说了之后,意犹未尽,又道:“我祖宗说过,连皇帝都不算什么,说不定想当神仙都可以。”
老人家皱著眉:“你别来打岔!卫生先,我的意思是:从那次地震开始,看看有什么人在遭遇上一帆风顺、无往而不利,这人就有可能是宝物的获得者。”
我听了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老人家这样的说法,当真是天马行空之至,大有温宝裕之风!
我笑了好一会,才感到这是对老人家的大不敬,这才止住了笑,道:“这不算是什么线索这六七十年来,取得各种各样成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说到这里,我后面的话硬生生忍住了。
我忍住了没有说的话是:像你老人家就是商场上的奇迹,当真是一帆风顺无往而不利。
我忍住了不说的原因是由于生念祖对他们父子已经有所怀疑,要是我再这样说,生念祖这个浑人,说不定当真,我就变作挑拨离间了。
老人家像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他向自己的鼻尖指了一指:“我的意思是,在赌博上的大赢家,那是真正的大赢家像我那样在商场上取得小小一些采头的人,和真正的大赢家比起来,连蚂蚁都不如!”
当时我对老人家的话并没有会意过来,所以我的反应很自然:“你老人家也不必太谦虚了,像你那样,在世界豪富榜上,可以挤上一个名次的赢家,还说是蚂蚁,那要什么样的豪赌,才能产生你所说的大赢家!”
这时候老人家离我很近,我们两人鼻尖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十公分,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现出了一种好像自己都难以相倍的神情,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出声。这种情形我虽然看在眼里,可是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下老人家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我也不想和他们多纠缠下去,趁机告辞。
等我出了门口,好像还听到董事长和生念祖两人在大声吵骂,我并没有加以留意,就回了家。
一到家,我立刻把一切经过告诉了白素,说完之后,我笑道:“在这样情形下,他们还想把那个所谓宝物找回来,真正是在作春秋大梦!”
白素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又道:“真不明白他们何以对那个宝物如此迷信,年羹尧一直拥有它,结果下场如此不妙。这个事实,他们竟然自欺欺人,把它当作不存在!”
白素对我的话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她才道:“我看董事长父子一定还会再来找你。”
我摊了摊手,笑:“找神仙也没有用,东西已经给人取走了六七十年,谁能找得回来?”
白素道:“你没有仔细领会老人家话中的意思。”
我笑问:“他话中有何深意?”
白素吸了一口气:“他的意思是,如果那宝物真有必胜的功能,当年得宝的人,一定会成为超级大赢家。”
我耸了耸肩:“所谓超级大赢家的标准是什么?”
白素眉心打结,好一会不出声。
我一面问白素,一面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超级大赢家应该拿什么来作标准?
这个问题或者可以具体化,变成,本世纪之内,谁是超级大赢家?谁在赌博中只赢不输?
当然在赌博的过程之中,必然有起有伏,有时输有时赢,不见得从头赢到尾,每次都拿到好牌,但只要到最后总是他赢,这就是大赢家了。
也当然超级大赢家进行的赌博一定是泛意的赌博,因为只有那样才是真正的豪赌。
像故事前半段叙述的李司令和王军长之间的睹博,虽然在赌博行为之中,已经可以算是豪赌,但是和赌博行为泛意化之后的赌注来比较,却也是微不足道。
泛意的赌博行为,赌博的注码会超出金钱的范围,进入人的欲望的最高境界。
每人的欲望最高境界都不同,这个人如果好财,他就会要大量的金钱。这个人如果好色,他就会想有许多美女。这个人如果好权,他就会想要号令天下。
所以这“必胜石”在不同的人手中,造成的结果不一样,形成的超级大赢家也就不同,不会是同一个模式,而是根据拥有宝物的人的性格而决定。
在不知道宝物落到了什么人手中的情形下,也就无法估计超级大赢家究竟赢到了什么,自然也就无法为超级大赢家订出标准。
想到这里,我自然而然摇了摇头:“没有标准因为我们不知道得到宝物的人心中最高的欲望是什么。”
白素的思索过程显然和我一样,所以她立即同意了我的想法。
她过了一会,有补充:“情形很难设想,我的意思是,得宝者应该是在无意中得到宝物的,宝物未必附有说明书,也就是说得宝者根本不知道宝物有什么用处,不会因为有了它而去进行赌博。”
我挥了挥手:“这个问题倒不难设想就算得宝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什么,但只要得宝者本来就喜欢赌博,这叫做必胜石的宝物自然会帮助他成为超级大赢家。他可能一直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成为大赢家,说不定以为那是他运气好,更说不定以为他自己有眼光,有雄才伟略!”
白素“嗯”了一声,表示我的设想可以成立。
不过设想就算成立,对于整件事进一步探索,并无帮助。
看到白素很是认真的情形,我笑道:“我们不必伤脑筋了不论什么设想都是空中楼阁,因为根本无法解释何以年羹尧拥有必胜石,却成为超级大输家!由此可知有关所谓必胜石的传说,全都不是事实。”
白素也笑,可是她的想法和我不同,她道:“现在只能这样想,且看董事长父子再有什么资料提供。”
我很是奇怪:“为什么你肯定他们还有资料提供?”
白素道:“根据你的叙述,也根据人性。”
我向她拱了拱手:“乞道具详。”
白素笑:“从你叙述中,可以知道生念祖对董事长父子怀疑,这怀疑可能由来已久,老人家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就使生念祖有理由怀疑老人家得到了宝物。也正如你所说,他们之间的交情,和当年老人家和生副官之间的交情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老人家还很念旧,也知道宝物不在自己手上,所以更要使生念祖取消怀疑的念头。因此,有一些话,有生念祖在场,他就不方便说,会另找机会。”
白素的分析很是有理,我道:“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索性一并向娘子请教。”
白素忙道:“不敢,不敢,官人折煞小女子了。”
在说笑中,我提出了我的问题:“照说,有宝物传下来,以及生念祖家的秘密,是生副官在临死之前告诉生念祖的,那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何以董事长父子也知道?”
白素想了一想:“若不是生念祖说,就是生副官说的,这只要问一问董事长父子,就可以有答案。”
我伸了一个懒腰:“我可不会主动去找他们。”
白素也懒洋洋地道:“他们要是不来,整件事和我们无关,可以就此算数。”
后来我称赞白素神机妙算,因为第二天中午,董事长父子就来了。
当年的小勤务兵,如今的商场大人物,老人家在他的儿子搀扶之下,走进了门。白素回头向我望了一眼,我立刻向她报以佩服的神色。
等董事长父子坐定,白素首先说话,她道:“昨天他回来之后,已经把一切经过告诉我。今天没有那个浑人在,说话要方便许多。”
白素一开口,话就说到了董事长父子的心坎里,两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董事长立刻道:“是啊,是啊,这个人,真是拿他没办法”
看董事长的情形,像是还想说生念祖的什么坏话,可是老人家立刻喝止:“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人都应该像亲兄弟一样,他有什么不是之处,也要担待。”
董事长对他父亲的教训,明显不以为然,可是他却还是习惯地道:“是。不过父亲,我们实在已经尽了力,实在不必再为这个虚无缥缈的宝物再做什么了。”
老人家神情苦涩,伸出手来,在自己脸上用力摸了几下,才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要找宝物比大海捞针还难……”
一句话没有说完,董事长已经接了上去:“而且就算找到了,那东西是不是能叫人逢赌必赢,也根本大有问题,他们的祖宗就没有好下场。”
老人家挥著手:“这些我全知道!可是生副官对我有大恩,他又破例把他们家只传长子的秘密告诉了我,我总要尽我最后一分力,帮他去完成这个心愿。”
同样的对话,在他们父子之间,我看已经进行过很多次,董事长当然拗不过他的父亲,所以这时候他地无话可说。
我突然想起昨天我曾经问过白素的问题:董事长父子是如何知道年家的这个秘密的?
刚才老人家的话,已经有了答案是生副官告诉他的。可是生副官又为什么要把这个家传的大秘密告诉他人?照说生副官这样做,有违祖训,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等著老人家的回答。
老人家苦笑:“一来是由于生念祖从小就不怎么伶俐,生副官明知道靠他根本无法达成愿望。二来事情相隔那么多年,祖训也就没有那样严格,生副官在告诉我这个秘密的时候,就说我们父子二人,都可以享有这个秘密”
老人家说到这里,董事长咕哝了一句:“谁希罕他这个秘密!”
