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页 | 卫斯理全集 | 阅读 ‧ 电子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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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魔  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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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三位伟人之死

  有人说,人类世界将来使用的力能,一定是原子能,也有人认为,一定是太阳能,但是我却认为,如果我们所说的“将来”,是真正的将来的话,那么,人类世界所广泛的应用的,一定是磁能。

  以陆上的交通工具而论,现在的汽油内燃机车辆,其构造复杂,使用不便,可以说落后之极,进一步的发展,必然是摒弃内燃机,改用电,电汽车已经开始从实验室到达街头了。从电汽车再进一步,就一定是原子能汽车,再进一步,可能是太阳能汽车,然而,再进一步呢?那就要轮到磁力汽车了。

  为甚么说磁力将为人类最后应用的力量呢?因为地球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磁场,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受到磁力的影响,在人类还未曾普遍应用磁力之前,不容易觉察到这一点,但当一旦普遍用磁力的时候,就可以发现,宇宙对于地球人,是多么地仁慈,竟赐予地球人以如此永恒存在,用之不竭的力量。

  再以汽车为例,原子能汽车,自然要在汽车内部,装置小型的核反应器,作为动力的来源。太阳能汽车,也一定要装置吸收太阳能的仪器。但是磁力汽车,却根本不需要任何机器,简单到只要在车头装置一块可以和地球两磁极发生作用的磁铁就可以了。自然,这块磁铁,要可以转换方向,利用同性相拒、异性相吸的原理,来改变行车的方向,也要有一套煞掣,来控制车行的快慢。也就是说,这样的磁力汽车,如果不加任何控制的话,它就会一直向一个方向驶,就像我们用线吊起一枚有磁性的针,永远向著南、北两个方向一样。

  自然,这是将来的事,但磁力是如此之现成,人类必然曾在这方面大动脑筋,这是可以肯定的事。

  磁力是最奇怪的力量,所有的力量,都是动态的,但磁力却是静态的,它自然而然存在,全无迹象可寻。

  最近的一则消息,美国加州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斯蒂华特和他的几个学生,根据罗伦斯电磁推拒原理,发明了没有螺旋桨的小潜艇。他们利用电力,使得海水中产生磁力线,整个海水便成为他们潜艇的马达,磁力线之间的推力,可以将这艘百九磅重的潜艇,以每小时二浬的速度前进。这可以说是人类应用磁力的先声。

  最普遍的有磁性的物质是金属,而金属之中,又以铁来得最容易接受磁性的反应。其他的金属,镍、钴、锰(顺磁质)、铋、锑、汞、锌(反磁质)等,也都受磁性的作用,或迎或拒。

  科学家已经发现,磁铁之所以有磁性,是由于磁铁与普通铁的铁分子排列有异之故,磁铁的铁分子排列整齐,各异极互相衔接。所以磁铁如果加热,或受猛烈的震荡,分子排列的整齐消失,磁性也随之消失。

  人类现在还未曾尝试将其他金属的分子作同样的排列,如果开始作那样的工作,那么,就可以出现磁性的金、磁性的银,甚或至于磁性的非金属。

  等到有一天,出现了磁性的非金属之时,那么,人类的生活,就会起极大的转变。试想,如果有磁性的水,那么,一切水泵,还有甚么用?只要利用磁性,将水汲上来就可以了,如果水能磁化,那么,要抽乾太平洋的海水,也不是甚么难事。

  说了很多题外话,当然,是因为我以下所叙述的那个充满了神秘气氛的故事,和磁力有关。

  广场上挤满了人,阳光灿烂,虽然天气并不是太热,但是在长时间的等待,毫无掩遮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人丛之中,也开始有点不耐烦的感觉了,可是,只见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并不见聚集在广场上的人散去。

  广场在一座博物院之前,那座博物院的仿希腊神庙式的宏伟建筑才新落成。院中陈列的物品,也经过各方面的搜罗、捐赠,连日来报章上的介绍,已经使人想要先睹为快,再加上来主持博物院开幕仪式的,是特地自远道请来的几个知名的科学家,人们更希望一睹他们的风采,所以才形成了广场上的人潮。

  我也挤在人丛中,看来,主持开幕仪式的大科学家迟到了,因为现在已是下午三时,而预定的开幕时间是一时半。

  我抹著汗,无法退出去,只好等著。我的心中在想,电影明星迟到,那并不令人感到意外,而著名的科学家居然也迟到,这未免令人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显然不是我一个人有那样的想法,这一点,可以从人潮中不断爆发出不满的閤閤声,得到证明。

  时间在慢慢过去,踮起脚来向前看去,可以看到博物院的职员,忙碌地在进进出出,看来,他们也等得有点焦急了,我在想,一定有甚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又等了十分钟左右,只见一个穿著礼服的老人匆匆走了出来,他是一位著名的学者,博物院的院长,他来到了预先安排好的讲台前,那本来是准备给那三位远道而来的科学家,发表简短演说用的,两排扩音器在台上整齐地排列著。

  当院长站定之后,广场上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人们可以清楚地听到院长所发出的浓重的喘息声,聚集了几十人的广场,在那一刹间,变得静得出奇,然后,才听到了院长乾涩的声音。

  院长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他道:“各位市民,有一个极不幸的消息,我很难过,竟要我来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三位贵宾,他们的飞机,在海上失踪,有渔船目击,这架飞机坠进了海中!”

  院长讲到这里,人丛中“轰”地炸开了不绝的惊呼声、叹息声,有不少神经质的女性,甚至失声叫了起来,或是哭泣了起来。

  我也不由自主,大叫了一声。

  我看到许多人,站立在院长的身后,等到人丛中的声音,渐渐静了下去的时候,院长才继续道:“这三位杰出的科学家,人类文明的先导者,他们的名字是……”

  院长的话,已没有法子再听得见,人潮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去,每一个人都发出叹息声、唏嘘声,淹没了院长的话声。

  群众心理本来很难理解和推测的,在开始的时候,可能只有极少数的人,因为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是以打消了参观博物院的念头,而向外走去,当他们一走的时候,心灵上受了噩耗震动的人,便跟著他们。终于变得几乎所有的人全走了。

  我本来是在广场中间的,当人潮四面八方推涌之际,我也被挤著,身不由主,向外走去。但是,当我来到了一根电灯柱之旁时,我便抱住了那根电灯柱,任由人像水一样,在我身边流过去,我不再动。

  这三位科学家遇难的消息,对别人,造成甚么样的震动,我不清楚,在我心中所造成的震动,难以言喻,他们全是最杰出的人物,正像院长刚才所说的那样,他们是人类文明的先导者,他们如果遭了不幸,那是全人类的重大损失。

  所以我不想走,我还想获得进一步的消息。

  等到广场上只有零零落落的几十个人时,我向博物院走去,许多记者围著院长,在探询消息,院长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走上了石阶,看到了一个熟人,他就在博物院工作。

  我来到他的身边,他抬起头来,木然地望了我一眼,喃喃地道:“太意外了!”

  “于范,”我叫著他的名字,“搜索工作,应该已在进行了?”

  于范摇著头:“没有用,据目击的渔民说,飞机直冲进海中,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下,都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于范讲到这里,略为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就算一条鱼,那样跌进海中,也淹死了。”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我也一点不感到好笑,只觉得心情更加沉重。

  于范苦笑著:“刚才院长已经宣布博物院正式开放了,你要进去参观么?”

  我摇了摇头:“不,多谢你了!”

  我甚至不走进博物院去,就转身下了石阶,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里,就听到收音机的声浪很大,正在报告三位著名科学家飞机失事的新闻。白素坐在收音机前,表情严肃,直到我到了她的身后,她才抬起头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她道:“这里面,不会有甚么阴谋吧?他们三个都太重要了!”

  我苦笑著:“我不过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已。”

  白素有点愤慨地道:“如果因为阴谋,而令得这三位科学家致死,那么,实在太丑恶了。”

  我没有说甚么,只是听著收音机中的报告,报告员是在直升机上,而直升机则是在海上,进行搜索。我听得报告员在说:“到现在为止,搜索一点结果都没有,据有关方面称,这三位科学家中的一位,还携来了一件极其珍贵的礼物,是赠给我们的博物馆的,这件东西是甚么,事先并没有宣布,据说,是一个居住在彼邦的移民,捐赠出来的。现在,这件宝贵的礼物,已经和这三位科学家一起长沉海底了!”

  我不禁有点愕然,大声道:“胡说,飞机一定可以打捞起来的!”

  收音机的报告员,自然听不到我的话,仍然在叙述著海面上发生的事情。从他的报告转来,海面上的天气极好,而飞机也一直在顺利飞行,照说,是绝不应该无缘无故跌进海中去的。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不可测,这架飞机,毕竟跌进海中去了。

  当晚,所有的晚报都报导著这不幸的消息,电视台的新闻片,也延长时间,我一直听新闻报告到午夜,仍然未曾听到发现飞机的消息,只知道,几艘小型潜艇已经出动。

  这件意外虽然令我大受震动,感到这是人类极大的损失,然而整件事和我不发生关系。

  如果事情自始至终和我不发生关系,那么,自然地无法成为故事,将之叙述出来了。

  就在我听完了最后新闻报告,已经午夜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

  我打开门,看到门外站著两个陌生人。衣著都很名贵,如果单从衣著上来判断,他们都应该是上等人。但是,我一看到那两个陌生人,却立时可以肯定,其中有一个有教养、有地位,另一个却只是个粗人。

  我并没有让这两个陌生人进来,只是问道:“找谁?”

  那个被我认为是粗人的那个道:“找你!”

  我的声音很冷淡:“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

  另一个微笑著:“卫先生,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我们的确不相识,但我们慕名来访,有一件事情,想请卫先生帮忙!”

  那时,白素也走了出来,对那两个陌生人,我始终有著一种自然而然的戒心,是以我仍然不让他们进来,只是道:“阁下是……”

  那人道:“我是一家打捞公司的主持人,这是我的卡片。”他取出了一张卡片来,交在我的手上。

  我向卡片看了一眼,只见卡片上印著两个衔头,一个是“陈氏海洋研究所所长”,另一个则是“陈氏海底沉物打捞公司总经理”,这个人的名字是陈子驹。

  我看了看卡片,又抬起头来,这位陈子驹已然指著另一个我认为是粗人的那个道:“这一位,是方先生,方廷宝,他是著名的潜水专家。”

  方廷宝,我听见过这个名字,并且知道他是远东潜水最深,潜水时间最长的纪录保持者。是以我忙道:“原来是方先生,请进来。”

  我请他们坐下,方廷宝不断打量著我客厅中的陈设,而陈子驹则神情犹豫,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我说话才比较恰当。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自然只好开门见山,提出询问:“两位来,有甚么指教?”

  陈子驹道:“我和方先生两个人,设计了一种圆形的小潜艇,这种小潜艇,可以在深海中灵活地行驶,用来做很多事情。”

  我皱了皱眉,陈子驹的话,听来完全不著边际,所以我略带不满:“陈先生,你来找我 是为了向我推销你们发明的小潜艇?”

  陈子驹忙道:“不,不,当然不,我只是想说明,在任何打捞工作之中,有了这样的小潜艇,甚至在夜间作业,也和白天一样!”

  我皱眉更甚:“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子驹吸了一口气:“那三位著名的科学家,他们的飞机,沉进了海底,这一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我一听得陈子驹那样讲法,便不禁怦然心动:“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

  陈子驹讲话,慢条斯理地,看来,他喜欢将每一件事,都从头讲起:“现在,军方和警方,都在搜索打捞,我的打捞公司,只不过是一间民营公司,我想,如果由我的打捞公司,先发现了沉入海中的飞机,那么,这是一个替公司宣传的最好机会。”

  我的心中多少有点愤怒,利用这样的不幸事件,来替自己的公司宣传,无论如何,这总不是一件高尚的事情,所以我的反应是沉默。

  陈子驹忙又道:“卫先生,或者你还不明白我真正的意思,我是说,我们有最好的设备,最好的人员,他们可能永远找不到沉入海底的飞机,但我们可以!”

