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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换 头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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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神秘机构武力邀谈
天气十分晴朗,我和一个朋友打高尔夫球,当我的一击,使得球儿飞到了我找寻不到的地方之际,在朋友的嘲笑下,十分尴尬,将球棒向地上一抛,表示我放弃这场比赛了。
也就在这时,我听得一个操著生硬的英语口音的人在对我道︰“年轻人,高尔夫球这种运动的特殊意义是︰不论在甚么样的困境下,你都应该将球击入洞,当然,有捷径可走是最好,如果没有,你便必须克服所有的困难,而不是将球棒一抛就算数!”
我在一听得那声音时,便抬起头来,静静地听他讲完,然后,一声不出,拾起球棒去找球,终于找到,而且继续比赛下去,等到十八个洞打完,我以三杆领先取胜。
我离开那个高尔夫球场的时候,在门口又踫到他,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他约莫有五十岁,一头金发,典型的北欧高身材,他是世界知名的生物学家奥斯教授。
奥斯教授曾受聘于世界十余家知名的大学,甚至苏联也聘他去讲学,而在他逗留在苏联的境内时,他和苏联的科学家创造了“双头狗” 那是生物学上移植的奇迹,和他合作的是苏联国家科学院勒柏辛斯卡院士,他们两人,将一只黑狗的头切下来,再在另一只黄狗的脖子上开一个洞,将黑狗的头接上去,黑狗的头活在黄狗的身上,那黄狗变成有两个头。
这头举世震惊的“双头狗”活了七天,七天后,反倒是那“黑狗头”还活著,而黄狗头先死。
这种惊人的生物移植,后来并没有继续下去,那是因为勒帕辛斯卡院士突然失踪了。
在苏联,不论是部长也好,将军也好,院士也好,突然失踪,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对奥斯这样一个崇尚自由民主的人来说,这种事发生在他的身边,发生在他的合作者身上,那自然令得他极不愉快。
是以,他离开了苏联,以后,也未曾从事同样的移植试验。
而根据他私下对人说,那一次的实验,若不是在后几天,勒柏辛斯卡院士,忽然心神不宁,以致犯了几个小错误的话,那只“双头狗”不会夭折,可以一直活下去,到寿命正常结束。
这一切,全是我在和奥斯论交之后才陆续知道的事。
我们论交之初,是在那高尔夫球场,他知道我终于赢了比赛,高兴得要邀我一齐去喝酒,我们在酒吧中消磨了一个傍晚。
以后,我们时时在一起饮酒,他是一个酒徒,但对中国酒一无认识,于是我便开始向他灌输中国酒各种知识,以及和中国酒有关的种种故事。
等到我们相交已有三个多月的时候,我才不经意地问到他︰在这里做甚么?因为本城并没有一个学术机构,配请他这样的学者来讲学,他的回答很简单,他道︰“做实验,我只想在一个不受人干扰的所在做实验,所以拣中了这里。”
我点了点头,不再问下去。
我们保持了片刻的沉默,他转著酒杯,那时他正在喝威士忌,酒中加了冰块,他的视线留在旋转的冰块上,忽然向我问一个十分突兀而且奇特的问题。
“卫斯理”,他叫著我的名字︰“你说,一双皮鞋,穿坏了鞋底之后,换了一个鞋底,是不是可以说那是原来的皮鞋?”
“当然可以。”我望了他半晌,然后回答。
他像是对我的回答不够满意,是以皱著眉头,仍然看著冰块不出声。
我终于补充道︰“应该说一半是,因为换了鞋底。”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过了一些日子,鞋面也坏了,那么,再换了鞋面之后,那人所穿的鞋子,和他原来的鞋子,完全没有关系了?”
我呆了一呆,奥斯的问题听来虽然滑稽,但是要回答起来,却也不容易。
如果说,在换了鞋底,又换了鞋面之后的那双鞋子,和原来的鞋子,已全然没有关系,那是很难如此讲的,因为如今这双鞋子,是旧鞋换了鞋底,又换了鞋面而来的。但如果说有关系的话,鞋底鞋面全换过了,又有甚么关系?
这其中,含有逻辑学上相当深奥的问题,是以我想了足有两分钟之久,才道︰“教授,你可是想放弃生物学,转攻哲学?”
“不!”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简单地回答我,然后,显得有点神思恍惚,甚至不道别,就离去了。
我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奥斯教授从来也不是这样不讲礼貌的人。
而这时,他既然有这种反常的行动,那我就可以肯定他一定有著心事。
本来,在他走开之际,我想追上去问个究竟,以这几个月的交情而论,可以分担他的心事。
但是,刚走出两步,在还未曾推开酒吧的玻璃门之际,便站定了脚步,因为就在那一那刹间,我改变了追上他的主意。
我想到,他可能是由于实验上遇到了甚么难题,所以才心不在焉,这是科学家的通病,正如爱迪生将怀表放在水中当鸡蛋来煮,对于他实验上的难题,我无能为力,如果文不对题地去帮助,那只不过增加他烦恼而已。
我停了脚步,正待转身过来,喝完我杯中的酒,忽然身后有人逼近。接著,便是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
我是过惯冒险生活的人,如果是老朋友,绝对不会在背后一声不出地将手放在我肩头上,因为这会使我紧张!
而这时,我的确十分紧张,身子陡地一斜,摆脱了那只手,同时疾转过身来。
在我转过来的同时,我左手五指并紧,已然作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向前插去的姿势,但是并没有出手。
因为虽然有两个大汉站在我的面前,但他们都带著笑脸,你不能打带有笑脸的人,是不?
他们的笑脸十分怪异︰硬装出来的!
而且,两个人的服装十分异特,那种类似大酒店侍者的服装,好像是一种流行的制服。
两个大汉毫无疑问孔武有力,而且,他们将手放在我的肩头上,也绝不是认错了人,我瞪视著他们,他们中的一个道︰“喝一杯酒?”
我冷冷地道︰“我本来就在喝酒。”
那人脸上的笑容,看来更使人不舒服了,他再道︰“请你喝一杯,有事要和你谈谈。”
我再冷冷地道︰“对不起,对于和陌生人交谈,并不是我喜欢的事!”
我看得出,那两人是尽力在抑遏著怒意,他们一定有相当权势,惯于发怒。当他们脸现怒容的时候,他们的样子,十分阴森可怖。
但是他们像是知道,在我的身上,他们的权势不发生作用,是以怒容逐渐敛去,甚至勉强地笑了笑︰“朋友,当你和奥斯教授,第一次在高尔夫球场相识的时候,他也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和你交谈的!”
那人的话,令我吃惊。
自从高尔夫球场那次之后,我和奥斯教授来往已有几个月,可以说这两个人在暗中跟踪奥斯教授,至少也有几个月了,而且他们的跟踪本领十分高,如果不是他们自行露面,我就未能察觉暗中有人在注意我们!
而从他们的口气听来,他们所注意的目标,是奥斯教授,不是我,那么,这会不会和他今晚的神态失常,以及问我的那个怪问题有关?
我越想越感到好奇。
如果这时,那两个人忽然走了,我一定会追上去,但是那两个人显然比我更急,他们又催道︰“怎样?”
我点头︰“可以,你们可以请我喝一杯酒!”
我们一齐向前走去,坐在吧柜前,我在当中,他们两人在旁边,都要了酒之后,左边的那家伙开口︰“你似乎是奥斯教授在这里的唯一朋友?”
我回答道︰“不敢肯定,至少,是他的朋友之一。”
“你是他唯一朋友,”那人代我肯定︰“我们也想说你帮忙一下,说服奥斯教授,去接受一项五百万美元的馈赠。”
我呆了一呆。
五百万美元,这虽然不是一个天大的数目,但也足够称得上一个大数目。奥斯教授不见得爱钱如命,但是钱的用途毕竟很大,一个不贪财的人,也会想到有了钱之后的种种,例如奥斯教授,如果他有了五百万美元,那么,他自然可以建立一个相当完美的实验室!
而听那两人讲来,奥斯教授似乎坚决拒受这笔“馈赠”!
那么,显而易见,其中一定大有花样!
而且,对方拿得出那样一笔大数目来,那么他们究竟是甚么身份呢?
我有点不客气地道︰“如果他不接受你们的馈赠,一定有理由,我想我们不必说下去了。”
那人呆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不,绝无理由,我们绝无恶意的,可以说,是求他救我们,他如果嫌数目不够,中途再提出来,我们绝对保障他的安……”
当那人讲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我脸上奇异的神情使他觉得失言,是以他突然住了口,向我尴尬地一笑。
我心中急速地转著念,我所想的不外两个问题︰他们究竟是甚么人?他们要奥斯教授做的,又是甚么事?
我道︰“你刚才的话有语病,你们要给奥斯教授的五百万美元,并不是如你所说的馈赠,而是酬劳。”
那人侧头想了半晌,他显然是十分重视原则的人,即使是一词之微,他也要考虑再三,过了一会,他才道︰“可以这么说。”
我立即道︰“好,那么你要他做甚么?”
那人的面色变了一变︰“对不起,不能说,而且,你也不必问奥斯,因为他也不知道,你更不必到外去打听 如果不想对你不利的话。”
我耸了耸肩,表示不在乎他的恐吓,然后,我又极不高兴地道︰“我最不喜欢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谈话,谢谢你们的酒,我走了!”
我站起身来,那两个家伙急了,而且看来异常愤怒,竟不约而同,伸手就向我的肩头一推,将我推回座位上!
他们真是自讨苦吃!我许久未曾和人打架,以致手在发痒!当我坐回到我的座位上,而他们也开始晃著拳头向著我之际,我向他们作了一个动人得可以得到奥斯卡金像奖姿态的微笑,然后,我双手齐出,对准了他们晃著的拳头,猛击过去。
四拳相交,他们的拳头,发出可怕的“格格”声,但是那种格格声,比起他们口中所发出的那种惊呼声来,实在算不了甚么。
他们两人开始后退,我却不想就此算数,身子向前一俯,又是双拳齐出!
这一次,我的双拳,重重地击中在他们的口部,他们的口,立时肿起,和经过风腊的猪肉差不多,他们也同时倒在地上。
酒吧中有人叫起好来,我从从容容地喝完了酒,那两人还没有站起来。
当我在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用足尖踫了踫他们的身子︰“记得,想打架,随时奉陪,绝不迟到早退!”
我在他们两人的身边走过,到了门口,再转过身来︰“谢谢你们请我喝酒!”
我推开门,向外走去。
我驾著车,回到了家中,在向白素讲起这件事来之际,仍然禁不住笑个不停。
但是白素却显然不觉有甚么好笑,她还觉得十分忧虑︰“那两个人行迹可疑,他们究竟要教授做甚么?”
我摇头道︰“我也想不到他们要做甚么,当我问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不肯回答,并且还恐吓我不许多问,这才将我惹火了的。”
白素蹙著双眉,道︰“卫,奥斯教授遇到甚么麻烦了,我看他不会有甚么朋友,和他通一个电话?”
白素提醒了我,教授神态,的确有异于常,他有困难,我应该帮助他。
我拿起了电话,拨了教授的号码,电话响了许久,没有人接应,我再打,又响了很久,等到我几乎想第二次挂上之时,突然“格”地一声,有人听了。
我忙道︰“教授?”
教授的声音,十分疲倦︰“是我,甚么事?”
