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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不论花多少时间,也要将他们找出来,那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而且我肚子也饿得很。
我离开了这间房间,在临去之际,又回头狠狠地向房间中瞪了一眼,我想大声呼喝几句,但是一想到王居风和彩虹明明躲著,而我却找不到他们,他们两人一定在偷笑,我再说甚么,也绝没有意义,还是别开口的好。
下了楼,从东翼的门口走出去,转过了墙角,来到了管理员的住所。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当我弄开了一间房间的门,我手中还捏著彩虹的那只打火机,我顺手打著,想打著火来照明。
彩虹的那只打火机,是名厂出品的那种,这种打火机,通常先要打开一个盖,然后用手指转动一个齿轮,齿轮磨擦到了火石,发出火花来,才能点燃著火。当我用手指转动齿轮之际,发现根本无法将之转动,也就是说,我无法用彩虹的打火机打著火。我只好取出自己的打火机来,打著了火,找到了灯掣,开著了灯。
我看到房间中很乱,内有一些罐头食物,我拿起一罐啤酒来,打开,一口气将它喝完。
当我喝完了啤酒坐下来之后,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也可以开始想一想。首先,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的是,我感到自从我一脚踢向壁炉的铜罩之后,我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自我控制,发了疯一样地想找出暗道来!
王居风和彩虹到甚么地方去了?他们根本不在古堡之中,还是躲在古堡的甚么地方,还是真如王居风所说的那样,他们到了“过去”,许多年之前?
我尽量不去想最后一个可能,在黑夜,这样寂静深沉的古堡中,想到人可以在古堡躲到“过去”去,回到一个人的“前生”,不是愉快的事。我的思绪十分乱,一面不断思索著,一面无意识地玩著彩虹的打火机,而且无意识地打著火,用手拨动著齿轮。
我一进来时,试图用这只打火机打火而不果,直到这时,我又拨动齿轮而不能将之拨转,我才仔细向那只打火机看了一下。
一看之下,我立时发觉了齿轮不动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火石了。火石已经用完,齿轮直接抵在用来顶住火石的那一小粒金属上,自然打不著火。
这本来是一种很普通的情形,使用火石的打火机,用完了火石,都是那样。
可是我却立即想起了彩虹说她遗失这只打火机时的情形来。当时,因为手提灯的电用完了,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这才取出了打火机来想打著火。如果打火机根本没有火石,她应该知道,可是她并没有提及这一点。那是不是说明打火机在遗失了之后,曾经被人不断用过,以致将火石用完了?
我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没有再想下去,因为那没有甚么意思,对于我目前要做的事,一点帮助也没有!我放下打火机,胡乱吃了点东西,一直希望著王居风和彩虹会突然出现,可是希望落了空。
略为休息了片刻,拿起一只手提灯,又走了出去。通过了院子,来到了东翼的大厅。手提灯将我的影子,化得十分巨大,投向大厅的墙上,黑影恰好投在墙上巨幅的、骑著马的保能大公的画像之旁。
我向画像望了片刻,心中在想,王居风说他在回到“过去”之际,曾见过保能大公,保能大公下令,将他送上绞刑架,当然,那是他看到过这幅画像之后的胡思乱想。
他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下,产生这种幻像的?在梦境?还是在半昏迷的状态?如果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下产生幻觉,那么是甚么令得他变成半昏迷?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处在一处恶劣的环境之中,例如氧气不足,就容易使人陷入半昏迷状态。
王居风最后脱了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又“回来”的,如果是氧气不足,当然是在古堡的秘密通道!
一想到这里,我更觉得情形不妙,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可能仍然在秘道,陷于半昏迷或昏迷状态!如果我不能及早将他们找出来,他们可能死亡!
我在大厅中团团转著,找寻暗道,每迟一分钟,他们两人,便可能多一分危险,我应该怎么办呢?是毫无头绪地继续在古堡中找下去,还是另外想更有效的办法?
我立即决定了不再盲目地找寻秘道,因为那可能花去我好几天时间而毫无结果,我决定去找古昂。
管理员古昂曾竭力否认过他曾吓过彩虹,而我也相信了他,但是一切不可解释的事,都说明古堡之中,的确另有暗道,古昂一定对我隐瞒了甚么,我要逼他将隐瞒的事说出来。
我估计,使用彩虹的车子,用最高速度行驶,天亮之前,我就可以带著古昂来到古堡,这比我自己寻找秘道要省时间得多了!我不再耽搁,自东翼的大厅中,直奔向中央部分的大厅,打开大门奔出去,直奔出了古堡前的空地,推开了围墙的大门,我的车子和彩虹的车子都停在外面的空地上。
来到了彩虹的车子旁一看,车门并没有锁,车匙也插在车头,可见他们两人是一到就下了车,直冲进古堡去的,并没有多停留一阵。
我忙上了车,一面关车门,一面发动车子,也就在此际,突然在车顶传来“蓬”地一下巨响。
那一下巨响来得突然,随著又是一下重物堕地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看到一块相当大的石头,足有三十公分见方那是一块方形的石头正在地上,略为滚动一下,停止不动了。
我呆了一呆,打开车门,一出车子,我就看到车子的顶上,有一个相当大的凹痕,自然那是刚才“蓬”然巨响之际,石头撞在车顶所造成的。
大石落在车顶,又弹到了地上。
我真是又惊又怒,我首先想到的是,彩虹和王居风两人,实在太过分了,开玩笑开到这种程度,哪还叫甚么“开玩笑”?
