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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地 心 洪 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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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南极探险专家
我自己虽然一事无成,但是在我的朋友之中,却不乏有许多是成名的人物,张坚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位著名的南极探险家,在两极探险界中,有著非常高的地位。
一个十分炎热的夏天,他突然来到我的家中。他的出现使我感到极其意外,但是我却是衷心地欢迎他的来到。
因为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为了王彦和燕芬这两个不幸的人,究竟是生是死这一问题伤透了脑筋,在精神上十分忧郁。而张坚则是一个坚强不屈,在他的眼中看来,没有甚么叫著“不可能”的人。和这种人长谈,在不知不觉中,能使一个失望的人,对所有的事,重又恢复信心。张坚来到的第一日,我们便几乎不停在说话、喝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到了将近黄昏的时候,张坚握著酒杯,转动著,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定定地望著他,叹气不是他的所为,而如果他也叹气的话,那一定是有著甚么极其为难的事了。
我立即又想到,这时候,正应该是他在南极冰天雪地中工作的时候,何以他会抛开了工作,而来到这里?抛开工作 这又不太像张坚了。
我问他:“你的假期提早了么?”
张坚愤然道:“没有,我是被强迫休假的。”
我愤然叫:“是哪一些混蛋决定的?”
张坚苦笑道:“是探险队中的几个医生。包括史沙尔爵士在内。”
我又呆了一呆:“医生?你的身体很壮啊,莫非那著名的内科专家发现了你有甚么不对劲么?”
张坚工作的探险队,是一个真正的“国际纵队”,各国人都有,随队的几个医生,也都是世上最有名的专家,史沙尔爵士便是其中的负责人,而张坚则是这个探险队的副队长。
如果说探险队的医生强迫张坚休假的话,那就是张坚的身体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了。
张坚站了起来,双手挥舞著,以致杯中的酒都溅了出来,道:“我非常强壮,我强壮得像海象一样,我的确看见那些东西,我仍然坚持说那绝不是我的幻觉,南极的冰天雪地,不能使我产生任何幻觉,我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了,我不需要休假!”
从张坚的叫嚷中,我知道事情绝不是我所想像中的那样简单。
我连忙问道:“你见到甚么了?”
张坚睁大了眼睛:“你信不信我所说的话?”
我点头道:“自然相信,再怪诞不经的事我都相信,因为我深信人类的知识贫乏,十分普通的事,人类便认为无可解释了。”
张坚坐了下来,大力拍著我的肩头:“我不去找别人,只来找你,可知我眼光不错。”
我又问道:“你究竟看到了甚么,可是南极有隐身人出现么?”我仍然是念念不忘王彦和燕芬,事隔几个月,他们到了南极,也不是没有可能之事。
但张坚却瞪大眼睛望著我:“隐身人?不!不!不是甚么隐身人,倒像是来自别的星球的外星人。”
我耸肩笑道:“那更不足为奇了,地球以外,别的星球上也有高级生物,他们来到了地球作客,那又何足为奇?”
张坚苦笑著:“如果史沙尔爵士像你一样,那我就不必休假了,可是这老顽固却坚持我所看到的东西,只是幻觉。”
我也大力在他的肩头上一拍:“喂,你甚么时候学会拖泥带水的了?你究竟见到了甚么?快说!”
张坚双手比划著:“一座冰山 ”
他才讲了四个字,我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南极看到一座冰山,那简直是太普通的事了,而居然就认为是“幻觉”,那么需要强迫休假的不是张坚,应该是随队的医生了。
张坚瞪著我,将杯中的余酒一饮而尽:“你别笑,还有下文!”
“还有甚么下文,一座冰山就是一座冰山,难道冰山之中,还有东西么?”
“就是还有东西!”张坚面上的神情,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叫著。
我又按住了他的肩头,令他坐了下来:“慢慢说,甚么东西?冰山之中有甚么?”
张坚举起酒瓶,又倒满了一杯酒,一口气喝去了大半杯,才道:“这一座冰山并不大,但是却与众不同,它晶莹澄澈得如同水晶一样,简直一点瑕疵也没有……”
我忍不住举了举酒杯:“张坚,祝你退休之后,成为一个诗人。”
张坚大声道:“我不是在做诗,我只是尽量在向你形容当时我的所见,使你有身历其境的感觉!”
我闭上了眼睛,尽力使自己如同置身在南极的冰天雪地之中。我一生之中,旅行过许多地方,在赤道国厄瓜多尔,曾经逗留过一个月,也曾在阿拉斯加以北的渔村中生活过,但是我却没有到过南极。
这时,我所想像出来的南极,当然是电影上、画面上所看到的那种,我尽量使自己置身其中,而张坚的话,却引得我一步一步,走入我想像中的南极。
“那是一座高约二十公尺的冰山,透明得使人吃惊,探险队人都出去工作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营地整理著资料。我们的营地不远处,便是我们凿开冰原而形成的一个湖,在海中心,在冰中心的一个湖,大约有一英亩那么大小,那是供研究南极海洋生物之用的,那座冰山,便突如其来地从那个湖中冒了出来。”
我想像著当时的情景,忽然,我觉得事情不对头,我忙一挥手:“且住。”
张坚向我翻了翻眼睛:“你别打断我的叙述,好不好?”
我忙道:“但是我如果发现你的叙述有不合理的地方,难道也不能发问?”
张坚苦笑道:“我刚开始,便已经有了不合理的地方了么?好,你问吧。”
我道:“你刚才说,在你们营地之旁,是一个湖,那个湖,是你们凿破冰层,引出海水而成的,而四面仍全是厚厚的冰层,是不是?”
张坚道:“是的。”
我像是获得胜利似的挺了挺胸:“那么请问,你看到的那座冰山,是从冰上滑过来的么?”
张坚大声道:“不!”
我“哈哈”一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张坚怒道:“卫斯理!我告诉过你,它是突然出现的,突然 ”他的声音放软了些,叹了一口气:“我想是从冰层下浮过来,到了我们的营地附近,冰层已被凿穿,它就浮起来,突然呈现在我的眼前了。”
我点了点头:“说下去。”
张坚继续道:“当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大冰山之际,我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是我在南极生活了许多年,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事,但我还很高兴,因为那冰山是突如其来的,这对冰层下面,海水的流向,可能是一项极重要的资料,于是,我冲了出去……”
“我到了那座冰山的旁边,才觉得有一些不对头,冰山的中间,有一块黑色的物事。”
“那一大块黑色的东西,乍一看,像是一只极大的海龟,被冰山冻在里面,但是当我仔细看去的时候,便发觉那不是一只海龟,而是一艘小型的潜艇!”
我听到张坚讲到这里,不禁问:“一艘小型潜艇,朋友,你可曾看错?”
张坚摇头道:“那是一艘潜艇,被约莫三公尺厚的冰冻在里面,我正在奇怪,何以潜艇会结在冰当中,像是小虫在琥珀中一样,突然,有亮光从那艘小潜艇的一扇小圆窗中,射了出来!”
我想问张坚,他当时是不是正在发高烧,但是我看到他一本正经的神色,不忍再取笑他。
张坚续道:“我吓了一大跳,以为那是太阳在冰上的反光,但是却不是,那闪光自那艘潜艇的小窗口中射出来,闪几下,又停几下,我立即看出,那是以摩士电码发出的求救的信号:SOS,SOS。在那艘潜艇之中,还有人生存著!”张坚的气息,粗了起来。
他喘了几口气,继续向下说去:“我立即回到帐幕中,取了一只强烈的电筒,也打著摩士电码问:你们是甚么人?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何以竟会不由自主,发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来的。我得到的回答却是:快设法破冰,解救我们。”
“基地上没有别人,我一个人吃力地搬动著破冰机,发动了马达,破冰镐急速地旋转。”
“那座冰山发出可怕的声音,轧轧地震动著,当破冰镐的镐尖,越来越入冰山的时候,冰山出现了裂痕,它不再那样地晶莹澄澈了,二十分钟后,它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声音,碎裂了开来,成了千百块。”
“那艘潜艇,展现在我的面前,那是一艘样子非常奇特的潜艇,是圆形的,我刚停止破冰机,潜艇的圆盖打开,一个人露出了上半身来,他身上穿著潜水人所穿的衣服,我只看到这个人的身材,十分短小,像是一个侏儒,他向我招了招手,喊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便缩了进去,那圆盖也盖上了,那潜艇 ”
他才讲到这里,我已经道:“那潜艇又潜入了海底下去了?”
张坚瞪了我一眼:“你和所有人一样,都猜错了,自那潜艇的底部,忽然冒出起了三股浓烟,那艘潜艇,以我所从来未见过的速度,冲天而去!当浓烟散开时,潜艇已不见了。”
我望著他,对他的话不作任何评论,因为我实是无从置评。
如果要我发议论的话,那么我一定同意史沙尔爵士的意见。可怜的张坚,他在冰天雪地的南极,工作得实在太久了。他没有见到从冰湖之中冒出一条美人鱼来。那还是他的运气。
我可以相信一切怪诞的事情,如果张坚说:一只飞碟飞下来,又升上了半空,或是一只潜艇(就算它是冻在冰山之中的),突然出现,又潜入了海底,我还有考虑的余地的。
可是他说的却是一艘潜艇,飞上了半空!
我一面望著他,一面缓缓地摇头。
张坚十分敏感,他一看到我摇头,便大声道:“你摇头是甚么意思?”
我忙道:“没有甚么,你既然来到了这里,我就有责任陪你好好的玩,你想玩甚么?”
张坚的手紧紧地握著酒杯:“我想到游乐场中去骑木马 但是你首先告诉我,我所讲的一切,你是不是相信!”
我站了起来:“张坚,你要知道 ”
张坚大喝道:“信,还是不信?”
我觉得十分尴尬,如果我说相信的话,那我便是欺骗了朋友。而如果我说不信的话,那便使得张坚大失所望了。
我正在犹豫难答,而张坚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之际,突然门铃声大作,老蔡才将门打开,便听得一人叫道:“急电,急电,快签收。”
我连忙走了下去,急电是张坚的,我扬声将张坚叫了下来,张坚签收妥,拆开了电报,电文很简单:“营地有急事,急返,尽一切可能快。史谷脱。”
史谷脱就是张坚那个探险队的队长。
我耸了耸肩:“你骑不成木马了。”
张坚喃喃地道:“究竟是甚么事情呢?”
我想了一想:“要我陪你去走一遭?”
张坚点头道:“你多少应该准备一下!”
我摊了摊手,道:“准备甚么?带上一件免浆免烫的衬衫?”
张坚也不好意思起来,他道:“别怒气冲天,卫斯理,我保证你不虚此行。到了之后,我派你做最轻松的工作。”
我瞪著眼道:“派我做甚么?放企鹅么?”
张坚一面笑著,一面拉著我向外走去。我怀疑他的祖先之中,一定有一个是南极附近的人,要不然,何以本来是愁眉苦脸的他,一旦有了重回南极的机会,便兴奋得像一只猴子?
我们直赴机场,在途中,我才知道张坚是一下飞机,便到我家中来的,他根本未曾打算住酒店,所以史谷脱队长找他的电报,才会发到我家中来。
我们在机场等候了一小时左右,张坚通过他特殊的关系,就在这一小时中,替我弄妥了我到南极去所需的一切证件。几个国家的副领事特地赶到机场来,他们对张坚的态度十分恭敬。他们如此尊重一个在科学上有成就的人,想起我刚才心中将他比作一只兴奋的猴子,不禁歉然。
我们所搭的飞机,一到檀香山,张坚便和我直赴当地的空军基地。
张坚显然是空军基地的常客了,连守卫都认识他,对他行敬礼,但却瞪著眼,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才肯放行。
而且,在进了基地之后,张坚可以直闯办公大楼去,我却被“招待”在“贵宾室”中。“贵宾室”中的一切,称得上美仑美奂,现代化之极,但可惜门口却有佩著手枪的卫士在不断的来回踱步,那使我觉得我是在一间十分华丽的囚室之中!
我等了许久,才见张坚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行了,一切都就绪了,我们向南飞,中途停留在托克卢岛、斐济岛,然后在纽西兰再停一停,便直飞南极,这条航线你熟么?”
我一肚子是气,大声道:“我当然不熟,但是我相信如果飞机出了甚么毛病,我还可以将你的灵魂引到南极去的。”
张坚在我的肩头上,大力拍著:“别冲动,我的好朋友。”
他拉著我走出去,一辆吉普车驶到了我们面前停下,张坚首先跨了上去,我也上了车,车子向前驶出,不一会,便到了机场。
吉普车在一座飞机库面前,停了下来,我看到飞机库中停著两架双引擎的小型飞机。
我一眼便看出,这两架飞机,是保养得极好,性能极佳的,时时在使用著的飞机。
张坚望著我:“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道:“飞机还不错。”
张坚道:“不错,这是基地司令员的座驾机,他肯借一架给我们,你只是说‘不错’?”
我不能不佩服张坚的神通广大,若是我冲到这里来,向司令员提出,要借他的座驾机一用,那不被人当作疯子才怪。
我下了车,两个机械师迎了上来:“是你驾驶飞机么?”
我点了点头:“不错,要注意甚么?”