老人家装著听不见,又补充道:“据生副官说,他的父亲,也曾经把他家的这个秘密,告诉过一个人。”
一听得老人家这样说,我和白素都感到十分意外这可以说是节外生枝之至,由于这个事实,以前的种种设想,都可以推翻,整件事要重新来过了!
我性子急,立刻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说是秘密,可是知道的人还真不少!”
老人家乾笑:“是,现在连你们都知道了,再下去,不难天下皆知!”
董事长却毫不在乎,笑道:“就算天下皆知也没有什么不好让人人都知道有这么的一件宝物,到手的人也可以知道它的用处,物尽其用,去做一个大赢家!”
老人家瞪了他一眼:“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得到宝物的人,早就已经成了大赢家!”
他的这样说法,和我与白素昨天讨论的结果倒是一样。可是如今有了新的资料,情形自然又有所不同。
我挥了挥手:“别把话题岔开去生副官的父亲曾经把秘密告诉了什么人?这一点重要之极,请详细说一说。”
董事长疑惑:“卫先生是怀疑那个人知道了秘密之后,找到了宝物?”
我道:“为什么不,太有可能了!这个人是谁?”
董事长向老人家望去,老人家皱著眉,像是他脸上所有的皱纹都集中到眉心。
老人家摇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重重顿足因为那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如果掌握得好,可以大有发展,我道:“生副官没有告诉你?”
老人家又摇头:“应该说是生副官的父亲没有告诉他。”
我不禁苦笑连生副官都不知道的事情,当然时至今日,已经是无法查明白的了。
白素问道:“生副官告诉你这件事情的时候,情形怎么样?”
老人家神情犹豫,像是不很愿意回答。白素加强语气:“这一点很重要,请详细回想当时的情形。”
老人家又想了一会,才道:“当时生念祖十二岁,生副官身子已经十分衰弱,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很成材,而和我又是过命的交情,所以才把他家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当时……”
老人家说到这里,目光望向远方,看来很是空洞,当然他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当时生副官双手一起抓住了老人家的手(那时候老人家当然还不是很老,还是称呼他为老人家,只是为了行文方便),生副官和老人家之间,友谊绝对没有疑问。在老人家还是少年的时候,逃荒来到了生副官驻扎的地方,他父亲在他的衣袖上插了一根草那是逃荒的难民实在无法再照顾自己的孩子,要卖孩子的标志。
卖孩子当然是人间惨事,可是插了草标的孩子卖不出去,那更是惨事中的惨事。
当时瘦弱的少年,就是卖不出去的一个。少年的父亲在三天之后,活活饿死了,少年也在路边饿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断气,是生副官恰好在他身边走过,少年用最后一分气力,及时抱住了生副官的小腿。
第八部:帝王之相
当少年抱住了生副官的小腿之后,连开口求救的气力都没有,只能望著生副官。
人的命运真是难以预测,当时饿死在荒野上的饥民成千上万,生副官如果不是恰好在这一秒钟经过,少年早就死了。如果少年不是及时抱住了生副官的小腿,他也一样死了。
生副官是一个堂堂的军官,忽然给路边一个垂死的少年抱住了腿,只要抬一抬脚,把少年踢开去,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记得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而少年也一定死了。
这少年在当时有一千一万个死的理由,看不出有任何生机。
可是命运说他不该死,所以他就没有死。
他遇上的是生副官,而不是别的军官。
生副官也不是特别有什么慈悲心肠,而且就算他想救人,灾民成千上万,他也救不胜救。
而他终于救了这少年的原因,说起来也令人啼笑皆非。
老人家把这一段经过告诉我的时候,十分感慨,而我详细地把它记述下来,是因为生副官当年救人的原因,和整件事颇有关连之故。
原来生副官有一项本领,就是会看相。
这“看相”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传统技能,而且是玄学的一个典型。它是根据人的脸型长相五官的形状位置以及皮肤颜色等等不同的变化而推论一个人命运的学问。
这句句子很长,可是也很具体地说明了“看相”是怎么一回事。事实上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什么叫做“看相”,这是从小就受到薰陶的结果小孩子总会给一些大人称赞“长得好”、“福相”等等,而且“看相”在中国社会上极其流行,每个人都有接触的机会。
所以向中国人解释什么叫做“看相”,十分容易。
如果要向一个爱尔兰人解释什么叫做“看相”,那就比较困难,如何可以说服一个爱尔兰人相信人的上唇上方有痣,结婚就会有变化。又如何可以使他相信,鼻子的形状和人的命运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好在接触我叙述的故事者,都会明白“看相”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不必多费唇舌。
必须一提的是,经过几千年的研究,看相,尤其是看面相,已经形成了一门十分有系统的专门学问,虽然有五花八门的许多门派,可是总的原则一致,都认为人的命运,全反映在人的长相之上。
生副官看相的本领,来自祖传,一直可以上溯到他的祖宗年羹尧,据说年羹尧曾经得到异人传授相术。那时候在康熙皇帝举棋不定,没有人知道他的许多儿子之中,哪一个可以继位,年羹尧根据相术,看准了四贝勒有皇帝之相,所以才投入四贝勒门下,当了四贝勒的家奴,果然从这条路上,得到了荣华富贵。
(当然年羹尧的相术还不是太精通,他至少没有看出雍正皇帝心思狠毒,会屠杀有功之臣。)
这种家传的相术,生副官很是自负,平持也很肯指点他人一二,在军政界也算是有相当的名气。
据他自己说,当年他正在走路,忽然之间被人抱住了腿,低头一看,是一个快要饿死的饿民,他正想一脚把人踢开去,陡然看到了对方污秽莫名的脸,一看之下,大为震惊。
以他的相术本领来判断,他可以肯定这个垂死的少年,有大富之相。他当然也知道这少年能够在这时候,向他求救,也就是这少年命不该绝,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更可以论断这少年将来必然富甲一方。
所以他立刻俯身,扶起少年,把少年带到军队,让少年当了一个小勤务兵。
许多年之前的事,老人家说来仍然感慨之至。他道:“当年我虽然睁著眼,可是眼前一片昏暗,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直到他扶我起来,我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又回到人间来了。这样的恩情,是真正的再造之恩!”
老人家又道:“他不但在军队照顾我,而且还带著我离开了军队。在离开的时候,我身边分文全无,全靠他说服了王军长,把王军长从当时赌桌上拿来的钱,全都交给我做生意。这样的信任,他临死的托付,我怎能不全力以赴!”
老人家说到这里,更是唏嘘不已。
人到了年纪老的时候,说话就容易没有条理,他不断在说过去的事情,虽然听来很动人,可是却说不到问题的中心,说了半天,他还是没有说出生副官的父亲曾经把秘密告诉过什么人。
我想催他,却被白素阻止。我知道白素容易感动,老人家当年死里逃生的经过令她感动,所以她不忍心打断老人家的话头。
我只好等著,老人家感叹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生副官在说出了他家的秘密之后,才又告诉我他父亲当年在京城里的一些事,和整个秘密有关。”
老人家略停了一停,神情显得很疑惑,像是他对生副官转述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这倒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因为生副官是听他父亲说的,已经是一个转折,而我们现在又要听他的转述,那又是一个转折,恐怕更不容易明白。
所以我道:“你只管慢慢说,把生副官当年所说的话好好想一想,不要漏了什么。”
老人家摇头:“不是为了这个。生副官当年所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当时的情景也像是在眼前。我心中的疑惑其实是当时生副官的疑惑这些年来,这个疑惑一直存在我的心中,无法解决。”
我闷哼了一声,心想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有说出共享了秘密的是什么人,却又提出了几十年没有解决的疑惑。
我想催他,却被白素阻止。我知道白素容易感动,老人家当年死里逃生的经过令她感动,所以她不忍心打断老人家的话头。
我只好等著,老人家感叹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生副官在说出了他家的秘密之后,才又告诉我他父亲当年在京城里的一些事,和整个秘密有关。”
老人家略停了一停,神情显得很疑惑,像是他对生副官转述的事情不是很了
这倒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因为生副官是听他父亲说的,已经是一个转折,而我们现在又要听他的转述,那又是一个转折,恐怕更不容易明白。
所以我道:“你只管慢慢说,把生副官当年所说的话好好想一想,不要漏了什么。”
老人家摇头:“不是为了这个。生副官当年所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当时的情景也像是在眼前。我心中的疑惑其实是当时生副官的疑惑这些年来,这个疑惑一直存在我的心中,无法解决。”
我闷哼了一声,心想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有说出共享了秘密的是什么人,却又提出了几十年没有解决的疑惑。
这使得事情变得更是混乱,我想提出抗议,可是白素已经道:“不论是什么疑惑,只要说出来,我们都可以一起参详。”
老人家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这可得从头说起了。”
我没好气:“就请从头说吧!”