第六部:不可测的变故
我第一个想法是他们在和我“开玩笑”,那是很自然的反应,因为我不以为在古堡的范围之内还有别人。可是当我抬头向四面一看之间,我立时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道理很简单,车子停在古堡前的空地上,空地的一百公尺范围之内,没有可供人躲藏之处。如果有人想躲起来,将这块大石抛向车顶,最近的隐藏地点,是在古堡的建筑物的楼上。然而当我抬头看去之际,发现那至少有两百公尺的距离,王居风和彩虹都决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道,将一块超过五十公斤的大石,抛掷得那么远,而且那么准!
我一面想,一面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前,先用脚拨了一下,却拨它不动,我用双手将大石捧了起来,我的估计不错,大石的确超过五十公斤。这样的一块大石,从甚么地方来的呢?
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手一松,大石又重重落在地上。
在那一刹之前,本来我已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我想到的是,在古堡之中,可能有著古代保卫城堡常用的一种武器,那种武器,是通过简单的杠杆机械装置,将石弹弹向远方以攻击敌人,通常叫做“弹石机”。王居风和彩虹可能是利用了古堡中的弹石机向我进攻。
可是,当我一松手,大石落在地上之后,我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本来极有可能的想法。
因为大石落地之后,发出相当巨大的声响,而且,令得大石撞击之处的石板,裂开了一道缝。
我站著,双手捧著大石,大石离地不会超过一公尺,大石堕地的力道已经如此大。如果大石是由古堡中的弹石机弹出来的话,那么至少从一百公尺的高空堕下,从加速度和重量的关系来看,这块大石如果是从一百公尺以上的高空落在车顶,那就决计不止在车顶压出一个凹痕那么简单,它的力量应该可以洞穿车顶!
当我又否定了我的第二个想法之后,尽管我心中的疑问再多,可是此际脑中嗡嗡作响,想的只有一个问题:这块大石是从何而来的?
我的手心在冒著汗,当我在衣服上抹著,想抹去手心上的汗之际,我发现手上有著不少石粉和细小的石粒,这倒部分回答了我的问题,这块大石,看来是从山上才开采下来的。
然而,四周围并没有人,是谁将一块才从山上采下来的大石,抛向车顶的?
虽然不断冒著汗,可是我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甚,我感到有一股极其难以形容,妖异莫名的气氛,包围著我,而我必须冲破它,要不然,我会支持不住。所以我立时进了车子,踏下油门,向前疾驶而去。
当我在疾驶向前之际,我听到真的听到一阵呼号声,那是一阵充满了痛苦、绝望的呼号声,我强调真正听到这种由千百人发出来的呼号声,是因为当时我实在不能肯定我是不是真的听到,那只是一闪而过的一种感觉,而汽车的引擎声又十分震耳。
事实上,就算当时我可以肯定听到了这种声响的话,我也没有勇气停下来追究声响自何而来,因为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根本看不到任何可以发出声音来的东西!
我尽我所能地将车子驾得飞快,甚至在三十度的斜路,我也加著油,当我的车子像疯牛一样冲进小镇,停在那小酒店面前之际,我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到了!
小酒店的门已经关上,我大力拍著门,一有人来开门,我就大声道:“古昂,古昂在不在?”
我看也没看开门的人,就将他推开,冲了进去。
我发出的声响一定十分大,是以当我冲进酒店之际,已有几个人迎了出来,我一眼看到古昂在其中,就直奔到他的面前,一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大声喝道:“古昂,关于大公古堡,你有事瞒著我,如果你不对我照实说出来,我一定扭断你的颈骨!”
我一面说,一面用力推著他的头,令得他的头歪在一边,在这个朴实的小镇之中,像我对付古昂这样的场面,一定极其罕见,是以旁观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任由我“作恶”。古昂高叫道:“放开我!”
我松了松手:“你别以为我半夜三更来找你,是来和你开玩笑!”
当时我脸上的神情,一定极其凶恶,是以古昂连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时,围观的人之中,有一个中年人大声向我喝道:“喂,你干甚么?”
我转过头去:“只是我和古昂之间的事,如果别人有兴趣,想参加,我也欢迎!”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不知说甚么才好,我已经不由分说,拖著古昂,走向酒店之外,几乎将他“塞”上车子,我也上了车,鴐车直驶出了五分钟左右,才停下来。车子停在极其寂静的山路之上,我双手按著驾驶盘:“古昂,首先你要知道,我是认真的!”
古昂苦笑了一下:“其实关于那古堡,我并没有对你隐瞒了甚么,我所未曾提到的,只不过是一些……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事。”
我立时道:“例如甚么?”
古昂吞了一口口水,又向我要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道:“那是一些荒诞的事,无法解释。古堡之中,会时时失去一些东西请你别误会,失去的都不是古堡中有历史价值的古物,而是我们管理员日常使用的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
我心中陡地一动:“譬如说,像打火机这一类的东西?”