机械师道:“一切都好,这是两架我们最注意的飞机,你想想,这飞机要是照顾得有疏忽 ”他用手在颈上一划,不再说下去。
我笑了笑,爬进了机舱,走到驾驶室内,检查了几个要点,便证明机械师所说的话不错,我又退了出来,这时,机械师已在下令,将飞机拖到跑道上去了。
我穿上了驾驶衣,张坚笑嘻嘻地望著我:“卫斯理,我早就说你行的。”
我也望著他笑著,但是我的心中,却不怀好意,我决定当飞机飞到大海上时,玩一玩花样,来吓吓他,看他还是不是那样轻松。
十五分钟之后,飞机的引擎怒吼著,飞机在跑道上向前冲去,我不等飞机在跑道上驶到规定的时间,便扳动了升降杆,飞机一昂首,便已升空了。
在飞机升空的时候,我看到跑道旁边,有几个空军军官,正在向我打手势,在称赞我的驾驶飞机技术。我心中也十分得意,因为我未曾驾驶飞机许久了,但居然还有这样的成绩。
我用心驾驶著,一直到托克卢岛,才渐渐降落。
托克卢岛是一个只有军事价值的小岛,我们降落,也只是为了补充燃料而已。
由于我心情好,所以我也放弃了恶作剧的念头,晴空万里,铁翼翱翔,顿时使人的心胸也为之开阔,捉狭的念头,自然而然地打消了。
我们一直飞到了纽西兰,都十分顺利,在离开了纽西兰,继续向南飞去之际,张坚的心情变得更好,因为那已接近他喜爱的南极了。
等到气候变得相当冷,向下看去,海面上已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浮冰的时候,张坚更是忍不住哼起歌曲来。
他坐在我的身后道:“照航程来看,再过两小时,我们便可以到达了,在我们营地的附近,有一条凿在冰上的跑道,你降落的时候可得小心,那条冰上跑道,是考验驾驶员是否第一流的地方。”
我笑道:“你放心,我以为你可以和探险总部作无线电联络了。”
张坚坐到了我的身边,熟练地操纵起无线电来,可是过了几分钟,他面上现出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神情来:“怪啊,为甚么无线电波受到如此强烈的干扰?”
我道:“或者是极光的关系。”
张坚道:“不会的,极光的干扰,没有如此之强。”
我道:“那你继续地试吧。”
张坚无可奈何地答应著,我则继续操纵著飞机,向南飞去。
那天的天气极好,可见度也十分广,突然之间,我看到仪板上的雷达指示器上的指针,起了极其剧烈的震动,那通常是表示前面的气候,有著极大的变化,例如有龙卷风正在移近之类。
可是,如今,天气是如此之好,那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就在我想将这一点讲给张坚听的时候,我们的飞机,突然剧烈地震荡了起来,我和张坚两个人,竟不能控制地左摇右摆。
约莫过了一分钟,我们的飞机才恢复稳定,张坚面上变色:“卫斯理,你在捣甚么鬼?”
我已无暇和他分辩了,因为我已经觉出,事情十分严重,一些我所不知的变化,正在发生中。
首先,我看到前面的海水,像是在沸腾一样!
而在沸腾的海水中,有一股火柱,不断地向上涌了出来。
那股火柱涌得并不高,只不过两三丈,但是那却使火柱四周围的海水沸腾。同时,火柱的顶端,冒起一种浓烟绿色的烟来。
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浓绿色的烟。这时,连张坚也呆住了。
我们两人呆了好一会,张坚才问我:“天啊!这是甚么?”
我忙道:“这里已接近南极了,这里的一切,我正要问你。”
张坚不再出声,他开动了自动摄影机,在他开动自动摄影机,去拍摄眼前那种奇异的迹象之际,我发觉我们的飞机,已经到了七十呎的高空 那是仪板上的高度表告诉我的。
除非是高度表坏了,要不然,就是我们的飞机,在自动地升高,而且是以十分快的迅速在自动地升高,因为我本来的飞行最高度是两千呎。
我想令飞机下降,但是没有可能,飞机平稳地,但迅速地、顽固地向上升去。
第二部:高空中的实验室
我尽量使自己镇定,叫张坚看高度表。
当张坚看到高度表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八千五百呎的高空了。
张坚张口结舌:“卫斯理,为甚么飞得那么高?”
我双手松开了驾驶盘:“你看,飞机是自动上升的,完全不受控制了!”
张坚忙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苦笑道:“我不明白,我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的,但如今这种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
张坚道:“试试低降!”
我摇头,道:“我试过了,你看,根据机翼板的形状,我们是应该下降的,但是我们的飞机,却还在向上升去,如今 ”
我向高度表看去,已经是一万一千呎了。
高度表上最高的数字只一万两千呎,因为这是一架旅行飞机,不需要更高的高度。而表上的指针,迅即到了顶点上。
可是,我和张坚两人,却可以明显地觉得出,飞机还在继续上升。
张坚叫道:“天啊,我们要升到甚么地方去啊!”
由于高度表已到了顶点,我们已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甚么高度。我经历的怪事不少,可是如今经历著的怪事,却又开创了新的一页。
我只好强作镇定:“希望不是上帝向我们招手!”
张坚瞪了我一眼:“我们跳伞吧。”
我瞪著他:“跳伞,在一万两千呎的高空,向南冰洋中跳?我宁愿看看究竟是甚么力量,在使我们的飞机上升。”
张坚叹了一口气,这时,向下看去,已经看不到甚么东西了。虽然天气好,能见度高,但是我们已经飞得太高了,向下望去,便只是茫然一片。
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有著一大团白云。
那一大团白云,停在空中,而我们的飞机,已迅速地向那团白云接近。
我连忙问道:“张坚,南极上空,可是有带极强烈磁性的云层么?”
张坚道:“在我的研究中,还未曾有过这样的发现。”
我忙道:“向地球堕下的陨石,大多数都被南北极的磁场所吸了去,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那么,有没有可能,南极的上空,有一种带有强烈磁性的云层,将我们的飞机,吸了上去呢?”
张坚苦笑著:“看来是有的了,要不然,我们的飞机,怎会自动上升?”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怎么啦,这将是震惊世界的新发现,你怎么反而垂头丧气起来了。”
张坚道:“是啊,这是新发现,但是请问,我们怎样将这个发现带给世人知道呢?无线电失灵了,我们离开飞机跳下去,还是将发现放在瓶中,向下抛去,希望这只瓶子,飘到法国康城的沙滩上,让一个穿著比基尼泳衣的性感明星拾到这只瓶子?”
我笑道:“随便怎么都好,只要你的幽默感未曾丧失,我们总会有希望的。”
我们在讲话的时候,飞机迅速地接近那一大团云,穿进了云中,然而,陡然之间,飞机震了一震,走了下来。飞机突然停住,我和张坚有了不知所措之感。我们既没有办法使飞机飞行,也不能打开机门跳下去,我们的无线电,完全失灵。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和张坚两人,相互望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接著,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首先听到了飞机的机身,响起了“铮铮”的金属碰击之声。我和张坚两人,立即循声看去,只见在云层中,出现了一样十分奇怪的东西。
我们乍一看到那东西,简直无以名之。那倒并不是这件东西的形状太古怪复杂,难以形容的缘故。而是那件东西,十分简单,它只是一块一张席子大小的金属板,颜色是铁青色。
那块金属板,沿著我们飞机的尾部,向前移来,移到了机门之旁,停了下来。
我和张坚两人,这时已经惊愕得没有力量来相互讨论那块金属板究竟是甚么东西了!
接著,我们便听到,从那金属板的一端,发出了一个人讲话的声音,那人所用的是极其纯正的英语,使人想起“窈窕淑女”中的“在西班牙的雨……”,那声音说:“两位,请你们跨出机舱,站到这块平板上来。”
我和张坚两人,都知道那平板上没有人,人讲话的声音,不知是通过了甚么方法传了过来的。
我们究竟应不应该听从那个命令呢?
正当我们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声音已传入我们的耳中:“你们闯进了试验区,如今你们已在三万五千呎的高空,你们不能下去,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一连串的“你们”,显得那讲话的人,发音甚正,但修辞方面的功夫却差了些。
我勉力定了定神:“好,我们可以听你的命令,但我们首先要明白,你是甚么人,在这里从事甚么试验?”
那声音道:“你们不需要明白这些,你们要做的只是服从我的命令。”
张坚苦著脸,低声道:“怎么,我们出不出去?”
我向那块金属板看了一眼:“看来这块平板是摩登飞毡,希望我们不致于跌下去。”
张坚忙道:“我们真的要出去?”
我摊了摊手:“除了出去之外,还有甚么办法?你没有听说么?我们是在三万五千呎的高空之上,而我们的飞机又不听指挥,我们除了服从他的命令之外,还有甚么法子?”
张坚叹了一口气:“我们还会遇到一些甚么怪事呢?”
我摇头道:“我不是先知,我也不知道。”
我向机门走去,打开了机门,那块金属平板,竟自动升高,方便我们踏足上去。
我站到了平板上,由于四周围全是云雾,甚么也看不到,所以我虽在高空,站在那样小面积的平板之上,也不觉得害怕。
接著,张坚也出来了,他握住了我的手臂,我们还来不及交换意见时,平板已向前滑了过去,当我们回头看去的时候,我们的飞机已经不见了。当然,飞机是可能仍在停在老地方的,只不过由于密云,我们已经看不见它在甚么地方而已。
平板向前十分稳而快地滑去,过了一分钟,它又开始上升,然后,几乎是突如其来的,我们像是突破了甚么东西一样,眼前陡地清明,我们又看到了实是难以相信的奇景。
平板已停了下来,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相当大的平地 我说是“平地”,因为那的确给人以“地面”的感觉,上面有泥土,甚至还有花草。在平地的正中,是一幢六角形的屋子,建筑的样子,十分怪异,而且很高。
我们抬头向上看去,仍只可以看到云,四周围全是云,唯独这幅平地之上,却空气清爽,使人感到愉快。就像是有一个极大的玻璃罩,将这幅平地罩住,是以密云难以侵得进来一样。
我试著伸出一足,去踏在那块平地上,那的确是平地,而不是我的幻觉,我跨出了那块平板,在平地上站定,张坚跟在我的后面。
我们一起抬头看去时,只见那六角形的建筑物的底层,一扇门向上升起,一个人张著两臂,走了出来:“张博士,欢迎欢迎,直到我们在萤光幕中看清楚了你们两位容貌,才知道我们的不速之客是张博士!”
那人的身材十分矮小,身上穿著如同潜水人所穿的橡皮衣,头上也戴著防毒面具也似的铜帽子。
张坚失声道:“他们,是他们。”
我忙道:“甚么他们?”
我的问话才一出口,便已经知道张坚的那句话是甚么意思了。他说的“他们”,当然是指他曾向我讲过的那个荒诞的故事中的那些被困在冰中的人而言的。
也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一阵嗡嗡声,自那六角形建筑物的一个窗口中,飞出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那东西,乍一看,像是一只大海龟,又像是一只潜艇,但是却以极高的速度,破空而去。
当那东西侵入云层中的时候,有几丝云,向下飘来。我和张坚望得出神。张坚低声道:“卫斯理,你现在相信了么?”
眼前的事实如此,怎容得我不信?
我吸了一口气,向那个穿著橡皮衣、戴著铜面具的人道:“我希望你们并非来自外星。”
那矮小的人,突然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笑了起来,那种声音听来令人牙龈发酸,极不舒服,和他那种发音正确,幽雅的英语一比,简直判若两人一样。
我不明白他甚么发笑。
当然,他的发笑,不外乎两个可能。一个是我猜中了,他正是来自外太空,所以他得意地笑,另一个可能是我完全猜错了,他只是地球上的人,所以觉得我这个问题,太过愚蠢可笑。
可惜因为他所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刺耳了,我竟难以分辨他笑声中的感情。
他笑了极短的时间,便停了下来,又以那种纯正得过了份的英语道:“我们不必去讨论这个问题,两位既然来了,也不必急惶。张博士,我们曾到你们的营地去找过你,但是你却不在。”
张坚苦笑道:“找我?找我作甚么?”
那人道:“我们的领导人,在作例行的巡视飞行中,不幸遇到了一团冷空气,在还未曾来得及采取任何措施之前,那团带水的冷空气,便将飞行船包围,在飞行船的周围,结成了一层厚达二十尺的冰层 ”
张坚向我望了一眼:“怎么样?”
我无话可说,只得点了点头。
那人向我望了一眼,续道:“飞行船丧失了飞行的能力,落下了海洋之中,如果不是张博士相助,我们的领导人便会遭到不幸了。”
张坚忙道:“原来是这样,那么,我请你们快些让我们的飞机能够恢复飞行,我急于要赶回基地去。”
那人又笑了一下:“你们的飞机,在经过强度磁力的吸引之后,所有的机件,都成了比普通磁铁磁性大二十万倍的特种磁铁,如果我们一减低磁力,你们的飞机,就像一柄斧头一样,直掉了下了。”
张坚的神情有些愤怒:“噢,你弄坏了我借来的东西。”
那人道:“不要紧,我想借出这架飞机的人,是不会见怪的。”
张坚瞪著眼:“你怎么知道?”
那人挥了挥手:“我们不必讨论这个问题了,两位请进来休息片刻好么?”
我冷冷地道:“休息片刻之后,又怎么样?”
那人道:“我们的领导人将会接见两位,和两位讨论这个问题。”
我忙又道:“你们究竟是甚么人?”
可是那人并不回答,迳自转过身去。
张坚大声问道:“你们究竟是甚么人,为甚么会在空中居住的?”
那人仍不转过身来,只是道:“我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座空中平台,我们主持的实验的指挥所,这和你的探险队在冰上建立营地是一样的,又有甚么可以值得奇怪的地方?”
张坚喃喃地道:“可是你们是在天空中啊!”
那人并没有再出声,我们一行三人,已经从那扇门中走了进去,而那扇门,也无声地合上。
那扇门之内,看来像一个大堂,里面一点家具也没有,四面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全是一种银灰色的金属。
那种金属乍一看像是铝,但是看下去却又不像,那人道:“请你们在这里等一等。”
我竭力使自己轻松:“就站著等么?”
那人“噢”地一声:“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可以坐在地上,地上是很乾净的。”
我不禁无话可说,眼看著那人在另一扇门中,走了出去。那人才一走开,张坚便对我道:“卫斯理,我们怎么办?我们是在甚么地方?”
我苦笑道:“不要发急,我想我们只好听其自然。”张坚道:“这里是甚么所在呢?”