我呆了一呆︰“教授,你可有甚么麻烦?希望你将我当作朋友。”
我的话说得十分含蓄,奥斯教授自尊心相当强,如果说要帮助他,或者他会觉得反感。
过了好久,才听得他的回答︰“你是我的朋友,但是我没有甚么,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他其实是很有些“甚么”,但是既然不说,相信也必有原因,我想了解一下他的处境︰“如果你肯答应,想参观一下你的实验室,方便么?”
奥斯教授道︰“当然,欢迎,明天上午十一时,我等你。”
当晚,我们的交谈就到此为止。
在放下电话之后,我和白素两人研究了一下,由于我根本不知捱了打的两个人是甚么来头,而奥斯教授本身,又讳莫如深,是以无法想得出五百万美元的“馈赠”被拒绝,是怎么一口事。
第二天,我起得相当早,先到贸易公司去处理一些事务 只是官样文章,因为有一个十分能干的经理在管著公司业务。
十时十分,离开公司,奥斯教授住在郊区,需要有充分的时间作准备。
当我来到电梯口之前,一切如常,电梯门打开,我跨进电梯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著,一个人在我身边擦过,“飕”地进了电梯。这种像是十分珍惜时间的人,其实最讨厌不过,我不禁瞪了他一眼。
一看到他,便不禁一呆。
那个人,是昨晚在酒吧中打架的两个人之一,而且,他的手中,正有一柄手枪对准了我!
我在一呆之际,我又觉出,有另一柄枪,自我的身后顶来,同时一个人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喝道︰“进去,快!”
如果不是一前一后,被两柄枪指住,我会忍不住大笑。
因为我身后的那人,讲话之后的含糊不清,全是因为曾中了我的一拳,被我打破了嘴唇,打落了门牙之故,我未曾预料到会在这里埋伏,是以我没有抵抗的余地。
我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
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操纵著电梯,使我奇怪的是,电梯不向下,却向上升去。
我勉力维持镇定︰“我和人有约,如果你们的邀请,不必太多时间,我乐于接受!”
那两个人并不出声,而电梯这时已停在廿四楼。
电梯停在廿四楼,这不禁令我一震。
我的公司在这所高达三十四层的大厦之中,虽然不常来,但是我总也知道二十四楼是甚么所在。二十四楼,全由一间贸易公司占有,这间贸易公司的性质,和别的公司有所不同,因为它专和一个地区发生贸易关系,这个地区,为了行文方便,不妨称之为A区。由于这间贸易公司有这种特殊的关系,所以它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个半官方机构。
而A区十分具有侵略野心,这间“五洋贸易公司”被视为是一个神秘的所在,也很自然,绝非秘密。
是以当电梯停在二十四楼,打开门,那两人押我出去时,我心头震动。A区以特务渗透闻名于世,而我对间谍特务,一向抱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才一跨出电梯,那两人态度嚣张,公然扬著枪指著我,在走廊中的人,无不横眉怒目,如果想知道那些人的样子,只要看看通辑犯的照片,就可以思之过半。著名的脸相学家坚持说相貌可以表示这个人心中的犯罪倾向,很有道理。
来到走廊最末端的一扇门前,那两人推开了门,押著我进去,那里面看来完全是一家贸易行,职员正在忙碌地工作。
我才一进去,职员都停下工作来望我,其中的一个,望了我一眼之后,连忙转身,在他面前的打字机上,快速地打了十几下。
一个人推开一只大文件柜,现出一道暗门,那两个人沉声道︰“从这扇门进去。”
我笑了笑︰“里面是甚么,一头会喷火的九头龙?”
那两人脸一沉,这使得他们肿起的嘴唇更加突出。
这次,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等他们再说甚么,伸手去推那暗门,应手而开,里面是一间华丽的办公室。
办公室正中,是一张巨大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的墙上,挂著一幅高约七呎的人像,那是A区的终身主席,世界上最具侵略野心的独裁者之一。
办公桌后面坐著一个个子十分矮小的人。那么矮小的一个人,坐在如此巨大的写字台和高背真皮旋转椅之上,给人的感觉,应该十分滑稽。
但当时却没有这样感觉,我只觉得十分阴森,因为那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有著一双极其阴森、炯炯有光的眼睛。
这一对出色的眼睛,不但改变了他本来猥琐的容貌,也使人不注意他那可笑的矮个子,而感到他有一股异常的震慑力量,使得你站在他的前面,会感到一种被压逼感。
一眼间,我肯定那是一个极有来头,非同小可的人物,他那锐利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扫了一遍,才道︰“请坐,对不起,我们必须请你来谈谈。”
我心中想,我必须不被他吓倒,他一定很知道自己的长处,知道那双厉害的眼睛可以给人以压逼感,使得人不由自主地退缩。
我偏偏不退缩,挺起了胸,直走过去,一直来到了他的写字台前面,然后,我双手撑著桌面︰“你有甚么话只管说,我还有约会。”
那人道︰“是的,我知道,和奥斯教授的约会。”
我愣了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奥斯的约会,我没有通知过任何人!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别忘记,卫先生,我们地区最出名的是特务统治,而且在国外的特务工作也出名!”
他在讲到“特务工作”时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态,证明他是一个特务,他向后斜靠著身子︰“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但是他一定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我摇著头,表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却道︰“大人物?”
那人有点自傲地笑了笑,人喜欢奉承,他将手放到了桌上︰“你或许听过我的代号︰‘SOUL’,你应该听到过,我喜欢这个英文字的代号,它表明了我真正的身份。”
我呆了半晌。
我绝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而假装发呆的,我是真正呆住了。
古人常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如今,我一听到他的名字,确然有如雷贯耳的感觉,我像是劈头有一人雷打下来一样地呆住了。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我才吁了一口气︰“久仰大名,真的。”
那人又笑了笑︰“请坐,请坐。”
我一面坐下,一面道︰“今天能够见到你,而且,你还立即向我表露了身份,荣幸之至。”
我一向很少心中想一套,口中讲一套的。
如今,我口是心非,心中正在骂︰遇到了你这脏灵魂,只怕要倒霉了。
“肮脏的灵魂”,在A区炙手可热,权倾朝野。他没有实际职务,在一个民主国家中,简直不可思议,但在一个独裁地区中,却顺理成章。
灵魂是他的代号,因为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那个代号的意思是︰他是主席的灵魂,而我在心中称他为“肮脏的灵魂”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所做的,全是脏事。
死在“灵魂”签署秘密文件之下的人,因为“灵魂”的手令而下狱的人,上七位数字总有的。
“灵魂”是这样的一个人!
第二部︰肮脏的“灵魂”
这样的一个人,用这样的手段见我!
“灵魂”既然“请”我来,一定有极其重大,极其机密的事,要把我牵入漩涡。我无法想像,和A区有甚么关系,要有的话,当然是间接的,中间的媒介是奥斯教授?
我才坐下,“灵魂”已然道︰“需要你参与一件极大的机密,当然你不会蠢到将机密泄露出去。”
“灵魂”的双眼之中,射出十分厉害的光芒,令我感到不安。
他沉声道︰“不管你有没有兴趣,你必须参与,也已经参与!”
我苦笑著︰“你选错对象了,我和奥斯教授不过是泛泛之交,我们认识了只不过几个月,大多数的时间,在酒吧中度过,实在不能做甚么!”
“灵魂”对我的推搪,无动于衷,他只是望著我,总算等我讲完才道︰“事情是︰你去劝服固执的教授,接受五百万美元的酬劳,或者更高,要他去做他绝对感兴趣的生物学实验。”
我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酬劳再多,也丝毫没有吸引力!”
“灵魂”有点愠怒︰“为甚么?可以在瑞士最著名的银行,替他开户口。”
“金钱必须有人去用,你们的地区,不客气地说,连基本的法律也没有,贵区的主席就是一个绝无法律观念的人……”
我才讲到这里,“灵魂”的右手,提了起来,“叭”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他一定是一个拍惯桌子的人,因为那一下拍桌子的声音十分大,打断了我的话头,他满面怒容︰“你竟敢侮辱我们伟大的领袖!”
我摇著头︰“绝非侮辱,只是批评,一个领袖,如果连容人批评的量度也没有,那么他决非伟大领袖。是以我希望你别打断我的话头,你打断我的话,适足以证明你心中轻视你的主席。”
“灵魂”面上的怒容,足维持了一分钟左右,才渐渐敛去︰“你口才不错,说下去。”
我又道︰“你们的主席,认为他的话就是铁定不移的法律,任何人,连最起码的人身保障也得不到。”
“灵魂”又再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说,如果奥斯教授跟我去,不能出来了,是不是?”
我点头︰“对,问题简单,你看出我无能为力了吧!”
“不,”出乎我意料之外,“灵魂”仍然不肯放过我︰“你可以将我的保证转达给他,我保证他的安全。”
我苦笑了一下︰“阁下的保证……”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我想说他的保证,其实一点靠不住,这是引人上当的拿手好戏,不少政敌,就被他用这种方法铲除。但是我又怕我如果“直言谈相”,会将他激怒,是以只讲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灵魂”显然已知道了我的意思,他居然叹了一口气︰“放心,这一次,如果我不履行保证,那一定是我的力量已失,不能保证甚么了!”
听到了这一句话,我心中的吃惊,实在难以形容!
“灵魂”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若是他没有力量,那就是说他已失势,他失势,意味著A区主席的下野,那将是一场甚么样的政治风暴!
我无缘无故,竟牵入到这场猛烈的政治风暴之中,的确太不可思议了!
在A区中所发生的政治风暴,毫无疑问地将会影响及全世界,而我 一个普通人,将要担任甚么角色呢?我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呆呆地望著“灵魂”。
“灵魂”又叹了一口气,他的声调转变得十分柔和,与其说柔和,毋宁说是沮丧︰“我这样地位,日子过得很紧张,紧张得你不能想像,绝不能!”
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同情他的。
他是一个独裁者最得力的助手,运筹握策,叱吒风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多么威风,但是在那几句话上,却可以听出这些年来,他过的实在是非人生活,而且他还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维持这种非人生活。
因为他如果一垮下来,那就甚么也没有了!
我又呆了片刻︰“我稍为可以想像一下,你的生活当然是紧张的……”
我的话还未曾讲完,他突然“砰砰砰”三下响,接连拍了三下桌子,打断了我的话头,尖声道︰“你不能,你绝不能!”
我实在无意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下去,是以我摊了摊手︰“好,我不能!”
“灵魂”喘著气,好一会,才渐渐恢复了原状,在尖叫时,他站起来,这时又坐下,以手支额,低著头,好一会不出声,然后才苦笑了一下︰“你或许不相信,你和我们绝无关系,照理来说,我绝不应该相信你,但是我倒反而可以对你说说心中的话,而……”
他略顿了一顿,又苦笑著,才道︰“而我对著我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却反倒甚么也不敢说,这不是很……可笑么?”
我纠正了他的话︰“不可笑,只是可悲。”
“灵魂”又凝视了我半晌,才道︰“这一切,你不会向外泄露吧?”
“你放心好了,我为甚么要向外泄露,我和你没有利害冲突,我也不会时时刻刻取代你的位置,你怕我作甚?”我耸耸肩︰“而且;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得罪你!”
他道︰“好了,我们谈正事,我和奥斯教授直接谈过,失败了。”
“你究竟要奥斯教授做甚么?”我直截了当地提出。
“灵魂”却并不回答︰“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
“请奥斯教授到贵区去进行一项实验?”我还记得他刚才说过的话。
“不错。”
“教授不肯。”我哈哈笑了起来︰“大可以运用你们第一流的特务,将他绑架。”
“当然可以,太容易了!”