古昂道:“我未曾遗失过打火机,可是,却失去过一柄小刀,我的几个同事,也有类似的经历!”
我道:“都是在一些甚么情形下发生的事?”
古昂道:“都是很普通的情形,像将东西放下之后,一个不留意,甚至在极短的时间中,再去看,这件东西就已经不见了!”
我皱著眉:“请你说得具体一些,例如你那柄小刀,是在甚么情形下失去的?”
古昂疑惑道:“一柄小刀,为甚么那么重要!”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一柄小刀,当然不重要,只不过我在古昂的话中,已然发觉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可是当时,我的思绪还十分混乱,还不能确切知道自己捕捉到的是甚么,所以我才要古昂说得详细点。
我作了一个坚持自己意见的手势。古昂道:“古堡管理员,有时要做一点维修的工作,那一天,我只记得是去年,记不清哪一天,我在一间房间,修理一只床脚”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哪一间?”
古昂望著我,答不上来,呆了片刻:“我记不清楚了,这真的那么重要?”
我道:“是高小姐过夜的那一间?”
古昂道:“不是,是在东翼,二楼,或者三楼”
我又道:“你其他同事不见东西,也是在古堡的各处,不是在固定的一个地方,一间房间?”
古昂道:“不是,在古堡各处”
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一停:“对了,好像全是在东翼发生的,中间大堂和西翼,未曾发生过甚么事。”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
古昂道:“我带了一只工具箱,进入那间房间,开始整理工作,我在工作的过程中,清楚地将一柄小刀,那是一柄瑞士制的小刀,很精致,放在壁炉的架上”
我陡地一震:“壁炉架上?”
古昂眨著眼:“是的,古堡的每一间房间,全有壁炉!”
我摊了摊手:“请继续说。”
古昂道:“其实,也没有甚么特别,等我在一分钟之后,再想用这柄小刀时,小刀不见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由于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我们都当作是一种怪事,所以没有再找下去,我知道找不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那样。”
我道:“失去一点东西,也不是怪诞。”
古昂望了我片刻:“怪诞的是,在古堡中,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失去一点东西。有时候,却又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点东西!”
我一听得古昂这种说法,不禁挺了挺身子。无缘无故失去东西,虽然怪,可以想像,而无缘无故多出一点东西来,就有点骇人了!
我忙道:“例如甚么?”
古昂道:“有一晚,我和几个同事,正准备睡觉,听得屋顶上有一下声响,我和一个同事爬上屋顶去看,看到屋顶上有一大盘麻绳!”
我咽了一口口水,问道:“不是你们之中任何人留在屋顶上的?”
古昂道:“不可能,绳子又旧又臭,我们根本不用这样的绳子。还有一次,一柄斧头,忽然自天而降,落在院子里,差点没闯祸!”
我心头怦怦跳起来:“可有一块大石头自天而降?”
古昂摇头道:“没有,多半是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有的时候,是一只瓦钵,也有的时候,是一只酒壶,一只木杓,等等。”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我完全相信你的话,因为我来的时候,在古堡门外,一块至少有五十公斤的大石,突然落了下来,压在车顶上!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察看车顶上的凹痕!”
古昂的神情,极其吃惊:“甚么?你……才从大公古堡来!古堡已经封闭了!每年古堡封闭之后,决没有人前往的,甚至没有人接近它!”
我苦笑了一下,我在无意之中,露了口风透露自己到过古堡!我忙道:“我……只不过好奇,在古堡的门口,徘徊了片刻而已!”
古昂大摇其头,神色凝重地道:“那也不好!”
我问道:“为甚么?”
古昂道:“每年冬天,古堡不属于人,属于神灵,离古堡最近的几个小镇,在寒冷之夜,甚至都可以听到来自古堡的许多呼号声,从来也没有人敢接近去看个究竟!我们毕竟只是普通人,谁敢去和神灵打交道呢?”
我听得古昂这样说,不禁吸了一口凉气。我望著他,说我只不过是在古堡门上徘徊了一阵,古昂已觉得严重之极,而彩虹和王居风两人,进了古堡之内,他们如今的遭遇会怎样呢?
我一面想,一面又问道:“有没有人因为在古堡封闭之后进入古堡而出事的?”
古昂道:“没有,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这样做!”
这时,我有了一个设想,我再将这个设想整理了一下:“古昂,既然古堡在封闭之后,就没有人接近,是不是有可能被甚么人,譬如说,某一种犯罪集团利用来做他们的巢穴?因为那可说是世界上最冷僻的地方,在古堡之中,不论进行甚么活动,都不会受到外人的干涉!”
我一本正经提出我这个设想来,而且自己觉得设想也相当合理。不见人影的古堡中,不是正好被大规模的犯罪集团利用来作巢穴吗?
我的根据是我一直认为古堡有人躲著。古昂和他的同事的遭遇不说,单说最近的事,彩虹不见了打火机,得到了一块铜牌,摸到了一只人的手,这证明当时古堡中另有外人。我发现了那只打火机,一块大石向我的车子抛来,这也证明古堡中另外有人!