我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准备他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可是还好,他只是从生副官说话开始。
叙述一件事,如果转述又转述,总起来会很混乱,所以我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跳过了一重转述,就把当时生副官和老人家对话的过程直接记下来,这样看起来比较容易明白事情不但经过了很多年,而且相当复杂,所以必须采取最容易令人明白的方式。
当时生副官在把他家的秘密告诉了老人家之后,又取得了老人家的承诺,答应一定尽全力帮助生念祖把祖传的宝物找出来。
其时老人家当然一点把握都没有,生副官其实也没有寄以多大的希望,因为从他知道这个秘密以来,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生副官当时很感慨,他道:“找得到、找不到,我们都只是尽人事而已,我父亲也努力了几十年,可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老人家说了几句很空泛的话安慰生副官,诸如“现在科技发达,交通方便,我们又有一定的财力,事情说不定可以成功”之类。
生副官沉默了好一会,又道:“我父亲在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时候,说他曾经做过一件事,当初以为这件事对宝物的出现会有帮助,是下了一著好棋,可是也没有结果。”
老人家当时听了这几句话,觉得没头没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生副官又道:“我父亲从小就在京城居住事实上我们家几百年来,一直在京城居住,到了我,由于从了军,所以才离开京城的。”
老人家很有耐心,等他说下去。
生副官道:“有一天,我父亲在京城大学堂附近潜鸟,那地方是一片小树林子,清晨时分,人不是很多。我父亲托著鸟笼,正在慢慢踱步,忽然看到前面树林比较空旷的一处所在,有一个高个子青年人正在双手叉腰,抬头看天。我父亲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只看到青年人的侧面,就已经感到这青年人气度不凡他看来很瘦,身上的一件长衫半新不旧,头发也不是很整齐。这样的青年人,照说在京城满地都是,尤其这里是京城大学堂附近,从大学堂走出来的青年人,几乎个个全是这个样子的,可是我父亲却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个青年,有非同凡响之处。”
生副官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生副官当时神情很犹豫,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才好。
老人家附和著生副官的话,道:“老太爷的眼光自然是好的,确然有些人,会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将来必然会出人头地虽然根本说不上是什么道理,可是那种感觉却十分强烈。”
老人家的话,是用普通人的理解方法来说的。可是生副官却用专家的理解方法加以否定,生副官的“专家”,专的当然是他在相术上的学问。
他摇头:“那不是一种感觉,而是实实在在有很多徵象可稽的,在相学上说得很明白。像我当年一看到你,并不是感觉到你将来会有出息,而是根据你面相的特点,肯定你日后必然富甲一方!”
老人家点头:“是,你对我说过,有祖传的相人之术,眼光自然锐利。”
生副官感叹:“我的眼光,比起我父亲来,又差得远了,并不是我不肯学,向是天资所限,无法可施,不像我儿子,他是根本不肯学,唉,我家这门绝学,要失传了!”
他感叹了一阵,才继续道:“我父亲眼光比我好得多,他只是远远地看到那青年人的侧面,就已经感到那青年人简直是光芒万丈,有难以形容的气概,所以才有以后的事情发生。要是换了我,在大学堂附近看到一个青年人,情形再普通不过,不会加以特别的注意,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老人家忍不住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老太爷看出那青年人会怎么样?”
生副官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自顾自说下去。他道:“当时我父亲站定了不动,只见那青年人抬头向上,两人相隔还有十来步,可是我父亲已经感到那青年人望向天上的目光,犹如两道闪电,直射天际。我父亲本来准备停上一会,就上前和那青年人招呼,这时候看到了这种情形,他不禁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由于退得十分狼狈,脚跟踩到了一块石头,一个趑起,身子站不稳,就跌倒在地,鸟笼也脱了手,滚了开去,散成一片,鸟笼中的一只黄莺儿,振翅高飞。那青年人在这时候转过头来,看到了这种情形,他仍然双手叉腰,却哈哈大笑。”
老人家听到这里,道:“这青年人看见有人跌倒,反倒大笑!”言下颇不以为然。
生副官道:“我听我父亲说到此处,我也这样说。我父亲当时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那青年人转过头来,和我父亲打了一个照面。我父亲看到了他的脸,一时之间,如同五雷轰顶,耳际嗡嗡直响,张大了口,却又发不出声音。只听得那青年人纵笑了几声,目光随著飞走了的鸟儿,大声道:“天空任鸟飞!自由真可贵!”原来他并不是笑我父亲摔跤,而是看到笼破鸟飞,联想到了自由的可贵,这才纵声长笑的。”
当时老人家“哦”了一声:“这青年人确然有与众不同之处,胸襟很是广阔。”
生副官道:“当时我父亲根本没有想到这些,这些全是他事后回想时产生的感觉。当时我父亲的目光定在青年人的脸上,心中的震惊无与伦比你可别见笑,我父亲是曾经在皇帝坐龙廷的时候生活过的人,所以……所以……”
老人家当时忽然听生副官说出这样的话来,又叫他不要见笑,不禁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和白素在听到老人家转述到这里时,也不知道生副官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老人家当时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不论生副官说什么,他都不会笑话。
生副官吞了一口口水,声音变得很古怪,才继续向下说:“我父亲已经挣扎著起了身,可是一看到了那青年人的脸,他不由自主双腿发软,对著那青年人,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倒把那青年人吓了一跳。”
生副官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望向老人家,老人家知道生副官是在询问他是不是知道何以他的父亲会有这样异常的反应。
老人家已经想到了一些因由,他迟疑地道:“是不是老太爷在那青年人的脸上,看到了什么特徵,看出这青年人将来会是一个大人物?”
生副官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嗖嗖”的声响,提高了声音,陡然叫了起来:“大人物!不是普通的大人物!是皇帝!皇帝!我父亲一眼就看出那青年人天庭地角、五官神采,具有帝王之相,所以才大为震惊。这时候看见那青年人行动之际,渊停岳峙、气吞山河,完全符合相术中皇帝的标准,所以我父亲不但跪下,而且自然而然叩下头去。”
老人家听到这里,心中也不禁骇然。
生副官的相术之精,他是知道的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生副官已经看出他会成为富翁,当然还有许多例子证明生副官相术的灵验。
而生副官又一再强调他父亲的相术比他高出许多,他不及他父亲的百分之一。可知他父亲相人之准,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也就是说,如果生副官父亲看准了一个人将来会当皇帝,这个人就确然会当皇帝。
这种情形听起来很玄,必须知道相术本来就属于玄学范畴,在讨论和相术有关的事情时,就要遵照相术的规律,如果根本不承认有相术这门学问的存在,那就根本不必讨论了。
而老人家是相信有相术这门学问的,也相信生副官父亲的相术造诣极高,相人很准。
可是当时他还是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可是……可是已经没有皇帝了啊!袁世凯做了八十一天皇帝难道老太爷遇到的是他?没有道理,袁世凯那时候早已归天!”
当时老人家心中不但骇然,而且疑惑之至。
(我和白素听老人家转述到这里,也是又骇然又疑惑。)
生副官苦笑:“我听我父亲说到这里,也是不明白,一再追问。我父亲根本也无法对我说明白。他是在皇帝制度下生活过的人,而且我们祖上,一直是皇帝的奴才,对皇帝有难以形容的崇敬。我曾经研究过祖上的情形,当年年大将军完全有条件可以使自己的命运不如此悲惨,可是皇帝一声旨下,他还是乖乖服从,不但不敢反抗,而且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生副官感慨了好一会,当时老人家还是盯著那个问题:“以后都没有皇帝了,当时在小树林”
老人家话还没有说完,生副官已经用力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我父亲当时既然看准了那青年具有帝王之相,而且已经跪下叩头,他脑中一切想法,都当那青年真是皇帝一样,心情之紧张兴奋至于极点。据他说,他人虽然跪在地上,可是和浮在空中一样,飘飘荡荡,心跳得像是要从心口跳出来,脑中一片混沌,全身汗出如浆,只觉得自己的生、死、荣、辱,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当人处在这种境地的时候,如何还能好好地去思想!”