  我冷冷地道:“那你大可以向有关当局申请,参加打捞工作!”

  方廷宝直到此际才开口,他有点悻然地道:“我们试过,但被拒绝,所以我们才决定自己行动,我们一定能有所发现。”

  我的怒气已渐渐平复,因为能及早将跌进海中的飞机找出来,是一件好事。

  我点著头:“你们可以去进行……”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这件事,你们似乎不必来徵询我的同意。”

  方廷宝立即道:“我需要一个助手!”

  我明白他们的来意了,可是我的心中,却更增疑惑,我道:“这更不可能,陈先生主持一个打捞公司,难道找不到别的潜水人?”

  陈子驹道:“有,我们公司中一共有十二个潜水人,但是除了方先生一人之外,其余的人,都难以担当这个任务,所以我们想到了卫先生,想请你帮忙,卫先生的名气大,本领高,我们一直佩服。”

  我思疑著,并不立即回答。陈子驹给我戴了一连串的高帽子,但是我却绝对没有飘飘然的感觉,我反而感到事情更加古怪。或者直接一点地说,我感到方廷宝和陈子驹两人来看我,有著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在我保持沉默的时候,方廷宝又道:“卫先生要是答应的话,我们立时出发,我相信,在天亮之前,我们就可以有结果了!”

  能够在天亮之前,找到那三个科学家所乘的飞机,这是一个极度的诱惑,但是我却立时摇了摇头,而且,为了试探他们的真正目的 我道:“我看我们之间的谈话,应该坦白一些。”

  陈子驹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当然,卫先生如果参加我们的工作,我会付给酬劳,不论有没有结果,都是一样,我可以先付一半,你喜欢现钞,还是支票?”

  我连忙作了一个手势,阻止他伸手入袋取钱出来:“你误会了,我自知不够资格,参加深海打捞工作,你们的心中,其实也很明白这一点!”

  我讲到这里,只见陈子驹和方廷宝两人互望著,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

  我知道我的话,已说中了他们的心事,是以我立时又道:“而你们仍然要来邀我一起去,请问,有甚么真正目的?”

  我的这个问题一出口,他们两人,不仅是尴尬,简直有点不安!

  我道:“除非你们据实答覆,不然,你们决不会有甚么收获。”

  陈子驹叹了一声:“卫先生,要瞒过你真是不容易,是这样,我们知道你对于一切神秘的事情,有著丰富的经验……”

  我听得他那样说,不禁陡地一呆:“这次坠机,有甚么神秘?”

  陈子驹摊著手:“三个知名的科学家,天气又好,飞机忽然失了事,这还不够神秘么?”

  听得陈子驹以那样空泛的话来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陈子驹太滑头了,我几乎立时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有关这架飞机失事的原因,只不过他却瞒著我,不肯讲给我听。

  虽然他曾说,要瞒我是十分困难的事,装出好像已被我逼出了说真话的样子,但是那只不过是他的手法之一而已!

  然而我也知道,这时候向他逼问,一定不会有甚么结果,他不会向我说甚么的。

  要明白他所说的“神秘”,究竟是甚么意思,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他的邀请,参加他们的工作,看看他们究竟准备出甚么花样!

  对付滑头的人,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滑头,所以尽管我的心中,已经知道他根本不曾说实话,但是在表面上,我却装出十分同意的神情来:“是的,这件事,真可以说是十分神秘!”

  陈子驹高兴地道:“卫先生已经答应了?我们立时可以行动,我知道,军警的联合搜索,在晚上停止,我们可以趁机进行。”

  我还在装著考虑,可是那时,我的心中却更可以肯定陈子驹在讲鬼话,他的话中,破绽实在太多!

  要知道,搜索一架跌进海中的飞机,那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军警的联合行动,未有发现,原因是无法确定飞机堕海的正确位置。

  而军警的搜索行动,当然使用海底探索仪,除非陈子驹已掌握了详细的飞机堕海资料,不然,他怎会那样有把握?

  而陈子驹只不过是一间民营打捞公司的主持人,他有甚么办法可以知道飞机堕海的详尽资料?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甚至已不可避免地将飞机失事和陈子驹连在一起了。

  有了这样的联想,我更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但是我还是假装考虑了很久,才道:“我想,只怕我不能胜任!”

  方廷宝忙道:“卫先生,我有你的潜水纪录,知道你一定可以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

  我心中的疑惑,又增加了几分。的确,我有著不错的潜水纪录,但是我也知道,我决不以潜水出名,而且,我的潜水纪录,在一个业余潜水者而言,已很不错了,但是也决不应该得到一个职业潜水者的推崇。

  由此可知,方廷宝他们来找我,是另有目的的,决计不是为了找一个潜水助手那样简单。

  可是,他们究竟有甚么目的呢?我却又没有法子想得出来。

第二部:受邀请找寻沉机

  在那样的情形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走一步瞧一步,看他们的葫芦之中,究竟是在卖些甚么药!

  所以我道:“既然你认为我可以有资格,我很有兴趣!”

  一听到我已答应了,他们两人,互望著,显得很高兴,我又试探地问道:“是不是那飞机中有著甚么特别的东西,所以才引起了你们的兴趣?”

  方廷宝忙道:“不,不,没有甚么特别的东西。”

  他那样忙于掩饰,只有使我的心中更疑惑,我不再问,免得他们知道我在疑惑,反倒使我不容易获知真相。

  我可以肯定他们在利用我,愚弄我,而我则装著根本不知道,唯有这样,我才能更有效地反击企图愚弄我的人!

  我道:“那么,我们该出发了,我的潜水装备,只怕不足以应付深海的打捞工作!”

  方廷宝道:“不怕,我们有一切的设备!”

  我又道:“那么,请你们稍为等一下,我去和妻子说一说必须深夜离家的原因。”

  我一面说,一面装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来,他们也都笑了起来:“最好别太久!”

  我将他们两人,留在客厅中,自己上了楼,到了书房中,我之所以要离开他们一会,一则是因为我需要一个短暂时间的寂静,以便将这件事情,从头至尾地想一遍。二则,我还要带一些应用的小工具,以备不时之需。

  我在书房大概逗留了七八分钟,在这段时间内,我的确将整件事好好想了一遍,仍是不得要领,我带了几样小巧的工具,下了楼。他们两人,已经有一点不耐烦的神色。

  接著,我们就出了门,登上了一辆极佳的汽车,由方廷宝驾驶,疾驶而去,一直到码头,我们之间,都保持著沉默,没有说甚么话。

  到了码头,我看到一艘四十呎长的白色游艇,停在码头边,从我的经验而言,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一艘性能颇佳、非同凡响的游艇。

  只有我和方廷宝两人,登上游艇,陈子驹伪托有事,慢一步再来,我心中冷笑,也不去戳穿他。游艇离开码头,速度渐渐加快,终于码头上的灯光,也渐渐模糊。

  我从甲板上回到了驾驶舱中,游艇仍在向前疾驶,我道:“方先生,只有我们两个人!”

  方廷宝很显得有点神色不定,他“嗯”地一声,表示回答。我又道:“如果我们两个人都下水的话,那么,谁在水面上接应?”

  方廷宝咳嗽了几下,他的那种咳嗽,显然是在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我立时又逼问道:“方先生,你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我在问,如果我们两个人都下水的话,那么由谁做接应工作?”

  在我的逼问之下,方廷宝才勉强回答道:“你别心急,还有人在前面和我们会合!”

  我心中暗忖,事情已快到揭盅的时候了,方廷宝还有同党在前面,那么,我就必须趁现在只有方廷宝一人,比较容易对付的时候,更多了解一点事实才好。

  是以我立时又问道:“在前面的是甚么人?”

  方廷宝显得有点不耐烦,他粗声粗气地道:“你问得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对付方廷宝这种人,是绝对不能够客气的,是以我陡地出手,五指一紧,抓住了他的后颈,我的拇指和食指,分别用力捏住了他颈旁的动脉,手臂一缩,将他整个人硬生生自驾驶盘前,扯后了一步,厉声喝道:“回答我的问题!”

  方廷宝的体格很强壮、魁伟,如果我和他对打的话,只怕很要费一些功夫,才能将他制服。但这时,我在他身后,猝然发难,方廷宝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他一被我扯开了一步,在他的脸上,立时现出了骇然欲绝的神色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狠狠地瞪著他:“你真的不知道,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方廷宝高声叫了起来:“放开我!”

  我非但不放开他,而且手指更紧了紧:“说,不然,我可以轻易扭断你的颈骨!”

  方廷宝骇然道:“别那样,我说了,我们接到委托,去打捞那只飞机!”

  我道:“那么,关我甚么事?”

  方廷宝道:“我们的委托人,指定要你一起去,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委托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约定了在前面相会!”

  我呆了一呆,这倒是我全然意料不到的一个变化。

  方廷宝他们,原来并不是主使人,主使者另有其人!

  我道:“你们来找我的时候,为甚么不说明这一点,而要花言巧语?”

  方廷宝苦笑著:“怕你不肯去,那么,就接不到这笔生意了!”

  我松开了手指,在松开手指的同时,我伸手用力向前推了一堆,又将方廷宝推得向前跌出了一步,然后才道:“你知道我是不够资格参加这种专门的打捞工作的,是不是?说!”

  方廷宝用力揉著后颈,一脸怒容,可是他却也不敢将我怎样,只是愤然地道:“你当然不够资格,真不明白我们的委托人为甚么一定要你参加!”

  我迅速地转著念,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必须肯定方廷宝刚才所讲的,是不是实话,我立时有了肯定的答案,我相信他的话。

  我既然相信了他的话,那么,我和他的敌对地位,就已经不再存在了。

  所以我道:“那么,对不起,我必须保护我自己,请原谅我刚才的行动!”

  方廷宝仍然愤怒地闷哼著,不再出声。

  我又道:“你是一个潜水专家,你可想得到为甚么委托你们去打捞的人,一定要我参加?”

  方廷宝的声音很愤然:“那我怎么知道,反正就要和他们会合了,你自己可以去问他们!”

  方廷宝一面说著,一面向前指了一指。

  海面上是漆黑的,但是循著他所指,我看到有一盏灯,大约在五百码之外,一闪一闪,那盏灯离海面相当高,看来在一支桅杆之上。

  而方廷宝驾驶的游艇,那时也正在向著这盏灯,疾驶了过去。

  我顺手拿起了驾驶控制台上的一具望远镜,向前看去,我看到在前面,停著一艘双桅游艇,那艘船足有一百呎长。

  黑暗之中,虽然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也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船上有著不少人。不一会,那艘艇上,还有人向著我们打灯号。

  而我们游艇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我放下望远镜,十分钟后,两艘船已经靠在一起,在那艘船上,跳下了两个穿著水手制服的大汉。那两个大汉肌肉发达,上衣绷在他们的身上,像是随时可以被他们的肌肉爆裂一样,那两个大汉一跳上了游艇的甲板,便齐声问道:“谁是卫斯理,跟我们来!”

  我一直在甲板上,方廷宝这时,也从驾驶舱中走了出来。

  老实说,我绝不喜欢这两个大汉的态度,他们的那种态度,就像是狱卒在监房中提犯人一样!

  但是我却忍著并没有发作,我只是转过头去,对方廷宝道:“方先生,奇怪,他们好像专门是在等我,而不是在等你这个潜水专家!”