古堡中如果有人躲著,而又不断制造一点怪事出来吓人,那么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说这些人是犯罪集团,虽不中亦不远矣!
可是,当我向古昂提出这一点时,我才说到一半,古昂的脸上,已经现出了极其滑稽的神情,等我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会,如果有人,他躲在甚么地方呢?”
我道:“这就是我要进一步追究的事,我认为,大公古堡之中,有著极其秘密的地道系统,只不过普通人未曾发现!”
古昂到这时,也有点生气了,大声道:“绝对没有可能,我对古堡太熟悉了!”
我坚持道:“一定有,不然你看这个”我自袋中摸出了彩虹的打火机来:“这是高小姐的打火机,它忽然出现!”
古昂道:“我早已说过,古堡中有点怪事,会突然之间多一点东西出来。”
我盯著古昂看著,心中在想:古昂会不会就是犯罪集团的一分子?但是我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古昂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一个诚朴的山村青年。
我呆了半晌,才道:“古昂,我要你的帮助!”
古昂苦笑了一下:“你将我塞进车子的时候太凶了,所以我不帮你!”
我道:“别开玩笑,这事情很严重!”
古昂呆了一呆:“严重到甚么地步?”
我道:“你听著,我所讲的一切,你不论是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绝不能讲给别人听!”
由于我说得严重,古昂也变得紧张起来。我又道:“还有,你听到我的讲述之后,不准生气,换了我是你,我一定会发怒如狂,因为有两个人,实在太胡闹了,他们,他们”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始才好,犹豫了好一会,我才将高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事,约略地讲述著。古昂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好脾气的人,然而,当我说到彩虹和王居风两人攀墙而入,他已经有点沉不住气!当我说到他们两人用斧头砍开了门进入古堡,古昂的脸胀得通红,坐立不安,连声道:“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任何人没权这样!”
我苦笑了一下:“你听我说下去!”
古昂双手紧握著拳,勉强忍著,我继续讲述著,古昂听到两人翻天覆地寻找暗道,只会苦笑,听到王居风和彩虹要在古堡中捉迷藏,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然而,当我继续说下去之际,古昂愤怒的情绪渐渐减少,惊讶的神情渐渐增加。
他越听越是奇讶:“你就是因为那王……不见了,才来的?”
我道:“是,当我来到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我再继续讲著,等他听到我转述了王居风的遭遇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先生,你才告诉了我两个疯子的故事!”
我道:“不,他们的行为虽然乖张,但他们决计不是疯子!”
古昂冲口而出:“他们两个人要不是疯子,那么,你就是”
他本来一定想说“你就是疯子”的,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不过他说不说出来,其实都没有甚么分别,因为他用一种望著疯子的眼光望著我!
我摇著头:“古昂,在所有的事中,没有一个人是疯子,而一定有甚么我们不明白的!”
古昂对我的话,没有甚么反应:“我实在没有甚么可以帮你!”
我苦笑道:“我想要你帮忙的事,还没有讲出来!”
古昂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因为我对他讲的一切,已经够古怪的了,如果说还有甚么未曾讲出来,那真有点不可思议了!
我苦笑著:“他们,那位王先生和高小姐,又到古堡去了!”
古昂双手握著拳:“那太可恶了,我一定要将他们赶出来,这违反我国法律!”
我忙道:“对了!我想请你帮忙的事,就是要求你将他们两人,从占堡中赶出来!”
古昂的神情很激动:“那不用你请求,除非我不知道,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将他们两人赶出来,我”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盯著我,显然是在刹那间,他想到了事情一定不那么简单,而另外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在!
他望著我,现出了询问的神色,我点了点头,古昂的神色更难看:“他们……他们……”
我道:“我找不到他们!他们的车子在古堡门口,我也可以肯定他们曾到过古堡,但是我找不到他们,他们……他们……”
我正在考虑该如何形容他们两人如今在古堡中的情形才好,古昂已叫了起来:“他们失踪了!被古堡吞没了,他们……”
古昂越说神情越是可怖,而且,他像是怕我硬将他送到古堡去,一面叫,一面打开车门,向外便跳。我伸手去拉他,一下子没拉住,他已经下了车子,向前狂奔。我连忙发动车子,追了上去,不一会,车子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奔得十分急,一下子扑在车身上,喘著气,叫道:“我不去!我不去!”
我隔著车门,自窗中伸出手去,拉住了他,恐防他再逃走,一面尽量使我的声音听来平静:“你何必这样怕?你看我,在古堡中,一个人耽了很久,一点也没有甚么意外!”
我注意到古昂的视线,定在车顶上,我心中暗叫“糟糕”,因为在车顶,有一个相当大的凹痕,而我才告诉了他,车顶上的凹痕,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形成的。
果然,古昂立时叫了起来:“还说没有甚么事?那块自天而降的大石,就差一点将你砸死!”他一面说,一面喘著气,同时望著我:“为你自己著想,赶快离开,别再去惹大公古堡了!”
我有点啼笑皆非:“古昂,你会不顾朋友,就此离去?”