生副官的这一番话,说得相当生动。当然他的话对于没有在皇帝制度下生活过的人来说,有些不可想像。
生副官的父亲既然领教过皇帝的权威,而且也大有可能遗传了祖宗替皇帝为奴才的奴性因子,所以当他认定了眼前的人是皇帝的时候,由于极度的恐惧和意外,再加上震惊,他的精神已经处于混乱状态,而且是十分混乱。
他在才一看到那青年人之际,只觉得那青年人有帝王之相,非同小可。这时候他脑筋一片混乱,简直觉得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皇帝!是皇帝微服出游,给他遇上了!
他当时根本失去了任何分辨是非的能力,极度的紧张,使得他张大了口,一面叩头,一面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那青年人弯下身来,向他问了一句话,那句话,当时在他听来,每一个字就像是在他耳边响起了一个焦雷一样,震得他七荤八素。
而且那青年人弯下身来和他说话之际,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在他眼中看来,更是皇帝就在眼前。
所以他的精神状态进一步混乱,以后发生的事,也就自然而然,必然会在他身上发生。
当然发生的事,还是和青年人问他的那一句话有关。
青年人问的那句话,其实再普通不过,问的是:“你有什么话要说?”
任何人忽然之间遇上一个向自己下跪叩头的人,张大了口,只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都会很自然地问他有什么话要说,当时那青年人也是如此。
可是这句话听在精神状态已经极度混乱的生副官父亲耳中,却引起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生副官父亲当时所想到的只是:皇帝在问我有什么话要说!皇帝知道了我有秘密,这个秘密应该告诉皇帝,我的祖宗就是因为向皇帝隐瞒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被满门抄斩,现在皇帝已经知道,我如果再隐瞒,立刻就会有杀身之祸!
所以他根本没有再考虑别的,就一五一十,把他们家的那个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他在说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意那青年是不是在听。事实上,他连都不敢多看那青年人一眼(和皇帝说话的时候,如果直视,是不礼貌的行为,对皇帝不礼貌,是杀头的大罪)。
他只感到那青年人一直在他的身前。等他讲到年羹尧在把宝物和小儿子一起托给手下,叫手下逃亡时候所讲的那几句话,他感到有可能得罪皇帝之处,所以又连连叩头,解释道:“我祖上并不是瞧不起皇帝……他的意思是……是……”
生副官父亲越是想解释,越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因为年羹尧当时所说的话,确然对皇帝很不恭敬,他无法为之转圜。
那青年人一直没有出声,直到这时候才道:“我看你并不明白年羹尧当年这句话的意思。”
生副官父亲听得青年人开口,更是又惊又喜,他抬起头来,通过被汗水模糊了的眼睛,自下而上,仰视著那青年人,更感到那青年人伟大之至,甚至于遮住了太阳的光辉。
他又不由自主叩头,战战兢兢道:“是不明白,请皇上指点!”
那“皇上”这个称呼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对他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对那青年人来说,却是突兀之至。
因为从他一看到那青年人的长相之后,心中已经认定了对方是皇帝。可是尽管他又跪又叩头,他并没有把皇帝这两个字说出来,想来青年人也不知道他何以跪拜。
这时候,“皇上”两字,当然令得青年人意外之极,所以后退了一步,问道:“你叫我什么?”
生副官父亲当时思想混乱到了极点,他已分不清事实和他自己的感觉。本来他应该知道,青年人就算当皇帝,也是以后的事情。但这时候他简直已经把青年人当成了微服出行的皇帝,所以青年人这一问,令得他心惊肉跳,以为他泄漏了秘密,闯了大祸,所以再也不敢说话,连连叩头,又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幅藏宝地图来,双手高举,献给那青年人。
在这里,我又不嫌其烦地再做一次说明:生副官父亲当时精神状态十分混乱,那一段经历对他来说,和一场梦差不多,所以听到他讲这段经过的生副官,听来就已有如梦似幻的感觉。我听生副官的转述,这种感觉又深了一层。
而各位又听我的转述,再加上我要隐藏起一些事实,故弄玄虚,使事情转来更是紊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请各位自己去领会,找出真正的事情真相来如果纯粹抱著看故事的心情,那么自然也无所谓所谓“真正的事情真相”!
当时生副官父亲只当自己叫了一声“皇上”闯了祸,所以对青年人的那一问,没有回答,只是把地图高举过头,双手还在不住发抖。
那青年人接过了地图,生副官父亲等了一会,大著胆子,偷偷去看,只见那青年人正在用心注视地图,“龙颜”并无不悦,他这才放下心来。
青年人看了相当久,才把地图还给生副官父亲,道:“这是你祖传的东西,你要收好,不可随意示人。”
青年人说话不多,但每一句话,在生副官父亲听来,都有道理之极,所以他连连答应,又道:“……阁下……不同……”
他支支吾吾说著,青年人忽然笑了起来:“怎么皇上忽然变成阁下了?”
生副官父亲连忙改口:“皇上恕罪当皇帝也不容易,有宝物辅助,总会好些,这就是我要献宝的原因。”
青年人长长吁了一口气:“这就是你祖宗当年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有了宝物,可以当好皇帝,不然就只可以当不怎么样的皇帝。历史上不怎么样的皇帝很多,雍正皇帝算是其中一个,当然混蛋皇帝更多。好皇帝少之又少,我看历史上还找不出来!”
这青年人忽然发表议论,评述起历史上的皇帝来,生副官父亲自然不敢接口,只觉得这青年人口气之人,无与伦比,正适合他皇帝的身分,所以又大是叹服,由衷的道:“到了皇上这一代,皇上一定是个好皇帝!”
那青年人对于这种匪夷所思的恭维竟然当仁不让,纵笑道:“但愿如此!”
他说了之后,才又开玩笑似地道:“或许要靠你的宝物辅助,才能当真正的好皇帝。”
生副官父亲又叩头:“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他不住叩头期间,只听得青年人的笑声渐渐远去。他望著青年人的背影,他的全部相学知识告诉他,那青年龙行虎步,贵不可言,除了当皇帝之外,天地之间,再也没有另外位置可以容纳。
等到青年人走得看不见了,生副官父亲才缓缓站起身来,搓揉著跪得发麻的膝盖,脑中晃晃悠悠,还像是一场梦没有醒过来一样。
从那天有了这个奇遇开始,他的心情就很矛盾。
他希望那青年人可以找到宝物,他也认为青年人可以找到宝物。因为青年人既然可以当皇帝,当然和普通人大不相同,至少天资英明,有过人的才智,应该可以解开谜团,得到宝物,那样,他这个功劳就非同小可!
但他又希望青年人找不到宝物,宝物终于落在自己子孙之手,要是宝物能够辅助人成为了不起的皇帝,那么自己的子孙来当皇帝,总比别人当皇帝好。
然而精通相术的他,又知道自己和儿子,都没有帝王之相,或许孙子会有,可是那不知道是何年何用的事情了还好他没有看到自己孙子的样子,不然可能会活活气死!
第九部:本世纪最大的赢家
从此他变得精神恍惚,他很想再见到那青年人,可是到那片树林去了许多次,都没有再遇上。
他又推测那青年人可能是京城大学堂的学生,所以不断在大学堂里里外外打转,希望可以碰到,不过也没有结果。
那青年人像是从天上下凡来,就给他见了一次,以后就再也不知所终了。
董事长父亲把当年生副官父亲向他人说出了秘密的经过,详细转述了一遍。
我和白素听得很用心,可是却越听越糊涂。
事情本来并不复杂生副官父亲遇到了一个有帝王之相的青年人,把祖传的秘密告诉了他而已。
可是仔细想起来,事情却又复杂无比,问题极多。
首先那青年人在当时,肯定还不是皇帝,那么他日后是不是真的当了皇帝呢?
我们并不是在说神话,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应该和现实有关,所以那青年人如果当了皇帝,是应该实实在在有这个人的!
他是谁?
这个问题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但实际上却滑稽可笑,因为从那时候起,一直到现在,根本就没有皇帝了。
那也就是说,生副官父亲的相术有问题,他的所谓“帝王之相”根本没有这回事,是一场误会,黑色幽默。
可是生副官父亲的相术,又似乎应该多少有一点根据,不会全是胡说八道。
再有许多问题,生副官父亲以后没有再见到那青年人,可是他总应该记得人家的相貌这帝王之相,非同小可,当然一见难忘。从经过情形来推测,那青年人确然应该和京城大学堂有关系,有他的样貌,要打听出这个人来,应该不是难事,怎么会没有结果?
再说,生副官父亲难道没有请教人家贵姓大名?
那青年人说话又是什么口音?
(中国人一开口说话,语言的口音就无法掩饰,很容易听得出来。)
青年人又是不是真有这样的聪明才智,解开了谜团,得到了宝物?如果是他得到了宝物,又何以留下了那块木牌?