  方廷宝“哼”地一声,也显得很不满。而我这样一说,我就是卫斯理,这实在再明白也没有了,那两个大汉,竟直向我走了过来,一边一个,伸手挟住了我的手臂,推著我向前便走。

  刚才,他们那种恶劣的态度,我还可以忍受,但这时,他们那种恶劣的行动,我实在无法忍受了。

  他们两人,才推著我向前走出了一步,我便用力一挣,身子陡地向后一缩,他们两人,还未及转回身来,我已双拳齐出。我这两拳,攻向他们的脊柱骨,“碎碎”两声响,那两个彪形大汉的身子,向前仆去,我立时踏步向前,横肘再攻。

  那两个大汉,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当他们的腰际,又被我的肘部,重重撞中之际,他们两人,一起发出惊呼声,“扑通”、“扑通”,仆出了船舷,跌进了海中。

  这一切,虽然只不过是几秒钟内发生的事,但是对方的船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在船舷上。当那两个大汉落水之际,又有三四个人,跳了下来。

  同时,在那艘船上,有人沉声喝道:“怎么一回事?为甚么打起来了?”

  随著那一下呼喝,聚集在船舷上的人,一起向后,退了开去。

  而那几个跃下游艇的人。本来看情形,是准备一跃了下来,就准备向我动手的,但这时,他们也一起退了开去。我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船上,出现了一个身材矮胖,穿著船长制服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直视著我,我知道他一定就是特地要方廷宝邀我一起来的人。

  这时,那两个被我弄跌海去的大汉,已经在水中挣扎著,游到了船边。那中年人向他们厉声喝道:“我叫你们去请卫先生,为甚么打起架来了?”

  那两个大汉在水中著实吃了不少苦头,这时他们才冒上水面,如何答得上来?我立时道:“不干他们事,只是我不喜欢他们请我的态度!”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伸手直指那中年人:“同时,我也很不高兴你要见我的办法!”

  那中年人略呆了一呆,随即“呵呵”大笑了越来,道:“真是快人快语,请接受我的道歉,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很乐于与我会面!”

  我冷冷地道:“凭甚么?”

  那中年人道:“我叫柯克,人家都叫我柯克船长,当然,我不是那个发现柯克群岛的船长,我是我!”

  听了他这样的自我介绍,我不禁呆了一呆。

  我和警方的高层人员,有一定的来往,其中,杰克上校和我不知合作了多少次,也不知吵了多少次,我们见面时,从来也没有好言好语的。

  我还记得,有一次,杰克上校曾告诉我,现在,一样有海盗,其中有一个叫著柯克船长的,拥有最现代化的设备,在公海中出没无常,走私、械劫,连国际警方,也将之莫可如何。

  由于这个现代海盗的名字,和著名的柯克船长相同,所以我很容易就记住了,我实在再也想不到,今晚会见到了这样一个人物!

  既然要见我的是柯克船长这样的人物,那么,整件事,便变得更复杂了,而且,我还立时感到了严重的犯罪行为的可能!

  我在呆了一呆之后,立时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柯克船长,你要见我作甚么?不见得是为了提供资料,好让我写小说吧!”

  柯克船长仍是“呵呵”地笑著,他那种空洞的笑声,给人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我知道你会将经历过的许多古怪事,记述出来,作为小说,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可以供给你一个很好的小说题材,请上来!”

  我审度著当时的情势,在柯克船长的身边,列著十来个大汉,在游艇上,也有四个大汉在。

  我虽然刚才一出手,就将两个大汉打得跌进了水中,但是我无法敌得过那么多人。而且,那些人既然是在柯克船长的船上,他们自然都是亡命之徒。柯克的船,是各地著名罪犯的最佳逃难所!

  不能力敌,我除了接受邀请之外,也就决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我向前走去,一面道:“我相信你的话,因为单只是和你这样的人会面,已经可以写成一篇小说了。”

  柯克船长仍然“呵呵”笑著,他走向前来,伸手拉我,当他的手抓住我的手之际,我立时感到这个身形矮胖,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握力之强,远在我的想像之上!

  他将我拉了上船,才对方廷宝道:“请上来,方先生,多谢你代请到了卫先生,来,我喜欢立即开始工作,不喜欢耽搁时间。”

  方廷宝显然也想不到他的委托人,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以很有点神色不定。他也上了船,我和他跟著柯克船长,一起来到了一间舱房之中。

  我虽然还未曾有机会参观这艘船的全部,但是我已有理由相信那艘船上,有著一切现代化的设备,可是当我走进那间舱房时,我却几乎笑了出来。

  那毫无疑问,是一间船长室,宽敞、豪华,可是它的一切布置,全是十八世纪的,置身其间,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一艘现代化的机动船上,而真的像是在一艘古老的海盗船上!

  柯克船长也看出了我的神情有点古怪,他摊著手:“觉得奇怪?没有办法,我是一个极其怀旧的人,我怀念海盗纵横七海的时代,那时,海盗就是海的主人,不像我现在那样,只是一个要靠东躲西藏,逃避追捕的小偷,所以我怀旧!”

  我冷冷地道:“你能够像老鼠一样地逃过追捕,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的话,可能很伤了他的心,是以在我讲完了之后,他瞪著我好一会,然后才道:“好了,从此之后,为了避免不愉快,我们不再谈这个问题,你们来看!”

  他说著,走到了一张桌子前,桌上摊著一大幅地图,柯克船长指著一处,道:“方先生,我知道你在这里,曾有过潜水经验。”

  方廷宝仔细审视了地图片刻:“不错,在这里,我曾深潜过三百五十呎。”

  柯克的手指,在地图上面南移,移到了许多插著小针的地方,道:“这里,便是军警联合在搜寻沉机的地方,他们一共派出了十二艘船,但是他们找不到沉机。”

  我沉声道:“为甚么?”

  柯克船长连头也不抬,十分平静地道:“因为沉机不在他们找的地方!”

  他的手指向西移,移出了寸许,照地图的比例即距离大约是十五哩,他道:“在这里!”

  我立时道:“你怎么知道?”

  但是柯克船长却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是自顾自道:“这里的水深六百呎以上,方先生,你认为找到沉机的机会是多少?”

  方廷宝沉吟著:“那很难说。”

  他一面回答柯克船长的问题,一面望了我一眼,我又道:“我绝非深海潜水专家,你找我来干甚么?”

  柯克船长仍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方先生,请你和我的大副去联络,准备下水,我已下令驶往沉机的地点了。”

  直到柯克船长如此说了,我才感到,船的确已在向前驶,可能速度还很高,但由于船身极其稳定,是以若不是他说了,还当真觉不出来。

  方廷宝的神情很害怕,他像是决不定如何做才好,柯克船长的态度仍然很客气,但是他的话中,已然有了命令的意味:“请出去,我的大副已经在外面等著你了!”

  方廷宝神情犹豫地望著我,我虽然是被他骗到这里来的,也很卑视他的为人,可是,这时我却很可怜他,他显然完全没有那样的经验。

  我道:“方先生,你放心,柯克船长虽然是著名的海盗,但是他目的是要你工作!”

  方廷宝苦笑著,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船长室的门关上之后,柯克船长忽然吁了一口气:“你知道么?我讨厌和蠢人在一起,和愚蠢的人在一起,我会不能控制自己的紧张!”

  我冷笑道:“多谢你将我当作聪明人!”

  柯克船长指著一张安乐椅:“请坐!”

  他自己,也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那架飞机中,有三个著名的科学家……”

  本来不知有多少疑问要问他,但是他一坐下来,就已开始谈到了问题的中心,是以我也不再发问,由得他讲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柯克船长又道:“那三个科学家之中,有一个齐博士,他带了一件礼物,是赠送给博物院的,你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我吸了一口气:“不知道,齐博士保守秘密,没有人知道。”

  柯克船长道:“我知道,那是一个中国人,交给齐博士,要他送给博物院的。当这件东西,未到齐博士手中的时候,有人曾经出极高的价钱,向这个中国人购买这件东西,可是他不肯脱手!”

  柯克船长讲到这里的时候,略顿了一顿,才补充道:“你们中国人的脾气真古怪,叫人难以理解。”

  我冷笑著,并不和他辩论有关中国人的性格。

  柯克船长又道:“那方面的价钱十分高,可是得不到,他们知道那东西到了齐博士的手中,于是,就只好用最不得已的办法了!”

  我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向上升,我涨红了脸:“谋杀!”

  柯克船长皱了皱眉:“你不必对我大声叫嚷,弄跌飞机的并不是我,是某方面的特务,在他们而言,弄跌一架飞机根本是一件小事,他们甚至可以挑起战争,那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我瞪著他:“你扮演的又是甚么角色?”

  柯克道:“我在飞机失事之后,才接到委托,要在飞机之中,将那东西取出来,交给他们。”

  我霍地站了起来:“那和我有甚么关系?”

  柯克船长道:“你听我说下去,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当我接到这样的委托之际,我的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问题来……”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现出十分厌恶的神情来,表示对他所讲的话,一点也不惑兴趣。

  但是,柯克船长却一点也不在乎我这个听众的反应如何,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想到的问题是:那究竟是甚么东西?”

  我脸上的神情尽管仍然同样厌恶,但是我的心中却也不禁在想:的确,这是一个很令人感到兴趣的问题,那东西究竟是甚么?

第三部:云南石林远古臆想

  我还在想,由此可知,柯克和我,至少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和他,都是好奇心极强烈的人。

  柯克船长在继续说下去:“这的确是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你想,某方面的特务所感兴趣的,应该是走在科学尖端的东西,而那玩意儿,是要被送到博物院的,某国的特务为甚么会对一件老古董发生了那么强烈的兴趣,你不以为事情奇怪么?”

  我心中暗叹一声,我对柯克的抵制失败了,我不得不承认。他十分会说话,而且,他深切了解对方的心理,他已找到了我这个好奇心极强的人的弱点,使我不能不接受他的话!

  我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是的,那太奇怪了,看来极不调和。”

  柯克船长道:“所以,我才接受了这件任务,更何况对方出的价钱,是如此之高。”

  我不但不再厌恶他,而且,有点开始喜欢他的坦白。他摆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钱,为了对自己有利,甚么都做,那反倒容易应付得多了,老实说,他至少比将我骗到这里来与他会面的陈子驹和方廷宝这两个人,要可爱得多了!

  我再和他讲话时的语气,也减少了敌意,而变得和他讨论起来,我问道:“既然你有了那样的好奇心,你难道未曾向对方询问一下,那究竟是甚么?”

  柯克船长点头道:“我问了,但是他们不肯说。”

  我笑了起来:“算了,你有办法令他们说出来的,是不是?”

  柯克船长也笑了起来:“的确,我曾用了很多方法使他们说出来,但是他们坚持不肯说,不过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我作过一番调查,对那件东西的来龙去脉,多少有了一点概念。”

  我被柯克船长的话,引得心痒难熬,忙道:“那么,是甚么东西?”

  柯克船长道:“在中国,有一个地方,叫云南?”

  我皱了皱眉,因为我不明白何以柯克船长忽然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提起中国的云南来,但是他既然提起了中国的一处地方,作为一个中国人,总应该有多少表示,是以我道:“是的,云南省,那是中国许多美丽的省份之一,你提起它来,是甚么意思?”

  柯克船长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下去:“在云南省东部,有一个地方叫路南?”

  我又点了点头,道:“是的。”

  我一面回答著他,一面心中,不禁十分奇怪。老实说,像柯克船长那样的海盗,知道中国有个云南省,已经不容易了,至于自他口中讲出云南东部的路南地方来,简直令人惊奇了。

  柯克船长含笑地望著我:“你是一个中国人,你可知道中国云南省的路南地方,有甚么著名的东西?”

  我也笑了笑:“自然知道,路南有举国闻名的石林,那是景色最奇特的地方,成千上万奇形怪状的石柱,耸立在地上,有的高达十几丈,那是地质学上喀斯特现象形成的一个奇景。”

  柯克很有兴趣地听著:“你去过?”

  我道:“去过,不过,现在我们讨论的事,和路南石林,有甚么关系?”