古昂眨著眼:“再赔上一个,没有甚么好处!我一定不去!”
我知道很难说服古昂,只好苦笑道:“你一定不肯去,我也没有法子,我很后悔将一切经过告诉了你!”
古昂忙道:“你放心,我决不会对任何人说,我会很快将这一切全忘记,就当它完全没有发生过!你放心,只管放心!”
在那一利间,我有了一个主意,我放开了古昂,冷冷地道:“我的确很放心,因为你对你自己的父亲和叔叔的失踪,也可以完全忘记,何况是两个陌生人!”
古昂陡地一震,脸胀得通红:“我父亲和叔叔,他们……只不过是离开了家乡,到外面去求发展!”
我冷笑道:“你找了这样一个理由来掩饰自己没有探索真相的勇气,很好!很好!他们到了外面去求发展,不错。已经有多少年了?你收到过他们寄来的甚么信件?”
古昂的神色很难看,我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对著他大喝道:“滚回去吧!滚回酒吧去,去和女侍打情骂俏,你这个不求知道事实真相的糊涂鬼和胆小鬼,你只配这样子生活!”
在星月微光之下,古昂的脸色煞白,我的话,显然给了他极大的刺激,他的身子有点发抖,盯著我。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他才道:“你的话是甚么意思?你是说,我父亲和叔叔,他们在大公古堡之中……失踪,他们遭到了甚么?”
我道:“我不知道,我就是邀请你一起去探索,如果你不敢去,那就算了!”
古昂扬著手,一言不发,向车子走来,我连忙将车门打开,古昂进了车子,在驾驶位旁坐下,我驾著车向前驶去。
这时,我令得古昂跟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事后,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回想一下,不明白为甚么要逼著古昂和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古昂其实帮不了我甚么,在和他两次谈话中,知道他对大公古堡的了解不算很多,他也不知道古堡之中是不是另有秘道,我拉他一起去,究竟是为了甚么呢?
唯一的解释是,当时我内心深处,一样存在著莫名的恐惧,想拉一个人来和我作陪,那么,古昂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古昂坐在我的身边,一声不出。直到天际现出了鱼肚白色,离大公古堡也很近了,他才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如果我父亲和叔叔还在古堡之中,那么他们现在……现在……”
我反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隔了那么多年,他们的生命,当然已经结束了!”
古昂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甚么,车子在山路上转了一个弯之后,已经可以看到大公古堡。在晨曦中看来,格外雄伟壮观。我禁不住在想:当这座古堡建筑期间,工程不知有多么艰巨,保能大公也不知徵调了多少民夫!只怕没有一个民夫自愿参加古堡的建筑工程,在这期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悲惨的事情!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我恍惚听到了苦工的呼号声,皮鞭的挥动声,兵士的呼喝声,我忙定了定神,便车子的行驶稳定一些。
车子在古堡的大门前的空地停下,我是驾了彩虹的车子去找古昂的,我的老爷车,在古堡门口。看来,彩虹和王居风两人,还没有离开古堡,他们要离开的话,当然会用我的车子,而不会步行下山。
我和古昂下了车,来到门口,我向古昂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古昂摇头:“不必了!”
我和他一面走进古堡,一面道:“看来,很多事,全在东翼发生,尤其是那间房间,我们就从那间房间开始,好不好?”
古昂深深吸了一口气:“照你所说来看,你已经在那间房间之中找过了?”
我道:“是的,我没有找到甚么,王居风开始时也没找到甚么,可是后来,他显然有所发现!”
古昂喃喃地道:“但愿我们也有所发现!”
我们一面说著,一面已从中央大听,转到了东翼的大厅之中。然后,沿著楼梯向上走去,到了三楼。那间房间,是在三楼的走廊起端处的第一间。
当我推开了房门,古昂一眼看到房间中的情形之际,不禁发出一下呼叫声。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了愤怒,还是为了悲哀。
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走进房间来,然后,颓然坐倒在一张椅子上,脸色苍白难看。
我看出他极其疲倦,我道:“要不要先喝一杯咖啡?”
古昂挥著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事实上,我这时也一样十分疲倦,自己也需要一杯咖啡。我想令得我们之间的气氛轻松一些,是以我道:“如果你不怕一个人在这房间中的话,我到后院去,拿一壶咖啡来,我们商量怎么著手!”
古昂苦涩地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幽默!”
我耸一耸肩,转身向外走去。当我向外走去的时候,看到他伸手在抚著脸,通常人在觉得疲倦的时候,就会那样。
我下楼,楼梯是回旋的,在楼梯旁的墙上,挂著不少画。这些油画,照我来看,都有极高的价值,大公古堡在冬天一直空著,可以任由人偷进来,而古堡中那么多有价值的东西,居然可以保存下来,也算是怪事!
我一面想著,一面下著楼梯,当我来到二楼之际,我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了古昂的一下尖叫声,叫著我的名字。他对我的名字,发音是不很准,可是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尖叫著:“卫斯理!”
我陡地一怔!在听到了古昂的尖叫声之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陡地转身,向楼上直冲上去。那二十几级楼梯,我几乎只分了五次就跳上去,我大声叫道:“甚么事?古昂?”