“灵魂”一面说,一面又用锐利的眼光望定了我,这使我的心中,不禁大为震动。“灵魂”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特务头子。
但是刚才,当他提及他几十年来的紧张生活时,内心恐慌得如同暴露在万支灯光之下的一头小老鼠!
他望了我片刻,然后才道︰“我们要奥斯教授做的事,绝对不能有丝毫错误,绝不能!我们不能影响他的情绪,更不能强迫,一定要他自愿,全神贯注地去做,而且,世界上能做到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
我仍然想推卸责任︰“这与我无关,我无能为力。”
“灵魂”又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你去劝他接受邀请,不论他要多少报酬,或是甚么条件。”
如果我只求脱身,我大可答应他,立时可以离开,可是我却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样简单,他既然找到了我,而且,还对我透露了他们地区即将发生政治风暴的大秘密,那么,我已经脱不了身,除非我能说服奥斯教授。
事实上,我更知道,即使我说服了奥斯,帮了他一个忙,事后是不是可以没事,也是难说,因为我已参与机密,参与机密的人,总是特务头子的眼中钉!
我一直不出声,他有点不耐烦了︰“你还在想些甚么?”
我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太多了,想的事太多了!”
“甚么条件,只管提。”他有点傲慢他说。
“你这句话讲得不对,能不能说服奥斯,一点把握也没有,怎谈得上甚么条件?”
“只要你肯去做!”
“那么,你对奥斯说明了要他去做的是甚么实验?”
我仍然在问他究竟要奥斯去做甚么,但是却采取了一个比较曲折的方法。
“灵魂”也立时惊觉,他呆了一呆︰“没有告诉,但曾经暗示。”
事情现出一丝曙光,我相信奥斯教授知道“灵魂”要他做甚么,而这正是他神态失常的原因。
事情和生物学有关,可是却无法想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灵魂”继续道︰“这是极度机密,至今为止,只有主席夫人和我两个人知道,连副主席都不知道。”
我捉住了他这句话中的语病︰“难道主席也不知道?”
想不到这一句话,竟然给他以极大的震动,不但他的身子震了一震,而且他的眼中,竟也有了惊惶的神色,面色大变!
虽然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但已令得我大起疑心。
而且,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在立即恢复了镇定之后,他自顾自地续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必须听命。”
我大声道︰“第一,我从来也没有听过甚么人的命令;第二,我甚么也不知道,因为你甚么也未曾对我说!”
“灵魂”立即更正了他的话︰“我或许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既然知道了我们和奥斯教授之间的纠葛,那一定要合作。”
我将双手按在桌上,上身前俯几乎和他鼻子相踫,我大声道︰“你一定对我十分熟悉,该知道,我绝不在强迫下做任何事情!”
“灵魂”长叹一声︰“没有强迫,我求你答应,我必须获得你的帮助。”
这家伙,软硬兼施,甚么都来,我知道如果不答应代向奥斯说项,目前就无法脱身。如果答应,那么,日后麻烦,方兴未艾,真是左右为难!
我冷笑了一声︰“你必须获得我的帮助,可是,要奥斯教授作甚么,却不肯对我说。”
“不是不肯对你说,而是不能对你说,就算对你说了,你听了之后,一定后悔曾听到那样的事,因为…………因为……”他顿了一顿,甚至还喘了一口气,“因为……太骇人听闻了!”
我呆了半晌,我不认为“灵魂”目前的神态是假装的,而且,事情要“灵魂”亲自出马,那不消说,定然极之严重。
要命的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出那是甚么事!
我没有再追问,“灵魂”呆了片刻︰“你明白了?”
“我明白!”我立即回答︰“我是交了霉运,所以才会和你那样的人见面。”
“别那么说,朋友,如果这件事成功了,我们会十分感谢你,你和奥斯教授的约会是十一时,不多耽搁你了!”
“灵魂”极其聪明,他也不管我是否已经答应,只是提醒我该去见奥斯。我当然也不说甚么,转过身,走到了门口。
我在门前略站了一站,才道︰“我会尽力而为。”
“非常感谢你,请你别将我们见面的事对人说起。”
我苦笑︰“你将我当白痴了。”
我推门而出,门外有两个大汉“送”我到电梯门口,他们等我进了电梯之后,才让我恢复了自由。
我是不是真正恢复自由,只有天晓得,我被监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这种情形,令我十分生气,我已经决定,见了奥斯教授之后,要盘问清楚,究竟“灵魂”和他谈的是甚么交易。
我在“灵魂”处,耽搁了二十分钟左右,不致于迟到。
奥斯教授在郊区的住所十分幽静,全是建筑华丽的别墅。
我在一幢别墅门前停车,看到房子的一边是一所很大的温室,暖房中有许多花草,有的正盛开著美丽的花朵。
我按铃,我看到奥斯教授从温室中走出来,开门让我进去︰“你迟到了!”
他也许只是随便一问,或者他知道我一向守时,但是我却不肯放过这机会,我立即道︰“有一点意外。”
第三部︰教授的实验
在我的意料中,他一定会问我甚么意外,那么,我就可以对他说,我和“灵魂”见过面,再进一步,就可以讨论“灵魂”要做甚么。
可是,奥斯教授却并不问我发生了甚么意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幸而你终于来了,你看,我在这里进行的实验,大多数在植物身上进行。”
他既然这样讲,我心中已经准备了那一大串话,一时之间,自然也讲不出口来,只得先跟他走去。
一走进了温室,就彷彿置身在另一个星球。
所看到的,全是一些古古怪怪的植物,我看到一株桔子树,但是在树梢上所长出来的,却是一颗颗的葡萄,而且在枝桠处,有蔓状的藤长出来,在一棵芭蕉之上,生著三种不同的叶子,也开著三种不同的花,一种阔大的野芋叶,在叶柄处生出许多尖刺,如同仙人掌。
我感到十分迷惑,不禁问道︰“教授,你从甚么地方搜集了那么多古怪植物?”
教授“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是我搜集来,是培养出来的。”
我明白,那是移植,教授本是世上移植学的权威,像那种移花接木的玩意,在他来说,当然不算是一回事了,别忘记,他曾经创造过双头狗!
我道︰“原来那是移植的结果,我以为你做实验,只限于动物。”
“动物和植物同时进行,移植的原理是一样的,但是植物在移植后,有一种自然的生长力量,使移殖体和被移殖体,自然接合,然而动物却缺少这种力量,我已经发现了植物那种超特力量的生长激素了。”
我有点吃惊︰“真的?”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秘密,”奥斯教授的神情很严肃︰“现在,我请你来看看,我将极难获得的生长素施用于动物上的结果。”
他将我带到了暖房的尽头,推开了一扇门,那是他的另一间工作室,工作室中,是一列长桌,桌上放著许多器械和箱子。
他打开了其中的一只金属箱︰“你看!”
他在讲“你看”时,充满自傲,可是我向那金属箱子内一看,陡地呆了一呆,立即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全身的皮肤发麻,而且起了一阵要呕吐的感觉!
实在来说,那极其恶心 虽然那是生物移植上的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我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
那怪物的身于,是一条粗大的蚯蚓,但是,在蚯蚓的一端,却是一只蝗虫的头,还有两对足,蚯蚓的身子在蠕蠕而动,蝗虫的足在爬著,唉,还是别说了吧,实在太令人呕心。
奥斯教授却分明未曾注意到我已经有点受不了,他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箱盖︰“你再来看,这才是真正成功的例子,因为哺乳动物也能接受这种生长素。”
他一面说,一面取下了一只箱子上的布幕。
我实在不想看,但是好奇心又使我不能不去看那只箱子中的东西。
那箱子的一面是玻璃的,是以我不必走过去,就可以看到箱子中是甚么。
我看到了一头猫,神情委顿,猫眼闭著,在发出咕咕声。然而那只猫,却还有另外两个头,一个是兔头,在左边,兔眼正在慌张地转动著。而在它的右侧,则是一只小黄狗的头。
那狗头垂著,像是在打瞌睡。
那是一个三头怪物,而这三个头,显然全是活的,我只感到全身震栗!
奥斯教授道︰“这是我在六天之前完成的,它们已活了六天,而且,生长情形十分良好,你怎么不恭贺我的成就?”
我感到十分难说话,我只好道︰“教授,你真了不起。”
教授道︰“还有哩,你来看这个。”
我实在想闭上眼睛,但是我似乎已失去了闭眼睛的能力!
而且,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向前走去,来到了另外一间房间中,在一只金属箱之前,停了下来,那金属箱之上,也覆著一块布。
我作好了心理准备,接受来自超自然怪物的打击,可是,当奥斯将布揭开之后,我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看到一头猴子。
那猴子只有一个头,自颈以下,全在那金属箱子之中,那猴子见了人,发出嘶哑的叫声,眼珠乱转,像是十分痛苦。
我直到这时,紧张的神经,才略为轻松了一下,嘘地一声︰“这猴子在洗土耳其浴?”
奥斯教授向我神秘地笑了一笑︰“或许它想!”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猴头上摸了一下,然后,双手抓著猴子头,向上提了起来,当他的双手向上一提之际,我不禁呆住了。
那猴子头并没有身子,就只是一只猴子头!
在颈部分,有一个白色的橡皮套,连结著许多管子,通向那金属箱子,奥斯教授捧著猴头,直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呆若木鸡地站著,倒是那猴子,还在不断地向我眨著眼睛。
过了好一会,我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做了甚么?”
奥斯教授将猴子放回了原地︰“我将这猴子的头和身体分离了。”
我只好喃喃地重复著︰“分……分离了?”
“是的,这个猴头,毫无负担地活了十四天,活得很好。”
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了一下︰“真难以想像,你下一步的实验……是甚么,你已经做是太过份了。”
“过份?”奥斯惊讶地反问︰“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呢?”我的声音,甚至有点发颤。
“第二步。”奥斯扬起了手,洋洋得意。
可是他只讲了“第二步”三字,在外面,突然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那一下响,打断了奥斯的话头,他转过身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
他也不等我答应,便已向外走了出去,我只得在那间房间中等他。
在奥斯教授离开之后,房间中十分静,只有那只猴头,不时在发出一种嘶哑的声音。
我实在没有勇气去多看那猴子头一眼,这只猴子头,算是甚么呢?算是生命?如果是生命的话,那是甚么生命呢?但是却又绝不能说它不是生命,因为它是活的,它会叫,如果它是人而不是猴子的话,说不定还会讲话 当我一想到这里之际,我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凉气直冒!
我为了壮胆,大声叫道︰“教授!教授!”
但是教授并没有回答我,反倒因为我的一叫,大约使那猴头受惊了,它竟发出一种十分尖锐的声音来,同时,掀起了上唇,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这更使我毛发直竖,我退开了几步,离得那猴头远一些,然后我又叫道︰“教授!”