我低声道:“如果那些人不是来自甚么别的星球的怪物,那么便一定是甚么国家所建立的一座秘密空中平台,正在从事一项秘密实验。”
张坚失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那一定必死无疑了。”
我点了点头:“可能会是这样,但是你救过他们的领导人!”
张坚道:“我看这也没有用,你看,这座空中平台的四周围,全是白云,空中平台在三万五千呎的高空,他们仍这样小心地掩饰著,那么他们在从事著的实验,一定是极度的秘密的了,他们肯放我们回去么?”
我笑道:“这样说来,你倒反希望他们是别的星球来的了?”
张坚苦著脸,不再言语。我走到那扇门前,准备伸手去推门,门却已自动打了开来。我四面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受光线控制的开关,那扇门自动打开,一定是我所不知道的一种科学方法了。
我向外跨出了半步 仅仅是半步,这使我看清,门外是一条走廊。立即便有两个人从门的两旁出现。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们也是身材矮小,穿著橡皮衣,和类似潜水人所戴的铜帽子。
我不明白为甚么这里的人,都穿著那样的“衣服”,那沉重的铜面罩,看来像是调节空气用的,但我更不明白他们为甚么要调节空气,因为对我来说,空中平台的空气,就和里维拉海滩上的空气一样清新。
那两人拦住了我的去路,道:“请你不要走出这扇门来。”
他们所讲的,同样是十分纯正的英语。
为了不想惹麻烦,我退了回来。
张坚大声抗议:“为甚么不能出这扇门,我们被软禁了么?”
我向他挥了挥手:“算了,我看他们也是奉命行事的,不必计较。”我一面说,一面仔细地向那两个人看去。
那两个人这时,还并排站在我的面前,距离我只不过一步左右。
在那样近的距离之下,我实在是可以将他们两个人身上的一切,看得十分清楚,我试图通过那铜面具上的两块圆玻璃,去接触他们的眼光。
可是我却办不到,因为在那圆玻璃后面,似乎并没有甚么东西。那当然是不会的,我想,一定是那种玻璃有著强烈反光的缘故。
我想动手将他们两人之中的一个铜面具除下来看个究竟。
但我只是想了一想,而并没有那样做。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在表面上还在受著友善的接待,而张坚又曾破开冰块,放过他们的领导人,事情可能很乐观,我不想破坏一切。
我和张坚两人,返到了屋中之后,又等了五分钟,那一个领我们进屋子的人,又走了进房间来。
老实说,我实是没有法子分辨出他们谁是谁来。因为他们的身材,看来都是同样的矮小,而衣服也完全是一样的,甚至于他们的口音也是相同的 全是那种纯正过份的英语。
我们一见那人走进房间来,便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了?”
那人点了点头:“请你们跟我来,我们的领导人准备跟你们见面。”
张坚低声问我:“他们的领导人是甚么样的?”
我也低声道:“希望不要是一个紫红色的八爪鱼。”张坚明白我的意思,是希望如今我们所在的那个太空平台,不是由其他星球上的“人”所建立的。
他叹了一口气:“我倒希望是,你想,如果甚么国家,在南极上空,设立了这样的一座空中平台,而我们发现了这个秘密的话……”
我不等他说完,便道:“如果是甚么星球,那问题只有更糟糕。”
我们一面密谈,一面已到了走廊的尽头处,那带领我们的人,在一个按钮上一按,我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极其奇幻的一种幻景。
我们像是被一股甚么力道所吸引一样,身不由主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而在跨出了一步之后,我们的身体周围,立即被一种近乎黄色的,极浓的雾所包围。
在那个时候,我们的身子,像是被某一种力量推动著而在移动,但是却又不像是在动。张坚大声叫道:“这是甚么玩意儿?”
他只叫了一句话,我们身旁的那种浓雾,便已散了开来,我们发现我们,仍站在走廊的尽头,那个矮小的人也站在我们的身旁。
我忙道:“刚才那阵雾是甚么意思?”
那人“噢”地一声,道:“没有甚么,那只不过是一种频率极高的无线电波在空气中所生出的正常反应而已。”张坚道:“那么,这种高频率的无钱电波,又是甚么意思?”
那人道:“它能够探测两位的思想,将之记录在案。”我和张坚两人听了,不禁更是吃了一惊,张坚面上的神色,十分苍白。
探测一个人的思想,利用高频率的无缘电波,这似乎是地球上科学最先进的国家也未能做得到的事,那么,我们是落在甚么人的手中了呢?
而事实上,这座在三万五千呎高空的空中平台,我就看不出是用甚么方法,使它能停留在空中的,而且平台外的云,显然也是人造云,这一切,似乎不是地球上的科学家所能弄出来的东西。
我和张坚在面面相觑间,那人手又在一个掣上按了一下:“请。”
在我们面前的一扇门,已经打了开来,我们硬著头皮走了进去。
那里面,则是一间十分舒服的接待室,已有一个人坐在一张沙发之上,沙发的形式很古老,一点也不像是在空中平台上应有的物事。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正在翻阅著甚么文件,一见到我们,便放下了文件,站起身来,道:“欢迎,欢迎两位光临,” 也是那种英语。
我向那人放开的文件,偷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小洞,我知道这是电脑语言,但是我却读不懂它们。
我再打量那个人,他是一个身材和我差不多高下的中年人,两鬓斑白,样子十分庄严,但是却并不凌厉。
我笑了一笑,道:“我终于看到一个不戴面具的人了。”那中年人也笑道:“我叫作杰弗生,你可以迳称呼我的名字。”
我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杰弗生先生,我们倒不在乎怎样称呼你,我们只是想知道,我们还有机会回到地面上去么?”
杰弗生摇著他红润的手掌,连声道:“当然有的,当然有的。”
我道:“好,那你们一定有极好的交通工具,可以令我们迅速地到达张博士的基地上的。”
杰弗生笑道:“不是现在,卫先生。”
我猛地跳了起来:“我没有向你们之中的任何人说过我的姓名。”
杰弗生扬了扬手:“不要激动,我们都知道的。”我难以明白他口中“我们都知道的”一语是甚么意思。
但如果他们已以高频率的无线电波,和一系列的电脑装置,探测过我们的思想的话,那么,他的确是“甚么都知道”的了。
我又坐了下来,杰弗生道:“首先,请你们放心,我和你们一样,是地球上的高级生物 人。而不是紫红色的八爪鱼。”
我心中“哼”了一声,这家伙,他果然甚么都知道了,他当真探测了我们的思想,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我曾经以为他是“紫红色的八爪鱼”?
我道:“我听到这一点,觉得很欢喜。我们也不想知道阁下是哪一个国家的人,和从事著甚么实验,我们对这一切没有兴趣,如果你要我们绝不宣扬的话,我和张博士可以以人格保证,我们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我们奇怪的遭遇来的。我们只求快些离开这里!”
杰弗生十分用心地听我讲话,等我讲完之后,他才摇了摇头:“遗憾得很,要请你们暂时在这里作客。”
我和张坚两人,不禁勃然变色。
我站了起来:“你这样说法,便等于要软禁我们了?”
杰弗生缓缓地道:“两位全是明白人,也都应该知道,历年以来,在南极范围的上空之内,无故失事的飞机很多!”
我瞪著眼:“阁下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杰弗生仍是慢条斯理地道:“我们所从事的试验,绝不想给任何外来人知道,我们利用人造云雾,将空中平台遮掩起来,使得在外面看来,那只不过是停滞在高空的一大团白云。但是我们却没有法子掩饰我们的实验,虽然我们在事先经过精密的推算,避免给他人发现,但仍然会有一些飞机,像你们的那样,闯了进来,于是,我们便不得不以强烈的磁性放射线,令得他们失事 ”
杰弗圭在讲著那种骇人听闻的事实之际,他的声音,竟仍然是那样地娓娓动听,这就是最不能令我忍受的事情。
我陡地大叫道:“你这个无耻的家伙,你为甚么又不令我们的飞机失事,而要将我们吸上来呢?”
我一面说,一面跨前一步,突然伸手按住了杰弗生的肩头,猛烈地摇著他。杰弗生面上神色,大是惊恐,连连向后退去。
突然,当他返到一堵椅前之际,墙上出现了一扇暗门,他已闪身而入。
我还待追上去,只听得身后有人道:“你们不能在这里动粗的。”
我回头一看,只见张坚面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而两个穿著如同潜水人一样衣服的矮子,则已从我们进来的那扇门中,走了进来,说话的正是两个矮子中的一个。
我冷笑一声:“动粗?是甚么人将我们弄到这里来的?你们有甚么权利将我们留在这个空中平台之上,不让我们回去?”
我又一个箭步,跨了过去,抓住了其中一个矮子,右手一拳向那矮子的头上打去。
我那一拳下手颇重,那是因为这时,一则因为我知道难以离开这空中平台;二则,事情甚么时候是了局,也不知道,因之心中十分焦烦的缘故。
我预料这一拳打出,虽然我的拳头,打在铜面具上,会十分疼痛,但是却也可以打得那矮子叫救命的。
“砰”地一声,我的一拳,打个正著。
也就在那瞬间,张坚突然尖叫起来!
我连忙转过头去看他,一时之间,却未曾注意眼前发生的事。
第三部:冰原亡命
看到张坚指著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我连忙回过头去,也不禁呆了,那矮子的整个头颅,竟因为我的一拳,而跌了下来!
我连忙松手,那个已没有头颅的矮子,身上发出一种“嘟嘟”的怪声,和另一个矮子,一齐向外冲了出去。
我退后了一步,注视著落在地上的那个铜面罩,在最初的一分钟内,我惊骇莫名,但是我随即镇定了下来,因为地上一点血也没有。
如果说,我的一拳,竟大力到能将那矮子的脑袋,打得和脖子脱离关系的话,那么怎么会没有血呢?我连忙一俯身,将那矮子的头,提了起来。
那时,我和张坚两人,都已看清,在铜面具之内的,根本不是一颗人头。
在铜面具之内的,也不是“紫红色的八爪鱼”,我们看到的,是许多精巧之极的电子管,整齐地排列著,还有许多我们所看不懂的小型仪器,以及复杂之极的线路。
那些线路,全是比头发还细的银线连成的。
这几乎是不可相信的,但是,这却又是铁一样的事实:那些身材矮小,戴著铜面罩,穿著橡皮衣,会“说”纯正英语的,并不是人!如果一定要说他们是人的话,那么他们只是配了电子脑的机器人!
能够将机器人做得这样子,这不消说是科学上的极大成就。这时,我心中有点怀疑那个杰弗生,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地球上的人!
因为这个空中平台上的一切,似乎都不是地球上的科学家所能做得到的。
(一九八六年按:这种机器人,当时是幻想,现在也已是事实了。)
最简单的便是,那样强烈的磁性,到目前为止,地球上的科学家,还只能在实验室中得到,而不能付诸应用。如果能应用的话,那么,飞机将一点军用价值都没有了。
再说,这座空中平台,又是凭藉著甚么动力,而能停留在三万五千呎的高空呢?
这都是我这个对科学一知半解的人所无法了解的,但是我相信即使这方面的专家,也必然瞠目不知所对,讲不出所以然来。
我将我手中所捧的“电子头”交给了张坚,张坚苦笑著接过来,看了一回,道:“我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事实。”我大声道:“杰弗生先生,我相信你一定能听到我的声音的,是不是?”
杰弗生的声音,立时在这间房中响了起来,他道:“是的。”
杰弗生的声音,绝不是从甚么传音器中传过来的,因为听来绝没有这样的感觉,杰弗生的声音,听来就像是在你的对面有人讲话一样。
这当然又是一种我所不知的新型传音器所造得绝佳效果。
我立即道:“那就好,我请你在我们还没有破坏这里的一切之前,放我们离开这里。”
杰弗生道:“卫先生,别威胁我们,你破坏不了甚么的,当然,你们也暂时不离开这里。”
我冷笑道:“你以为你可以永远将我们扣留在这空中平台上么?”
杰弗生道:“不是扣留,我是要请你们在这里住下来,当作客人,在我们实验完全成功之后,你们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哼”一声:“你们究竟在从事甚么实验?”杰弗生的回答,大大地出乎我们两人的意料之外,他以十分沉著的声音答道:“我们在实验一种可以使地球在不知不觉中毁灭的力量!”
我和张坚一呆,我们绝不以为杰弗生是在胡言乱语,因为这“空中平台”上的一切,都太先进了,凌驾地球上任何角落的科学成就之上!
我道:“你自己不是地球人么?为甚么要毁灭地球?”
杰弗生道:“我只是寻找毁灭地球的方法,而还不准备立即毁灭地球,只要地球上的首脑人物,肯服从我的命令的话。”
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杰弗生哈哈地笑了起来:“你不明白么?一柄弹簧刀可以指吓一个夜行人,令他将钱包交出来;同样的,我们毁灭地球的法子,就可以威胁全世界,使世上所有的国家,都听命于我们。”
我冷冷地道:“你们究竟是甚么人?”
杰弗生道:“是我和我的朋友,你没有必要知道。”
我想多了解一些他们的情形,又道:“你们所有的一切,全是地球上的科学家所不能达成的东西,你们真的是地球人么?”
杰弗生又笑了起来:“当然是,我的家乡在南威尔斯,我是牛津大学的博士,又曾是美国麻州工学院的教授,你说我会是别的星球上的怪物么?”
我冷冷道:“那倒难说,我以前遇到一个土星人,他甚至是我在大学中的同学。”
杰弗生大笑了起来:“土星人,哈哈,土星人,这太可笑了!”他这句话讲完之后,便寂然无声了。我连问他几句,都得不到他的回答。
张坚也大声地叫嚷著,不久,我便发现我们的叫嚷,实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我劝张坚冷静了下来,仔细地检视著这间房间中的一切,看看可有出路。虽然冲出了这间房间之后,我们仍然是在三万五千呎高空,但是总比困在这一间房间之中好得多了。
我费了一小时之久,除了发现了一些电线也似的东西,和我不明白的一些仪器表之外,别无发现。我发觉门、窗都是绝不可破的,而且整幅墙壁上,都像是有著无数的小孔,新鲜的空气,自这些小孔中透入,起著调节的作用。
这里的一切,可以称得上是天上人间,但如今我们却是被软禁的人,我们的心情焦急难耐,一点也感不到这里的好处。
我们一筹莫展,过了四个小时,才有听到了杰弗生的声音。他道:“张博士,或许我的话,不能令你信服听从,但是你的一位老朋友来了,他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肯听的了?”