我只叫了一句,人已经到了三楼。
我已经介绍过,三楼,古昂所在的那间房间,就是在走廊起端。所以,我一到了三楼,事实上,等于到了那房间,而且,房门开著,我上了楼,只跨出了一步,就可以看到房间中的情形!
我不厌其烦地叙述这一切,想说明一点:自我听到了这一下尖叫声,到我可以看到那间房间中的情形,其间的时间间隔,不会超过五秒钟!
古昂不在那张安乐椅上。
我大叫一生,冲进了房间,转身,我看不到古昂,我叫道:“古昂!”
我叫了很多声,没有回音,在那段时间内,我只是在房中团团转著,和做著一些全然没有意义的事,例如不断俯身去看床下面,希望古昂在叫了我一声之后,躲进了床下。
古昂一定还在那间房间之中,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的尖叫声,从这个房间中传出来,而我在五秒钟之内,就上了楼。他如果在这五秒钟之间离开房间,除了下楼,就是向走廊的尽头走去,我一定可以看到他的,而我上楼之际并没有看到他。
那一下尖叫声,听来十分惶急,像是他在我离开的那一段短短的时间之中,突然发生了甚么极不可测的事情。当然,有甚么不可测的事情发生过,因为他不见了!一个超过七十公斤的年轻汉子,像是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不见了!
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古昂的的确确不见了!
我思绪乱成一片!在我略为定下神来之际,我想到:“我离开,古昂坐在那张安乐椅上,如果发生了不可测的事,那我倒希望,这种不可测的事在我身上重演,那么,我至少可以知道古昂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这一点,我也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而且学著古昂当时坐著的姿势,尽量将身子放低,那是一个疲倦的人的坐姿。不过这时,由于古昂的失踪,我早已忘记了疲倦。
我坐了下来之后,期待著不可测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是却甚么也没有发生,房间之中,整座古堡之中,甚至于古堡的周遭,都静到了极点,难以想像会有甚么不可思议的特殊意外。
我坐著,明知这样坐著,不是办法,但是我只能这样坐著。虽然古昂一直没有出现,我不应该坐著,应该去找他,可是我怎么找呢?古昂无疑在房间中,他不应该在别处!
我无法准确判断自己坐了多久,一直到我听到了有汽车声自古堡外传来,我才陡地跳了起来。
我在那张椅子上坐的时间比古昂久,可是却并没有甚么事发生。
接著,我又听到了人声,听来,像是有好几辆车子,也有不少人。我离开了那张椅子,走向窗口,向外看去,我看到在围墙之外,古堡前的空地上,停著三辆车子,有不少人下车,其中四个人,穿著制服,看来他们像是警察。
这时,我才感到事态严重!
昨晚在小镇上,我以极恶劣的态度将古昂带走。本来,如果古昂还在的话,我的罪名至多不过是私入太公古堡,没有甚么大不了。可是如今古昂不在了!我如何向来人解释古昂的失踪?
我一想到这一点,就知道要不是我立刻离开古堡的话,可能走不掉了!
在古堡外的那些人,这时不过才来到古堡的大门前,指著打开的大门,在叫嚷著。我听不到他们在叫些甚么,但他们立刻就要进古堡来,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过我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走得脱。
但是,就算可以逃离古堡,以后又怎么样?王居风和高彩虹还不知在哪里,如今又加上一个古昂,我实在不能一走了之!
所以我尽管知道会有极大麻烦,还是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向下面走去。
第七部:古堡管理员离奇死亡
到了中央大厅,四个警察和几个小镇上的居民,也走了进来,那几个居民,我昨晚在酒店中见过,他们一见到我,就叫了起来:“就是他!”
我相信如果这时,我不是在安道耳这样的一个小国家中,那些人一叫,那四个警察一定会极其紧张,立时对我拔枪相向!可是这时,那四个警员,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那显然是平静的山区生活之中,根本很少罪案,也有可能是由于他们觉得我一个人,竟在这种时候,在大公古堡,有点不可思议。
四个警员在听了乡民的指责之后,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会,其中一个才向我走了过来:“先生,有人来投诉,说你用不正当的手段,带走了古昂?”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这是正式的指控,那我绝对否认!”
那警员一听得我这样说,如释重负地转过身,对那几个乡民道:“他否认指控,你们”
一个乡民叫道:“古昂在哪里?”
那警员又转问我:“对,古昂在哪里?先生,你是不是可以请他出来,问一问他,是自愿跟你来的,还是你用不正当的手段强迫他来的?”
那警员的态度,实在十分好笑,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感到极度的疲倦,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古昂在哪里!”
所有的人都因为我的话而愣了一愣,一个年老乡民道:“你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是甚么意思?我们都看到,你使用暴力,将他推上车!”
我道:“我不否认上车时,曾经推过他,可是他却自愿跟我到古堡来。到了古堡之后……之后……”到了古堡之后发生的事,其实很简单,我可以源源本本讲出来的。可是我却无法讲下去,因为如果我照实说,说古昂在发出了一下叫声之后,五秒钟不到,整个人就消失,会有谁相信我?