我已经退到门口了,教授是因为听到外面有甚么奇异的声响而出去察看的,照说,我这样大声叫他,他应该回答我的。
但是我却仍然得不到教授的回答。
这时,除了那猴头还在发出令人发悸的怪叫声,整所屋子,静到了极点。
可是,突然之间,我却听到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自外面传了过来。
这令得我陡地一呆,也使得我在一呆之后,立时向外跑出去。
当我穿过花园之际,我还来得及看到教授的那辆灰色房车,正在急速向外驶去。
本来,就算教授突然想起了有甚么事,而需要离开,那已经是够突兀的了,但或者还可以勉强讲得通。
可是这时,就在车子向前疾驶而出,我一瞥之间,我却清楚地看到,教授是坐在车子的后座,而且,在教授之旁,还坐著两个人。
在教授左边的那个,甚至还转过头来,向后面望了一眼,但是由于距离太远,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脸面。
车后座连教授在内有三个人,车子当然是需要有人驾驶的,那也就是说,至少有三个人来这里,将奥斯教授绑架绑走了。
我之所以立即想到奥斯教授是被绑架的,那是因为我看到,坐在奥斯教授身边的那两个人,将他挟得十分紧。
而且,如果奥斯教授是出于自愿离去的话,那么在情理上而言,他似乎不可能连讲也不讲一声。
我又向前奔出了几步,在不可能追上这辆灰色房车之际,才停了下来。
在我向前奔出的时候,心念电转,不知起了多少疑问,绑走奥斯教授的是甚么人呢?是“灵魂”指使他手下干的么?
但是,我刚和“灵魂”见过面,“灵魂”要我说服奥斯教授去接纳他的请求,而且,他强调要奥斯教授所去做的事,完全要出于自愿,而不能有丝毫强迫,所以,“灵魂”不应该用这种手段对付奥斯教授。
那么,那三个是甚么人呢?
我叹了一口气,本来已是神秘之极的事情,因为奥斯教授的被绑架,而变得更复杂了。
而且,在我来说,事情的麻烦,更难以设想。“灵魂”可能会怀疑我在从中搞鬼,因而来对付我了!
为了我的利益,奥斯教授究竟落到了甚么人手中,我亟需弄清楚!
我停留了大约只有半分钟,便向我的车子疾奔了过去。
当我可以看到我的车于时,忽然听得“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有一个人自我的车子中,跳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奔开去。
那人开的是另一边的车门,身子有车身隔著,我看不清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是我一看到居然有人从我的车子中跳出来,心中的恼怒,实在难以形容,我大叫一声︰“别走!”
我迅速绕过了车头,向前追过去。
然而,当我一越过我的车子之际,我忽然听到了在我的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从那阵脚步声听来,自我身后逼近过来的人不止一个,在那刹间,我明白了,躲在我车内的不止一个人,他们之中的一个,在我走近车子时跳了出来,引我去追他,好让他的同伴,在背后偷袭我!
我仍然向前奔著,但是突然之间,蹲了下来,同时,猛地转身,倏然直立,双拳向前击出。
在我身后逼近来的,是两个大汉。
两拳直陷进了他们的肚子之中,那两个人穿著深色的运动衫,头上,套著丝袜,脸面不清,在我的拳头陷进他们肚子的一刹间,我却也可以看出他们脸上那种充满痛楚的神情。
他们当然和绑走奥斯教授的人一伙,他们之中还有人没有走,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我迅速地抽回拳头来,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抱住了肚子,身子向前一俯,向前跌出了半步,而还不等他们的身子站定,我两拳又已再度挥出,这一次,拳头以至少八十磅的冲力,向他们的下颏击出。拳头和他们的下颏接触之时,发出了可怕的“拍”地一声响,在我右边的那个,身子突然打了两个旋,跌了出去。
但是,那入的身子才一跌出,手在地上一按,立时站了起来,连跌带爬,向前疾奔了出去。
而在我左边的那个家伙,却没有他的同伴那样幸运了,因为我的左手之上,戴著一只相当大的戒指,当那只不锈钢戒指,连同八十磅的冲力,一齐撞向他的下颏之际,那滋味不是十分好受!
他发出了一下模糊不清的惨叫声,身子向后倒去,我的拳头上,立时染满了鲜血。
我不去理会那没命也似逃走的家伙,踏前一步,在那人的胸口踢了一脚,那人已全然没有反抗能力了!
他在地上翻了一个身,跪了起来,背对著我,双手捧住了头,自他的口中,则发出了一阵呜咽声,我拔起了一把草,擦著我拳头上的血,然后,我向他走过去︰“别装死了,站起来!”
那人的身子发著抖,看来像是十分痛苦,但是,当我来到了他的身后之际,他却突然一个旋转,跳了起来,在他身子一转之际,我已看到他的手中多了一柄枪!
由于他的身子在急速转动,所以容易避开他的射击,我著地向外,疾滚而出。
在我滚到车子底下之时,“砰砰”两下枪声,子弹射在地上,我的身子滚进了车底,又迅速地穿到了车子的另一边。
那样,在我和这家伙之间,有了一辆车子,他射不中我。
他不再射击,而转身向外奔开去。我不禁为难之极。
我当然希望俘掳他,但是要俘虏他,就必须追上去,我来探访奥斯教授,绝料不到会发生甚么意外,是以我的身上,虽然经常都备有一些武器,然而这些武器,却全不能和手枪相敌。
我如果追上去,那么那家伙射中我的可能性就极高!
而如果我不追上去,那么我就要失去唯一的线索!
我考虑了极短的时间,便突然拉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用车子去追他!
当然,他仍然可以开枪向我射击,但是我如果高速地向他冲过去,他可能命中不了目标。
而且,我伏著身子,就算他射中了车子,他也未必伤得了我。
当车子发出狂吼声向前冲出之际,那人满是血污了脸转了过来,连续不断地射击。
车前的玻璃碎了,我低著头,变得盲目地向前冲去,车子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突然间,右轮上又中了一枪,车子猛地一侧,突然翻了过来,变成了四轮朝天,我在车内,翻了一个筋斗,忙不迭爬出来时,车子已经起火烧了起来。
我一爬出车子,就向前面看去,我看到一辆车子在公路上迅速地驶出来,车门打开著,车中有人伸出手来,拉著那人,上了车子。
而在那人跳上车子的一刹间,“叭叭叭叭”,一排手提机枪的子弹,就在我面前一码处,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弹痕!
我出了一身冷汗,僵立在那里。因为我绝不认为那机枪射手之射不中我,是因为他的射击技术差!
那一排子弹,完全可以射中我!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他的目的,只是在阻遏我再向前追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还会向前追去的话,那么我就是十足的白痴!
我呆立著,眼看那辆车子,绝尘而去,转眼之间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仍然呆立著,因为我心中的疑惑更甚,不明白何以对方要枪下留情。他们绑走了奥斯教授,但如果将我枪杀了,岂不是更乾净利落?
为甚么他们竟不这样做?
我一直呆立著,直到我听得奥斯教授的住宅中,有电话铃声传出,我才奔回屋子,拿起了电话,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个听来模糊不清的声音︰“有一位卫先生,是正在拜访奥斯教授的,请他听电话。”
竟是找我的电话!
我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就是。”那边的声音道︰“请你等一等。”
我忙问道︰“是谁,怎么一回事?”
接著,我听到了“灵魂”的声音。
“灵魂”在电话中道︰“我委托你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哼”地一声︰“你已主使你的手下,将奥斯教授绑走了,还来问甚么?”
我虽然不以为绑走奥斯教授的是“灵魂”的人,但是整件事实在太波谲云诡,“灵魂”也大有可能主使手下绑走教授,是以我才这样说。
“甚么?”“灵魂”自电话中传来咆哮。
“奥斯教授给人绑走了,是你手下干的好事!”
“你在甚么地方?”他继续咆哮。
“你电话是打到甚么地方来的?”我也恶声相向。
“在原址等我,我立即就来!”
“你来?”我感到十分奇怪,立时反问他。
可是,他没有回答,立时挂断了电话。
以“灵魂”的身份而论,他在那间贸易公司内出现,已是十分值得奇怪的事。但如果说他竟准备公然行动的话,那更奇怪之极!
因为这里并不是A区。“灵魂”在A区,是个叱吒风云的人物,但是在这里,他要是乱来,可能锒铛入狱的。
当然,以A区的势力,在交涉之下,“灵魂”终于会被释放出来。但是A区的政局瞬息万变,如果“灵魂”在此地受挫,那么他在A区的政治生命可能会就此完结!
“灵魂”习惯于那么险恶的政治生涯,他当然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但是他还是立即要到这里来,由此可知这件事是如何的严重。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本来,奥斯教授、“灵魂”、将奥斯绑走的那一批人,三方面之间,和我绝无关连。然而如今我却已不可避免地卷进了漩涡之中!
照眼前的情形看来,我自然只好在这里等“灵魂”的来到。因为若是当“灵魂”赶到,发现我不在这里的话,一定以为我在从中捣鬼!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如果奥斯教授不是真的被人绑走,我劝教授逃走,然后再对“灵魂”说奥斯教授已被人绑走了,这倒是一个极好的办法,这个办法是可以使奥斯教授摆脱“灵魂”对他的纠缠,只是可惜如今奥斯教授真的落入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手中!
第四部︰迭遇武术高手
我来回踱了几步,“灵魂”不可能如此快赶来,我应该还可以趁这个空档做些事,我转身上楼去,在教授的卧室之中,略转了一转,教授一定是一个十分爱好整洁的人,他的房间中,可以说一尘不染。
在二楼,还有几间房间,我都推开门来看了一看,没有发现甚么异样,这大约费去了我十来分钟的时间,而那时,我已经听得一阵急速的汽车声传来,我自窗口向外看去。
我看到一辆名贵房车和两辆普通的房车,疾驶而至。
而那辆大车子,使用外交官的车牌。
我一看到这辆车子,就知道那是“灵魂”来了,于是我匆匆地下楼去。
当我奔下楼梯,来到了楼梯的转角处之际,我踢到了一样东西。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本小的记事本,是随时可以放在上衣袋中的那种。皮封面紫红色,我记得这是奥斯教授的记事本。
是以我附身拾了起来,放入袋中。
而等到我奔到楼下时,“灵魂”已然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旋风也似地卷了过来。
一看到了我,“灵魂”立时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的五六个人,立时散开,将我围在中心。他们的行动之熟练和快捷,已经配合的如此之完美,这证明他们全是久经训练的一群。
而“灵魂”则直趋我的身边,厉声道︰“怎么一回事?你说,怎么一回事?”
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竟敢如此厉声地向我喝问,我当真想一只手按住他的头顶,另一只手向他的下颏,狠狠地打上一拳。
但是我却竭力忍往了,没有那么做。
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他拥有指挥十万名以上遍布地球每一角落,穷凶极恶特务的权力!
我忍住了气︰“我和教授在实验室看一只猴子头,忽然外面传来‘砰’地一声,教授走出来看,等我叫他而听不到他的回答之后,再赶出来看时,教授已经被绑走了!”
“灵魂”的双眼之中,冒著异样的光采地望著我︰“甚么人,绑走他的是甚么人?”
“我不知道,他们套著丝袜,我曾和他们中的几个人打过,但是终于被他们逃脱,我还几乎丧生在他们的子弹之下。”
我扬了扬我仍然沾著血的拳头。
可是“灵魂”却一下冷笑︰“你将教授藏到甚么地方去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幼稚恶劣、无聊而不可靠的谎言?”
我又是吃惊,又是恼怒,我甚至恼怒得将拳头扬到了他的鼻子之前,我大声喝道︰“我说的是实话,只有像你这种卑鄙的人,才习惯于说谎!”
“灵魂”并不和我再争辩,他只是冷冷地道︰“卫斯理,你被捕了!”
我不禁怒火上冲︰“你以为这里是甚么地方?你有权力在这里随便捕人?”
“灵魂”冷笑一声︰“所谓权力,是强者的象徵。如果你现在不能抵抗我们,那我们就有权力,而你的被捕,也成为事实!”
我厉声道︰“是么?”
随著这两个字,我的拳头,也已向前疾送出去!