  柯克船长道:“你等一会就可以明白了,请你多对我说一些石林形成的事。”

  我皱了皱眉,因为我一时之间,实在猜不透柯克船长究竟是为了甚么,将路南石林,和三个知名科学家坠机,某国特务的阴谋这几件看来完全风马年不相干的事联系起来。

  我自然心急地想获得答案,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是首先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不会再往下说的,是以我道:“路南石林的景象,极其雄伟,石林的形成,有不少美丽的传说  这些全是神话,其中之一,和八仙之一的张果老有关,关于八山……”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中国的神话传说太多了,各个神话人物之间的来龙去脉,牵涉著许多不同的故事,除了生长在中国,从小就听惯了这种传说的人,才弄得清他们的关系之外,我认为一个外国人,根本无法弄得明白。”

  柯克船长道:“我同意你的说法。”

  我于是不再说路南石林形成的神话,我道:“从科学的观点来看,石林这片地方,它的面横,约有二十平方里,原来是海底,那些石头,是海底的巨石,经过了亿万年海水的侵蚀 后来由于地壳变动,海水变成了陆地之后,大石见到了阳光,这些大石全是石灰岩,容易风化,脆弱的部分,经过了上亿年的风化而消失,剩下的就是千奇百怪的石柱,这种现象 在地质学上称为‘喀斯特’现象,世界各地都有,在南斯拉夫,也有一大片喀斯特现象形成的自然奇观。”

  柯克船长一直用心听著:“那些石柱,自然都有著悠久的历史了?”

  我道:“自然,地质学家的估计是,两亿八千万年之前,它已形成了!”

  柯克船长像是十分向往地道:“它们的历史,实在太久远了!”

  我好奇地望著他:“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路南石林,只不过是集中了许多形状奇特的石头。形成了一个奇丽的景色而已,它们的年龄,并不是特色,地球上任何一块石头,都有上亿年的历史。”

  柯克道:“是,可是它们不同。普通的石头,并没有被风化,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我是说,石林中的石柱,从海底到了陆地,又经过风化作用,本来是深藏在海底的石头中心部分,现在暴露在空气之中了。”

  我呆了片刻:“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柯克船长忽然变得异常兴奋了起来,他挥著手道:“你真的不明白?要是在三亿年前,海底的一块巨石中心部分,藏著一件秘密的东西,经过三亿年之后,这件秘密东西,就可能暴露在空气之中!”

  我又呆了片刻,才道:“船长,你的想像力,实在太过丰富了!”

  柯克船长摇著头:“卫先生,你太令我失望了,照你以往的纪录来看,你决不是用这样的话来回答我的人!你应该同意我的想法!”

  我耸了耸肩:“并不是不同意你的想法,你准备到路南石林去,在每一根石柱上,检查有没有甚么秘密东西,暴露在石柱之外?”

  柯克道:“事实上我不必要那么做,因为有一件东西,已经被人发现,而且,正是我们现在要去找的!”

  我陡地站了起来。

  在那刹间,我心中的惊讶,当真是难以形容的。

  柯克道:“现在你一定完全明白了,刚才我已经说过,那件本来该陈列在博物院中的东西,是由三位科学家带来的,而那件东西,原来属于一个中国人,根据我了解的结果,那位中国人,是在一次路南石林的旅行之中,从其一根石柱上敲下来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半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是甚么?”

  柯克船长笑了起来:“这也正是我的问题,那是甚么?请别轻视我,我的了解工作做得十分广泛。那位中国人是一个大富翁,有一幢很大的房子,那东西曾作为他厅堂的装饰,我甚至已约晤了见过那东西的人,据说,那是一块形状十分奇特的石头,但是在石头中,有一个圆形的球状物露出来,那球状物大小,约有一呎直径,露出的部分,不足六分之一,看来相当光滑,像是一个制作极精美的金属球。”

  我道:“太有趣了,某国特务,何以会对之有了兴趣?”

  柯克船长道:“那是我的推测,我想,可能是其中有一个特务,看到过那东西,感到这东西有研究的价值,是以发生了兴趣。”

  我摇著头:“船长,你的推测太肤浅了,如果他们仅仅认为那东西有研究的价值,他们决不会因之而谋杀了三名科学家,并毁了一架飞机,他们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对那东西,已有了初步的认识。”

  柯克点头道:“你说得对。”

  我道:“那位中国人,他为甚么宁愿将这东西送给博物院,而不愿高价让给某国呢?”

  柯克道:“第一,他有钱,不在乎钱。第二,他极其憎恨某国。”

  我叹了一声:“于是乎,造成了三个科学家沉尸海底的悲剧。”

  柯克船长没有立时说甚么,船舱中沉默了大约半分钟,我又道:“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找我干甚么?”

  柯克船长道:“我读过许多你的记述,知道你是对一切怪诞的事有兴趣,而且想像力丰富,你相信任何寻常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我需要你这样的一个助手。”

  我并没有立时表示我的意见,柯克船长又道:“或者,我的说法应该修正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助,因为你有处理不可思议的怪事的经历,我不知那东西是甚么,如果有你在一起,那么,就好得多了!”

  我瞪著他:“你的意思,是指那个球形体?你以为里面会是甚么?”

  柯克船长摊著手,道:“我不知道,完全无法想像,你想,石林形成,已有将近二亿年的历史,那东西的年龄,至少在二万万年以上,我怎能想像得出里面是甚么?可能是史前怪兽的巨蛋……”

  我不等他讲完,便笑了起来:“好了,别再往下说了,再讲下去,就变成第八流的幻想电影了!”

  柯克有点不满地瞪著我,我道:“船长,你或许不明白,中国人的手工精巧,世界闻名,我们能将象牙雕成二十三层,层层都可以转动的象牙球,要将一个球形物体,镶进石头中去,令它只有六分之一露在外面,那是容易不过的事!”

  柯克的神情,显得很愤怒,他的声音也提得很高,他道:“你不肯和我合作,还是你以前的一切记述,全是虚构的?”

  我立时回答:“两者都有!”

  柯克也站了起来,他双手按在桌上,身子俯向前,有点恶狠狠地瞪著我:“请你别忘记一点,刚才是你自己说的,某国特务一定对那件东西已有了初步的认识,是以才会做那样的事!别忘记,某国特务决不是笨蛋,他们全是最聪明的人!”

  我呆了半晌。在这以前,我已经承认过,柯克是一个十分会说话的人,这时,他用我的话来驳斥我,使我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我想了一想:“或许那东西真的很有研究价值,但和我不发生关系,甚至和你也不发生关系,因为就算你将它找到了,它也会立时落在某国特务的手中,他们不见得会请你我来一起研究!”

  当我的话说完之后,柯克船长忽然大笑了起来,他一面大笑,一面用手用力拍著我的肩头,道:“好朋友,你忘了一件事。”

  我翻著眼:“甚么事?”

  他大声道:“你忘了,我是柯克船长!”

  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那一刹间,我也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道:“船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准备欺骗他们?你明知他们不是好对付的!”

  柯克船长仍然笑著:“正因为他们不易惹,我去惹他们,那才够刺激,而且,国际警方既然找不到我,他们自然也没有法子找得到我!”

  我的脑中,那时真是十分混乱。三个科学家的死,沉在海底的飞机,某国特务的谋杀行为,一个富有的中国人送出来的东西,中国云南的路南石林,一个球状物,二万万年前的历史,这一切一切,在我的脑中纠缠著,使我的思想,极度紊乱。

  我当然极有兴趣来看看那东西究竟是甚么,那正是我的兴趣。

  但是当我想及我必须和柯克船长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宁愿舍弃我的兴趣了。

  所以,我在呆了半晌之后,摇著头,道:“对不起得很,我不想和你一起永远在海上流浪,如果你还可以称得上君子,那么,请你让我回去,不论你自己如何去做,都与我无关!”

  当我毅然拒绝了他的话之际,他显得极其愤怒,他涨红了脸,捏著拳头,甚至连指节骨,也正“格格”地发出声响来。

  当他在发怒的时候,他看来的确十分可怖。

  但是,等我把话讲完之后,他那种愤怒的神情,忽然消失了,他变得有几分沮丧,也有几分卑夷,挥著手,带点疲倦地道:“好,你走吧,算我找错了人,你可以走了,我不再需要你。”

  我立时向舱门口走去,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忽然又道:“但是,如果你真对一切不可解释的事有浓厚兴趣,那么,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一生之中,也遇到过不少奇特的事,但是我认为,这一件事,最值得仔细研究,也一定会有极其惊人的发现!”

  柯克船长的话,的确使我动心,但是他那种卑夷和看不起我的神情,却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是以我毫不客气地道:“祝你早日孵出一头恐龙来!”

  我不等他有甚么反应,就用力关上门,甲板上几个大汉,好奇地转过头来望著我,我已跳上了船舷,立即跳到了由方廷宝驾驶来的那艘游艇上。

  我也不去理会方廷宝了,我怀疑陈子驹和方廷宝两人,和某国方面,多少有一点联系,他们也有可能根本就是柯克船长的手下。方廷宝既然曾将我骗到这里来,我这时已可以离去,当然不必关心他了。

  我一上了那艘游艇,第一件事,就是抛开缆绳,柯克的船上,有很多人望著我,但是他们并没有阻止我。接著,我发动了引擎,游艇在海面上转了一个弯,向前疾冲了出去,渐渐地,柯克的船已看不见了。

  当我驾著游艇,快近岸的时候,天气便变得恶劣起来,接著,便是滂沱大雨。

  幸而这时,我早已看到了码头上的灯光,在一片迷雾和大雨之中,我跳上了岸,只不过奔了几步,身上已被雨淋得湿透了。

  我奔过了对面马路,在一个电话亭避著雨,本来,我还不想吵醒白素,想等到一辆街车经过,然而等了很久,连车影都不见,我只好打电话回去,由她驾著车来接我。

  大雨仍未止,当我向白素叙述的时候,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一样。

  白素静静地听著我的叙述,并没有参加甚么意见,她也见过不少古怪的事了,是以并不感到如何惊奇。她在我讲完之后,才道:“你的决定很好,和柯克船长这样的人在一起,有甚么好处?”

  我皱著眉道:“我现在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和警方联络一下,告诉他们,他们找的位置不对,而且通知他们,柯克船长就在附近。”

  白素微笑著:“那也不必要了,军警联合搜索,有著最新的仪器配备,不见得会不如柯克船长。”

  她望了望窗外,自言自语地道:“天气那么坏,海面搜寻工作,根本无法展开。”

  我洗了一个热水浴,躺了下来,很快就睡著了,一觉睡到下午二时才醒,翻开报纸来看看,仍然是打捞工作毫无进展。

  我在看完了所有的报纸之后,打了一个电话给杰克上校,当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杰克上校粗声粗气地道:“对不起,有话快说,我很忙!”

  如果不是我太了解这位上校的脾气的话,我一定立时就放下电话了!

  我道:“好的,你很忙,那么我不说了,虽然我有一点关于沉机的资料。”

  杰克上校叫了起来:“别放下电话,你是怎么得到那资料的,是些甚么资料?说!”

  我笑了起来:“你不是很忙么?”

  杰克上校咕哝地骂了一声,我道:“现在的搜寻地点是错误的,我已经知道,飞机之所以会失事,是由于某国特务的破坏。”

  杰克上校呆了片刻:“你真是神通广大,我们也是才从一些迹象中,开始在怀疑这一点,你怎么倒早已经知道了!”

  我道:“这才叫神通广大啊,上校,我建议你应用声波金属探测仪,将你现在的位置,向左移,那你就有机会,先发现那飞机了!”

  杰克上校呆了一呆:“你说‘先发现那飞机’,是甚么意思?”

  我绝不想出卖柯克船长,但是,在柯克船长和杰克上校之间作一选择,我当然选择后者,因为我并不曾忘记,国际警方曾颁发给我一种特殊的证件,证明我和国际警方之间的特殊关系,全世界有这样证件的人,不超过十七个。这可以说是我的一种殊荣。

  是以,当杰克上校那样问我之际,我就道:“那还不容易明白?杰克,除了军警联合的搜寻队之外,还有别人,也在找寻那架沉进了海底的飞机!”

  杰克上校呆了片刻,我想,那一定是我的话,令他感到震惊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他呆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卫斯理,你虽然诡计多端,但是这样的谎话,决计骗不过我!”