我迟疑著没有往下说,望著我的人神情越来越疑惑,我向那年老乡民道:“请问,人是不是会在大公古堡中莫名其妙失踪?”
那年老的乡民被我的问题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如何答才好,四个警员一起向我走近一步,说道:“先生,你必须跟我们走!”
我挥著手:“我跟你们到哪里去都没有问题,问题是古昂不见了!我建议,只要有一个人带我走就可以,其余的人留在古堡,找寻古昂,他在三楼东翼第一间房间不见的!不但是他,还有两个中国人!也不见了!”
四个警员皱著眉,将我当成神经不正常的人,后退了几步,和几个乡民大家互相商议了片刻,我没有去听他们在讲些甚么,因为这时候,我的思绪,正处在极度混乱之中,我只看到,那些乡民在不断摇著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商量的结果是甚么,只看到两个警员,又向我走了过来:“请你跟我们走!”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随著那两个警员,走了出去,在走出古堡大门之际,我回头向雄伟的大公古堡望了一眼,心中实在不知是甚么滋味。
那两个警员一直对我很客气,而且,像是迫不得已要将我带走,而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当我来到那个小镇的警长办公室之后,情况却不同了。那个警官,大约四十来岁,身形极胖,他的制服,我相信一定是特制的。
当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挺著大肚子向我走过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妙,因为他的神情,就像是一头看见了老鼠的肥猫!
那两个警员向他报告,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然后回到他的办公桌后坐下来,向我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这一连串的问题,无非是我从哪里来的等等,没有记述下来的必要,我也将护照交给了他,他极有兴趣地翻著我的护照那上面几乎盖满了世界各国的印鉴,然后,他将我的护照,放进抽屉中,从肥肉中,努力凸出他的小眼睛来:“你被捕了!”
我苦笑了一下:“为了甚么?”
胖警官的小眼更努力向外突出:“你暴力绑架,受害人不见了,这是严重的刑事案!你可以在后面的拘留所中,等候控诉!”
我没有分辩甚么,因为胖警官讲的,究竟是事实,我只好希望拘留所的环境,不是十分恶劣,那么,只要古昂一出现,我就可以没有事了!
胖警官吆喝著,指挥两个警员,将我带到拘留所去,威风八面,我敢说他自当警员以来,只怕从来没有机会表现过这样的威风。这个胖警官对我极不友善,我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所谓“拘留所”,其实是警局后面的一间小房间,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我一进来,那两个警员就关上了门。
小房间有一扇窗,临街,我躺在床上,可以听到街上来往的人声。我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直到这时,我才算体会到了彩虹在找不到王居风之后,一个人在古堡之中,会号啕大哭的那种心情,这种滋味真是不好受。
整件事,使我的思绪全然混乱不堪,一点头绪也没有。我甚至无法肯定我所遇到的是一件甚么性质的事情!
在古堡之中,至少有三个人失了踪,真的是“回到了过去”?他们一定躲了起来,可是,究竟躲到甚么地方去了?这是不是保能大公当年不准在古堡中捉迷藏的原因?可是为甚么保能大公的这项禁令,一直未被人发现?
在混乱不堪的思绪中,我渐渐睡著。估计我只睡了不到两小时,突然被一阵呼喝声吵醒。呼喝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我存身的小房间,临街那堵墙,还发出“蓬蓬”的敲击声。
当我才一醒过来之际,我实在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我睁开眼来,已听到街上的人在叫著:“杀死他!杀死他!”
我陡地一呆,一个平静的山区小镇上,忽然之间,至少有上百人高叫著“谷死他”,那一定发生了极其不寻常的事情!
我连忙站了起来,我刚一站起,就发现小房间临街的那个窗口上,挤著五六个少年,正在向内伥望。房间中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他们当然在张望我。而且,一当我站起身,发现他们,这五六个少年,都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他们的头部,立时从窗口外消失,而代之以惊呼声:“他在里面!”
随著少年的惊呼声,又有人高叫著:“杀死他!”这时,我才发觉,叫声就在窗下传来。我开始觉得事情极之不对头!我正想站上那张凳子,从窗口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可是我才一踏上凳子,双手还没有攀上窗口上的铁枝,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胖警官的一声大喝:“不许动!”
我回头一看,只见胖警官和四个警员全在门口,胖警官一马当先,手中持著一柄来复枪,枪口对准了我,而他的手指,则扣在枪机上。
由于他的手指粗肥,所以当他的手指,伸进枪扣,要放在枪机上之际,逼得枪机向后移动,好让出空位来容他的手指放进去。也就是说,来复枪在半发射的情形,只要他的手指,再略略一动,我就成为枪靶了!
所以,我一见这样的情形,吓了一大跳,连忙高举双手:“别紧张,别紧张!可以先放下你手里的枪?”
胖警官大喝一声:“你想逃走?”
我这才发觉,我还站在凳上,而且就在窗口,这不免有企图越狱之嫌,是以我连忙跳下来。谁知我向下一跳,胖警官整个人震了一震。他在全身震动之际,居然没有令得他手中的来复枪走火,这真可以算是奇迹了!
他一面震动,一面又大喝道:“别动!”