“砰”地一声,我拳头的正面,齐齐正正地击在“灵魂”的面门之上,“灵魂”的身子向后跌去,我迅速地跳了起来。
我身形跃起,是想先将“灵魂”制住了再说,在目前的情形下,必须擒贼擒王,先将“灵魂”制住了,才能谋脱身之道。
但是,我低估了围在我身边那几个人的力量了!
就在我身子跃起的那一刹间,“砰砰”两声响,背上已重重地中了两掌。
发出那两掌的人,一定是武术高手,因为那两掌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令我猛地向前跌出去,还未落地,眼前金星乱迸间,左腰也已吃了一拳!
我飞起一脚,向左踢出。
那一脚踢中了那人的甚么地方,我不知道,只听到了一下十分难听的骨裂声。
紧接著,我的身子向下倒去,在地上一个翻滚,我的头顶又中了一脚,那一脚力道之重,令得我视力几乎消失!
但是我还是勉力跳起,依稀看到面前有一条人影,猛地向前扑过去,双拳齐挥,那两拳的力道极猛,我只觉得左拳是击在硬物上,右拳则陷进了那柔软的肉中。
接著,我被一种极大的撞击力量弄得旋转,转了不止一下,在那几秒钟之中,如同陀螺一样地转动。
在身子急速地转动时,绝无能力反击,背部和头部,又受到了重重的几击。
在我多年来的冒险生涯之中,还未曾遇到过那么强的对手,这几个“灵魂”的护卫,毫无疑问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虽然被打得天旋地转,但是我还可以觉得出,向我进攻的人,在施用著各种各样的武术 传统的中国武术。
当我身子的旋转稍为慢了下来之际,在我面前,突然有双足飞蹴而至,正踢在我的胸口之上,令得我又向后仰跌了出去。
当我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之际,若不是我有著自小就接受的中国武术训练,那我一定早已昏死过去了,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昏了半分钟之久。
我听得“灵魂”用一种异样的声音叫道︰“别打了,要活的!”
另一个道︰“首长,他昏过去了!”
“灵魂”的声音听来异样,使我几乎要睁开眼来看看,那一拳究竟击中了甚么地方,造成了甚么样的结果,以致他讲话的声音也变了。
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我仍然闭著眼睛。
既不能力敌,就必须用一些智谋,假装昏过去,再出其不意攻击!
“灵魂”却立时道︰“别太高兴,这人出名的狡猾,他假装昏过去。”
在“灵魂”的那句话之后,我立时觉出,有一脚向我的脸上踏来。
那只脚踏住了我的鼻子,搓来搓去,同时,我听得他道︰“首长,你放心,他如果是假装昏去,我们可以令他真昏迷,如果他是真的昏迷,我们可以令他醒过来!”
说著踏下来的力道加重了!
这令得我实在无法再装作昏迷了!试想,当你的鼻子被人重重地踏著,而且还在不断地搓动之际,如何还能躺著一动都不动呢!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地再忍受了几秒钟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然后,我双手突然抓住了那只脚,猛地扭了一下。
随著我双手的扭动,我听得“卡”地一下骨折之声,那种声音听在我的耳中,使我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感,精神也为之一振,猛地一跃而起!
别以为我双手已松开了那只脚,我不曾!
在我身子跃起之际,那人带著一声异样的惨嚎声,向下倒去。
而不等他的身子落地,我已抡著他,旋转著,打横扫了出去。
在那时候,我仍然眼前金星乱迸,情形不怎么好,但是却可以觉出,在将那人横抡而出之际,至少撞倒了三个人。
然后,我双手突然一松。
由于我抡起那人的时候,用的力道实在大猛,是以我双手一松之后,由于离心力的作用,那人的身子,“飕”地向前直飞了出去。
我的身子摇摇摆摆,转了过来,我竟意外地发现,我的身前没有敌人,站在我前面的只是一个矮小的身形,那是“灵魂”。
在“灵魂”的脸上,满是血迹,这令我要开心得尖声大笑!
但是,他的手中所握著的那柄手枪,却又令我笑不出来,那柄大型的德国制军用手枪,和他矮小的身形,显得十分不相称。
他继续用那种像重伤风也似的声音道︰“我对你感到讨厌,如果你打不死,那么,可以试试这柄手枪的威力!”
他的话,反令得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我转动著眼睛,四面看著,四个人躺在附近呻吟,还有一个人,则在十码开外处躺著,发不出呻吟声。
我当然不想试一试那柄手枪的威力,因为我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他手中的枪射中了我之后,我的身子会起甚么样的变化。
是以,我站立著不动,我只是道︰“打架是你先发动的!”
“灵魂”沉声道︰“转过身去!”
我没有办法不依从,我只得转过身去,“灵魂”又向他的护卫咆哮起来:“起来!起来!饭桶,五个也对付不了一个!”
在地上的四个人,挣扎著,苦著脸,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还有两个当然是断了骨,他们只能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动著。
而在远处的那一个,根本生死不明,连动也未曾动一下,“灵魂”愤怒地道︰“走!”
我向前走著,尽量使自己的样子轻松︰“将我押回那间‘贸易公司’去?或者,可以将我再转押到别的地方去,车子经过市区之际,我大声叫,你怎样?”
“灵魂”刻薄地道︰“谢谢你提醒我,放心,你会在行李箱中。”
我立时道︰“我一样可以弄出声响来引人注意,当别人发现你公然从事非法活动,你的声誉将受到影响,许多在等待机会的敌人,将会在主席面前攻击你,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完了。”
我竭力想用言语来打动他,但是他却全然不听。
我们已来到了车子之旁,他吩咐道︰“打开行李盖,钻进去!”
我无法不照做,在我进了行李箱之后,他“砰”地一声,合上了箱盖,我在行李箱中缩著身子,我当然能够用拳头敲著行李箱盖,发出巨大的声响。“灵魂”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车子已在开动了。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麻醉气体的味道。
我明白为甚么“灵魂”不怕我弄出声响来了,他在车厢之内,可以通过特殊的装置,向行李箱施放麻醉气体!
我已然有昏眩之感,在半分钟之内,我就要昏过去!
在这仅余的半分钟内,我该做些甚么?
我立即想到了那本小本子,取了出来,在黑暗中摸索著,当我感到我把它塞进了一条隙缝中时,已然半昏迷了!
接著,我全然昏迷过去。
又接著,过了不知多久,我的眼前开始看到许多红色和绿色的圆圈在晃动,口渴之极。
我大声地叫道︰“水!水!”
可是事实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像是拼命在澳洲的中央沙漠中挣扎,爬在灼热的沙粒上。头顶是该死的太阳,我舔著焦枯了的嘴唇,我狂叫著︰“水!水!”
终于,我能发出声音来了,我听到了我自己叫出来的声音︰水!
于是,有一些极酸的液汁,流进了我的口中,那种液汁酸得如此不堪,大概是纯的柠檬汁,令得我的身子,猛地震动,这自然也令得我清醒了不少,我一欠身,坐了起来。
同时,我睁大了眼,也可以看到我眼前的情形了。
我在一间房间中,那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神秘,光线黯淡,有一套沙发,我躺在其中的一张长沙发上,当我站了起来之后,我双足踏在柔软的、暗绿色的地毡上。
所有的窗子,全挂著暗绿色的帘子,在我的对面,坐著两个人。
我转头向门口望去,门旁,一个人站著。
这三个人都不说话,而其中的一个人,手中拿著一只杯子,是空的,杯中的柠檬汁,大约己灌进我的口中,我摇了摇头,使得自己更清醒些,然后,我一伸手,拿起我前面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个乾。
我用手背抹了抹口,站了起来,大声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随著我的咆哮声,门打开,“灵魂”满面怒容地走进来,我“哼”地一声︰“你想怎样?你要奥斯教授替你做事,对付我,又有甚么用?”
“灵魂”并不回答,他只是向门外招了招手,一个瘦得十分异样的人,头上扎著一幅黑巾,他的脸和骷髅一样,给人以十分神秘的感觉。
而在那人一进来之后,“灵魂”向后退了一步,向我指了一指,另外三人,也一齐退了开去,他们的手中都握著枪,对准著我。
我冷笑道:“好了,又玩甚么把戏?”
“灵魂”冷笑道︰“这位先生要你把左臂的衣袖卷起来。”
我呆了一呆︰“做甚么,打防疫针么?看来他是一个蹩脚医生。”
我故作镇定,才这样讲,但是“灵魂”却一本正经地道:“你错了,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之一,他的医理,任何人不明白。”
我再向那人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一个巫医?”
“灵魂”道︰“可以说是。”
我突然跳了起来,我跳到了一张沙发之上,使我的身子猛地一弹,本来我在那一弹之后,是可以又向“灵魂”扑了过去的。
但是,我刚一跳起来,“砰砰砰”三下响,那三人都立即扳动了枪机。
三颗子弹都在我的身边掠过,其中的一颗,由于离得我实在太近了,就在我的颈旁掠过,以致我的头发,也焦了一片。
这三颗子弹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不是由于那三名枪手的技术差。那三名枪手拔枪之快,射击姿势之美妙,在在都表示出他们是第一流的神枪手,而他们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只是存心警告。
我站在沙发上,不敢再动。
“灵魂”嘲笑地道︰“快下来,将你左手的衣袖卷起来,我们大可以在你昏迷的时候,将你绑起来,但我们没有那样做,那是尊重你,希望你也懂得尊重自己!”
给他那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再怎样了。但是我还是瞪著眼道︰“那个巫医,他想在我身上,玩些甚么把戏?”
“灵魂”道︰“不会死的,不必害怕。”
我闷哼了一声,这个神秘的巫医,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心底下生出一股寒意。
我自沙发上跳了下来,只见那巫医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移到了身前,他手中握的是一只蓝底白花的布包裹。
他将那布包裹放在桌上,解开来。
布包裹裹面是一只竹盒子,那竹盒子以极细极细的竹丝编成,盒身通红,可见已然年代久远。竹盒上还有许多图案编织著,但由于竹盒实在太陈旧了,看不清楚。
一看到那只竹盒,不禁唤起了我一段很久之前的回忆,那是我在一个极其神秘的区域中度过的一段日子,这个区域中的一切,都神秘而不可思议,那便是中国大陆云贵两省中的苗区。
第五部︰限期三天寻出教授
那竹盒是苗区的手工艺品,那个瘦得出奇的人,这时,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是一个蛊师!
那是苗区中具有无上权威的人物,因为他操纵著所有人的生死,而且,他可以要你甚么时候死,你就得甚么时候死!
那绝不是“神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从中国苗区传出去的蛊术,一直流传在泰国、缅甸、马来亚等地,在那一带,蛊术被称为“降头术”。
当我在苗区生活的时候,我曾和两个最著名的蛊师,成为极好的朋友,而我到苗区去,也是为了一件极奇异而不可思议的事。
当我在苗区的时候,我还意外地见过一个细菌学家在那里研究“蛊术”。他的研究,已有了一定的眉目。
我望著那蛊师,不等他打开那只盒子来,我就对他讲了一句话。
那句苗话,当然不是“灵魂”所能听得懂的。
然而我所料的却一点也没有错,那奇异的人,睁大了眼睛,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望定了我。
其实,我问他的话,翻译过来,是十分普通的,我只是问他︰“你认识系金带的桃版么?”
这句话,需要解释一下,“桃版”,是一个人的名字,“系金带的”,则表示这个人的身份,只有最老资格的“蛊师”,才能在腰际系上金色的带子。
别以为那仅是一种普通的带子,那条金色的带子,制作过程极其繁杂,通常要手艺精巧的苗女七八人,工作近一年之久。
而佩上了这条金带,也表示这人在苗区之中的无上权威!