张坚怒意冲天,道:“你别见鬼了,在你们这里,我怎会有老朋友?”
张坚的话才一出口,便有一个美国口音道:“张,你怎么骂起老朋友来了。”
张坚陡地站了起来,他面上的神情,惊喜、恐骇,兼而有之,我忙道:“怎么了?”张坚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是你么?罗勃,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口音笑道:“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是不是?”随著那口音,门打了开来,一个精力充沛的人走了进来。
他约莫三十出头年纪,身子结实,一头红发,张坚面上的神情更是惊愕,他望了望那美国人,又望了望我,忽然道:“在高空爆炸的飞机中,可能有生还的人么?”
那美国人笑道:“可能的,我就是。”
张坚摇著头,难以说得出话来,我看出张坚的精神,十分紊乱,忙走到他的身边:“张坚,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坚道:“他是一个已死了的人。”
我忙道:“别胡说,他正活生生地站在我们的面前。”
张坚仍然坚持道:“罗勃是死了的,三年前,他因公旅行,他搭的客机在纽西兰上空爆炸,据目击者的海军人员报告,爆炸一起,整架飞机,便成了碎片,机上四十余人,自然毫无生还的希望,罗勃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他……你能说他未死么?”
一架飞机在空中爆炸,火光一闪,飞机成了碎片,里面的人,自然毫无生还的希望,从张坚脸上的神情看来,站在我们面前的人,的确是罗勃。
我低声道:“他可能是罗勃的孪生兄弟。”
站在我们面前的那个“罗勃”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张,你可还记得,我那次因公旅行,在你送我离开基地时,你托我在经过纽西而克利斯丘吉城的时候,要我去问候慕兰么?”
张坚的面上,立时红了起来。“慕兰”是一个女子的名字,看情形还是张坚的好朋友,所以张坚听了,脸上会发红起来。
但是张坚的面色,立时又变成煞白,他马上的道:“你,你……你真是罗勃·强脱?”
对方的回答是:“不错,我就是罗勃·强脱。”
张坚叹了一口气,双手捧著头:“这怎么可能,这怎能使我相信!”
罗勃笑道:“你怎么啦,你看到我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还不信么?”
张坚挥著手:“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罗勃笑道:“我当时甚至不知道飞机起了爆炸,我只觉得突然地,我的身子,被甚么东西托住了向上飞来,接著,我便穿过云层,来到了这里。”
罗勃正在讲著,杰弗生已推门进来,接口道:“在爆炸发生时,我遥程指挥一块飞行平板,将强脱先生载了出来,我们从此成了好朋友。”
我冷冷地道:“飞机上还有四十余人?”
杰弗生摊了摊手,并不出声。
我正视著他:“那些人被你谋害了,因为你要得到罗勃,所以你将那架飞机爆炸,是不是?”
杰弗生又耸了耸肩,仍是不出声。
我知道我是料对了,杰弗生是一个魔鬼,他有著超人的学问,也有著非人的狠心。我几乎又想扑过去打他,但是,罗勃却作了一个手势:“我们如今是三个人,我,和另一位世界著名的地质学家,藤清泉博士,我们由杰弗生教授领导。”
藤清泉博士,那可以说是日本的“国宝”,谁都知道日本是火山国,火山爆发,地震是最常见的事,而藤清泉博士,正是火山学、地质学的专家,世界性的权威,他是在三年前,巡视一个大火山口时,突然失踪的,一般的推测,是他不慎跌进了火山口中,因而丧生,却想不到他的也给杰弗生召了来。
我冷笑道:“我不信藤清泉博士会高兴在这里。”
我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我高兴的,年轻人!”
接著,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便走了进来,他额上的皱纹,多得出奇,一望而知是一位博学的长者。我忙道:“藤博士,我素仰你的大名,你以为发一个野心的梦,是很高兴的么?”
藤清泉不悦地道:“年轻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些甚么,我只知道我在从事的工作,可以使地球得以保存,人类得以不灭!”
藤清泉说来十分正经,绝不像是在儿戏,我心中不禁奇怪了起来:到底他三个人在这里闹甚么花样呢?杰弗生道:“简单得很,张先生,卫先生,我要你们两人,参加我所领导的工作。”
我立即道:“要我拿弹簧刀去指吓一个夜行人?这种的事情我不干。”
杰弗生道:“事情绝不那么简单,正如藤博士刚才说的,我们可以说是在拯救地球。”
我摇头道:“那便轮不到我了,你们都是第一流的科学家,而我的科学常识,却还停留在中学生的阶段。”
杰弗生道:“正因为我们全要专心致力于研究,所以有许多事情,我们便难以办得到,这许多事情,需要一个异常能干、勇敢的人去办,卫先生,你可以说是我们的好运气,是最恰当的人选了。”
我摇头道:“请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是你们所要的人,我不想在你的空中王国中作大臣,我只想要回去,回地上去!”
杰弗生的面色沉了下来:“你不答应?也好,等我们的实验告成之后,你可以回地面上去。”
我怒意冲天:“你们的实验,甚么时候 ”
然而,我的话还未说完,便住了口。
因为就在这时,有两个矮子,向房中直冲了进来,来到了我的面前。
那两个矮子,是戴著铜面罩的,我已经知道这样的矮子,全是受电子脑控制的机器人,准确地说,“他们”是受杰弗生直接控制的,“他们”所说的英语,如此纯正,和杰弗生所讲的,几乎完全一样,自然也是这个道理了。
我自然不知道这两个机器人冲到我面前来的真正用意,但是我看到房门开著,这却是我冲出去的一个机会。我不知冲出去之后,下一步如何,但总比关在密室中来得好一些了。
我双手一分,待将面前的两个“人”推开。可是,就在我的双手刚一接触到那两个“人”的“身体”之际,我突然觉全身一麻,似乎有一股强烈的电流冲进我的身体。
在那一瞬间,我只听得张坚和藤清泉博士两人,都发出一下惊呼声,我自己则看到,在我的身体之上,迸起了一阵浅蓝色的,十分美丽的火花来。
紧接著,我眼前一黑,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首先感到我是躺在一个十分柔软的东西上面。我睁开眼来,却又甚么都看不到,只看得到白云,我实是难以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勉力定了定神,将我和张坚两人的飞机,被神奇地吸上来开始,一直到昏了过去的事,想了一遍。我当然是昏了过去之后被移来这里的了。
我看来是躺在云上,但是云的上面可以躺人么?还是我已经成了灵魂,所以轻若无物呢 在这种奇异的遭遇之下,的确会使人想入非非的。
我又化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弄明白我是在一个“泡泡”之中。那个“泡”,像是肥皂泡,我就像是因在肥皂泡当中的一只小虫,在“泡”外,是厚厚的白云,“泡”是一层透明的,看来十分薄的东西,但是它有弹性,十分坚韧。
我抓得住这层东西,将它撕、拉、用足踏,用力地踢,它却只是顺我施的力道而变形,但是却绝不破裂,等我不用力时,它便回复了原形。我真怀疑我是如何进入这“泡”中来的。
闹了好一会,我放弃了撕破这层透明薄膜的企图,又躺了下来。
老实说,如果不是那种情形之下,躺在那层薄膜之上,那比任何软胶床都来得舒服,我躺了片刻,忽然想起了火!
这层薄膜可能怕火,我连忙摸出了打火机,打著了火,但是,我却又吹熄了火头。
当然,有可能打火机一凑上去,那层薄膜立即便化为乌有,但是,我将怎样呢?如今我的四周围全是厚厚的白云,我是仗这层薄膜承住身子的。
如果薄膜一破,我会跌到甚么地力去呢?
可能下面,就是那座空中平台,也有可能,我会自三万五千呎的高空,直向下跌去。虽然我渴望回地面上去,但是这样的方式,我还是不敢领教的。
我试图弄清楚,这一个将我包围住的大泡泡,是怎样会停在空中的。
我没有法子看到任何东西,在大泡泡外面,就是浓厚的白云,我站了起来,我的整个人,便陷入了下去,那层薄膜贴著我的脸,我抓住了那层薄膜,向上爬去,爬高了几步,我便开始向外摸索。
但是我却摸不到任何东西,那个大泡泡像是自己浮悬在空中一样。
我心中暗忖如果这时有甚么人看到我,那么看到我的人心中不知有甚么感觉,我还算是一个人么?还是只是一只小飞虫呢?
爬了半晌,我又停了下来,再次取出了打火机。
我将打火机在手中玩弄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之向那层薄膜上凑去。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实是紧张到了极点!
火头碰到了那层薄膜,在几乎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整层薄膜,都化为红色,我的身子立即开始向下跌去,我双手挥舞,想抓些甚么,但是却又没有东西可供抓手,丝丝白云,在我的指缝中溜走,很快地,便穿出了云层,看到了青天。
我真奇怪,在那时候,我的心中,竟出奇地镇定,我抬头向上看去,一大团白云在空中停著,我知道在那团白云之中,有著一座空中平台。
向下看去,是一片白色,那是南冰洋和南极洲的大陆,不论是海是陆地,在南极都是白色的。
我身子下堕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到一分钟,那种高速度的移动,已使我的心房,剧烈地跳动,使我的耳朵发出了轰鸣声。
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只海龟也似的飞船,向我飞了过来,绕著我转了一转。从飞船中传来杰弗生的声音:“你愿意回地面去,还是参加我们?”杰弗生错了,他以为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一定会向他屈服了。
他的错在两方面,一方面是他以为我会屈服,二方面是他以为我还能开口答他。事实上,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高速的下跌中开口讲话的,我已下跌至少有五千呎,试以加速度公式计算计算著,我此际下跌的速度,是何等地惊人!
杰弗生的声音,仍不断地从飞船中传了出来,而我则仍不断地向下落去,渐渐地,我只觉得我的面上,如同刀割一样地痛,我的脑子像是要突破脑壳而迸溅出来,我的耳际,只听得一阵一阵,如同天崩地裂也似的声音,杰弗生在说些甚么,我根本听不到了。
在我觉得再难忍下去之际,我突然觉得下降之势,在骤然间停止。
那种高速度的下降,使人感到难忍的痛苦,而在高速的运行中,突然停止,那种痛苦却更是惊人,刹那之间,我的五脏六腑都在我的体内翻腾!
我相信如果我不是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而又锻炼有素的话,我一定会昏过去了。
而就是这样,我也经过了一分钟之久,才看清楚了那只飞船。
那只飞船又在我伸手可及之处,从飞船中突出了一块圆形的布网,将我兜住,那布网闪闪生光,看不出是甚么质地,但是一定极其韧性,因为我刚才跌进网中的时候,只感到突然停止,并没有感到疼痛,我耳际又听到了杰弗生的声音:“高空的旅行,不怎么舒服吧,你到底还要我救你。”
我向下看去,飞船在南冰洋的海面上飞行,距离海面,不会高过一千五百呎,因为我可以看到一只一只蹲在飘动的冰块上的海豹。
我忽然想到,我既然能够忍受下落了二万多呎,再下降千来呎,当然也不算甚么。下面是海,我跌下去不会丧生的,我可以游上岸去,慢慢再想办法。
我何必要向杰弗生屈服呢?
我迅速地转著念,冷笑道:“我曾要你来救我么?”
杰弗生的声音之中,带著怒意:“如果你不要我救,你可以跳下去。”
我冷笑:“当然我可以跳下去,但是却会有自以为是的人,又将我接住的。”
杰弗生的声音更怒:“绝不!”
我站了起来,作了一个跳水的姿势,身子一耸,向下猛地跳了下去。
我抬头向上看时,只看到那艘飞船以极高的速度,冲天而去。
而当我再向下看时,海面已十分接近了。恰好有一大块浮冰,正在我的下面。我只好祈祷上帝,因为我如果落在海水中,我可以有一成生还的机会,而如果我跌在冰块上的话,我生存的机会是等于零!
那块浮冰很大,它甚么时候才飘出我跌下去的范围之中呢?
我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听凭命运来决定,终于,“通”地一声,我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我立即睁开眼来,水是异样的绿色。
我连忙浮上了水面,那块浮冰,在我三十公尺之外,这时,我又嫌它离我太远了,我连忙游向那块浮冰,当我爬上浮冰的时候,我的身上硬捆绑地,已经结了冰,而我的身上,犹如千万柄小刀在切割一样,那是冰,像利刃一样的冰棱。
我爬上了浮冰,倒在冰上。
我实在不想动,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倒著不动,那我就再也没有动的机会了!我挣扎著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上,响起了“锵锵”的声音,一片片冰片,自我的身上向下落来。
当我摇晃著身子,好不容易站定了的时候,我看到一堆雪,向我缓缓地移近来,我以为我是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
我的确是眼花了,向我缓缓移近来的,并不是一堆雪,而是一头白熊。这是一块在海面上飘流的浮冰,上面怎会有一头白熊,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事。
然而我却知道,白熊是一种最凶猛的动物,尤其当它在饥饿和受伤的时候,凶性大发,那简直是最可怕的东西。
(一九八六年按:这一段,就是卫斯理故事中的著名笑话:南极的白熊。南极是没有白熊的,早就应该改去这一节,但还是不去改它,这是少有的固执,正是卫斯理的性格,所以,才更值得保留。)
如今,在向我移近来的那头白熊,肚子显然不饱,而在它的凶光四射的眼睛中,也找不到任何友善的影子,它之和我绝不能和平相处,乃是再明显不过的一件事实了。
而事实上,白熊在浮冰上之需要我,和我之在浮冰上需要白熊,是完全一样的,就算那头白熊愿意和我和平共处,我也不会接受的。
因为在这块浮冰上,我生存的机会接近于零。
但如果我能够杀死这头白熊的话,那么我生存的机会,便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三十左右了。
我站著,白熊在来到了离我五六步左右处,蹲了下来不动,我身上寒冷的感觉已一扫而空了,只觉得身子在发热,我已取了一柄锋刃约有八寸长的弹簧刀在手,并且弹出了刀身。
一柄八寸长的弹簧刀,应该是一柄十分厉害的武器了,但也要看你是对付甚么样的东西。它用来对付一头美洲黑豹,也是足够的了,但是白熊,它的脂肪层便厚达四寸至五寸!我不禁苦笑了一下,但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我难道能用冻得麻木的双手去对付它么?