从一个普通的青年人,要走向皇帝的宝座,这是一条难以想像的长途,其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关口,每一个关口都是以生命做赌注的赌博,赌的是生和死。
要在这样的道路上,走到目的地,真的非要有可以帮助人逢赌必赢的宝物不可。
这许许多多问题,不但我有,白素也有,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提了出来。
董事长父亲只是摇头老人家在摇头的时候,脸上满是皱纹的皮肤晃荡,看来相当可怕。
他道:“这些问题我全问过生副官,生副官只是摇头,说这些问题他也全问过他。”
我忙道:“他父亲怎么说?”
老人家苦笑:“他父亲没有回答一个答案都没有!”
我摇头:“这不合情理!”
老人家道:“是,生副官也这样对他父亲说,他父亲说了一番话,说明他并不是没有答案,而是他不想把答案说出来。”
我心中大奇:“这又是为了什么?”
老人家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想了一想,才道:“照生副官的理解,在小树林他父亲和那青年人见面之后,他父亲对这个青年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包括了这青年人的身形气度、面貌特徵、语音出处等等。要知道生副官父亲是相术专家,凡是相术家都对于他人的特徵十分注意,而且一见难忘。”
我更是奇怪:“那么说来,生副官父亲知道那青年人是什么人的了?”
老人家道:“实际情形怎么样,生副官也不知道,因为他父亲始终没有对他明说,不过他猜测,他父亲是知道的。”
我摊了摊手:“这真是莫名其妙之至他在小树林中,一看到那青年人就自动下跪,而且立刻把祖传的秘密完全说了出来,又献上了地图,无非是看中了对方会当皇帝,所以他才急不及待地想立功。那就应该把对方的身分告诉自己的后代,好等自己的后代去领功才是,没有道理知道了而不说。”
老人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在我背上经轻拍著:“你说得对。生副官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由于他对他父亲的相术有充分的信心,所以深信他父亲绝对不会看错,也就是说,这个青年人,总有一天,会成为皇帝”
我一挥手,抢著说:“生副官对他父亲的信心是盲目崇拜,事实证明他父亲看错了
从那时候起到现在,并没有出现过什么皇帝!”
我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之至,因为当年在小树林中,生副官父亲和那青年人相会,到如今大约是七八十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并没有出现过什么皇帝,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我这句话出口之后,董事长父亲用很是奇怪的目光望著我,他不但目光奇怪,表情更是怪异,像是绝不相信我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而白素在这时候发出了一下似叹非叹的声音,我立刻向她看去,只见她的神情竟然和董事长父亲一模一样!
虽然是同样的表情,可是出现在白素身上,所表达的信息却大不相同,使我完全可以了解她何以有这样的神情。她等于是在责备我:你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太不应该了!
从白素那里收到了这样的信息,我先是陡然一怔,然后电光石火之间,我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我刚才所说的话,表面上看来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实际上却幼稚之至。
一想到了这一点,接下来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由此而联想到了许多事情,所想到的事情令我产生极度的震惊,每想到一桩,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下一样。
所以当时我的情形,由于震惊太甚,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旁人看来,又是可怕,又是滑稽。
我先是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双眼发直,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怪叫那是我才想到我刚才的话是何等幼稚时的反应。
我刚才说,在近七八十年中,并没有皇帝出现。
是没有“皇帝”出现。“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名称,这个名称有丰富的内容,用最简单的话来说明,就是有一个人可以主宰一个国家中所有人的命运,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非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反倒有一大帮人,忠心耿耿,帮他胡作非为,这样的一个人,他就是“皇帝”。
不论“皇帝”这个名称如何改变,只要内容不变,名称随便改成什么,事实上也就等于是皇帝。
自从生副官父亲和那青年人在小树林相会之后,确然没有出现过“皇帝”可是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呢?
这个问题,实在不用多想,任何人都可以有答案。
有!
有这样的一个“人”!
一想到这里,我整个人又直上直下跳了几下,宛若僵尸。
实在是因为答案太令人吃惊了。
本来,答案一直在那里,是人人皆知的历史事实,可是突然之间这个历史事实竟然和一个完全属于传奇范围内的故事,发生了联系,这就令人震惊。
接下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我思绪紊乱之至,各种各样的想法,纷至沓来,几乎把我的脑子涨破,所以我不断直上直下跳著,从一边跳到另一边,然后又跳回来,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而且当其时,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自然是由于我想到的一切,每一件都令我吃惊,而且吃惊的程度越来越甚之故。
我先想到,这个“人”在还是青年人的时候,确然曾在京城。而且他在京城大学堂附近的树林出现,也很自然,因为当时他和京城大学堂有一定的关系。
(我在这个“人”的人字上加上引号,是为了把他和普通人作一个区别
他和所有人不同,可是又不能称他为“皇帝”,因为他并没有这个称号。在有些人心目之中,他甚至于是“神”,可是他当然不是神,所以只好在称他为人的时候,加上引号,以表示天地之间,唯他独尊,唯他独一无二之意。我只是叙述事实,并无对这个“人”的任何尊敬或者贬低之意。)
(其实,这是自欺欺人的一个典型例子就是沿用“皇帝”这个名称,有何不可?可是偏偏又觉得皇帝这个名称不是好名称,所以弃而不用。然而又知道皇帝的内容可爱之至,丝毫不舍得放弃,加以全盘接收。于是连累像我这样,在记述中要提到他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好,只好称之为“人”,真麻烦。)
所以当时在京城的他,遇上了生副官父亲,也就很自然。
虽然当时他只是一个青年人,可是日后他既然会成为可以凭个人意志主宰一切的“人”,一定有明显的特徵显示在外表,遇上了精通相术的生副官父亲,自然看得出来所以才会有小树林中的那一幕出现。
接下来的事情又会是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能有精确答案的可能等于零。就算要设想,也十分困难,只好勉强为之。
可以设想,一个人将来如果会成为伟大到了接近神的地步,一定是很早就胸怀大志的了,所以生副官父亲在小树林中遇到他的时候,显然失态之极。当时青年人也只是在开始的时候,感到诧异,后来居然对生副官父亲的异常言行,处之泰然,这种气度,已经证明他绝非普通人了。
然而一个人的志向再坚定,目标再明确,就算一天告诉自己一千遍,要立志翻天覆地,再造乾坤,在他还是青年人的时候,也绝不会有必然成功的把握。
所以小树林中发生的事情,对这个“人”来说,一定起了相当重大的作用。
这“重大的作用”可以分成两方面来说。
先说简单的一方面:他并没有得到那个名为“必胜石”的宝物。那么所起的,只是对他在精神上起了莫大的鼓舞作用。给了他无限的信心,去进行他的改朝换代,夺取天下的行动。
他本来就有这个命,就宿命的观点来说,他迟早会登上这个号令天下的宝座,可是有信心和没有信心,却也决定过程是顺利还是困难。
有了信心,当然更容易成功。
约略想一想这位当年在京城大学堂附近小树林中抬头观天的青年人的成功历程,可以发现他的成功历程在人类历史上也属于罕见的例子在短短的不到三十年的时间中,从一个一无所有的青年人成为一千万平方公里、数以亿计人民的主宰,在人类历史上他认了第二,谁能认第一?当真是数苍茫大地,由他主沉浮,亿万人家的幸福和痛苦,全出自他的一念之间!
而在这个成功历程中,确然存在著许多次不可思议的成功经过。如果把整件事看成一场稀世豪赌的话,那就是他在赌博的过程之中简直一直都处在赢家的地位,积累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终于变成了大赢家。
有太多太多次,他眼看非输不可,不但要输,而且会输得一败涂地,可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总能够奇迹似地拿到好牌,反输为赢。
在整个再造乾坤的过程中,这种奇迹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他在这场豪赌中,真正做到了逢赌必赢!
这种情形,就使问题衍生到了复杂的一面:他是不是得到了“必胜石”呢?
这个问题,董事长父亲显然持肯定的答覆,因为他不止一次说过,在这几十年中,谁逢赌必赢,谁就是宝物的得主。
而本世纪地球上最大的赢家,而且是奇迹不断,逢赌必赢的赢家就是这个“人”。
而他又恰好有机会知道有关宝物的秘密。
两下里凑起来,除了他之外,好像不会再有任何人有可能是宝物的得主了。
虽然这样的结论,只是纯推测,没有任何的事实根据,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证明。但是在整件事本来就只可以作假设的前提下,这个结论,并非不可以接受。
再进一步假设,他是如何得到“必胜石”的呢?