当我问出了这句话的时候,“灵魂”因为听不懂我在讲甚么,而瞪了我一眼。
但是在我面前的那个蛊师,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手按在那竹盒上,猛地抬起头来,望定了我之后,好一会,才以同样的苗语问我︰“你认识桃版么?”
“灵魂”仍是听不懂这句话的,但是他却有足够的机灵,知道我们两人正在交谈,是以他咆哮︰“你们在讲些甚么?”
那蛊师转过头去,指著我,十分惶恐地道︰“他认识桃版,他认识桃版!”
“灵魂”不耐烦道︰“桃版是甚么人?”
那蛊师十分发怒,但是他显然不愿使怒意发作,是以他只是在眼中闪著愤怒的火花︰“桃版是我的父亲,是最伟大的人。”
“灵魂”叫道︰“胡说,最伟大的人,是主席,只有他才最伟大!”
那蛊师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态,但从刚才的话中,我已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是桃版的儿子!
我们两人的交谈,使得“灵魂”怒不可遏,他陡地走过来,竟然伸出手来,“拍”地一声,在那蛊师的脸上,重重掴了一掌!
随著那“拍”的一下掌声,房间之中突然静了下来,静得只听得到我们几人的呼吸声。
“灵魂”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沉寂显然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在两分钟之后,又道︰“为甚么你们不出声了?为甚么?”
那蛊师没有出声,我则缓缓地道︰“你既然懂得利用蛊师,那么你总该明白,永远别得罪一个蛊师,而且,永远别让他们的手踫到你的身子,你的手,也不可触及他们的身子!”
“灵魂”的面色,变得十分青白︰“别恐吓我!”
我镇定地道︰“我并没有恐吓你,但是你在开始害怕!”
他连忙翻起右掌心来,仔细地看著,面上现出十分犹豫的神色,直到那个蛊师冷冷地讲了一句话,他才如获重生。
那蛊师道︰“你不必害怕,我没有下蛊。”
“灵魂”松了一口气,但是那蛊师又指著我道︰“可是,我也不能对他下蛊,他曾经是我的父亲、伟大的桃版的救命恩人。”
“灵魂”怒不可遏:“你违反命令?你应该知道结果怎样!”
蛊师面色铁青,冷冷地道︰“我知道!”
“灵魂”扬起手来,又待向那虫师掴去,但是才扬到了一半,便忙不迭地缩了回来。
我扬了扬手︰“你不必发怒,本来你想叫他来害我,是不是?”
“不是害你,是给你一个期限,叫你去做一件事!”
“不必了,我这个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叫我去做事,我也不肯,现在,我们谈一桩交易,答应我的条件,就替我去做事,好不好?”
“灵魂”考虑了半晌,才道︰“好,条件是甚么?”
我向那蛊师一指︰“让他自由,别再管他的行动,并且保证你的手下,不再去骚扰他。”
“灵魂”呆了一呆︰“那不行,他是我们这里最有用的人,每当我们有重要的任务,要派人出去,而又怕派出去的人投奔敌对阵营,他就有用了。”
我道︰“可是,我却又怕他留在你那里,并不安全。”
“灵魂”道︰“你放心,他安全,而且,他自己也必然愿意留在我这里的,京版,是不是?”
那蛊师向我惨然一笑,然后又点头道︰“是!”
从这种情形来看,“灵魂”显然控制著他,而他似乎也有说不出的苦衷。我还未曾再追问下去,“灵魂”已然道︰“而且,在他而言,他还一定希望你能够真诚地和我们合作。”
我略想了一想,道︰“你原来想要我做甚么?”
“三天,三天的期限,替我找教授来。”
“三天!”我叫了起来︰“你疯了,教授落在甚么人的手中都不知道,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一个人,怎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
“不是你一个人,我的组织将予你全力支持。”
“那也不中用,你肯将你的组织的指挥权移交我也不行,如果行的话,你自己不会去找么?”我连续地加以拒绝。
“灵魂”叹了一声︰“时间不够了,三天已是极限,而且,找到了奥斯教授之后,没有时间劝服他,只好强迫他去做!”
我疾声问道︰“究竟是做甚么事?”
“灵魂”冲口而出道︰“主席……”
他只讲了两个字,便突然住口。
他虽然只讲了两个字,但这算是我卷入这件事以来最大收获,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竟和A区的这个大独裁者有关。
本来,我早是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若不是事情和这个“伟大的”独裁者有关,那么,“灵魂”又怎会亲自出马?
那么,发生在这个“大独裁者”的身上的,又是甚么样的麻烦呢?
我立时毫不留情地取笑他︰“原来是你们的主席有了麻烦?你们的主席,据你们的宣传,无所不能,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甚至是全人类的救星,为甚么他有了麻烦,自己不能解决?”
“灵魂”的面色,十分难看︰“太肆无忌惮了,你要小心!”
我冷笑︰“对,我要小心,我要小心地使我不和你们发生任何关系!”
“灵魂”冷冷地︰“现在,答应三天之内找教授回来!”
我将双臂叠放在胸前︰“我可以答应你尽力而为,但是我绝不受人驱使,除非让我知道事情真相,使我明白是不是值得去做这件事。”
我以为,“灵魂”刚才既然说得如此之迫切,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一定肯将实情,向我讲的!
只是我料错了。
“灵魂”斩钉截铁地道︰“不能,绝不能!”
我的心中一凉,若不是机密到了极点,他怎会这样?
然而,事情越是秘密,我想知道的好奇心也越甚。
我冷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你已将事情对奥斯讲起过,如今他已落在另一帮人的手中,他会泄露!”
“灵魂”搓著手︰“泄露也不要紧,他只是知道一些梗概,而不是事情的全部。”
我立即道︰“他只知道事情的一些大概,便宁可不要五百万美金,由此可知你要他去做的事,如何卑鄙!”
我故意这样说,希望在盛怒之下的“灵魂”,多少会露出一点口风。
“灵魂”却并没有发怒,他只是叹了一声︰“我也想不到为甚么奥斯教授不肯这样做?为甚么?他又不是基督徒,相信所有生命 尤其是人,全是上帝所造,不应该用人力改变。”
我心中陡地一动,奥斯教授是一个著名的生物学家和外科手术专家,而如今“灵魂”又这样讲,那么,难道是要奥斯教授去进行一项手术?
一想到了这一点,等于在一团杂乱无章的线团中,找到了个头。
虽然,要将那个“线团”予以整理,使得它完全通顺,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至少可以执著那个线头,来进行思索。
我想起了“灵魂”急迫和有异于常的神态,由于他是“灵魂”,因此我的注意力,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主席的身上。
A区的主席已有三个多月未曾公开露面,世界各地,都在对这件事进行著各种各样的揣测,有一些“观察家”,甚至已肯定地说,这个野心勃勃的大独裁者,其实早已死了,只不过为了避免引起极度的混乱,是以死讯隐秘不发。
那么,“灵魂”亲自出马来找奥斯教授,而且,找得如此之急,是不是为了他的主席呢?
我呆了约有一分钟,在那一分钟之中,我一直逼视著“灵魂”,而“灵魂”也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中所想的是怎么一样,显得十分不安。
我趁他显得十分不安之际,又展开了心理攻势,冷笑道︰“据我想来,只怕和教徒不教徒没有怎么关系,多半是你们那位主席的人格,不足以感召一个杰出的生物学家!”
“灵魂”的面色突变,他的脸色,变得如此之难看,那倒是我绝对意料不到的。他竟然一伸手,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他抓得如此之紧,以致令我也不免有些吃惊起来,我失声道︰“你做甚么?”
“灵魂”压声道︰“你知道多少?你知道多少?”
我猛地在他的肩头上一推,将他推开了︰“你甚么都未曾讲过,我知道了多少?”
“灵魂”吁了一口气,面色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你只是猜想!你是聪明人,最好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的主席很好。”
他这最后一句话,和“此地无银三百两”,实在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我点头道︰“那或者是我想错了,请代我向贵主席问候,现在,我可以告辞了?”
“不能,你必须在三天之内帮我们找到奥斯。”
“那算甚么?”我不禁发起怒来︰“你手下有上万特务,却硬要我来帮忙?”
“不错,我手下的人很多,而且我们正在努力找他,但是我相信,如果他会和别人联络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找你,因为你是他的朋友。”
“我绝不会为你们工作。”
“灵魂”沉思了半晌︰“本来,京版如果肯下蛊的话,你一定肯答应。”
他讲到这里,忽然狞笑了起来︰“我要告诉你,不答应,不论我遭到了何等样的失败,还是有足够的力量,使你家破人亡!”
他那时的凶狠神情,令得我不寒而栗。
但是我还是硬著头皮大声道︰“算是威吓?”
“就算是吧,兄弟!”“灵魂”冷冷地道。
有人说这个权倾一时的“灵魂”,乃是小流氓出身,如今这句话听来,当真有点小流氓的口吻!
我听了这种流氓口吻的话,倒是不如该如何回答才好了,“灵魂”又道︰“记得,三天,你只有三天!”
我还未曾回答,他就挥了挥手。
“灵魂”一挥手,那几个大汉,便大声叱喝了起来,将我赶了出去,我被赶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中,又被从楼梯上赶了下去。
我一连下了好几层楼梯,才看清楚,原来我正是在我的进出口公司的那间大厦之中。
不消说,刚才我和“灵魂”见面的地方,一定是写著“贸易公司”招牌的特务机构。
我尽力使自己定下神来,走进了我的公司,这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公司中没有甚么人,我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坐了下来,双手捧住了头,需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但是,我发觉我自己竟然无法定下神来,我无法摆脱“灵魂”对我的威胁。
“灵魂”是如此庞大、严密的特务机构的负责人,他要闹得我六宅不安,实在容易之极,如果在前几年,我只是单身一个人的话,那么,对于“灵魂”的威胁,我自然只是置之一笑。
但如今却不同︰一个有家室的人,没有权利去任性胡来。
想来想去,当我发现自己竟已变得如此怕事之际,心中更十分不舒服,顺手取过了一瓶酒来,喝了两口。
就在我用手背去抹唇之际,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了电话,一个女性的声音︰“卫斯理先生?”
“是。”
“请你等一等,奥斯教授要和你讲话。”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灵魂”的料事,竟如此之神,奥斯果然和我联络!
而奥斯与我联络,会打这个电话,道理也是很简单,当我和他认识之际,我曾给他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的,就是这个电话!
我忙道︰“奥斯,怎么一回事?”
但是我却并没有立即得到回音,那当然是电话从一个人的手中交到另一个人手中之故。
接著,在几秒钟之后,我听到了奥斯的声音︰“卫斯理,我的朋友,是你么?”
“是我,你在哪里,你可好么?你……”
我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不等我讲完,他便已打断了我的话头︰“我很好,我在一心想保护我的自己人的地方。”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你可将他们中的几个人打得惨了!”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讲是怎么意思,我忙又问道︰“教授,你说甚么?你不能自由说话?”