白熊在我的面前,蹲了约莫两分钟,才伸出了前爪来,向我的身上抓了一抓。
那显然是它不能确定我究竟是甚么东西,而在试探,我站著一动不动,它的利爪“嗤”地一声响,将我胸前的衣服,抓去了一大片。
我仍然站著不动。熊是一种十分聪明的动物,要骗过它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却也不是骗不过的,只要你够胆大、够镇定。
白熊将抓到在手中的那一大片衣服,送到了鼻子之前嗅了一嗅,发出了一下失望的低吼,转过身去,就在它一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猛地跳起身来,骑到了它的背上,弹簧刀迅速地起落,在它的脖子上,一连刺了三下,三下都是直没至刀柄的。
然后,那情形和世界末日来临,也相差不远了,白熊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将我从它的背上,掀了下来,我在冰上滚著、爬著,逃避呼啸著、飞奔著要来将我撕成碎片的白熊。
足足有半小时之久,或者还要更久些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谁还去注意时间呢?白熊的身上,已染满了血迹,它倒了下来。
我则拖著筋疲力尽的身子,远远地看著,喘著气,等到我的气力又恢复了一分时,我又跃向前去,将刀锋在它的背上划出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白熊的四爪挥舞著,厚厚的冰层在它的四爪握击之下,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洞,它的生命力竟如此之坚韧,我实是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等到它先死去。终于,白熊不动了。
我还是不敢接近它,直到自它脖子上的伤口处冒出来的已不是鲜血,而只是一串一串红色的泡沫时,我才向它走了过去。
白熊显然已经死了,我以刀自它的颔下剖起,用力将熊皮剥了下来,又割下了几条狭长的皮来,将整幅皮扎成一件最简单的衣服,然后,除去了我身上的“冰衣”,将一面还是血肉淋漓的熊皮,披在身上,并且紧紧地扎了起来。
在身上扎了熊皮,我便不再感到那么寒冷了,我切下了两块熊肉来。
火炙熊肉,乃是天下美味,但是我现在却只是生啃白熊肉,那味道绝不敢恭维。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肚中不补充一些东西的话,我将会饿死!我估计这头白熊,可以给我吃上十天左右,十天之后我将如何呢?我不敢想,但十天之中,可以发生许多事情了,可以有许多许多希望。
我靠著一块冰,坐了下来,这时候,我甚么都不想,只想吸一支烟。我记得我袋中是有烟的,我连将忙将之取了出来,可是那是结了冰的烟丝!我小心翼翼地弄下了半枝来,放在掌心上,让太阳晒著,这时,恰好是南极漫长的白昼开始的时候,整整半年,太阳是不会隐没的,太阳的热度虽然等于零,但烟还是慢慢地温了,又由温而渐渐地乾了。
我的打火机早已失灵,我又将一块冰,用力削成了凸透镜的形状,将太阳光的焦点,聚在烟头上,拼命地吸著,奇迹似地,我吸到了一口烟。
得深深地吸著烟,享受著那种美妙无穷的感觉,我深信世界上从来也没有一个人,以那样的辛苦代价而吸到半枝烟,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在半枝普通的香烟上,得到那么大的享受过。
(一九八六年按:吸烟,是一种过了时的坏习惯!)
在吸完了那半枝烟后,我便没有事可做了,我裹著熊皮,坐在冰上,抬头向天上看去,天上许多白云,有的停著不动,有的以拖慢的速度在移动著,从下面看上去,我绝对无法辨得出那一块白云之中,隐藏著杰弗生教授的空中平台。
由于全是白天,太阳只是在头顶作极小程度的移动,而我又没有南极生活的经验,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日夜,我只知道当饿至不能再饿时,便去啃生熊肉 我试图利用冰块,以聚焦的办法来烤熟熊肉,但是却失败了,熊肉在略有温度而仍是生的情形之下,更加难吃!
我不敢睡得太久,因为人在睡眠的时候,体温散失得快,容易冻死。我只是在倦极的时候,勉强睡上半小时,然后便强迫自己醒来。
我就这样地维持著生命,直到那块浮冰,突然不动,而向前看去,只看到一片雪白的冰原,海水已只是在我身后为止。
我向前看去,看到有几只企鹅,正侧著头,好奇地望著我。我苦笑了一下,心中想:至少我可以换一下口味了:生企鹅肉!
我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是将那熊皮卷了起来,又提上了一条熊腿,开始踏上了冰原。
企鹅见了我并不害怕,反倒一摇一摆地围了上来,我轻而易举地捉住了一只,喝著它的热血 这使我舒服了不少,因为这是不知多少日子来,我第一次碰到的热东西。
我向前走著、走著。遇救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但是我却不能不走。
永恒的白天,给我心理上的安慰,因为一切看来只不过像是一天中的事 这使人较有信心。
我抬头向前望去,冰原伸延,不知到何时为止,那种情形,比在沙漠中还可怕得多,当然,在冰原上,不会渴死,不会饿死,不会被毒蝎毒蛇咬死。但是在沙漠中有获救的希望,在冰原上,你能获救吗?
我一想到这一点,不禁颓然地坐了下来,痛苦地摇了摇头。
也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尖利之极的呼啸声自前面传了过来。那种呼啸声的来势,当真是快到了极点,当我抬起头来观看的时候,刹那之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有千万匹白马,一起向我冲了过来一样。但冰原上当然不会有那么多白马的。
当我弄清楚,那是南北极冰原上特有的磁性风暴之际,我的身子,已经被裹在无数的冰块、雪块之中,像陀螺也似地在乱转了。
我不能看清任何事物,我也不能做别的事,只能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头,这样才不致于被移动速度极高的冰块击中头部而致死。
我身上的熊皮,早已随风而去了。当我的身子不支的时候(那至多只有一分钟),我便跌在地上,我的人像是一堆雪一样,被暴风扫得向前滚了出去。我挣扎著双手乱摸著,想抓住甚么东西,来阻止我向外滚跌出去的势子,但是我却办不到。
我心中暗叫道:完了,完了!当若干日,或是若干年后,有人发现我的时候,我一定已成了一具冷藏得十分好的尸体了。
我正在绝望之际,突然间,我发觉我身边的旋风,已突然消失了,而我则正在向下落去。
在刹那间,我实是不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情。
我知道,冰原上的那种旋风,袭击的范围并不大,只要能够脱出它的范围,那么,你就可以看到它将冰雪卷起数十丈高的柱子,向前疾掠而去的奇景。
而我刚才,则是不幸被卷进了风柱之中,何以我竟能脱身呢?
但是我立即明白了,因为我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正向下落下去,而两旁则全是近乎透明的坚冰。我明白,我是跌进了冰层的裂缝之中。
我虽然从来也未曾到过南极,但是却也在书本上得到过不少有关南极的知识,冰层的裂缝,深不可测,像是可以直通地心一样,不少探险家虽然曾冒险下冰层的裂缝中去探索,但因为裂缝实在太深,也没有甚么人知道裂缝的下面,究竟有些甚么。
这时候,我之所以能如此快地便作出了判断,那是因为我抬头向上看去,看到了旋风已过,而头上是窄窄的一道青天之故。
在冰层的裂缝之中跌下去,那并不比被卷在旋风之中好多少,但是,我却立即发现,在裂缝的一面冰壁上,悬著一条已结满了冰的绳子。
这条绳子,给了我以新的希望。
它可能是探险队的人员,曾经探索过这道裂缝而留下来的,我的脚在一块冰块上用力一瞪,那股冲力,几乎令我的腿骨断折,但却使我在一伸手间,抓到了那股绳子。我抓到了那股绳子之后,下降的势子,并未能停止,因为绳子上结了冰,又滑又硬,我双手等于握住了一条冰条,却没有法子使自己的身子不继续向下滑去。
这时,我的身上,开始有了一些暖意。
第四部:冰缝下的奇遇
当然的,冰层裂缝之中,温度至少在摄氏零下十五度左右。
摄氏零下十五度是严寒,但比起冰原上的零下三四十度来,却好得多了,而且更主要的,是裂缝中没有寒风吹袭,人的体温,不致于迅速消散。
我向下看去,晶莹的冰块,起著良好的折光反光作用,我可以清楚地看清下面的情形,我看到:绳子已快到尽头了!
向下看去,下面闪著阴森森的寒光,不知还有多么深,我若是滑跌下去,那是再也不能够找到绳索的了。我竭力想止住自己向下滑的势子。
然而,那绳索上的冰,厚达半吋,滑溜到了极点,我竟不能够做到这一点!
眼看我身下的绳索,越来越短,十尺……八尺……五尺……三尺……我是非跌下去不可的了,但是,突然我看到,在绳子的尽头,有一个冰球。
我连忙双腿一曲,两只脚在冰球上踏了一下,虽然冰球也一样十分滑,没有法子立足,但是我下滑的势子,总因此阻了一阻。
当我双脚从那冰球上滑开,我身子又向下落去的时候,势子已慢了许多,我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绳子,在滑到冰球上的时候,我下滑之势,也就停止了。
我人吊在半空中,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深渊,我的双手,早已冻得僵了,但是我的十根手指,却紧紧地握住了那根绳索。人的手指本来是十分有用的,但从来也未曾有用到像我如今这样过,因为如今,手指若不能继续抓绳索,就是等于是我不能活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首先我看到那个绳索尽头的冰球,原来是绳索的尽头处打了一个结,而冰在这个绳结上凝结而成的。
我心中暗暗感谢那个留下绳索,并在绳索尽头处打上一个结的探险队员,若不是他,我这时不知已跌到甚么地方去了,那道冰缝,看来像是直通地心一样地深。
我竭力定了定神,我如今还没有死,那当然是说,我还能够争取更好的处境。
向上爬去?绳索上全是滑溜溜的冰,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我只得打量冰缝两面的冰壁,冰壁直上直下,陡峭无比。
坚冰是近乎透明的,闪耀著种种难以形容的奇异光彩,那是一种只有童话中才有的境界。我打量了片刻,发现我的脚下两尺处,有一块大冰,突出在冰壁之外。
如果我轻轻落下,是可以在这冰块上,站住身子的,那比吊在半空好得多了,于是,我先松开了一只手,接著,又松开了另一只手,使身子保持著最慢的速度,落了下去,我在这块冰块上站定了。
我站定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的双手,放在口前不断地呵著。但是我并没有呵了多久,因为在我的眼前,出现了我意想不到的奇景。
就在我站立的那块冰块之前,又有一道十分狭窄的裂缝,那裂缝不过五公尺深,在前面,竟是一个冰洞!
在冰壁中有一个冰洞,那本来不是甚么出奇的事,因为可能当数十万年前,冰层形成之际,恰好有一团空气被结在冰中,形成一个洞,过了若干年后,空气又因为地壳的震动,夺围而出,那就形成冰洞了。
而如今,令得我大奇而特奇的是,我向冰洞中看去,竟可以看到冰洞之中有人影!
虽然我还看不清楚,因为冰的折光,使我的视线产生许多近乎幻觉的怪影,但是我可以肯定,我看到了人影!在那一刹间,我心中的喜悦,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我冲了过去,由于冰太滑,我才冲出了一步,便已跌倒,但是我向前的冲力还在,我人倒在冰上,仍然向前滑去,转眼之间,我便来到了冰洞之中。
那时,我不但看到了人,而且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一具如同电脑也似的大机器,排列在一面冰壁前,如同两只大橱,在那具大电脑之前,则是两张椅子,一张椅子上坐著一个人,背对著我,手还放在电脑的一个按钮上。
另一张椅子空著,在那具电脑之前。
另有一个人站著。那人不是站著的,他的身子恰好倚在电脑的一条操纵杆上,是以他才得以不倒。
在那具大电脑之测,另有一张平台,上面散著许多杂乱的东西:纸张,笔,一叠一叠的文件,以及几件看来如同电炉也似的东西,和几只大纸盒。
这一切,使这个冰洞看来,像是一个控制室。它是控制著甚么,我当然无从知道。我呆了一呆,向那两个人打量了一下,那两个人的身子十分矮,头上戴著如同潜水人也似的面罩。
他们的背上,则背著一排管子,像是身上系著几根烈性炸药,自他们的面罩中,有喉管通向后面的管子,好像那一排管子中装的是氧气,以供呼吸。但在我当时的感觉来说,我却觉得冰洞中的空气,虽然寒冷,但是很好。
我第一个印象是: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但是,我立即哑然失笑,因为这两个人的外表形状,和我在杰弗生教授所主持的空中平台上看到过的机器人完全一样。机器人是根本没有生命的,何所谓生死?
接著,我心中又产生了新的恐惧,新的失望,因为我经历了如许的奇险,竟仍然未能逃脱杰弗生教授的控制,这两个机器人,看来又要以极其纯正的英语,来嘲笑我的失败了。
我站立著不动。等著。
而那两个机器人,看来也绝没有动上一动的意思。
我望著他们一会,我感到眼前这两个人和空中平台上的机器人,有著不同的地方,那便是他们的面具上,有喉管道向背后负著的钢管。
假定他们背后所负的钢管中所装的是压缩气体的话,那么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呼吸。
由电子管和复杂的线路所做成功的机器人,难道需要呼吸么?