这就有很多可能了。
或许他在知道了秘密之后,偶然的机会中,登高眺望、指点江山的时候,从高处看到了那个湖泊,而他又记住了地图上的图形,所以知道宝物是在湖泊之中当然以他日后能成为一国之尊的聪明才智而论,要破解那四句口诀是轻而易举之事。
所以他得到了必胜石。
或许他只是偶然来到了“海子外”这个小岛上,也和很多人一样伸手进小山洞去,而又恰好在地震之后,宝物从大石块上震了下来,给他取走。
或许是他认出了地形,又恰好遇上地震之后,所以很轻易地就得到了宝物。
不管有多少个“或许”的推测,都以宝物是落在他手里作为前提。
如果宝物根本不是落在他手中,那么他和整件事情就完全没有关系,他能够逢赌必赢,在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赌局中成为大赢家,另有原因,和必胜石无关。
如何能够界定他是得到了宝物还是没有得到?
这个问题,我迅速地在心中问了自己许多遍,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没有办法可以界定。
有关这个“人”的一切纪录,不论是官方的还是非官方的,是小道消息还是内幕秘闻,是他身边人的回忆还是其他人的想当然,都没有有关他拥有一件会发光的东西的纪录。
虽然有极多的记述说他喜欢独处,尤其在重要关头,需要决定如何下注,该下多少注,如何运用谋略来使自己成为赢家的时候,他更一定要独处,不许任何人打扰。也有记述说他和常人不同,日夜颠倒,而在更深人静的夜里,他一个人究竟在做什么,自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这类纪录,都不足以证明了他拥有“必胜石”
他赢得了整个天下,海阔天空,可能凭的全是他本身的雄才伟略,连什么“帝王之相”也没有根据。
我一直想到这里,才冷静了下来,停止了跳动。
我停了下来,先望向白素。白素显然比我更早想到了那个“人”才是本世纪最大的大赢家,可是她居然可以表现如此之冷静,这令我很佩服。
我望向她,相信她一定知道我刚才的思想过程,所以不必多说什么,我直接地道:“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取得必胜石。”
白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我们两人,又一起向董事长父亲望去。
董事长父亲和我之间的默契,当然不如我和白素远甚,所以他先要肯定我的想法。
他问了我一句:“你心中已经有了假定的人,这个人逢赌必赢,是任何豪赌中的大赢家?”
我道:“当然是,不然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会这样震惊!”
董事长父亲吞了一口口水,声音有点异样:“就是他!就是他!生副官父亲当年把秘密告诉了他,他找到了宝物,宝物是必胜石,令他能逢赌必赢,不管进行的是什么样形式的赌博,不管他进行的赌博看来是多么疯狂,不管他在赌博的过程中受到多大的挫折,结果他总是赢家他一直赢,奇迹一样,赢出了天地!”
老人家所说的,正是我刚才所想的。而经过他重复了一遍之后,我豁然开朗,激动的、意外的、由于太匪夷所思而产生的情绪迅速地平复下来。
这时候我已经对整件事有了初步结论。
我向急切地等待著答案的董事长父子道:“整件事情,照我的看法,可以到此为止,告一段落,画上句号,只把它当作一个传说,不必再把它当成在现实生活中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董事长父子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神情很不以为然。我向白素望去,在她那里得到了鼓励和同意的眼色。于是我再补充:“我说的整件事情,是真正的整件事情。从所谓年羹尧年轻的时候和波斯胡人赌博开始,包括什么叫做必胜石的宝物等等,都可以看成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传说这种传说古今中外不计其数,根本不必深究!”
董事长父亲默然不语,董事长却悻然道:“若是此人靠了年家宝物而成了大赢家,总要多少分给年家一些好处才是。”
赌博行为中不成文的规矩,赢家总要把赢到的拿一些出来,分给有关人等,称为“红钱”。这红钱的多少,当然和赢家所赢得的成正比例,也和得到红钱的人,在赢家心目中占多少地位和他在赢的过程中起了多大的作用成正比例。
所以董事长所说“多少应该有点好处”,这句话如果变成事实,实在是非同小可!
试想一想,赢家赢的是整个江山,而如果赢家是依靠必胜石才取得的胜利,那么董事长所能得到的好处(红钱)应该是何等可观!
我望著董事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董事长却望向他的父亲,我也向老人家望去,只见老人家的神情十分感叹,而且很不以为然。我相信我这时候的神情和老人家一样,因为我们心中所想的一样。
董事长坐拥一家实力雄厚的银行,还有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生意,财产之多,就算他可以活八千年,随便他怎么花费,都用不完。可是他还是不满足,还想从那个大赢家方面得到好处。
由此可知,人的贪心欲望,实在没有止境。董事长看起来和生念祖大不相同,可是在欲望无止境这一点,却并无二致。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老人家的态度,老人家看起来很看得开,他反而没有这样的念头
这一点从他看著董事长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董事长在他父亲的注视下,有点难以招架,他像是自言自语:“全靠了必胜石,他才能成为大赢家,我们真的应该分些好处!”
我向董事长哼了一声:“问题就在这里我不认为他成为大赢家是靠了什么必胜石的力量。”
我在这样说了之后,知道我的话很难打消董事长想要红钱的愿望,所以我向老人家望去。我的意思是,老人家的想法既然和我一样,他自然也会同意我的话,而且加以强调,董事长可以不听我的话,对他父亲的话,应该听从。
事实上董事长他怀有什么样的欲望,根本和我没有关系,但总算相识一场,我不想他因为有这样一个达不到的愿望,把本来完全可以幸福快乐的人生,变得痛苦不堪。
(很多痛苦的人生,都是由达不到的愿望而来。)
(达不到的愿望越多,痛苦的程度越深。)
(所以知足就一定常乐。)
(人生的痛苦和快乐,实在是由人自己来决定的!)
所以我不想看到董事长自己找自己麻烦。
老人家和我互望了一会才开口,他一开口,所说的话,竟然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一面摇头,先用动作否定了我的话,然后才道:“他为了成为本世纪,甚至于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大赢家,除了是靠必胜石的帮助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原因!”
他说来咬牙切齿,语气肯定之至,这真令我莫名其妙既然他这样认为,他又为什么对董事长的欲望不以为然?
我望著他,等他作造一步的解释,可是老人家却用同样的神情望著我,要我作说明。
我挥了挥手,提高声音:“第一,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得到了必胜石。第二,就算他得到了必胜石,我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一个宝物,可以使人逢赌必赢!”
老人家吸了一口气:“这是信念问题。”
我说得更彻底:“对,我连什么‘诚则灵’、‘信就有’这类话,也一概不相信。”
老人家摇头:“我和你看问题的方法不同,你要先肯定了有因,才承认有果。而我却认为,果既然实实在在放在那里,就必然有因。”
我摊了摊手:“我们的看法并无矛盾我知道有果,也知道必然有因,只是我不认为其因是那个必胜石。”
老人家有点不讲理:“不是必胜石,又是什么?”
我摇头:“我不知道一定有原因,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老人家反倒说:“你这样说,未免不讲理!”
我啼笑皆非:“我当然有理,我的理就是当年年羹尧手中有必胜石,他结果并没有成为大赢家,反而成了大输家!”
我提出来的这一点,是历史事实,无可反驳,也可以证明那所谓必胜石并没有使人逢赌必赢的能力。
这是整件事中最强有力的一点。
我把这一站说出来之后,董事长父子不出声,白素也不出声,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事实上不论想什么都没有用,单是这一点就可以推翻所有一切有关必胜石可以使人逢赌必赢的传说!
我来回走动了几步:“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情不必再讨论下去,结论是就算有必胜石这个宝物,也没有用处,那又何必深究?”
老人家这才打破沉默,他缓缓道:“有理由可以相信至少可以假设,当年年大将军虽然有必胜石在手,可是他却没有使用。在他和雍正皇帝的赌博中,他没有依靠可以使他逢赌必赢的必胜石。”
我听得他这样说,先是怔了一怔,然后哈哈大笑:“他不但自己面临生死关头,而且全家都面临生死关头,在这样情形下,他还不利用必胜石,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用?根本是那必胜石无法使他赢,所以他只好输!”
老人家很沉著,他道:“正因为他对必胜石的功能,充满了信心,所以他要在最好的时机才使用。”
我冷笑:“什么是最好的时机?是不是等他脖子上再长出一颗脑袋来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老人家摇头,还没有出声,白素却忽然道:“我想年羹尧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用必胜石。”
白素此言一出,我大是讶异,而董事长父子却现出十分钦佩的神情,可知白素所说和他们心意一致。
我望定了白素,白素道:“因为年羹尧根本不想和雍正皇帝对赌,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和皇帝赌!”