“不!不!”教授立时说道︰“我在自己人处,你明白么?他们为了避免使我被‘灵魂’的手下绑架,所以先把我‘绑’来了,现在我很好,我接受他们的保护,我真的很好,请你别替我担心,他们找不到的。”
我知道奥斯教授的倔强脾气,是以我也知道,没有人可以强迫他这样讲。
所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教授在另一个国家的情报人员手中,而这个国家正是和A区作对的,所以才使奥斯有了“自己人”的感觉。
我忙道︰“那很好,我以为你落入歹徒手中……”我讲到这里,陡地想起,我在追逐车辆时,机枪手对我手下留情的事,是以我又道︰“请你向当时向地上发射机枪的那位先生致谢,多谢他手下留情。”
奥斯笑了起来︰“他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人,而且,我还受到了委托。”
我道:“他们托你做甚么?”
“托我请你来见见面!”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在这件事情中,我已然越陷越深了!
我还未曾摆脱“灵魂”的纠缠,而另一方面,又要“见见面”了。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我却又十分想和奥斯教授面谈。
而且,在我略为考虑了一下之后,我还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为我自己著想。
是以,思索了不过半分钟左右,便道︰“可以,如何见面?”
奥斯教授道︰“请你等一等。”
接著,便是另一个听来十分柔和的男子声音︰“驾车到市中心多层停车场的第四层,一个穿著红黑相间直条服装的人,会来接头。”
“他认识我么?”
“当然认识,我们已在国际警方方面,得到了你最详细的资料!”
我笑道︰“看来,我像是一双吃得太饱,而飞不起的鹧鸪,最好的行猎目标!”
“千万别那么说,我们没有恶意。”
“好吧。”我终于答应下来︰“但是你们也必须提防一点,我才从‘灵魂’那边出来,他们必然对我进行极严密的监视和跟踪。”
“这个……”那人沉吟了一下,才道︰“卫先生,我想,你最好先摆脱了监视追踪的人,然后才到我们约定的地方来,以你的能力而论,这自然绝对不困难。”
那家伙的谈话技巧十分高,他给我戴了一顶高帽子,使我想提出异议来,也在所不能。
我只得道︰“好的,我看著办好了,但是这样的话,可能迟到。”
“不要紧,我们的人会等。”
这个电话到此结束,当我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心中暗忖,“灵魂”未曾预先安装设备,偷听我的电话,实在大大地失策。
要不然,他现在可以知道奥斯的下落了。
我抬起头来,想起正在楼上急得团团乱转的“灵魂”,不禁发出了几下得意的笑声来,我立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向经理借了他的车匙,使用他的车子。
然后,我由楼梯落到了大厦底层的停车场,驶车离开。
市中心的多层停车场,离我的办公室所在的大厦极近,步行至多五分钟,我不断地兜圈子,一直兜了近二十分钟,才驶进了那停车场,由盘旋的车道上,一直驶上四楼,在一个空车位上,停了下来。
才停下,便听到一根柱子旁,传来“卡”地一声响,我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红黑相间直条子上装的人,正以背对著我,在用打火机燃点一根香烟。
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那人转过身,向我望了一眼,甚么也不说,便向外走去,那是一个样子十分精明,三十上下的年轻人,我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离。
一齐进了升降机,等到升降机的门关上,开始下落之际,他才道︰“久仰大名,卫先生。”
我们一齐出了停车场,截了一辆街车,在一家戏院门口停下,买票进场,五分钟之后,又从边门离开了戏院。
然后,我们又上了另一辆街车,到了一种十分精致的小洋房之前。
我以为已经到了,谁知那人按铃之后,一辆黑色的车子,自花园中驶了出来。
第六部︰想到了惊人的内情
那车子停在门口,那人和我一起上去,这之后,又换了三辆车子,到了一条十分冷僻的街道,那人带著我,走上了一幢房子的二楼,敲了半分钟门,一个老妇人来开门。
那人自上衣袋中取出证件,那老妇人用一支小型的电筒,在证件上照了一照,那证件上发出一阵青蒙蒙的光华。
然后,她才让开了身子,让那人和我进去。
里面是一间不很大的客厅,陈设也十分简单,就和普通的家庭一样。
我在一张沙发上坐定,只见几间房门,全都打开,奥斯教授高大的身形,一马当先,向我走了过来,他“哈哈”地笑著,紧紧地握著我的手。
在他身后的,则是五六个身形魁梧的人。
最后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身十分挺括的西服,他来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来︰“我是平东上校。”
我和他握手︰“很高兴看到你。”
平东上校坐了下来,伸著长腿︰“卫先生,我的几个部下,给你打得至少要在医院中休息两个星期。”
我摊了摊手︰“十分抱歉,但在当时的情形下,我无法知道是朋友还是敌人。”
平东上校道︰“这不必再讨论了,你曾和‘灵魂’会面,你们讨论些甚么?”
我道︰“他威胁我,若不能在三天之内找到奥斯教授,他就要使我六宅不安,家破人亡。”
平东上校沉思了一会,又问道︰“那么,他可会向你提起究竟是要教授去做甚么?”
我不禁觉得十分奇怪︰“你们应该知道,教授,他说曾对你说过。”
奥斯教授道︰“但是我却不明白他是怎么意思。”
我进一步问道︰“他要你做甚么?”
“他们第一次和我接头的时候,只是要我去制造一头双头狗。”奥斯来回地踱著。
“第二次呢?”
“第二次,他们说,狗头既然可以移植,那么,人头自然也可以移植,他们问我的意见如何,我说,在理论上来说,可以成立。”
听了教授的话,令人的心中起了一阵极其奇异的感觉,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我相信我自己的脸上,一定也有著那种怪异神情。因为教授所讲的一切,超乎自然,如果人头移植的话,那么将出现甚么样的情形呢?一个双头人?还是一个三头人?
我又自然而然地想起教授实验室中那只剩下一只头的猴子来。突然又起了一阵恶心之感!
教授继续著︰“第三次,我想这一次他们所说的,才是真正目的,他们问,将两个人的头互换,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我和平东上校互望了一眼。
我们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如果说,“灵魂”要奥斯教授去,把两个人换一个头,这件事的本身,有甚么意义呢?
难道说他们想因为这种“成就”而展开一项宣传?
但是,照“灵魂”急切的形状来看,却又显然另有目的!
这目的是
我想到了这里,心中突然一亮,人也陡地站起,由于我在那一刹间想到的事,实在太骇人听闻,我的手按在桌上,身子在不住地发著抖,以致令得桌子也抖动了起来,而放在桌上的杯子,也因之相踫而发出了“得得”声。
那种突如其来、骇然欲绝的神态,令得奥斯教授和平东上校两人,都吓了老大一跳,他们齐声问道︰“怎么了?”
我竭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老实说,我绝不会因为惊恐而会变失常。
但这时,我越是要使自己不要发抖,却更抖得厉害。
由于我抖得这样厉害,以致平东上校竟走了过来,双手用力按住我的肩头,想使我停止不抖。
但是这种颤抖,是按不住的,平东上校骇然道︰“你这是怎么病?”
我一面抖,一面摇头道︰“没……没有,我是……想到他们……他们要教授做甚么了!”
在讲出了这一句话之后,我反而镇定了下来,我吸了一口气,问道︰“上校,你们一直将A区当作假想敌人,是不是?”
平东上校点了点头。
我忽然问起这样一个问题来,一定使他觉得十分奇怪,是以他用奇异的目光望著我。
我再吸了一口气,又道︰“那A区的主席,近三个月来,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你们可有他行踪的情报?”
平东上校的脸上神色更奇怪了,他来回踱了几步︰“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请你回答我!”
平东上校叹了一口气︰“早在两个月前,我们便已接到了训令,要不惜一切代价,用一切方法,来获知那位大独裁者的下落,然后惭愧得很,至今为止,我们已然牺牲不了少干练的情报人员,但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像是突然消失了!”
平东上校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有一些专家,甚至以为他其实已然逝世了。”
“不!”我肯定地回答︰“这位大独裁者没有死,但是他一定有著极度的麻烦,这个麻烦,只有奥斯教授,才能解决。”
平东上校和奥斯教授两个人,面色突变,他们的身子,也在渐渐地发起抖来。他们齐声叫道︰“你……你疯了?”
我摇头,表示不是疯。
但是他们两人也摇著头,表示我一定疯了。
我很可以了解他们两人的心情,他们已完全听懂了我的话,知道“灵魂”要奥斯教授去做怎么了。
“灵魂”要奥斯去“进行一项手术”,一点也不错,但是那手术却使人心惊肉跳,而且,手术对象是一个世界上握有最疯狂的强权的人。
老实说,我、平东和奥斯,只是三个普通人,实在无法不想起来就发抖!
好一会,我们才停止了那种看来可笑的摇头的动作,我沉声道︰“你们以为,如果不是那位大独裁者有了怎么麻烦的话,‘灵魂’会亲自出马么?”
平东上校结结巴巴:“那么……那么……”
他并没有能讲下去,他虽然是一个极之干练的情报人员,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也不知说怎么才好!
我又道︰“而且,灵魂对我表示过十分悲观,他说,他将保证奥斯的安全,除非他已没有力量而维持教授的安全!”
“他暗示会失势?”平东骇然问。
“是的,他是主席的灵魂,如果那位主席死了,灵魂自然也无所依据,大批政敌将起而攻之。”
“那么,这位大独裁者在生病?”上校问。
“当然是,”我向教授一指︰“你的意见如何?”
奥斯教授来回地走著︰“我是一个科学家,不是情报员,我只是依据事实来判断一切,而不作平空设想。”
我们三人都不出声,感到这件事情的极度严重性。
究竟沉默了多久,连我们自己也觉得茫然,而在这一段时间中,心头沉重,难以形容。
平东上校最早开口︰“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我必须先向总部报告,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
他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
我却连忙拦住了他︰“慢一慢,请恕我问一句︰你准备如何向总部报告?”
平东上校道︰“很简单︰A区主席的健康发生极严重的问题,他的生命可能在几天之内完结,A区的特务正在尽一切可能,要著名的奥斯教授去挽他的性命,但奥斯教授正在我方人员严密的保护中。”
我点了点头︰“这样的报告是合情合理的,我想,你绝不必提起……换头的事。”
平东上校摇头道︰“当然不会,正如刚才教授所说的那样,我虽然是一个情报人员,但是我还……不是一个幻想小说家。”
我苦笑了一下,平东上校匆匆走了出去。
在旁门被关上之后,奥斯显得十分之不安,他来回踱著︰“我要被严密保护到怎么时候为止?”
“不会太久的,‘灵魂’曾表示事情十分紧急,至多四五天,我想就可以听到A区主席的死讯了。”我的安慰他。
可是奥斯教授却显然不曾接受我的安慰,他紧皱著那两条浓眉,仍然来回踱著,过了约莫两分钟,他停了下来︰“卫斯理,你应该知道,我是医生。”
“我当然知道,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的医生之一,你那样提醒我,是甚么意思?”
“医生的责任是救人,是尽一切可能将一个垂危的人从死亡的边缘挽救过来,至于那个人是甚么人,这不在医生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是说……”
但奥斯打断了我的话头︰“学医的时候,一个顽皮的同学,向一位老教授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在几天之后就要被执行死刑的囚犯,患了重病,是不是要替他悉心医治?如果医好了他,将一个健康的人送上断头台,这是不是讽刺?老教授的回答很简单︰‘只要他有病,而你又能医他,那你就不能忘记你是一个医生!’”
我感到十分诧异,我道︰“教授,你的意思是说,站在医生的立场而言,你是应该接受‘灵魂’的邀请,去挽救那大独裁者的性命?”
奥斯叹了一声︰“如果全世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挽救他,那我有这责任的。”
我尖声叫了起来︰“你疯了,你忘记了他是一个独裁者,他曾杀过千千万万的人,如果他不死,他还会继续屠杀下去!”