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看来,在我面前,一个坐著,一个站著的那两个身形矮小的人,并不是甚么机器人。
当时,我不知基于甚么原因,我只是下意识地感到,如果这两个不是机器人,而是有生命的人的话,那他们一定不是地球人。
我想,我忽然会有如此念头的原因,不外乎两点:其一,我相信空中平台上的那些机器人,是这两个人所制成的,因为机器人的形状,和他们完全一样,矮小人穿著橡皮衣服,戴著铜头罩。如果地球人造出了最精密灵巧的机器人来,形状一定也像是地球人,而不会造成这样矮小的身形的。
我那样想法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这一切,都远超乎地球上的科学成就。那一大具电脑,固然是地球上已有了的东西,但是没有电,电脑等于废物,在冰洞中,我看不到发电机,也找不到电源,那也就是说,有另一种能,在供应著电脑所需,地球人已进步到了这一点了么?
我呆立了许久,才道:“先生们,我来了,你们没有丝毫表示么?”
那两个人仍然保持著原来的姿势不动。
我的思想,又回到了我第一眼见到他们两人时的第一个想法上,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我大著胆子走向前去,我先到了那个站著的人面前,轻轻地推了一下,那人的身上摇了一摇,便砰地倒在冰上了。
这时,我也看到桌上的纸张上,满是我所绝对看不懂的符号。但是,却意外地有著一大叠英文报纸。英文报纸的年份,是一九○六的,我连忙走了过去,略翻了一翻。
几乎所有的报纸,全是记载著那一年美国三藩市大地震的事情的,有图片,有文字,那种房屋倾圮,伤者断腿折臂,死者被人从瓦砾堆中掘出来,死者的家属,侥幸生还者抢天呼地的号哭著,总之,一切悲惨的镜头,全看得人心情沉重之极。
而有几个特写的镜头,一个是老妇,还有一个则是小女孩,两人的年纪至少相差六十岁,但是她们脸上的神情却是一致的,那是一种毫无希望、痛苦之极的一种神情!
一看到那种神情,使人有如置身于地狱之中的感觉,心头的重压极重,极不舒服。
我连忙放下报纸,不再去翻阅,我不明白为甚么这里的两个人,对当年的三藩市大地震这样有兴趣,因为这一大叠报纸,可以说是当年三藩市大地震之后,最完善的资料了。
我又转过身来,去看那两个人。
这时,因为我在那张大平桌面前,所以,当我转过身来之后,我一伸手便可以碰到坐在电脑机前面椅上的那个人了。
我心中在想著:他们是不是地球上的人呢?
我接著想:这是很简单的,我只消将他们的面罩揭开来就行了,别个星球上的人,和地球上的人多少会有些不同吧。
我得首先弄清这两个人是甚么,然后才能弄清他们在这里作甚么?我伸手握住了那坐在椅上的人的铜面罩,用力向上一揭。
也许是我的这一揭大力了些,也许是那条喉管在寒冷的空气中太久,因而变得脆弱了,当我一揭的时候,喉管断了,一股绿色的气体,冒了出来,我立即闻到了强烈的氯气味道。
我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去。
那是氯气,它的颜色和气味,都可以使我作如此肯定的判断。
而氮气是有毒的,所以我连忙向后退去。
氯气比空气重,绿色的气体,自那喉管中冒出了之后,便向下沉去,在地面上,向外面移动了开去。
氯气并不太多,大约聚成了圆圆的一片之后,便停止了。
于是,我抬头去看那个人。
当我一看到那个人的脸面之际,我猛地忙了一怔。然后,我忍不住低呼:我的老天!我连忙转过头去,心头突突乱跳!
我宁愿自己永远没有揭去过那个人的铜面罩!那是一张甚么样恐怖的脸面!直到如今,我要将之再形容一遍,那也使得我混身起鸡皮疙瘩,感到恶心。
我可以肯定这是一个“人” 在这里,我是将“人”这个字,作为一个星球上最高级的生物代名词来使用的 因为他有著如地球人也似的五官。但是他的脸,却是暗绿色的!
我相信因为他已死了,所以他的面色更难看,但是他如果在生,他的面色一定也好看不了,那可能是鲜绿色,因为我知道他们呼吸的,并不是如同地球人呼吸氧气,他们是呼吸氯气的。
那人的两只眼睛,几乎占据了额角的一大半,他的口,小而尖,他有耳朵,却和地球人差不多,那是一张在一看之后,能令你一生之中不断做恶梦的可怖怪脸!
当时,我转过了头,好久转不过来,我实是没有勇气再向这样的一张怪脸看上第二眼!
我心中在想,这个人,一定是来自一个遥远的星球,样子和地球人近似,而这个“人”,所呼吸的是氯气!
我取起了一张报纸,遮住了我自己的脸,踏前一步,再将报纸盖在那个“人”的头上,使我可以不看那张怪脸,然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也直到那时,我才发现那人的手(是戴著橡皮手套的),手指是七只,长而细,倒有点像触须。我没有勇气去弄开手套看看那是不是触须。
人是地球上的生物,他可以有勇气去面对地球上最凶猛的人物,但是当你面对著一个来自其他星球的怪物时,便会产生一种神秘而奇异的感觉,使到你变成胆怯,不寒而栗。
我发现那“人”的手上,握著一张报纸,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我将那张报纸取了下来,纸上全是我看不懂的曲线。曲线是连续的,一行完了,又是一行,总共有四十七行之多。
在四十七行曲线的下面,则是两行短曲线。
整张纸,乍一看,像是一封信,信未有著两人的签名。但是,谁能看得懂那像是一个一个高低不同的三角和平圆组成的不规则曲线,是代表了甚么呢?
我当然可以肯定,这就算不是一封信的话,那些曲线,一定也是极其进步的一种文字,因为在乍一看之下,它就像潦草的英文一样。
我也可以肯定,在这张纸上所记载的一切,一定是极其重要的。
因为那个“人”紧紧地握著那张纸而死,我要用力扳开他那触须也似的手指,才能将之取了下来。
我将那张纸小心地折叠了起来,放在我内衣的一个小袋之中 那是我放宝贵东西的地方。
然后,我在那两个人身上搜了一搜,在那个倒在地上的人的一个口袋中,我找到了一张照片,我向那张照片看了一眼,又不禁呆了半晌。
我知道,我如果形容那张照片上的情形,我一定会又起呕心而恐怖之感的,但是我如果不形容的话,那却又对不起读者了。
照片是卷成一卷放在那“人”的口袋中的。我将之展了开来,我所看到的东西,具有高度的立体感,绝不像是我们所能看到的普通照片。
我看到了一片绿色 全部是绿色,所不同的只是其绿色程度的浓淡而已。
整幅照片全是绿色,在大量的淡绿色中,有许多浓绿色的东西,看来可以称之为“树木”,在那些“树木”之前,有著三个“人”。
一个身量较高,头上生出浓绿色的长发,身上的皮肤,起著闪绿光的鳞甲 我没法肯定那是不是衣服。而“他”的双手,都有七根触须也似的东西,扭在一起。
在那个“人”的旁边,是两个较小的“人”,形状和那个大“人”差不多。在照片的正角,有五个十分明亮的绿色圆圈,那不知是甚么东西。
整幅照片,越看越是具有立体感,而且,照片上的一切,像是不断地在扩大,使看的人,也像是置身于那绿色的天地中一样。
我连忙松了手,照片又卷成了一卷。
我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四面看了一看,还好,四周围的冰,仍然是晶莹的透明,而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绿色 那个充满了绿色气体的星球上的“人”,无异是科学极其进步的“人”。
旁的不说,单是那张一看使具有如此立体感,再看便彷彿使你置身其间的照片,便不是地球人所能够做得到的事了。
我相信那照片的三个“人”,多半是那个人的家属。我将他们两个“人”,拖到了外面,推下了冰缝,许久许久,我还未曾听到有重物碰击的声音,那冰缝竟如此之深,那实是我意料之外!
我又回到那个冰洞之中,那张平桌上的纸张上,不是奇怪的曲线,便是莫名其妙的符号,我翻了一翻,便放弃了研究,我又打开了那几只纸盒,纸盒中所戴的,全是一块块一寸见方的绿色东西。闻了闻,有股浓烈的海澡味道。
我猛地省起:这可能是他们的食物!
海澡的气味并不难闻,比氯气的味道好得多了,我能不能靠这种食物来维持生命呢?我拿起了一块,它们出乎意料之外的沉重。那当然是经过浓缩提炼的。我已将那块东西放到了口边,却陡地想起了那张可怖的脸面来,我不禁一连打了两个冷震:我吃了他们的食物之后,会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呢?
我连忙放下了那块东西。
我一连开了几只盒,里面所放的全是同样的东西。我的肚子虽饿,但是我却不敢去尝它们,因为我绝不能想像我的皮肤变成翠绿色,我的手指长得像触须一样,我怎样能活下去。
我又踱到了那具大电脑机之前,揭开了一扇钢门,里面竟是一具画面极大的电视机。
我无聊地扭动了画面下的一个掣,转身过去。我扭动那个掣,原来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绝不期望可以发生甚么变化。
可是,当我的身子,才转到一半的时候,我便听到了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轰轰声,那种轰轰声之惊人,我如今实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那像是将你所听过的最大的烈火轰发声放大了一倍,又像是有几万几亿匹山一样的巨兽,正在你的头上践踏著,更像是地球上所有的鼓手全都集中在一起,以他们的鼓声,在震荡著你的耳膜,也像是所有的海水,移到了天上,而以一秒钟的速度,再泻向地面。
我被那种突如其来,如此惊人的轰发声,惊至跌倒在地!
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我是在做梦么?我看到了火,不,我不是在做梦,我的确看到了火,那还不是普通的火,而是灼白的、翻流的,放射出难以想像的强光的,发出如此巨大声响的烈火,我本能地向后退去,怕那种烈火,会烧到我的身上来,使我在十分之一秒之内,变成灰烬。
然而,在我退出了两步之后,我却发觉冰洞之中,仍然冷得可以,我吐出的气,仍然凝成乳白色。
我停了下来,我仔细地向前看去,我才发现我实在是太慌乱了,火是根本不会烧到我身上来的,因为那只是彩色电视上的东西。
我向前走了几步,忙又动了一动刚才的那个掣,声音听不见了,可是画面上那翻滚腾挪的烈火,却还是继续出现著。
我实是想不通,那样惊心动魄的画面,是从甚么地方摄来的!那像是一只炼钢炉的内部。当你透过蓝色的耐高热玻璃,去观察一具炼钢炉的内部之际,你将会看到类似的情形。
然而,一具炼钢炉的内部,和如今我所看到的画面,只是类似,而绝不相同,因为它们之间的大小,相去太远了,你看到一盆海水,会联想到海,但是一盆海水,怎能和大海相比呢?
在翻腾的烈焰之中,不时爆发出白亮的光芒,那种光芒,真的比闪电还亮!
我在注视了三分钟之后,又按下了另一个掣,画面迅速地转为黑暗,但是我的眼前,仍是一片红色,许久,我方可以看得清周围的一切!
我直到这时,才能够松一口气,我实是不明白我刚才看到的画面是甚么。我更不明白何以那电视机的工作性能仍然如此之好,我也不明白那一大具电脑,还有些甚么其他的作用在内。
我知道这里一定是蕴藏著一个高度秘密的地方。而且我可以肯定,这里和我曾到过的那个空中平台,一定有著极其密切的联系。
说不定那个杰弗生教授,就是被这个星球人来的怪人所收买的地球叛徒。
我作了许多假定,都不得要领,当然我绝不能长期留在这冰洞中,我要攀上去,希望获救。
我在冰洞中找了找,找到了一把钳子,那可以供我敲落凝结在绳索上的坚冰,我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扭开了电视机看了几分钟,电视机的画面上,仍是难以想像,难以形容的烈焰!
我走出了冰洞,用钳子将绳索的坚冰敲去,使我的手可以抓上去,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向上攀去。这是名副其实的艰难的历程,我整个人几乎都变成了机器的、本能的,我心中唯一所想的,只是向上攀去,向上攀去!
我终于攀上那道冰缝,再度倒卧在冰原上,阳光在冰原上的反光,使我的双眼生出剧烈的刺痛,我开了眼睛,抓了两把雪,塞向口中,冰冷的刺激,使我的头脑,略为清醒了些。我站起身来,向前走著。这时,我后悔为甚么不在冰洞中带两块板出来,可以作为冰撬,当然,我是没有气力再下那冰缝去的了,我只向前走著,走著……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智已开始模糊,在我的眼前,产生出种种的幻觉,我看到前面的冰原上,有许多绿色的怪物在跳舞,在歌唱,唱的是我一点都听不懂的怪调子,“轧轧轧,轧轧轧”,噪耳之极,接著,绿色的怪物不见了,一个庞大之极的怪物,却自天而降。
那怪物有著如鱼般的身体,但是在背部却有一个大翼,正在旋转著,慢慢地下降,生出极强烈的风来。
老天,那不是甚么怪物,那是一架直升机!
也就在那时,我忽然发现自己是睡在冰上,而不是站著,奇怪,我是甚么时候跌倒在地上的呢,我不是一直在挣扎著走路的么?我勉强抬起头来,直升机停下来了,机上有人下来。
下来的并不是甚么绿色的怪物,而和我一样的地球人。
他们一共有两个,迅速地奔到了我的身前。
我听得他们叫道:“是人!”“这是不可能的!”“他是人!”接著,又有一个人奔了过来,喝道:“快将他抬上直升机去。”
我的身子被他们抬了起来,抬著我双脚的那个人道:“他已经死了么?”我几乎要大声骂他,但是我的口唇却冻住了,讲不出话来,另一个人道:“可能还没有死,你看,他的眼睛还望著我呢!”
我的眼睛的确是望著他,因为他抬著我的头。原来我看来已和死人差不多了!那我一定是早已冻昏倒在冰原上,是直升机降落的声音,使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的。
陡然之间我想到:我得救了!