  当我向他道出了实情之后,我绝料不到他的反应竟会是那样的,我不禁十分恼怒:“上校,我是有确凿的证据,才向你那样说的。”

  可是杰克却继续笑著,像是因为他识穿了我的“阴谋诡计”,而感到十分高兴。老实说,我决不欣赏杰克的为人,他那种令人讨厌的自作聪明,有时,简直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他一面笑著,一面道:“你以为在海底打捞飞机,是普通的潜水打鱼?告诉你,我们有著最新的仪器配备,尚且没有把握可以找得到沉在海底的飞机,别向我危言耸听,说是有甚么犯罪分子,也在打捞这只飞机!”

  我冷冷地道:“我没有话说,我怎能对一头驴子说甚么?”

  杰克怒道:“你别出口伤人,辱骂警官是有罪的!”

  我笑道:“在电话中辱骂也有罪么?而且,你的确是一头驴子,不但我这样认为 连柯克船长,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觉。”

  在我还未曾说出“柯克船长”的名字来之际,我已经听到了杰克发出了一连串愤怒的咆哮声,但是他总算还好,未曾摔坏电话,是以他听到了我最后的一句话,突然之间,他静了下来。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得多了,他道:“你是想告诉我,柯克船长这个臭名昭彰的家伙,也在打这架飞机的主意。”

  我道:“你明白这一点,那就好了!”

  杰克又道:“等一等,我们的确有柯克东来的情报,但是这架飞机上并没有甚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三个科学家的尸体。死了的科学家,和死了的瘪三,没有甚么分别,是甚么打动了柯克的心?”

  杰克既然在向我请教了,我倒也不必太为己甚,是以我没有继续讽刺他,只是道:“据我所知,三位科学家之中的一位齐博士,带了一件礼物来,给本市的博物馆。”

  杰克道:“是,那不过是一件古董。”

  我立时道:“就是这件古董,某国的特务,对之感到极大的兴趣,他们因此制造了飞机失事,由于他们不便公然露面,是以才出了重价,委托柯克船长,找到这件东西,这便是整件事的过程。”杰克“嘿嘿”地乾笑著,他虽然对我的话,没有作任何批评,但是我和他认识,决不止一年半载了,我自然知道他这样乾笑著是甚么意思,他是根本不信我的话,但是又怕万一是真的,是以不敢用尖酸刻薄的话驳斥我。

  我不等他有进一步的反应,又道:“希望你们留意一下,别让柯克船长先得了手!”

  杰克有点心不在焉地道:“某国特务感到兴趣的东西,究竟是甚么?”

  本来,我可以将我和柯克船长的谈话,详详细细告诉他的,那就得从石灰岩风化,形成“喀斯特现象”讲起,再讲到中国云南省的路南石林。

  但是我却知道,就算我详细说了之后,杰克的反应,一定仍然是一阵嘿嘿的乾笑,我自然不必为了听他的那种乾笑而大费唇舌。

  是以我只是简单地道:“我不知道,上校,我不知道那是甚么。”

  我并没有骗他,事实上,我的确不知道那是甚么。根据柯克船长所说的,那是有六分之五,嵌在石头中的一个圆球,然而,那圆球是甚么,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柯克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那圆球在至少二万万年之前,陷在石灰岩之中,在二万万年之后,由于石灰岩的风化,才显露了出来。

  然而对于柯克船长的那种设想,我不敢苟同(这或者就是柯克船长对我失望的缘故),因为二万万年之前,那时,地球上还处于洪荒时代,可能还是三叶虫作为地球主人的时代!

  我自问是一个想像力很丰富的人,但是无论如何,我的想像力还未曾丰富到认为三叶虫会制造一只圆球,将之藏在海底的石灰岩中的程度。

  自然,这时我所想到的一切,也未曾向杰克上校,作任何表示。

  杰克在略呆了一呆之后,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道:“真的不知道,连柯克船长也不知道,但是某国特务可能知道一些梗概,要不然,他们不会如此不择手段想得到那东西,你不妨和情报部门联络一下,或者可以有一点头绪。”

  杰克又呆了片刻,才道:“谢谢你,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听得他说“无论如何”,我的怒意,不禁往上直冒,我几乎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起来,因为说了半天,杰克仍然不相信我的话。

  但是我却没有骂出来,我只是叹了一声,放下了电话。我已尽了责,实际工作如何进行,那并不是我的事,我已然通知了杰克上校,信与不信,是他的事!

  除了我仍然不时在想,那东西究竟是甚么之外,倒也没有甚么别的牵挂。

  一连两天,报上很多有关打捞工作的新闻。但是失事飞机却仍然未曾发现。

  从报上的报导来看,杰克上校最后还是相信了我的话的。因为他们变换了找寻的地点,并且派出很多水警轮,在作现场的戒备。

  我相信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即使杰克上校没有甚么发现,柯克船长一定也拣不了便宜去。

  到了第三天早上,杰克上校方面,事情仍然没有甚么进展。我忽然想到,警方的行动,再没有结果,可以在报上获知,但是柯克船长是不是有了收获,新闻记者是不会知道的。我可以到陈子驹那里去打听一下消息,是他藉词骗我和柯克船长会面的,可知他和柯克船长有一定的联络,我不妨去打探一下消息。

第四部:专家身份参加打捞

  我找出了陈子驹的卡片,驾著车,来到了商业区的一幢三十层大厦,上了二十五楼,找到了陈子驹的那家公司。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笑靥迎人的女职员问:“先生,需要甚么帮助?”

  我道:“我想见陈子驹先生。”

  那女职员道:“可有预约么?”

  我笑了一笑:“我并不知道他伟大到要先预约才能见到,而且,前几天他来我家中时也似乎没有预约。”

  那女职员呆了一呆:“先生是……”

  我报了姓名,女职员转身向“总经理室”走去,我跟在她的后面,在她敲门的时候,我已经踏前一步,将门推了开来,走了进去。

  陈子驹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当他看到了我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极其尴尬,我向那女职员一笑,然后我关上了门:“好久不见,打捞工作顺利么?”

  我自顾自地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陈子驹勉强地笑著:“我以为我们之间,已没有纠葛了,你并未曾接受委托,是不是?”

  我道:“当然是,不过我们之间,倒并不是全没有纠葛,至少,你还没有表示该如何感激我。”

  陈子驹呆了一呆,像是不明白我那样说是甚么意思,我凑过头去:“别忘了,我并没有向警方提及你和柯克船长的关系!”

  当我进来之后,陈子驹一直强作镇定地坐著,可是等到我这一句话出口之后,他却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样,霍地站了起来,失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我和他没有关系。”

  我冷冷地望著他:“希望你在警方人员之前,语气也同样坚定!”

  他瞪了我好一会,才像是泄了气一样,坐了下来:“好,你想得到甚么?老实说,在我身上,你得不到甚么好处。”

  我“哈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来向你勒索?我只不过是想来打听一下,柯克船长的工作,有了甚么进展?”

  我的话刚一说完,陈子驹还未曾作任何回答,在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如果不是你向警方作了卑鄙的报告,我已经得手了!”

  那是柯克船长的声音!

  那实在是令我吃惊得难以形容。虽然我早已料到,陈子驹和柯克船长,有一定的联络,但是我也决计想不到,柯克船长会在这里出现。他是一个五十余国警方通缉的逃犯,居然公然在此出现,那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我立时转过身去,只见一道暗门正在迅速移开,柯克船长自暗门中走了出来。

  我听到陈子驹立时站起来的声音。柯克船长的脸色很阴沉可怕,他凝视著我:“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卫斯理!”

  我冷笑道:“要怎样才不失望,跟你一起去做海盗?”

  柯克船长的声音,带著恼怒,他道:“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意思。那东西,被送到博物院去,决不会有人研究它,而如果在你和我的手中,那就大不相同,我所指的失望是这一点,卫斯理,你对于一个可能蕴藏著宇宙最大奥秘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兴趣!”

  柯克船长这样指责我,倒令我在一时之间,难以反驳,我只好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谁知道你得到那东西之后,作甚么用途?”

  柯克船长呆了半晌,忽然叹了一声:“我们算是各有各的理由,你来探听甚么,你以为在二十多艘水警轮的监视下,我还能有甚么收获?”

  柯克船长不可能拣到甚么便宜,这是早在我意料中的事,现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为甚么经过了那么多日子,军警的联合行动,也没有结果呢?我还没有将我心中的疑问提出来,柯克船长已经道:“警方何以还没有收获,他们应该已找到那架飞机了,为甚么他们还我不到?”

  我摇著头:“我也正在怀疑这一点,我想,可能你也受了蒙蔽!”

  柯克船长道:“你是指某国特务?”

  我点了点头,柯克立时道:“不可能,我在海上,亲眼看到飞机跌进海中的,没有爆炸,完整的整架飞机,跌进了海中。”

  我道:“那么,事情便无可解释,你一定知道,现在搜寻的地点是对的,飞机在跌进了海中之后,难道会消失无踪?”

  柯克挥著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已经放弃在水中搜索了。”

  我呆了一呆,柯克船长决不是会轻易放弃一件事的人,而我也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道:“你的新办法很聪明,本来就应该那样。”

  柯克船长望著我:“我不信你已知道我准备采取甚么步骤。”

  我笑著:“打赌?”

  柯克道:“说出来!”

  我笑得更有趣:“你果然不敢打赌,如果你打赌的话,那么我输了,因为我不知道你想怎样!”

  柯克也笑了起来。刚才,他的神态很是紧张,我就是因为看到了他那种紧张的神态,是以才突然转变了念头,故意如此说的。

  事实上,柯克船长放弃了海底搜索,新的措施,再容易料到都没有了。

  他是在等著,等到警方有了发现之后,再从警方的手中,得到他要的东西。

  自然,要在警方的手中,得到那东西,并不是易事,然而以柯克船长的神通而论,却又不是甚么难事。

  我那时之所以不揭穿他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如果我一语道穿,他可能另有他法,而他的别的办法,我又未必能够猜得著的缘故。

  柯克船长走过来,拍著我的肩头:“你并不算出卖了我,我相信你自然不会报告警方,说我在这里?”

  我道:“我不会,那是因为我知道,通知了警方,也没有用处,你比泥鳅还滑,他们捉不了你!”

  柯克得意地大笑了起来,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当我向外走去的时候,我已经估计到柯克船长可能会阻止我的了。

  果然,我才来到了门口,还未及伸手去拉门,柯克已叫道:“卫斯理,等一等。”

  我站定了身子,并不转过身来,而在那一刹间,我紧张到极点,我实在不能不堤防,因为柯克船长是一个声名如此之坏的犯罪分子。

  可是,事情倒很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站定了身子之后,柯克船长道:“我最近几天,又搜集到了一些有关那件东西的资料,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他虽然问我“是不是有兴趣听?”,但是从他的语气之中,我可以听出,他实在是渴望讲给我听。人常常会有这种情形的,如果有一件事,是自己感到兴趣,而明知对方也感兴趣的,那么,不讲给对方听一听,真比甚么都难过。柯克船长那时的情形,就是这样。

  我转过身来:“当然有,甚么发现?”

  柯克船长道:“第一,那圆球形的物体,至少它露在岩石外的那六分之一,表面十分平滑光洁。”

  我扬了扬眉:“你好像已经提及过这一点的了。”

  柯克船长道:“还有,那圆球性物体,有极强的磁性,它可能是一块铁。”

  我略呆了一呆,稍有地质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石灰岩之中,不会有铁矿,自然也不可能有天然的磁铁在石灰严中。

  我道:“你怎么得到这些资料的?”