“是的,但是你又怎可以知道他死了之后,他的继承者会比他仁慈?”
奥斯这一句话,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们全是凡人,无法知道未来的事。
我忙道︰“教授,别胡思乱想了。”
奥斯教授苦笑著,坐了下来。
从他的情形看来,我的话显然未曾发生作用,因为他正在“胡思乱想”!
我感到事情十分不妙,因为如果奥斯认为他有责任去救人,那么,他就真的可能自愿去替“灵魂”服务。
而他如果自愿前去的话,尽管平东上校不愿意,只怕他也没有办法强行扣留这样一个著名的学者!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向他慢慢地走近去,我心中在想,为了不让他继续想下去,我一拳将他击昏,倒是一个好办法。
我来到了他的身边,已经扬起拳头来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我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了几下重物堕地的声音,我陡然一呆,心知有甚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我连忙跳到了门旁,迅速地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
只向外看了一眼,便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外面已然塞满了穿黑色西服的人,一望便知,全是“灵魂”的部下。
而地上躺著的,则全是平东上校的手下,他们有的已经昏了过去,有的正被人家压著。
而平东上校被两个人推进来,跟在后面的,正是“灵魂”。
显而易见,“灵魂”已经率领著大量部下,以压倒性的力量,和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将这个情报机构完全占领了!
我在乍一看到这种情形时,实在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但是我立即就明白了,带“灵魂”来到这里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我当然是在不知不觉间带他来到这里的,他一定趁我不觉之际,在我的身上放下了无线电波接收仪,就可以正确地知道我的所在!
我竟粗心大意到这一地步!
本来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即使是“灵魂”曾如此穷凶极恶地威胁过我,我也不准备理会这件事。
但是如今“灵魂”竟通过我而到了这里,那实在使我不能忍受!
我听得“灵魂”在大声呼喝︰“搜查每一间房间,保持行动小心!”
我也在那时间上了门,拉过了一张椅子,将门顶住,奥斯问道︰“发生了甚么事?”
我沉声道︰“灵魂来了。”
奥斯一呆,但是他立即道︰“我去见他!”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出了一步,也就在他向前走出一步之际,我的拳已然重重地向他的左颊之上,击了出去!
奥斯教授的身子虽然高大壮实,但是也当不起我这一击,他身子一晃,倒了下去,我立时将他的身子扶住,在他的后脑上,又补了一拳。
然后,我急速地拖著他,来到了窗口。
那时,已然听到撞门声了!
我必须将奥斯教授藏了起来,不给他们找到,但是这间房,总共才那么大,怎可能藏得下奥斯教授?
我将奥斯拖到了窗边,想将他自窗口塞出去,我打开了窗,将奥斯举了起来,他至少有一百六十磅重,我将他的身子塞出了窗口。
然后,抽下他的领带,再加上我自己的一条,在他的肩下穿过,将他挂在窗外。
这当然是权宜之计,但在这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我希望他没有那么快醒,如果他一下醒过来的话,那么他必然挣扎的,而一挣扎,他非自三楼跌下去不可。
当我转过身来时,房门已然岌岌可危,我一步跨到了房门旁,“哗啦”一声,门已倒下,一个人冲了进来。
那人才一冲进来,我的右肘,便已重重地敲在他的头上,同时,我的右膝抬起,撞在他的胸口,那人向后倒了下去,撞到了另外两个人。
门口空了出来,我整了整衣领,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向“灵魂”一扬手︰“你好。”
“灵魂”瞪了我一眼,立时抢进了房中,他向房内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怒道︰“奥斯呢?”
“奥斯?”我装出一副令他发怒的神情来,反问道︰“甚么奥斯?”
“灵魂”像是旋风也似地冲到了我面前,我连忙伸出手来︰“若是你想动手,那你一定要吃眼前亏!”
他对我怒目而视,然后厉声喝道︰“找,你们快去找,将奥斯找出来。”
他的手下,有好几个人散了开去,我笑道︰“为怎么你肯定奥斯在这里?”
“你在这里,他自然也在!”
我“哈哈”笑道︰“那么,你将我掳去,不也就等于掳到了奥斯?”
“灵魂”怒极,突然抬脚向我踢来。
我早已警告过他的,那是他自取其咎,我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的身子自然站立不稳,向后倒下去,但是我的另一只手,却又执住了他的衣领。他本是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人,我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他提起来。
但这时我却不将他的身子举起来,因为一将他的身子举起来,便不能藉他掩护。
我将他拉得接近我,然后退到墙前,那样,前后都有掩蔽,就不怕人攻击。
我大声道︰“灵魂,命令你的手下迅速撤退。”
“灵魂”一面在作无补于事的挣扎,一面压声道︰“找不到奥斯,我不会离去!”
“奥斯根本不在这里,连我也找不到他,何况是你?”我这样骗他。
然而“灵魂”却不是被人三言两语骗得过的人,他连声冷笑︰“卫斯理,你抓住我没有用,我死也要找到奥斯!你们快去找,一定就在那间房间之中!卫斯理将他藏起来了,你们围在我的面前看我做甚么,没见过我发怒?”
由于我制住了“灵魂”,是以有七八条大汉,恶狠狠地围在面前,想伺机而动,但是“灵魂”却向他们咆哮著,要他们去继续寻找!
其中一个人迟疑道︰“我们找过那间房间了。”
“再找!”“灵魂”怒吼著。
三四个人又闪身进了那间房间,这时,轮到我发急了。
我将奥斯教授吊在窗外,绝对经不起搜查。
我之所以要将“灵魂”制住,也正是为了想分散搜查者的注意力,但是“灵魂”却像是疯了一样,尽管他已被我制住,却一点也不理,仍然命他的部下继续搜查!
我连忙道︰“灵魂,如果你的态度不是那么恶劣,那么我或许会在三天之内,带你找到奥斯。”
“灵魂”怪笑了起来︰“你在讨饶了,心中发虚了?教授一定是在这里……”
他的话还未曾讲完,我已听得那房间中,传出了一好几个人的叫声︰“找到了,找到了,他被吊在窗外,昏迷不醒!”
我抬头向平东上校看了一眼。
平东上校的背后有两柄枪指著,本来还一直神色自若,直到这时,脸上才变了色。
我脸色一定也变得难看之极,我该怎么办呢?虽然制住了“灵魂”,但一点用也没有。
如果“灵魂”十分害怕、胆小,唯恐我会加害他,那么我制住了他,就有用,可是他如此强悍!
当他听得已找到了奥斯教授,居然发出了一声欢呼!
那种情形,当然令得我和平东上校两人极其沮丧。
但是,我却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我双手一松,“灵魂”一直在用力挣扎,是以我一松手之后,他便向外跌出了一步,但是他却立即站定。
他向我做了一个咬牙切齿、穷凶极恶的神情,但是即使在这样的一个神情中,他也掩饰不住他心中的高兴,他狠狠地道︰“我成功了!”我将我那张最后的王牌打出来︰我冷冷地道︰“你失败了,奥斯是在被绑架强迫的情形下,他能做甚么?”
这张“王牌”果然有效,“灵魂”的脸色突然间变得苍白。
他陡地向前跳来,但是又立即跳向后,尖声问︰“你知道了甚么?”
我双手插在袋中,用一种毫不在乎的神态反问道︰“你为甚么只问我一个人?”
“灵魂”的声音更尖利︰“你们,你们知道了甚么?”
他在问的时候,又望向平东上校。
我发现我已击中了他的要害,于是我便“哈哈”大笑︰“我们甚么都知道了,而且,上校已将我们知道的事作了报告。”
“灵魂”的眼中,射出惊惶而又愤怒的神色,望定了我们。这时,奥斯教授已然被拖到了客厅中,放在沙发上,两名大汉正在拍他的脸颊,令他醒转。
“灵魂”望了我好一会,才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论你们报告了一些怎么,就算这报告被公开发表,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你忘了一点,”我继续向他进攻︰“教授根本不会答应替你做这样的事!”
“他会,他非做不可!”
这时,两个人已将奥斯教授弄醒了,但是他的神智还未曾完全恢复,“灵魂”大声叫道︰“两个人架著他,将他先送出去,对这里所有的人,发射迷药针!”
“灵魂”的话才一讲完,几乎每一个他的“手下”,都扳动了枪机,自枪中射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种极细的金属针,我也中了两针,但是平东上校更在我之前,我看到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如痴如醉的神色,接著,他的身子便倒了下来。
在他的身上倒下来之际,我看到屋子在旋转,我感到“灵魂”的脸在向我逼近,越来越大,大到了后来,我只可以看到他的一只眼睛,他的眼睛中射著异光,那种光芒越来越强烈。
终于,我甚么也看不到了。
第七部︰拒绝探险不欢而散
等到我醒了过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只觉得十分寂静,甚么声音也听不到。
我挣扎著站起,扶著墙,向前走了几步,著了灯。
我看到横七竖八,睡倒在地上的,总有三十人之多,大概也都到了该醒转的时候,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他们都已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来。我只觉得喉头乾涩无比,但是我还是勉力叫道︰“上校,上校!”
平东上校也正在挣扎著要坐起来。
我的叫声,可能给了他以一定的力量,他身子一挺,便已站定。
我苦笑了一下,想讲几句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的话,可是我的喉咙竟乾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而平东上校在一站定之后,行动快速得令人吃惊。
他奔向一只花瓶,将花瓶提起,花瓶内是一副新型的无线电通讯仪,他的手指,不断地按著那具通讯仪上的许多按钮,就像是一个最熟练的打字员一样。他足足在通讯仪上工作了三分钟之久。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围在他身边的部下道︰“你们还在这里作甚么,快去设法,用你们一切的关系,用尽一切可能,去堵截‘灵魂’,不让他带著教授离开!”
那些人中,有一个道︰“可是……上校……他们走了已有一个小时之久。”
“去!”上校突然咆哮了起来︰“执行我的命令!不要在这里废话连篇,去!”
那二十来人,立时一声不出,一齐散了开去。
平东上校喘著气,转过身来,这时,只有我和他两个,他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捱了一掌的小孩子一样,我想他的心中,一定想好好地哭一场。
平东上校望了我一会,才道︰“我们还有希望?”
我苦笑了一下︰“正如你的手下刚才所说,我们昏迷了一小时以上!刚才,你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全报告了上去?”
“是的,我还请高级核心,下令动员附近一千哩之内所有可以动员的力量,我要求可以调动的空军、海军,一齐协助我们。”
我摇了摇头︰“上校,我再提醒你一句,我们迟了一小时!”
平东上校来回地踱著,其实,他不算是在踱步,他只是不断地在跳著。
好一会,他才道︰“那么,唯一的希望是,教授不答应他们所请。”
我想起了教授对我讲起的“医生良心责任”,对于平东上校的“希望”,我不敢乐观。
但是,我却不忍心去泼他冷水,只好含糊地应著。
就在这时,那无线电通讯仪,又发出了“滴滴”的声音,上校连忙凑近去听,等到他听完之后,他兴奋地转过身子来︰“批准了!”
我楞了一楞︰“甚么批准了?”
上校道︰“我刚才曾向上峰建议,准你进A区去将教授救回来,上峰批准了。”
我用自己的耳朵,也起了一阵震荡的大声音反问︰“你说甚么?”
平东上校将他刚才讲的话,重复一遍。
我想笑,因为这实在可算是天下间最荒唐、最无稽的事!
但是我却笑不出来,因为这件事和我有关,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我不知道怎样表示我对平东的话感到可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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