我得救了,我想大声叫了起来,但是我面上的肌肉,像化石一样地僵硬,我没有法子叫得出声音来。
我只觉得自己被一直抬上直升机,有一个人,将一只瓶口,塞到了我的口中。自那个瓶口之中,流出一种金黄色的,异香扑鼻,流入了我的咀中,使我的精神顿时为之兴奋的液体来 那并不是甚么玉液琼浆,九天仙露,而是最普通的白兰地。
我觉得我自己又渐渐地有了生气,我的咀唇已开始在抖动了,但是我仍发不出声音来,我又觉得我身上的衣服,被人粗卤地剥走,一张十分粗糙的毛毡,裹住了我的身子,好几个人使劲地摩擦著,使我已经冻僵的身子,重新发出热力来。
约莫过了五分钟,我已能出声了,我发出了一声呻吟,出乎我自己意料之外,我竟说出了如下的一句话:请再给我一口酒!
我绝不是酒鬼,但这时候,我却极度地需要酒!
第五部:极地奇变
又有人将酒瓶塞到了我的口了,我大大地饮了一口,欠身坐了下来。
直升机的机舱并不大,约莫有四五个人,人人都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眼光望著我,一个十分庄严的中年人,向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史谷脱。”
我连忙和他握手:“我知道你,你是史谷脱队长,是不是?”
张坚所在的探险队队长叫史谷脱,那是我所知道的,而眼前的情形,又可以显而易见看出,这个叫史谷脱的中年人是众人的领导者,所以我便肯定他是探险队的史谷脱队长了。我也自己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卫斯理。”他面上的神情就像见了鬼一样。史谷脱忙道:“朋友,你且睡一睡再说。”我奇怪道:“咦,怎么啦,我叫作卫斯理,这又有甚么不妥?”
史谷脱顿了一顿:“你一定是在昏迷之前,读过最近的报纸了?”
我仍不明白:“这话是甚么意思?”
史谷脱道:“你要知道,当你在昏迷之前读过报纸,报纸上记载的事,深留在你的脑中,便便你产生一种幻觉,幻想自己是卫斯理。”
我吸了一口气:“原来你也知道卫斯理,那卫斯理怎么了?”
史谷脱摇了摇头:“可惜得很,听说他是一个十分勇敢的人,我的副队长张坚,邀他一起到过南极,我接到过他们在纽西兰发出的电报,但是他们却未能够到达南极。”
我忙又问道:“他们怎么了?”
史谷脱叹息道:“他们的飞机失了事,专家正在研究失事的原因,据说飞机的机件,全部成了磁性极强的磁铁,飞机跌到了冰上,已成了碎片,他们两个人,更是连尸首也不见了。”
我又道:“那是几天之前的事?”
史谷脱道:“七天 咦,”他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你是怎样会在冰原上的,你是从哪儿来的?”
七天!原来我在冰原上,茹毛饮血,已经过了七天之久,在最后的几天中,我根本已没有了知觉,记忆中只是一片空白了。
史谷脱又追问道:“你是怎么会单独在冰原上的?你隶属于哪一个探险队,我们好代你联络。”
我裹紧了那张毛毡,欠身坐了起来:“史谷脱队长,我再说一遍,我是卫斯理,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明白了么?”
史谷脱显然不明白,他摇了摇头,转头道:“先将他送回基地去再说。”
我闭上了眼睛,他既然不信,我也乐得先休息休息再说,这几天来,我实在是太疲倦了。
直升机起飞了,我听得史谷脱不断地发著命令,而摄影机转动的声音不绝,看来,他们是在一次例行的摄影飞行中发现我的。
我向下望去,一片银白,望不到边,抬头向上看去,天上白云飘浮,我知道其中的某一块白云,一定是杰弗生的空中平台,但是我如果说了出来,又有谁会相信我的话呢?如今,甚至我是卫斯理,这一点都没有人相信,还有甚么别的可说呢?
我假寐了片刻,醒了之后,看到直升机向前飞去,不一会,看到了一个冰中间凿出来的湖,海水冰在当中,看来格外的蓝。
在冰上,有著十来个帐蓬,我知道这便是史谷脱国际南极探险队的基地了。
我又欠起身子来,向下指了指:“史谷脱队长,这个冰中的湖,就是张坚看到有冰山冒起,冰中又凝结著会飞的潜艇的那一个么?”
史谷脱队长,这时正坐在驾驶员的旁边,他一听到我的话,身子猛地一震,转了过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叹了一口气:“我和你说过了,我是卫斯理,你不信,又有甚么办法?”
史谷脱厉声道:“如果你是卫斯理,那么和你同机的张坚呢?”
我又抬头向天上看去:“他或者是在天上,我无法知道他究竟在何处。”
史谷脱瞪著眼睛望著我,他当然不会明白我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而我暂时也不准备向他解释,他望了我片刻:“好,我相信你是卫斯理了,但是请问,你如何能在粉碎的飞机中爬出来,爬行七百里之遥?”
我苦笑道:“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不是和飞机一起跌下来的,我是从一张网上,向海中跳了下来的!”
史谷脱队长和几个探险队员,不约而同地以手加额:“天啊,看他在胡言乱语些甚么?”
我闭上了口,不再言语,我相信就算自头至尾地向他们说一遍,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因为只要一说到我们的飞机,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向高空之际,他们便已不会相信了。
直升机落地,我又被人抬出了直升机,同一个帐幕中走去,不久,有两个看来像是医生模样的人,来对我作检查,其中一个道:“可以给他食物。”
唉,我就是需要食物,这时,我如果吃饱了肚子,我可以壮健得如同一头海象一样!
接著,我便狼吞虎咽送来给我吃的东西,直到我再也吃不下为止。帐幕中只有我一个人,我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半小时后,史谷脱走了进来。
他面上的神情,十分严肃,一进来,便道:“我们看到了你的证件,你的确是卫斯理。”我松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明白了。”
史谷脱的神色更严肃:“这一来,事情可就十分严重了。”
我为之愕然:“为甚么我是卫斯理便事情严重了?”史谷脱慢慢地道:“为甚么你能平安无事,而张坚却失踪了?”
若不是我身上没有衣服,我一定直跳起来了。
我大声道:“怎么,你这是甚么意思?是我谋杀了他么?”
史谷脱一点也不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他竟点了点头:“正是,我们已经通知有关方面了,你必须在这里受看管。”
我吸进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坚这时,一定还好端端地在空中平台上,但是,我却被人疑为谋杀他的凶手了。史谷脱队长以冰冷的目光看著我,从他的面上,我看出他简直已将我当作是一个走向电椅的人了。
本来,我还想将我和张坚两人的遭遇,详细向他说上一遍的,但这时,我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史谷脱看来,绝不是一个能接纳他所不知道的事实的人。
我也明白为甚么张坚第一次见到那会飞的潜艇时,他会被迫休假了,那自然是因为史谷脱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的缘故。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一切东西,请你给回我,包括我的证件在内。”
在我的许多证件中,有一份是国际警方所发的特别证件,那是万万不能遗失的,还有那一张自绿色怪人手中取下来的纸,上面有著奇形怪状的文字,我也必须设法取回它。
我已经决定,如果史谷脱不答应的话,那我就将他制住,以强硬的手段得回我的东西。
史谷脱考虑了一下,就道:“可以的,我立即派人送给你。”
他说著,便退了出去,我跟出了一步,便看到一个探险队员,拿著一支猎枪指著我,那是强力的双筒猎枪,它的子弹可以穿进厚厚的海象皮,我当然不想去冒这个险。
我退回了帐蓬,不到五分钟,有人将我的一切,全都送了回来,还给了我一套探险队员所穿的皮衣皮裤,那种皮衣皮裤是极保暖的,我将之穿上,又躺了下来。
这一天,我变得全然无事可做。
当然,如果我要逃走的话,那个手持猎枪的探险队员,是绝不会知道的,我可以从帐蓬后面,悄悄地溜走。
但问题就在于:我溜走了之后,又怎么样呢?仍然在冰原上流浪,去等另一次希望极微的救援么?所以我只是躺著,听著探险队员出去工作,又归队回来的声音。
在这里,虽然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探险队员的工作和睡眠时间,还是有一定的规定的,我又听到了帐蓬前,有人来接替看了我一天的那个人。
我合上眼睛,心中在盘算著,我究竟应该怎么样,我一点主意也没有,慢慢地,我已进入了睡乡,然后,便是有人在我的胸前,以一件硬物在撞击著,我被那种撞击痛醒,睁开眼来。
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正低头看著我,在撞击我胸口的,正是那人手中的猎枪,但是那人却并不是看守我的探险队员,而是杰弗生!
他裂著洁白的牙齿,对我笑著:“你好,卫先生,我想我首先该对你表示我的钦佩。”
我不理他,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守卫我的探险队员,倒在帐蓬外的冰上,他显然昏了过去,而在离帐蓬外十码处,则停著一艘海龟般的飞船。
在飞船之旁,站著两个身形矮小的人,头上戴著铜面具,他们是机器人,因为他们的背上,并没有负著装置压缩氯气的钢筒。
杰弗生笑了一下:“卫先生,我亲自来请你,你该跟我去了。”
我冷冷地回答他:“到甚么地方去?”
杰弗生的态度傲然:“到地球上最伟大的地方去,那地方不但可以使你成为地球上最伟大的几个人之一,而且可以使你避免坐电椅。”
我强忍著心头的怒气,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同时我的心中已经在盘算:如果我这时,出其不意地将杰弗生制住,那么或者对我的处境会有利得多。至少,可以使史谷脱队长明白,张坚和我的遭遇,并不是胡言乱语,白日作梦,而的确有其事的。
我站直了身子,赖赖地道:“你是说,要我到你的空中王国去作外交代表?”
杰弗生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显然十分欣赏我“空中王国”这个名词,就在他仰著头,得意地笑著的时候,我的拳头已经陷进了他的肚子之中,接著,我的左掌掌缘,又趁著他的身子痛苦地弯了下来之际,切中了他的后颈。
这是十分清脆玲珑的两下子。论科学上的研究,我不及杰弗生的万一,但是论打架,杰弗生不如我的万一,他的身子立即软瘫下来。
我提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身子提起来。也就在这时,我只觉得有两个人,以常人所不能达到的速度,向我冲了过来。
我刚一抬头间,一个人已经“砰”地撞到我的身上,那一撞的力道极大,将我整个人,都抛进了帐幕之中,撞在帐幕的支柱上,“哗啦”一声,帐幕向我身上压了下来。
探险队所用的帐幕,是和蒙古包差不多的,全是厚的毛毡,重量自然十分惊人,整个帐幕压在我的身上,我也要费一些时间,才能够站得起来。
而当我钻出了帐幕的时候,甚么都没有了:杰弗生、飞船、机器人,全都不见了,只有那个守卫我的探险队员,还昏倒在地上!
而其它的帐幕中,却已经传来了人声,那显然是沉睡中的探险队员,已经被我惊醒了!
我呆了一呆,立即想到,我的处境更不妙了!
史谷脱队长会相信杰弗生来过这里,和我发生过打斗么?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也可以在看到眼前的情形之后,作出结论:卫斯理为了逃走,击昏了守卫!
我如果再不趁机逃走,那等著我的不会是别的东西,定然是电椅!
我连忙一跃而起,飞奔出了几步。这时,已经有人从帐幕中走了出来,我身子一隐,隐到了一个帐蓬的旁边,使人家看不见我。
我听得在我原来所住的帐幕旁,传来了惊呼之声,我轻轻揭开了我隐身的那个帐蓬,向外看去,只见帐蓬内全是一只一只的木箱。
那些木箱,或十只,或八只都被安放在雪撬上。我看明白箱子外漆的字,说明箱子中的是食物时,心中不禁为之一喜。
箱子放在雪撬上的,我只要找两条拉雪撬的狗,我便可以远去了。
我决定这样做,我先轻轻地推出了两架雪撬,将之用绳索连在一起。然后我侧耳细听。由于从各个营帐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狗队中也发生了轻轻的骚动,我听得左首,传来了断续的狗吠声,而我原来的营帐,恰好在右首。
也就是说,如果我向左去,人们不容易发现我,何况我还穿著探险队员的服装。
我大著胆子,将那两只雪撬,推了出来,向前飞奔而去,一路上,有七八个人问我:“发生了甚么事?发生甚么事?”
我却沉著声回答他们:“你们自己去看,是一件大事。”
那些人在我的身边经过,绝不怀疑我的身份,我一直来到了一个木栏围出来的圈子之前,才停了下来。在圈子中,是三十几头大狗,那是人在南极的好朋友,到如今为止,地球上的科学家还没有造出比狗拉的雪撬更好的极地交通工具来。
狗的警觉比人灵敏得多,他们一见我接近,便突然狂吠了起来。
三十多头训练有素的狗,在突然之际,绝不存丝毫友善意味地狂吠,也是十分令人吃惊。我略呆了一呆,心中正在盘算著,该用甚么方法,使这群狗镇定下来之际,怪事也突然发生了。
这几乎是在十分之一秒之间的事,突然间,所有的狗都不叫了,它们都伏了下来,一只紧接著一只,紧紧地伏在地上,而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他们的眼睛中,流露出无比的惊惧和恐慌来。
我也不禁呆住了,如果你熟悉狗的话,你就可以知道,当狗的眼睛之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来的时候,人是可以迅速地感到的。
而且,人和狗的交情,究竟已有几万年了,人是最容易被狗的那种惊惶的神情所感染的。
我的心中,立时也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甚么事呢?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呢?是有一大群猛兽正向前扑来么?我连忙回头看去,身后却又达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地,更没有甚么值得狗群害怕的猛兽。
我又呆了一呆,想起了动物对于一些巨大的灾祸的敏感反应,连老鼠和蚂蚁都可以预知火灾和水灾,任何一个矿工,都可以告诉你,当矿坑要坍下的前一晚,坑中的老鼠是如何地惊惶奔窜。
那么,如今将有甚么巨大的灾祸会降临呢?