  柯克道:“我的手下,奉命替我与一切曾见过那东西的人接触。其中的一个抱怨说,他曾伸手抚摸过那圆球,而结果,他的一只名贵手表,变得毛病百出,修理者说是受过强烈磁性感应的缘故。”

  我笑了笑:“很有趣。”

  柯克道:“如果那东西有磁性,那就证明它决不是天然生长在岩石中的东西。”

  我点头表示同意:“有人嵌进去。”

  自柯克船长的脸上,可以看到一股狂热的神情,他挥著手,加强语气:“问题是甚么时候的人放进去的,我有一个设想……”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像是怕我会出言讥嘲他的设想一样。

  等到看到我并没有讥嘲他的意思,他才继续说下去:“我推想,那圆球是地球还在一团熔岩时代留下来的,等到地球上的熔岩全成了岩石,它就深埋在岩石的中心,如果不是地壳变化,那一大幅石灰岩,成了石林,它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对柯克船长,仍然没有甚么好感,但是我对他的看法,却多少有点改变。

  我佩服对事情有著一股狂热的人,而最讨厌温吞水,柯克船长就对他自己所喜欢的事有著那股狂热。这很合我的兴趣。而且,他先后的几个设想,也都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我在他讲完了之后,略想了一想:“那么,这圆球是自何而来的呢?”

  柯克船长看到我正式和他讨论起来,他的兴致更高,道:“这才是真正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乱加猜测是没有用处的,我们必须得到这圆球,才能有答案。”

  我吸了一口气:“这种圆球实在太神秘,照现在看来,谁也得不到它,因为,搜寻队根本找不到那架飞机,飞机不见了!”

  柯克船长忽然眯著眼睛,望定了我,从他的神情看来,他好像想向我提出甚么。他望了我好一会,才道:“旁人找不到,那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有问题,如果是我和你,有了仪器的帮助,又可以好好工作,不必担心水警轮袭击的话,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我表示冷淡地道:“多谢你看得起我。”

  柯克船长又道:“直接说吧,我有一个提议,我和你,参加军警的搜索组!”

  我笑了起来,柯克船长真是妙想天开了,像他那样的人物,出现在任何一个警务人员的面前,都会立时将他用手铐铐了起来的。

  在我发声笑的时候,柯克船长又急急地道:“我的计划是,你去参加搜索工作,杰克上校一定不会拒绝,他和你合作过很多次了,而你再介绍我去,我以专家的身份出现,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我感到了愤怒:“你是在提议,我和你去合作欺瞒警方?”

  柯克船长叹了一口气:“你别那么固执,不论我过去做过甚么事,这一次,我只是想找到那架飞机,我想,你也不想那三个无辜的科学家,一直沉尸海底的吧!”

  柯克船长的最后一句话,倒的确打动了我的心,我犹豫了一下:“我和你有甚么把握,一定可以找到那架沉在海底的飞机?”

  柯克船长道:“我自己有很多发明,我的发明,加上他们有的大型仪器,别说是海底有一架飞机,就算有一枚针,也可以找得出来。”

  我冷笑:“如果照你的计划去做,那么,等于是通过我,将你引进警方去!”

  柯克船长摊开了双手:“那又有甚么关系?我帮警方做事,不是犯罪!”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倒真会说话,你是帮警方做事,还是想得到那东西?”

  柯克船长道:“我想得到那东西,意义更大了,那和整个宇宙的秘奥有关!”

  我望著柯克船长:“你究竟以为自己是甚么?是揭开宇宙秘奥的先知?”

  柯克船长道:“人人都有这样的权利,不论我是甚么人,只要我是人,就能如此!”

  我摇著头:“就算有你去参加,一定可以发现那架飞机,我也不能做这种事,将你引进去,参加警方的工作,那简直是开玩笑!”

  柯克船长叹了一声:“你无论如何不肯和我合作,我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我想以后,你对我多了解一些,会改变主意的,我其实……”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像是在设想如何为他自己辩护。

  但是结果,他只说了一句话:“警方有关我的那些资料,其实很多是不可靠的。”

  我只是耸了耸肩,不示可否。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我不会照他的计划去做。但是我却自己有了自己的计划,我道:“我想到了一点,那是由于你的启发,我决定去参加他们的打捞工作。”

  柯克船长又叹了一声:“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不妨来找我。”

  我道:“找你?”

  柯克船长道:“是的,你只要找到陈先生,就随时都可以找到我的。”

  我没有再说甚么,柯克船长的话,使我很感到意外,他那样说,等于是我随时可以找到他,随时可以和警方合作来逮捕他!

  而当我在那样想的时候,我又一次领略到柯克船长的非凡聪明,他竟能猜中了我的心意,他笑了一笑,道:“我相信你,你虽然瞧不起我,但是总还不至于向警方告密!”

  我摊了摊手:“事实上是,就算我向警方告了密,也未必捉得到你!”

  柯克船长“哈哈”笑了起来:“随便你怎么想好了,我希望你能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发现这个秘密!”

  我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坚决:“不必等,决无可能!”我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门,走了出去,等到我离开了那幢商业性的大厦之际。我回头望了一眼,大厦高耸著,几百个窗子,有谁能想得到,在其中的一个窗子之中,有著柯克船长那样的人在?

  我定了定神,驱车直赴警局,求见杰克上校。杰克上校虽然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是还是让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用手中的铅笔,敲著桌子:“有甚么事,请快一点说!”

  我笑道:“我想参加海上搜索队的工作,请你批准!”

  杰克立时瞪大了眼睛,望著我,随即,他又笑了起来:“你以为自己万能?卫斯理,潜水并不是你的擅长,算了吧!”

  我道:“或者,潜水不是我的所长,但是好几天了,搜索队却连飞机也没有发现。一架飞机沉在海底,不是一枚针,没有理由找不到的,而居然找不到,你想想,这其中是不是很有些古怪?”

  杰克上校皱起了眉,不再出声。

  我笑道:“解决古怪的问题,却是我的所长,我想,你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吧!”

  杰克叹了一声:“你真会说话,算是我说不过你,好的,你可以向林上尉去报到,作为警方邀请来协助的人,我写公文给你。”

  我看到杰克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也很高兴:“那位林上尉是……”

  杰克道:“他是一艘巡逻艇的指挥官,实际的搜索工作金由他来负责的,他现在正在海面上,要不要警方派直升机送你去?”

  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因为杰克从来也不是那样肯和我合作的人,我站了起来,手按在他的桌子上,道:“那太好了,我有点奇怪,这一次,为甚么你竟对我如此帮忙,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杰克上校也站了起来,皱著眉,道:“事实上是,我们已开了好几次会,正如你所说,一架飞机沉在海中,没有理由找不到的,我们有最好的探测设备,可是一连几天,没有结果,我也想到这其中可能有一些特殊问题存在。”

  我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来得正好,是不是?”

  杰克点头道:“可以说是!”

  他按下对讲机的掣,吩咐秘书准备一封简短的公文,又吩咐准备直升机。二十分钟之后,我已经在天上。城市在迅速地远去,向下望去,是一片碧蓝的海。大海最神秘,表面上看来,平静得似乎甚么事也不会发生,但是事实上,在海上,在海底,简直可以发生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四十分钟后,我看到了海面上的搜索队,由许多船只组成,直升机下降,停在水面,由于早已有了无线电联络,是以一艘快艇,在直升机刚停在水面上时,便驶了过来。我沿著绳梯,落到了快艇中,快艇驶向一艘大约有两百四十呎长的军用巡逻艇之后,一个年轻的上尉军官,走过来和我握手。

  这位军官高大而黝黑,显得很热情,一望便如是容易相处的那一类人,他握紧著我的手,连声道:“欢迎,欢迎,卫先生,欢迎你来帮我们解决疑难,我已召集了所有有关人员,来和你共同商讨问题!”

  我先将杰克的公文给了他,心想,原来我如此受重视,看来是以专家的身份来参加这项工作了。然而我的心中,总不免有点奇怪,何以他们会如此重视我。

  而这个疑问,几乎立即有了答案,那是我在进了一个宽大的主舱之后,见到了方廷宝之后的事。

  方廷宝是极其出色的潜水专家,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而我之所以受重视,原来是他不断地在替我吹嘘的缘故。

  我自然也明白,方廷宝替我吹嘘,是配合柯克船长的计划的,柯克船长希望能够通过我,使他也来参加正式的搜寻工作,只不过由于我的阻挠,柯克船长的计划,难以得到实现,然而方廷宝以第一流专家的身份,对我的赞扬,却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我走进那主舱,看到了方廷宝的时候,他的神色十分尴尬,他的尴尬自然有理由,他原来为柯克船长工作,后来因为警方在海面加强巡逻和警戒,柯克船长根本无法展开工作,而军警的搜索行动,又未有结果,方廷宝是由杰克上校聘请来为警方工作的。

  方廷宝大约是怕我将他和柯克船长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但是我当然不会那样做,至少暂时不会,因为现在如果说了出来,对于找寻那艘失踪了的飞机,绝对没有帮助。

  舱正中是一张会议桌,桌旁除了方廷宝之外,还有不少潜水人员,军官和警官,林上尉替我一一介绍完毕之后,一个警官,就摊开了一张海图来。

  他指著海图中的一点:“根据种种的资料,飞机是在这里坠海的!”

  他讲到这里,抬头向我望了一眼,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又道:“我们也是从这里开始搜索,我们所使用的仪器,可以探测到八百呎深的海底的金属反应,而这里的海域,其中最深的一道海沟,也只不过六百八十呎。”

  那警官略顿了一顿,又道:“我们采取了圆形的搜索法,到今天为止,以可能点为中心,已经搜寻了直径十二海浬的范围!”

  我插言道:“那架飞机的坠海地点,不可能隔得如此之远。”

  那警官道:“正是,而我们的仪器,又一切操作正常,只不过我们未曾发现那架飞机。”

  我道:“海底的实际搜索,有没有进行过?譬如说,用一艘小型的潜艇,在海底寻找之类。”

  林上尉苦笑了一下:“有,但是一样没有发现,事实上,目力在海水中所能达到的效果,还不如仪器在海面上的探测来得可靠。也就是说,如果人可以在海底中看到那架飞机的话,仪器一定早就测到它的存在了!”

  我笑了笑,道:“我的意见略有不同,我以为,人的双眼,比任何仪器,都来得可靠,因为人在看到了可疑的情形之后,立时会进行各种不同的推测,而仪器没有这种本领。”

  林上尉呆了一呆,才道:“那么,阁下的意见是……”

  我站了起来,道:“我的意见是用小潜艇在海底作实际的搜索,海面的探索,可以暂时停止了,我们是不是有那样的小潜艇?”

  林上尉立时道:“有一艘。是方先生带来的,可以容纳两个人。”

  我道:“那还等甚么?就让我和方先生进行搜索,从飞机可能坠海的地点找起,一架飞机,决不会在海底失踪,可能是有甚么东西将它盖起来了,是以仪器才会没有反应,一定要下海去看,才能发现,不知道各位是不是同意我的见解?”所有的人,在我发出了询问之后,都点著头,我看得出,其中真正赞成我的人,只怕还不到三分之一,其余的人,不是由于礼貌上的缘故,便是抱著反正没有办法,不如照你的办法试试的心理。我向方廷宝望去,语带双关地道:“方先生,很高兴终于和你一起工作了!”

  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方廷宝之外,没有别的人会了解我这句话中的意思。

  方廷宝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他正在竭力掩饰他心中的恐慌:“很高兴和你一起工作!”

  我又问林上尉拿了一些资料,我们一起来到甲板上,方廷宝的那艘潜艇,就挂在甲板上,那艘潜艇的大小,恰如一辆跑车,是尖形的,前面有著一排玻璃窗,看来样子很讨人喜欢。

第五部:海底涉险

  方廷宝和我,一起走向潜艇,我向他低声道:“你可以放心,我尊重你是一个第一流的专家,是以不会做甚么别的事,希望你除了尽你的专家本份之外,也不要做任何别的事。”

  我的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方廷宝的脸上,立时出现了十分感激的表情,频频点头。我们一起攀进了那艘潜艇,他先向我解释这艘潜艇的性能,和它的操作方法。

  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艘潜艇,一定是柯克船长的杰作。

  我们在艇中逗留了大约半小时,就关上了艇盖,通过了无线电话,指挥著甲板上的人,将那艘潜艇,渐渐地沉进水中,当潜艇进入水中之后,挂钩脱离,由方廷宝驾驶著,向前驶去,一面前驶,一面下沉,很快地,就变得贴近海底在行驶了,潜艇驶过之际,在艇尾卷起海底的海沙来,形成一股混浊,但是在艇首,倒始终是海水澄澈,可以看得十分远。

  我专心地四面看著,一面问道:“照你的看法,何以飞机落海之后,会找寻不著?”