第十部:大结局
老人家有点得意忘形,居然手舞足蹈,补充白素的话:“或者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要和皇帝对赌。”
说完之后,他和白素一起望著我,显然是等我消化理解他们的话。
我不会考虑老人家的说法,可是我不能不考虑白素的说法。
白素说年羹尧虽然有必胜石在手,可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要用。也就是说就算他面临满门抄斩的惨况,他也准备承受,而不想动用必胜石的功能(如果必胜石真有那样功能的话)。
这实在是情理之外的事情,所以我才一开始想,就摇了摇头。
这时候我和白素还在互相望著,我一摇头,白素也缓缓地摇头,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在说我一上来就想错了。
我错在什么地方呢?
我立刻想到,我是用我的立场在想问题,所以我感到年羹尧有必胜的宝物而不用,结果惨败,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如果用年羹尧的立场来看问题,又会如何?
年羹尧是有皇帝那个时代的人,思想方法、概念、行为和现代文明时代的人大不相同。
有皇帝的那个时代,称之为专制时代,而专制制度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的。
这个基础是:皇帝的旨意就是一切,任何人都必须服从绝对地服从。这种情形甚至于有一整套规矩,人人必须遵守,以维持专制制度的运行。
像年羹尧这种情形,整套规矩之中,就有一条,叫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果皇帝要砍你的头,那你就应该立刻把头乖乖地伸出来给他砍。在钢刀下来之前,还要叩头谢皇帝的恩典,不然就是大逆不道,不但没有做人的资格,甚至于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为天地所不容。
生活在现代文明环境中的人,认为这种情形荒谬绝伦,毫无人性,集野蛮、愚蠢之大成,也奇怪那个时代中的人,何以会一直这样子生活。可是所谓“五千年文化”就一直处于这种制度之下,一直被认为理所当然。
也不要认为这种专制制度已经消失,它表面上不存在了,可是实际上阴魂不散,还是一样存在。
一直到现在,奴性还在许多人身上发挥巨大的作用,何况是身处在那个时代中的年羹尧。
年羹尧虽然文武全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他的奴性,和他的才能成正比例,他在雍正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就已经投靠为奴才。
他的奴性决定了他的行为,虽然如果他和皇帝对赌,他会赢。
可是和皇帝对赌,这种行为对一个奴才来说,是完全无法想像的。一个奴才绝不会和皇帝对赌,那不是奴才的本性如果他会这样,他就不是奴才了。
而年羹尧却是一个不折不扣、彻头彻尾的奴才!
他只不过在被杀头之前,略有怨言,说雍正是一个不怎样的皇帝而已对皇帝略有怨言,这是奴才在失宠之际的典型行为。
这样的设想如果成立,那个年羹尧当年是根本没有动用必胜石,而不是必胜石没有作用。
那样一来,所有否定必胜石作用的推测都不能成立。
而这样的设想,很接近事实年羹尧这个大奴才实在没有和皇帝对赌的胆量,或者说,这不是他没有胆量的问题,而是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可以和皇帝对赌。
所以对他来说,能够有一个儿子逃过皇帝的杀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他心中还因此感到内疚因为他违背了皇帝要将他满门抄斩的旨意。
对一个彻头彻尾的奴才来说,也只能够这样子,不可能对他再有什么要求了。
这一些,都是我以前没有想到的,经过白素的提示之后,才想了起来。而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对整件事的发展,并无帮助,可是却可以解释一些谜团,而且对必胜石这件宝物的功能加以肯定。
我想到这里,向白素扬了扬眉:“事情是那样的吗?”
白素自然知道我是想到了什么才这样问她的,她道:“应该是这样。”
我摊了摊手:“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
我发出的两个问题,在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听来,当然会感到莫名其妙。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事情的根由,所以他们都能明白。
董事长首先道:“那至少否定了必胜石没有必胜功用的说法。”
我又道:“那又怎么样?”
董事长道:“这就增加了那个大赢家之所以能够打下江山,必胜石起了重大作用的可能性。”
我刚想把话说第三遍,董事长父亲已经先我一步问:“那又怎么样?”
董事长激动起来:“怎么样?我们应该分得一些好处!他是通过生副官父亲告诉了秘密才得到宝物的,宝物帮助他取得了天下,就应该有报酬我不是为我而争,是为生念祖争!”
他说完之后,略顿了一顿,又道:“当然,生念祖如果得了好处,我也可以沾光。”
他倒说得十分坦白,董事长父亲向我望来:“刚才我说到生副官父亲并没有向生副官说出他在小树林中遇到的那个青年人的相貌和特徵,你感到很奇怪,是不是?”
我点头:“是。生副官父亲既然肯定那青年人将来会做皇帝,而且把祖传的秘密说出来,当然是希望将来能够在皇帝身上,得到些好处。可是他又不把青年人是谁告诉自己的儿子,这样做,使生副官不能早早投靠,实在矛盾之至。”
老人家仍然不理会董事长,继续和我交谈。
他道:“如果生副官父亲早早把那青年人是谁,告诉了生副官,一切就大不相同了,是不是?”
我还没有回答,董事长就抢著道:“那当然!生副官会一样从军,若是跟从在这大赢家手下,当然水涨船高,飞黄腾达,非同小可,说不定成为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了。”
老人家还是望向我:“你可知道,在大赢家取得天下的过程中,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大赢家不断地赌,他的赌注就是别人的生命!”
我点了点头:“是啊,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何况是出一个皇帝!”
老人家又道:“牺牲了以千万计的人命,才造就了一个大赢家!”
他说到这里,才向董事长望去:“你以为生副官如果早早投靠了他,就不会在赌博中早早成为输了的赌注?别忘记,在一次赌局中,他投下了四十万人的性命做赌注,如果在那一次他只输剩下不到三万人,给他输掉的那三十多万人,全是早早投靠了他的!”
董事长张大了口,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就算九死一生,以后有惊无险,一路顺风,正如你所说,到了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地位,结果又怎么样?”
董事长不但张大了口,而且像是呼吸困难,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如同扯风箱一样的声音,神情相当可怕。
看到了他这样的神情,自然知道地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在真实情况下,那个“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人的结果。
人人都知道这个人死得极惨,在受尽了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和侮辱之后,再活活饿死!
在死了之后,尸骨无存!
这种情形,叫人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难怪董事长的神情变得如此难看。
老人家缓缓地问道:“你希望生副官有这样的下场?”
董事长仍然出不了声,只是努力摇头。
老人家叹一声:“生副官父亲当时在小树林中,一看到了那青年人,根本不及细想,就自然而然在那青年人的气度之下震慑,拜倒在青年人脚下,这种反应很自然。可是当他有机会好好想一想的时候,他冷静下来,头脑不再发热,自然知道要在这样的一个大赢家手中拿红钱,等于跳进火山口去取金银,纵使可以取到,人也会被烧成灰烬!当他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他怎么还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和那青年人发生任何关系?”
董事长点头,表示明白。
老人家又道:“在任何赌博之中,有赢家,就有输家。一个超级大赢家,是由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输家所造成的。一个皇帝,践踏了不知多少尸体,才能踏上了皇帝的宝座。大赢家只有一个,其余全是输家!”
老人家说到这里,吸了一口气,续道:“生副官父亲其实是很容易想明白这一点的,因为他的祖先,就是大赢家身边的输家,他清楚知道,给大赢家的帮助越大,结果就越惨。所以他才把小树林中的那场奇遇,当成了是一场梦,不再寄于任何希望。他这样做聪明之至,生副官得享天年,不必受无穷无尽的折磨,不必成为大赢家的注码。”
他向董事长投以严厉的目光:“而你还想向大赢家要红钱!”
董事长神情苦涩,他解释道:“这道理我容易明白,可是生念祖这浑人却不会明白,他还以为我们早就得到了宝物。我们在这里讨论,又得到了当年年大将军惨输是由于他没有动用宝物的缘故,更证明宝物功能超卓,生念祖想得到宝物的愿望更加强烈,谁能使他明白宝物根本已经找不回来了?”