在那片刻之间,我忘了那其实是我逃走的最好的机会,我甚至向前奔去,想向史谷脱队长说,有不可知的,巨大的灾祸将要降临了,我从狗群的奇异的举动中看出了这一点。
然而,我只跨出了一步,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首先,是一震剧烈的震撼,我是在向前奔走著的,但是那阵剧烈的震撼,却使得我整个人,猛地向上,弹了起来。
接著,我又被摔到了冰上,然后,我又被抛了起来。那情形,就像我在救火员用的救生帆布网上,当救生员将帆布网拉紧时,我便被网上的弹力,震向半空之中一样。
狗群中所发出的叫声,更加凄凉,我勉力想要固定身子,但是却办不到。
在我的身子,不断地被那种剧烈的震撼抛上落下之际,我看到营地上所有的东西:人、物、帐蓬,全都像是墨西哥跳豆一样,不断地在迸跳著,那是一种难以想像的现象。
然后,大约在三五分钟后(我无法在身子像垒球一样被无形的大力所抛去著的时候,去计算正确的时间),一下震得你耳朵几乎聋去的碎裂之声,在我的左侧,传了过来。
紧接著,在四十公尺之外,便涌起了海水柱,那海水柱以雷霆万钧之势涌了出来。
当海水柱刚一出现的时候,是晶莹的蓝色,但是随即变成碧绿色,又是一声巨响过处,海水柱爆了开来,化成一场大雨!
雨点以极其急骤的力量,洒在我的身上,那时,虽然冰层的震撼已经停止,但是,当海水柱化成的雨点,洒到我的身上之际,我还是直跳了起来。
而是热的!
应该说,那雨点是滚烫的!
若不是海沸了,海水柱化成的雨点,怎会这样热?但是,海又怎样会沸的呢?难道那个姓张名羽的小子又在煮海了么?
我跳动了一下,本能地双手抱住了头,灼热的雨点,大点大点地洒在我的手背上,前后不到五分钟,我目力所可以及得到的地方,冰原之上,由于灼热的雨点冲击的缘故,现出了无数小洞。
这时候,除了雨点洒在冰上的声音之外,可以说甚么声音也没有。
而在冰层裂开的地方,大蓬绿色的浓烟,在向上冒起来,那种情形,实是使人相信;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了,地球将要毁灭了!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电影上见过世界末日来临的情形,那时候,照电影上的形容,几乎是每个人都发出号叫声,狼奔豕突,但如今我明面临的事实,却和电影中看到的大不相同。
我看到狗群伏在地上,一声不出,我所看到的人,不是呆呆地站著,便是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著头,像是想使自己和世界隔绝。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奔跑!
人们都被眼前的景像吓得呆了,连我在内,也像是双足牢钉在冰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绿色的浓烟,在转变著颜色,先是变成浓绿色,然后变成黑色,后来又变成灰色、白色、橙黄色、橘红色……每一次颜色变换的时间,越缩越短,终于,我明白将要发生甚么事了!
那一定是海啸,突如其来的海啸。
在冰层裂开的地方,四周围的冰块已一齐融化,随著浓烟,海水涌了上来,海水热得冒著气,等到浓烟转为橙红色的时候,海水沸腾了,冰层迅速地融化,我看到两个帐幕,已经因为冰层的融化而跌到了沸腾的海水中!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急促的哨子声,四架直升机的机翼,轧轧转动起来,本来看来像是石像一样的人,也开始活动,向直升机上奔去!
我当然也可以向直升机奔去的,这可以说是脱险的最好方法,但是我却另外有我的想法,我跳进了狗栏,拉出了四条狗,扣在雪撬上,狗挣扎著,狂叫著,但是我终于达到了目的。
我挥动长鞭,狗儿飞奔而去,冰撬在千疮百孔的冰面之上,疾掠了出去,那速度之快,是未在冰面上坐过冰撬的人,所绝不能想像的。
在我估计我已驰出了两公里左右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冰层,像是突然向前倾斜了,冰层的斜面,使冰撬去势更快,我回头去看时,只见一股灼亮的火柱,已在沸腾的海水之中升起,那股火柱发出的声响,使得我的耳朵,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 即使是冰层破裂的那种尖锐的怪声。
狗儿又停了下来,一任我挥动长鞭,也不肯再向前奔出一步。
我没有办法可想,只得也跟著停了下来,幸而我已经难得相当远了,不怕会被波及。
我抬头看去,看到探险队的四架直升机,迅速地向外飞去,而原来探险队的营地,这时则已不复存在了,在火柱的四周围的冰层,全皆融化,而成了沸腾的海水,那一个大圆圈的直径,至少有一公里。
我离得虽远,也可以感到那股火柱的热力,烘逼得我在冒汗。
自海面上升起那样的火柱,这可以说是人生难得一睹的奇景。
但是,我却是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奇景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火柱,是在和张坚一起驾机飞赴营地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海中冒起火柱的奇景之后,飞机就被强磁力吸到到杰弗生教授的空中平台之上。
当时,杰弗生曾说我们闯进了他的“试验区”,又说他握有毁灭地球的力量,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指那海中冒起火柱的奇事而言。
如今,杰弗生教授才被我打发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这难道可以说和杰弗生教授无关么?但是杰弗生又是掌握了甚么力量,才能够使平静的冰原,在短短的时间中,发生这种惊天动地的变化呢?
他所使用的是甚么武器呢?
我心中不断地想著,但是却找不到答案。
我看到直升机已经飞到了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在南极的探险队不止一个,他们当然可以到别的探险队去求援的,成问题的就只是我一个人了。
我重又挥起长鞭,狗儿总算又肯奔走了,我又赶著冰撬,跑出了很远,背后的轰隆声已经停了,我回头看去,火柱已经不见了,还有浓烟在冒出来,在冰层融化之处,海水已不再沸腾,碧蓝的海水和冰面一样齐,看来好像是一整块白玉当中,镶上了一块蓝宝石。
我检查了一下冰撬上的东西,在冰层碎裂之前的剧烈震荡中,使我损失了一半以上的食物,但总算还可以供我一个人和四条狗多日之用。然而,我随即知道,我这种检查食物的多少的举动,是完全多余的。
因为我根本没有机会享用我带来的食物了。
那并不是说我要死了,而是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呜呜”声,响自头顶。
那种声音,几乎和一只蚊子在你头顶飞过时所发出的声音一样。而当我抬头看去时,我看到了三只海龟形的飞船,已在我的头顶盘旋。
那三艘飞船,在我的头顶盘旋了一匝,便落了下来。飞船落下来的方式,是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它们就那样直上直下地落到了冰上 从高空到冰上,至多不过一秒钟,而且它所发出的声音,始终如此低微。
这种飞船,当然也是那绿色怪人的杰作了,地球上的人是没有能力作出如此精巧、灵活的东西的。
三只飞船,停在我的周围,在我左面的那只,船门上被打开,一道金属管子伸了出来,从管子的一端,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是张坚!
我见了张坚,便不禁一呆,他张著双臂,向我奔了过来,一面奔走,一面叫道:“这不过是意外,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我不明白他这样叫著是甚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何以会从飞船上下来。
在我还处于极度错愕的情形中,张坚已奔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拉住了我便走:“来,我来向你慢慢地解释这件事。”
我被他拖出了几步,才有机会问道:“你要向我解释的是甚么?”
张坚道:“就是刚才的那场意外?”
我仍是莫名其妙:“甚么意外!”
张坚呆了一呆:“你刚才是睡著了,还是吓得昏了过去?”
我已经知道他所指的是甚么事情了,他所指的,一定是冰层碎裂,海水上涌,浓烟冒起,火柱突现的这件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又怎会和张坚有关,要他来向我解释呢?他说那是一件“意外”,这又是甚么意思呢?我心中在想,却发现已被拉到了飞船伸出来的那根管子面前。
我心中陡地一惊,喝道:“张坚,你干甚么?”
张坚道:“我带你去应该去的地方。”
我顿时大怒,叱道:“张坚,你屈服了,还是他们用甚么机器改变了我们的思想?”
第六部:科学怪杰的话
张坚猛地向我一推,我的身子一侧,侧向那管子的一端,还未及站定身子前,那管子的一端,便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将我的身子,吸向管子之中!这一切的过程,快速到了极点,当我明白过来时,我的身子已经舒服地坐在一张椅上了,而我所在的地方,一望而知是那种飞船的内部。在驾驶位置上,坐著两个矮小的机器人。
我猛地站起身来,但张坚突然在我的身边出现,他是突如其来的,我只觉身子猛地向上升去,飞船是没有窗子的,但是我从空前的电视银幕上,却可以看到我已经离地十分高了。
我并不转过头去,只是以十分愤怒的声音道:“张坚,你这狗种。”
张坚的声音,也绝不心平气和,他道:“卫斯理,你这混蛋,你不弄清楚事实真相,便逞甚么英雄好汉?”我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你,杰弗生许了你甚么好处?”
在飞船的舱中,突然响起了杰弗生的声音,道:“没有许甚么好处。”
我看到船舱之中,只有我和张坚两个人,杰弗生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使我十分惊愕,我连忙回过头去,霎时之间,我几乎以为杰弗生就在我的身后。
但是我立时知道不是,在我的座后,有一架高度色彩传真,甚至看来有高度立体感的电视机,杰弗生就在电视萤光屏上出现。
看来,他是在另一艘飞船上,这时正以无线电传真电话在讲话。
我大声道:“你又活过来了么?我那一拳应该将你的内脏打出来!”
杰弗生的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难看的面色来:“卫先生,我不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一个好朋友。”
我“哈哈”一声:“好极,好极!我希望你和我成为见面就要拚命,而不见面则每天都要将对方咀咒一千遍的仇人!”
杰弗生的形象,突然在电视上消失,不问可知,他是大怒而特怒了。在我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去激怒杰弗生,似乎是十分不智的事情。
但这时,我的心中十分愤怒,根本已不及去计算甚么后果了。我认定了杰弗生是奸诈、卑鄙、无聊到了极点的一个人。
在国与国之间,一个国家的人,如果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而去和与自己的祖国采敌对态度的国家服务,背叛了自己的祖国,那已是极度卑鄙的事情了。
而如今,杰弗生所做的尚不止此,他是一个地球人,但是他显然是在为那种来自别的星球的绿色怪人所利用,为那些绿色怪人在服务!
中国人背叛中国的是汉奸,英国背叛祖国的是英奸;杰弗生这个地球人,他竟背叛了地球,那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奸!
我实在无法遏止自己对他的卑视,在他的形像,自电视萤光屏上消失之后,我仍然大声叫道:“你那绿色的主人呢?或许你的祖先之中,也有一个是绿色的怪人,是有著章鱼触须的丑恶东西!”
那电视的萤光幕陡地一亮,杰弗生又出现了。
由于色彩高度传真的缘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杰弗生的面色,变得青黄不定,十分难看。他以纯正的英语,骂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粗卤的话,我当然不替他做纪录,他骂完了之后,才道:“你究竟是在放甚么屁?”
我冷笑道:“你看看你的手指吧,可能每只手是七只,长达一尺,可以任意弯曲,如果不是由于遗传,那一定是你背叛地球的结果了。”
杰弗生的面色更青,他几乎是在高叫:“杂种,你究竟是在说些甚么?”
我“哈哈”一笑:“你还不明白么?还是你不想你真正的身份给人家知道?”
杰弗生失声道:“我真正的身份是甚么?”
我毫不客气地回骂他:“杂种,你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蟊贼!”
杰弗生的形像,又突然在电视萤光屏中消失,我“呸”地一声:“你可是不敢再见我了么?你绿色的主人,也教会你甚么叫羞耻么?”
张坚直到此时,才插了一句口:“甚么叫绿色的主人?”
我大声道:“你闭嘴,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你使飞船开到我要去的地方。”
张坚苦笑了一下:“我怎能?操纵飞船的是机器人,而机器人又受杰弗生操纵。”我冷冷地道:“那么,你的地位,原来比机器人更不如么?”
张坚涨红了脸:“卫斯理,我第一次发现你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我大声道:“我很高兴被你这个蠢材认为我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张坚的面色更红,他比我更大声:“这完全是一件意外、意外、意外、意外、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呆了一呆,道:“我当然听清楚了,意外,但是,甚么意外呢?”
张坚道:“就是岩浆自冰底喷出的那件事。”
我望著张坚:“你神智没有甚么毛病么?”
张坚摊了摊手:“所以我说,你完全不明白!”
飞船在这时候,穿进了云中,接著,便猝然地停了下来,我在电视萤光屏上,又看到了那幢六角形的奇异建筑物。
我知道,我跳下南冰洋,在冰原中飘荡了七天,死去活来,一切全都白费了,因为到头来,我仍然回到了空中平台上!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住了头,闭上了眼睛。老实说,我的一生,从来也未曾这样沮丧过,我曾经对付过意大利的黑手党、菲律宾的胡克党,和七帮十八会的首脑作过对,更曾和日本的月神会起过激烈的冲突。每一次,在几乎是绝境的情形下,我也未曾失望过,但如今却不同了!
杰弗生所领导的,绝不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他们只不过几个人。
可是,他们这几个人,不但有极其精密的科学头脑,而且还有著地球上所绝对没有的科学设备,更有著绝对听从指挥,天知道“他们”能做出一些甚么事情来的那些机器人!
他们还有在三万五千呎高空的空中平台 那是绝对无法逃跑的。他们可以将你困在一个大“肥皂泡”中,使你觉得自己像一只小昆虫,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有来自不可知的星球的怪生物在作后台。
我,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怎能够和这一切来作对呢?看来这次我是完了。
我闭著眼睛,捧著头胡思乱想著,过不了多久,张坚便推我开:“快下飞船吧。”
我冷冷地道:“我看不出我下不下飞船有甚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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