  方廷宝道:“那很难说,刚才你曾说,可能被甚么东西盖住了,是原因之一也有可能是恰好飞机下沉的地方,海底是一片浮沙,那么,飞机就会沉进浮沙之中,自然也就找不到了!”

  我呆了一呆:“如果照你所说,是沉进了浮沙之中,岂不是永远没有希望发现了?”

  方廷宝道:“那只不过是我的想像,事实上这一带的海沙,不可能超过六呎厚。”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说甚么,我是在设想著,那架飞机究竟为甚么不见了。

  过了一会,方廷宝道:“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假设的飞机坠海地点。”

  我向前看去,海底很平静,奇怪的是,平静得出奇,几乎没有鱼,只有在一堆岩石上十可以看到很多附生著的海葵。

  我道:“你有这一带海域的潜水经验?”

  方廷宝点头道:“有,超过一百小时。”

  我道:“我们以这里为中心,走圆圈看看,你不觉得海中的鱼类太少了?”

  方廷宝道:“我上两次潜水时,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可能有一群鲨鱼在附近,其他的鱼都给吓走了!”

  我心中更是疑惑:“如果这种现象,已经维持一天以上,那就不会是鲨鱼,鲨鱼很少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动,而且我们看不到鲨鱼。”

  方廷宝转过头来望我:“那么,你以为是甚么特别的原因,会使得鱼减少呢?”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一定有原因,在这一带的海底:一定有著甚么不寻常的事发生,那可以肯定。”

  方廷宝的神色有点紧张,我忙道:“怎么,是感到不安全?”

  方廷宝忙道:“那倒不会,这艘潜艇,有好几件攻击性的武器,而且最高速度十分高,根据海流,我们其实应该向南行驶才是。”

  我道:“还是转圆圈可靠!”

  方廷宝遵照我的意见,潜艇一直在海底打著圈子,不多久,我就发现,当潜艇向北驶的时候,海底的情形,比较正常一些。

  而当潜艇驶向南的时候,海水中的鱼类,似乎越来越少,再接著,我们看到了海底的沙上,有著几道极深的痕迹,直通向前去。

  那样的痕迹,在海底出现,实在十分古怪,那情形,就好像是有甚么人,在海底拖著重物走过一样,我向那些痕迹一指:“那是甚么?”

  方廷宝的神色,显得十分严肃和紧张,他望著那些痕迹,像是根本未曾听到我的问题,他的嘴唇掀动著,发出的声音十分低,第一次,我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些甚么,直到他说了第二遍,我才听到,他是在讲:“天啊,这是甚么东西所造成的?”

  当我听得方廷宝是在这样自言自语之际,我也吃了一惊,因为方廷宝是一个潜水经验十分丰富的专家,他的潜水时间极长,见闻也极广,现在,他既然如此说法,可知他也未曾在海底,见过那样的痕迹!

  这时,他已将潜艇停了下来,停在一块岩石的后面,我忙问道:“这些痕迹,表示甚么?”

  方廷宝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一定有甚么古怪的事在海底发生,我们不能再继续前进,必须向上面报告!”

  我呆了一呆:“向上面报告有甚么用?我们下海来,就是为了探索有甚么事在海中发生,现在已经有了发现,为甚么不再前进?”

  方廷宝的神情,显得很犹疑不决,他迟疑著不肯答覆我的问题,在我一再催逼之下,他才叹著气,道:“照我的估计,这些痕迹可能由巨大的海洋生物所造成的!”

  看到他刚才这样疑惧,我的心中,不禁也十分紧张。可是这时,听得他如此说法,我不禁笑了起来,道:“我还当是某国特务的超级潜艇所造成的哩,如果是海洋生物,你怕甚么?”

  方廷宝吸了一口气:“我倒宁愿有一艘敌方的潜艇在前面,你不知道,海洋中的生物,有时庞大得令人难以想像,我见过足有五呎长的大虾,也看到过……”

  方廷宝才讲到这里,我陡地看到,在那几道痕迹向前直升过去的地方,有一大堆岩石,忽然动了起来,我才出声一叫,只见海水陡地一阵混浊,突然之间,在混浊的海水之中,有一条直径足有半呎,黑白相间,圆形的带,直伸了过来,重重地击在潜艇之上。

  那一堆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致整个潜艇,在一被击中之后,就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这变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我和方廷宝两人,根本来不及作任何的准备,当小潜艇才一翻转的时候,我们两人,就从座位上,跌了出来。

  幸而,潜艇的内部很小,我们就算跌出了座位,也不致于跌到甚么地方去,但是那也已经够狼狈的了,当第一次翻倒的时候,我的头重重撞在潜艇的顶上,而我的背部,则撞到了不知道甚么硬物,那东西被我压断了,发出了“拍”一声响,而我的背部,也是一阵奇痛。

  接下来,根本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我和方廷宝两人的身子,被抛上抛下,窗外面的海水是一片混浊,无数气泡,向上升了起来。总算我在旋转之中,用力拉下了一枝杠杆,潜艇在翻滚中,向后疾退了出去,等到潜艇终于停止了翻滚,我又使得潜艇停了下来之后,我和方廷宝两人,只有喘气的份儿。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这……这是甚么?”

  方廷宝的面色铁青,他一面叫著,一面手忙脚乱地去发动潜艇。他叫道:“别问那是甚么?我们快回去!”

  他攀动著杠杆,可是机器显然已经失灵,他的面色也越来越青,而我也看到,潜艇的螺旋叶,断成了三截,正在向外飘出去,我拍了拍正在忙碌操作、头上已在冒汗的方廷宝的肩头,向窗外指了指,方廷宝向窗外一看,就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惨叫:“我们完了!”

  我倒不觉得事情严重,虽然我们刚才所受到的攻击,突如其来,而且如此猛烈,但是方廷宝说“我们完了”,这我绝不同意。

  我忙道:“为甚么完了?潜艇虽然损坏了,可是我们有全套的潜水设备,可以浮出海面去!”

  方廷宝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离开潜艇?我们还不够它塞牙缝!”

  听得他那样说,我不禁陡地一呆,忙道:“甚么意思,甚么叫做……”

  我的话还未曾问完,方廷宝已然以颤抖的声音,指著前面:“你看!”

  我觉出情形十分不对头了,是以立时向前看去。

  当我在紧急中扳下后退的杠杆时,潜艇约莫后退了四五十码左右,前面的海水一直很混浊,而这时,当我向前看去时,海水已渐渐变清,我首先看到了一座缓缓移动著的小山。

  我用“小山”去形容我所看到的东西,绝不过分,那的确是一座巨大之极的小山,花白相间,我一时之间,还看不清那究竟是甚么。

  但是我终于看清楚了!

  在那座“小山”之下,有著许多条长的、圆的带子,我还看到了一对巨大的,直径足有两呎的,闪耀著幽绿色光芒的眼睛。

  我只感到一阵发麻,天,那是一只乌贼,是一只硕大无朋的乌贼!

  而刚才那一下猛烈的攻击,就是那大乌贼触须的一挥,一定是潜艇艇首的灯光,刺激了它,是以它才发出了那样的一击!

  附近海域之中,为甚么鱼类特别稀少之谜,总算揭开了,而那架失事飞机之所以遍寻不获之谜,同时也揭开了,我的意思,当然不是那只大乌贼,将整架飞机,吞了下肚子,而是我看到,有一角机翼,就在它庞大如山的身体下现出来。

  那架飞机,本来一定是被它的身子完全压住了的,是以一切的探测仪器,才不发生任何作用,而刚才由于它对我们的一击,身子稍为挪动一下,所以,压在它身下的一角机翼,才显露了出来。

  我呆呆地望著我们前面不到一百码处的那只大乌贼,我实在不想再望那可怕的东西,但是我的视线,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移得开去。

  我听到身边,不住传来“拍拍”声,我觉得头颈僵硬,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转过头去。

  而当我转过头去之后,我发现方廷宝正神色仓皇,满头大汗在摆弄无线电通讯仪,当我转过头去之后,他才停手,也不抹汗,道:“通讯系统损坏了,我们和上面失去了联络!”

  方廷宝对我说那样的话,显然是想我提出一个我们可以逃生的办法来。

  但是,我却也是愣愣地望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实在是没有话可说。

  我们在一艘损坏了的潜艇中,而面对著的每一条触须,至少有一百公尺长,身体大到可以盖住整架飞机的一只大乌贼,你说有甚么办法?

  方廷宝急得紧握著拳头:“怎么办,我们不能永远这样等下去,潜艇中的压缩氧气供应,至多还能够维持四小时!”

  本来,我也在极度的慌张之中,可是在听了方廷宝的话之后,我反而镇定了起来。

  我顿了一顿,问道:“筒装氧气呢?”

  方廷宝道:“一共是四筒,我们两个人,可以使用一小时左右。”

  我点了点头:“别慌张,我们可以有五小时的时间来想办法,五小时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方廷宝苦笑著:“可是,那大乌贼随时可以向我们进攻的!”

  我望著前面,的确,那大乌贼随时可以向我们进攻,但是我立即又想到了一点,我道:“我想不会,那大乌贼伏在那架飞机之上,至少已经有好几天了,几天内它没有移动过,现在它也不至于移动。”

  方廷宝吁了一口气,我道:“照你看来,这只大乌贼,它在做甚么?”

  方廷宝的神情虽然还惶急,但是已比较好得多了,他喘著气:“它……如果已经伏了几天不动的话,那么,它应该是在保护它所产的卵!”

  我点了点头,方廷宝海洋知识极其丰富,他的推测很有道理,而我也知道,乌贼的卵,孵化为小乌贼,通常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

  那也就是说,它暂时不会动,除非必要。

  我将这一点告诉了方廷宝。方廷宝哑著声:“你的意见是,我们离开潜艇,浮上上面去?”

  我道:“正是,它暂时不会离开,而它的触须又不够及到潜艇,这是唯一逃生的方法。”

  方廷宝摇头道:“可是你看它的口,它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皮袋,当它张口吸进海水的时候,会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们吸过去!”

  我呆了一呆,那么,我们只好使用你曾提过的攻击性武器了!”我一面说,一面注意著那只大乌贼的口。方廷宝讲得不错,海沙形成一股流动的泉,不断地投向它的口中,由此可知它的口,有著极强的吸力。

  而当我提及攻击性武器之际,方廷宝又苦笑了起来,他道:“潜艇上的鱼雷,只可以炸沉一艘小型的巡洋舰!”

  我呆了一呆:“那还不够么?”

  方廷宝摇著头:“不是不够,当鱼雷击中它的时候,它或者会死,但是在临死之前,以它坚轫的生命力而论,它至少还可以挣扎半小时之久,在它挣扎的时候,海底就会翻天覆地,我们肯定,会在它之前死去!”

  我呆了半晌:“那样说来,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等死?”方廷宝抹看汗,现出苦涩的笑容来:“至少,我没有办法。”

  我们一直在注视著那只大乌贼,那只大乌贼似乎在注视著我们,它大而幽绿的眼睛,在缓缓转动著,像小山一样的身子,在作缓慢的起伏,它的须时不时拨动著海水,我们隔得它虽然还相当远,但当它一拨动海水之际,潜艇就会左右摇摆。

  时间在慢慢过去,我和方廷宝两人,都一句话也不说,很快就过去了一小时。

  我在想,这时上面的人,自然还未曾开始为我们著急,因为我们预定在海中搜索的时间相当长,但是长时间未作报告,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起疑了呢?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苦笑起来。

  因为,就算上面的人,已经完全知道我们的处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似乎还没有甚么力量可以令那只大乌贼立时死去,而令我们脱险!