虽然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我领教过生念祖的为人,知道被他不断纠缠的可怕。而董事长和他是两代的交情,又不能反脸,所以形成极大的困扰。
董事长这样说了之后,大家有好一会不出声。白素先打破沉默,她道:“我们讨论的一切,不必让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去追讨他认为应得的好处,结果非闯大祸不可。”
白素的话,大家都表示同意。
白素又道:“凭生念祖的智力,又不知道有小树林中的那件事,他一定想不出超级大赢家是谁,就算想到了这个大赢家,也无法把大赢家和必胜石联系起来。”
她说到这里,向我望了一眼,似笑非笑,董事长父子也神情古里古怪。
我知道白素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是:连卫斯理他在知道了所有资料之后,尚且要经过一再提示,才能想到谁是超级大赢家,由此可见生念祖想到的机会极小。
这种潜台词来自白素,我除了瞪回她一眼之外,别无他法。
白素又道:“所以可以鼓励他继续去寻找宝物,反正由得他去花费,你们也应付得起,就让他一生去追寻他祖传的宝物好了。”
董事长兴高采烈地鼓掌,表示赞成。老人家神情还有一些犹豫,白素笑道:“这样对他最好不断地寻找,是一种无穷的乐趣,生念祖会很享受这种乐趣。至于他怀疑你们得到了宝物,只要随便举出几个在生命中赢得比你们更多的赢家来,就可以证明必胜石不在你们手中如果必胜石在你们手中,所赢的怎会那么少!”
董事长大有同感:“是,太少了!太少了!”
以董事长父子的财富而论,无论如何不能用一个“少”字来形容,当然更不能说“太少”。可是以人的无穷欲望而论,就算再增加十倍,还是“太少了”。
老人家点头:“是,这样对他最好生副官只把他父亲的遭遇告诉我而没有告诉他,道理是一样的。”
我摊了摊手,表示正是如此。
老人家柱著拐杖,来回走了几步,就向我们告辞。
他们父子走了之后,白素望著我不出声,我没好气:“你当然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白素点头:“是,我不反对,可是认为不会有结果。”
我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有得到过必胜石,还是他有必胜石而我找不出结果来?”
白素的回答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是又绝对合乎情理,她道:“我不知道。”
我只好苦笑虽然白素早知道我要做的事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在我进行的时候,她还是全力帮助。
从那时候开始,断断续续,至少有一年多时间,我致力于搜集各种资料全和此“人”有关的资料,特别注重各场大大小小的赌局。在他走向皇帝宝座的过程中,所经过的赌局,数以千计,几乎每天都有,只在于规模的大小而已。
资料显示他当年在京城的时间并不久,和京城大学堂的关系也维持很短暂。我查到了那次地震发生的确切日子,发觉就在地震发生之后,没有多久,他就离开了京城,开始了他的路程。
一开始,他并不成功,在各种不同形式的赌局中,总是处于下风。可是我发现有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不论他处于何种恶劣的下风,他总不至于输精光,总可以保留一些本钱。
不但如此,而且他的本钱在奇迹似的渐渐累积,大有帮助。
更不可思议的是,本来是亡国的大危机,可是对他来说,却使他的本钱呈几何级数的增加。
(他自己曾公开承认,想来亡国的军队,帮了他的大忙。)
任何赌博,都有一个规律:本钱越是雄厚,赢面也就越大。而且本钱越多,参加的赌局也就越大。
所以和他有关的赌局,也从小到大从几百几十几万个人做赌注,到几十万几百万几十万万人做他的赌注。
到了那时候,他在赌局之中,简直已经无往而不利,“逢赌必赢”这四个字加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
在许多他赢的过程,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在成为大赢家之后的许多年,他又投入了另一场更大的豪赌,简直以天地万物为铝狗,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都成为他的赌注,而他在这场豪赌之中又成为赢家。
终他一生,他都是赢家。
这些资料并非秘密,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当然还有许多秘密资料,不是普通人所能接触得到那些机密恐怕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
为了能进一步得到更多第一手资料,我特地去见我的童年好朋友,铁大将军。
铁大将军曾经在此“人”摩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结果却几乎死于非命(情形倒和年大将军有点相同)。
我把事情的由来和经过情形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铁大将军听了之后哈哈大笑,我敢说自从他出事之后他未曾这样开怀大笑过。
他一面笑,一面叫著我的小名:“你这人真富娱乐性,亏你想得出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才止住了笑,忽然望著我,脸有忧色,很正经地道:“你一直这样胡思乱想,会不会变成了妄想症患者?”
我料不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道:“你完全没有印象,这大赢家有可能藏著一件令他逢赌必赢的宝物?”
他提高了声音:“我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一件宝物!”
我还不死心:“回答我的问题。”
他道:“当然没有!”
我再问:“你对于他在任何赌局中,就算一开始情形极坏,最后总可以变成赢家,几十年,几千个赌局都是如此,没有一点怀疑何以会如此?”
铁大将军长叹一声:“你向我说,这是他的运、是他的命,我还可以接受,甚至于你说的有人在他还是青年人的时候,就看出他有帝王之相,我也可以接受。而事实上,即使是他,本身对术数之类的玄学知识也有一定程度,他也可以接受这方面的推算。可是什么必胜石也者,却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我还想再说什么,铁大将军又道:“你应该多留意一些历史,而不要一听到古怪的传说就寻根究柢传说越古怪,你就越起劲。在你想像之中,那所谓必胜石一定是属于外星人留下来的东西了,哈哈……哈哈……”
他一定是感到真正的好笑,所以又大笑起来,笑得他所坐的轮椅摇晃不已。
本来我有一个问题,不想问他,以免伤害他的自尊心,这时候见他笑得相当可恶,我就问了出来。
我大声问,声音盖过了它的笑声。
我问他:“如果你有必胜石,而必胜石又真有使你逢赌必赢的功能,在那次你受到了屈辱、冤枉、面临死亡,而你又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主持的一场赌局,你会不会和他对赌?”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它的笑声立刻停止,脸色变得很苍白。我知道向他重提往事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提了出来,我就想知道答案。
所以我盯著他,一点也不放松。
过了一会,他很软弱无力地道:“我没有必胜石,所以我只好跳楼,自杀。”
我一字一顿:“如果你有呢?”
他双手抱住了头,过了相当久,才道:“我也只好自杀不会和他赌,想也没有想过。”
我伸手在他肩头上拍了好一会,表示歉意。
这次和铁大将军相会,并不算毫无收获,至少证明了我们对年羹尧当时不使用必胜石的心态推测,是合乎事实的。
事情就像我对董事长父子所说的那样,既然不可能有新的发展,自然只好告一段落。也正和白素早就预料到的一样,追查事实真相根本不会有结果事实上我又何尝不知道不会有结果,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有结果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对于要求每个故事都有“大结局”的朋友来说,自然大大不满足。不过不要紧,一种流行的看故事找娱乐的方法,是由看故事的人自己来寻找故事的大结局,据曾经这样做过的人说,乐趣很大。在这个故事中,我其实也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所以不妨来寻找、编造一番。
可以采取“循序渐进”的方法来编造。
从全盘否定开始。
全盘否定,就是从故事根本上加以否定根本没有必胜石,甚至没有年羹尧小儿子逃命,由姓年改成姓生这件事,一切全都是穿凿附会,凭空捏造出来的。
在这个前提下,当然没有所谓大结局了,因为本来就是一切都没有的。
承认一些事实,有小儿子逃命、改姓等等,也可能在逃命的时候,带了一些宝物,可是那只是普通的宝贝,并不是什么必胜石。而所谓必胜石,只是编出来的故事,供自我安慰之用,那么故事的大结局也就平淡之至,不值一提。
多承认一些事实,有必胜石这样的宝物,其功能确然是可以使持有宝物者逢赌必赢。宝物被藏在山洞中,就如同我听到的故事一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取走了,什么时候被取走并不重要,知道被什么人取走才能发展出有趣的故事来宝物可以被任何人取走,所以可以发展出任何情节的故事来,正是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随便怎么想都可以。
再多承认一些事实,必胜石这个宝物,的确是被那个有帝王之相的青年人取走,而他也凭此赢得了江山,那么大结局如何,现在还不知道,因为还没有到大结局的时候。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任何皇帝或皇帝的传人,都一定做秦始皇式的梦,希望自己的皇朝可以一世、二世、千世、万世那样传下去,而大结局必然是这样的梦,会在皇朝崩溃的事实前粉碎。
这样的大结局,绝对可以肯定历史上已经记载过不知道多少这样的大结局,这是不可更改的铁律,就算有必胜石这样的宝物,一代又一代传下来,宝物也有失效的时候,于是输赢的局面就会改变。
无论如何设想,这必然会发生的大结局,也就是这个故事的大结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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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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