  我望著方廷宝,他双手抱著头,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著抖,看他的样子,活像是在作死前的祈祷。

  我缓缓的转著头,看到了断落在十码之外的推进器,推进器已断裂,但其中的一瓣,约莫有三分之二左右,如果我能将这一瓣,仍然安装上去,那么,我们的潜艇速度,自然大大减慢,但是总可以脱险了。

  我立时推著方廷宝,当他松开双手,抬起头来时,我将我的意见,告诉了他。

  方廷宝像是一个白痴一样地望著我,对我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完全知道他心中在想些甚么,所以我立即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离开潜艇,我去!”

  我打开了后舱的门,钻了进去,关上了舱门,后舱是一个十分狭窄的空间,在那里换上了潜水设备,又打开了一个圆门,当圆门才打开一道缝之际,海水就涌了进来,转眼间,整个后舱便全是海水了,我才将门完全打开,然后我慢慢地浮了出去。

  我出了潜艇,抓住潜艇上的环,向前望去时,我虽然并不是胆小的人,但是在我的心中,也不禁起了一股极度的战栗之感。

  我离开那只大乌贼之间的距离,虽然没有变,但是我和它之间,已经毫无阻隔!

  我那时的感觉之恐怖,尤甚于面对一大群没有遮栏的饿虎!

  我停了很久,直到我肯定那大乌贼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有所异动,我才离开了潜艇,慢慢地向前游去,我游得十分慢,足在几分钟之后,才到了那断螺旋桨之旁,我伸手拾起了螺旋桨来。

  也就在那时,我发现那大乌贼两只幽绿色的眼睛,转了过来,望定了我。它的眼睛,简直像是两盏幽灵的探射灯一样!

  我紧张得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敢动,那大乌贼缓缓移动它的须,向我伸过来。

  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了,我是立即后退呢,还是停留不动呢?当我在考虑的时候,它的触须已到了我面前,只有三五码处,它触须上每一个吸盘,直径都在一呎以上,吸盘在蠕蠕移动,当真是可怖到了极点。

  我仍然一动也不动,在那时候,我的感觉几乎已全部丧失了,而更奇特的,是我再也没有仍在地球上的感觉,我感觉到我完全是在另一个星球之上,对著一个硕大无朋的星球怪物。

  我实在是无可躲避的了,但就在这时,一条魔鬼鱼救了我,那条魔鬼鱼就在我前面,突然游动而起,它的身子本来是埋在沙中的,连我也未曾发现它,如果它继续不动的话,我也不信那大乌贼会以它为目标。

  但是它却沉不住气了,它突然游了起来,那只不过是百分之一秒的事,大乌贼的触须,立时向它卷了过来。那条魔鬼鱼,也足有两码长,可是一被卷住,立时就被扯向前去。

  在那刹间,我身子迅速向外游了开去。

  海水因为大乌贼触须的迅速展动而起著漩涡,我竭力向前游著,几乎不能相信,我居然游到了潜艇的旁边。

  这时候,在我眼前的海水,一片混浊,我根本看不清那只大鸟贼在作甚么,我只希望它正在享受那条魔鬼鱼,不会再来对付我。

  我在潜水出来的时候,已带了简单的工具,这时,我定了定神,看螺旋桨的轴,已然扭曲了少许。

  我自然没有力量将它扭直,我只好将三分之二的残破螺旋桨,套了上去,又用钢线,将它固定。

  一艘最现代化的小型潜艇,要用这样破残的方法,来安装螺旋叶,那实在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可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我尽量使螺旋叶固定得坚固,然后,我钻进了后舱,开动抽水机,抽出了后舱中的水,才除下了潜水的装备,回到了舱中。

  我看到方廷宝双手掩著面,身子在发抖,我大声道:“我回来了!”

  我一连说了两遍,方廷宝才如同大梦初觉也似,松开了手,向我望来。

  我摊了摊手,道:“试试发动,我们或者可以使潜艇移动,不致困守在这哀了!”

  方廷宝却像全然未曾听到我的话一样,他仍然张口结舌地望著我,半晌,他才道:“我……我看到它的触步向你伸过来!”

  我道:“是的,但是接下来的事,你没有看到?”

  方廷宝声音之中,带著哭音:“我没有再看下去,我……我不敢看下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一面向前看去,海水又已变得清澈,那条大魔鬼鱼已经不见了,大鸟贼仍然像小山一样,伏在飞机上。我道:“别提这件事了,我已尽我所能,固定了螺旋叶,你试试后退!”

  方廷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呆了几分钟,在那几分钟之中,他的神情,显然镇定了不少,他拉下了杠杆,小潜艇突然左右摇摆著,抖动起来,但是尽管潜艇的身子,颤动得厉害,潜艇总算在渐渐向后退开去了。

  潜艇向后退,方廷宝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他渐渐压下杠杆,潜艇抖得更厉害,但是速度也更快,十分钟之后,已经离开那大乌贼,有两二百码了。

  在那样的距离之下,如果不是我们早知道前面有那么可怕的东西在,是全然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的,因为它庞大的,灰白色的身体,看来简直就是海底一大堆的石头。潜艇还在继续后退,然而不多久,艇身一阵剧颤,我又看到螺旋叶向外飞出去,潜艇立时翻了一个身,沉在海底不动了。

  方廷宝头上冒著汗,但是他的神情,却十分兴奋:“好了,我们可以浮上水面去了!”

  我和他一起来到后舱,十分钟之后,我们已换上了潜水装备,慢慢地向水面上浮去。为了适应水底和水面压力不同,我们明知在海底多耽搁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但是我们不得不在水中多停留一会。

  等到我们终于浮出了水面之后,最近的船只,离我们也相当远,方廷宝立时射出了两响讯号枪,一艘快艇,立时向我们驶来。

  当那般快艇渐渐驶近的时候,我们看到,林上尉也在艇上。

第六部:神秘物体在海底

  快艇驶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们攀上了艇,林上尉的神情,十分紧张,连声问道:“你们遇到了甚么意外?”

  方廷宝一上了快艇,显然是因为他才从极度的紧张之中松懈下来之故,他躺在快艇之上,除了喘气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喘了好一会气,才道:“上尉,只怕你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只极大的大乌贼,伏在失事飞机之上,它的身子全压在飞机上,我们几乎被它吞了。”

  林上尉呆了一呆,我道:“现在,飞机总算找到了,我已记得正确的位置,只要想办法对付那只大乌贼,问题就解决了: ”

  方廷宝到这时候,才站了起来:“林上尉,绝不能用任何船只来对付那大乌贼,我们的船只,经不起受创后的大乌贼一击。”

  林上尉似乎不相信,这也难怪他的,因为他末曾在海中亲眼看到那只大乌贼的可怕情形,那的确是不容易相信的。而我却看到过那只大乌贼,是以我立时同意了方廷宝的说法。

  我道:“不错,如果它用力一击的话,我看我们的船只,会齐腰断成两截!”

  林上尉听得我也那样说,不禁骇然道:“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道:“撤退船队,派飞机来,投掷深水炸弹。”

  林上尉吸了一口气:“先回去再说,我要向上级作请示。”

  我道:“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先撤退船队,那只大乌贼现在虽然蛰伏不动,但如果它忽然移动起来,海面上的船只,一样有危险!”

  林上尉看来很肯听从我的意见,他立时点头,表示同意,一面已和上级开始联络。在所有的船只,驶出了四分之一浬之后,几架直升机,一起降落,我看到快艇迎接著杰克上校和一位少将,一起登上了艇,杰克上校一见到我,就道:“你在海底,究竟发现了甚么?”

  他的话,是充满了揶揄的意味的,但是我却沉著脸,表示事情严重,我决不是在和他开玩笑,我道:“我发现了那架飞机,而有一只极大的乌贼,伏在飞机之上!”

  这时,杰克上校转身,向他身后一个中年人望了一眼,那中年人是和杰克上校、将军一起来的,样子很普通,可是杰克上校一称呼他,我就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海洋生物学家。

  杰克上校道:“朱博士,你认为有可能么?”

  朱博士的神情也很严肃:“有可能,据这两位先生的报告,那只乌贼,似乎比已经发现过的任何大乌贼都要大!”

  那位将军插言道:“我以为海洋中最大的生物,应该是鲸鱼!”

  朱博士点头道:“鲸鱼自然是庞大的生物,但是至今为止,海洋生物中最大的还是乌贼,这种生物,简直可以大到无限制。”

  那位将军和杰克上校互望了一眼,杰克来回踱了几步:“将军,用飞机投掷深水炸弹,自然是最妥捷的办法,但是如果炸弹的威力,足以炸死那只乌贼的话,那么,飞机也不会保全了!”

  那位将军沉吟著,未曾立即回答。

  朱博士道:“请恕我问一句,那架飞机之中,是不是有甚么极其重要、非获得不可的东西?”

  杰克上校道:“没有,只不过有三位科学家的尸体,必须打捞起来。”

  当杰克上校那样回答朱博士的时候,我和方廷宝两人,互望了一眼。我们虽然没有说甚么,但是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中在想甚么!

  因为,在那架飞机中,重要的不是那三位科学家的尸体,而是我们要得到的那件东西。

  杰克上校也知道其中一位科学家,是带了一件东西来送给博物院的,但是也显然并不以为那件东西有甚么大不了,所以未曾提起。

  朱博士摇著头,道:“如果只是那样,我的意见是消灭那只大乌贼,不理那架飞机,那三位科学家反正已经死了,而那只大乌贼,以后会造成甚么祸害还不知道,至少目前,已可以使这一带海域的渔船,根本一无所获,捕不到鱼!”

  杰克上校吸了一口气,望著那位将军,那位将军皱著眉,沉默了大约一分钟,才道:“好,我去下命令!”

  将军、杰克上校和林上尉走了进去,我和方廷宝仍然留在甲板上。

  方廷宝低声道:“这一次,柯克船长恐怕要失望了!”

  我望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如果深水炸弹炸死了大乌贼,我们就甚么也得不到了?”

  方廷宝没有再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摊了摊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海面上很平静,船只在海上,几乎静止不动,在那样的情形,望著美丽广阔的汪洋大海,实在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

  但是我却几乎对美丽的大海,视而不见,因为我心中只在想著那件东西,那来自路南石林的一块石灰岩石,中间嵌著一只金属球,那究竟是甚么?

  这件东西,如果被顺利地从海底捞了起来,自然可以慢慢研究,弄个水落石出,如果它毁在深水炸弹之下,那么,这究竟是甚么,恐怕永远是一个谜了。

  约莫在半小时之后,我们听到了飞机的轧轧声,接著,看到四架飞机,一起低飞,然后,掷下炸弹,我们看到自海面升起了足有二十码高的水柱来,大约投下了十二枚深水炸弹之多,而且,我们都可以肯定,一定已炸中那只大乌贼了!

  因为到后来,自海面升起的水柱,几乎全是乌黑色的,一大片海水,都变成黑色。

  而且,那只大乌贼,在受了伤之后,一定未曾立即死去,而在挣扎,因为那一地区的海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地在翻动著,间中,还可以看到巨大的乌贼触须,翻出海面,又迅速隐没。

  足足过了半小时之后,海面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在那一段时间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甲板之上,遥观那千载难逢的奇景。

  杰克上校站在我的身后,直到海面开始平静了下来,他才道:“好家伙,卫斯理,你说的是真话!”

  我心中十分气恼,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在你的印象中,我是一个惯于说谎的人。”

  那位将军就在旁边,杰克受了我的抢白,显然十分恼怒,但是他却也不敢说甚么。方廷宝在一旁和林上尉讨论,他道:“我以为要潜水下去看一看,如果飞机的残骸还在的话,一定可以捞起来的!”

  林上尉则道:“我想不必了吧,不会有甚么东西剩下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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