我解释道:“我只不过想看看,街上发生了甚么事!”
这时,街上的呼叫声、嘈杂声有增无已,胖警长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面向墙,将双手放在身后!”
他有枪指著我,我无法反抗,而且,我也不想反抗,我照他的话时,才一转过身去,将手伸到身后,就被人扭住,而且立刻被加上了铐。
我又惊又怒,大叫一声:“为了甚么?”
我一面问,一面转过身来,胖警官瞪著我:“因为我们找到了古昂!”
我更是惊疑莫名,找到了古昂,我应该完全没有事了,为甚么反倒将我当作要犯一样铐起来?我忙道:“找到他了!那很好,叫他来见我!”
胖警官现出了一个极阴森的笑容来:“他恐怕不能来见你,要你去见他!”
我喝道:“那也一样,带我去见他!”
胖警官的神情更阴菻:“你只要一离开这里,就一定可以去见他!你没听到外面有多少人在叫著要杀死你?”
我陡地一呆,这时,外面的叫声此起彼落,除了“杀死他”之外,有的在高叫:“杀死那中国人!”
刹那之间,我明白了!我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样,张大了口望著胖警官,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胖警官却得意非凡地嘿嘿笑著。
我足足呆了半分钟之久,才道:“古昂……古昂……他死了?”
胖警官道:“你以为他还会活著?”
我向他直冲了过去,在那一刹间,我完全失去了控制!
古昂死了!我绝对无法预料得到!
古昂死了,那么王居风和彩虹呢?他们又怎么样了?我早就料到事情不但怪异,而且凶险!
我一面向前冲去,一面叫道:“他是怎么死的?出事地点在哪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呢?古堡中有古怪,一定有,一定要进行搜索,彻底的搜索,我们”
我未能再叫下去,因为这时,胖警官举起了他手中的枪,枪管几乎塞进了我的口中!
胖警官一面用枪指著我,一面回头,向他身后四个警员道:“看到没有,凶手就是这样狡猾!”一听得他如此说法,我倒反而镇定了下来。同时想到,古昂死了,我的处境更加不妙,我变成了凶手,环境证据对我极其不利!
我后退了几步,在床上坐了下来:“我要求见高级官员,你们国家中最高级的人员!”
和这样一个小地方的警官讲不通,我非要见他们的高级官员不可!
尽管胖警官本身对我一点也没有好感,可是他倒也讲道理,在接下来的两天之中,他保护了我的安全,他和他的手下,不断赶开在拘留所外要将我拉出去行私刑的民众。
小镇上的民众激动无比,因为镇上的居民本就不多,每一家人,几乎都有亲戚关系,古昂死了,他们认定我是凶手,是以每天在窗外高叫“杀死他”的人,一直不绝。
两天之后,我被安排在午夜时分,离开这个小镇,在四个警员的押送下出发,到了安道耳的首都,一到,就被关进了监狱,十分钟之后,一个风度极佳的欧洲绅士,走进监狱来见我。
当我知道自己成了“谋杀犯”之后,心中更乱,不断想知道古昂是怎么死的,他的尸体在何处被发现,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的下落等等。可是不论我发出甚么问题,胖警官总是用阴险的“嘿嘿”冷笑来回答我,所以我对于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
在古昂死前,我对于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的失踪,还不是太紧张。因为根据彩虹讲述,王居风曾失踪过一次,过了三天,又出现,所以想,他们两人失踪,过几天,也应该会自动出现的。可是如今,古昂在失踪之后死了,事情就大不相同。
古昂既然遭到了不幸,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就也有同样的可能!
所以这两天之中,我在那小小的拘留室中,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处境尴尬之极,但是自问并未杀人,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要知道古昂的死因!
可是有关古昂的死亡,我却得不到任何消息,好几次想逃离这拘留所,可是我想到,逃走之后,又该怎么样呢?仍然回到古堡去找他们?又不是没有找过,可是失败了!再到古堡去找,结果还是一样失败!
我一生的经历之中,怪事极多,但不论是甚么怪事,总有一点线索可循,循著这一点线索探索下去,事情会真相大白。唯有这一次,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甚么!
这时,我一眼就看出他十分有地位。那中年人一进来,就自我介绍:“我叫康司,是内政部副部长,也兼任检察署的负责工作,和处理一些非常事件,我们是一个小国家!”
我苦笑了一下:“你们的国家也不算小,至少,我等了两天之久才能见到你!”
康司对我的讥讽,看来并不介意:“我本来早可以见你,但是我花了两天时间来看你的资料!”
听得他这样说法,我大是兴奋。我并不是甚么大人物,但如果有人肯花两天时间,去了解我是一个甚么样的人,那么,这个人至少可以知道,我决不是谋杀古昂的凶手!
我道:“好,那我就不怪你了,这两天中,你一定了解不少?”
康司道:“是的,卫斯理先生,我觉得我们已经像老朋友。”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我高兴地和他握著手,他的手粗大而有力,一面握手,一面用锐利的目光打量著我。
等到我们松开手之后,我立即道:“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做。有两个中国人,一定有他们的入境记录的,可是这两个人,也在大公古堡之中不见了!”
我还想加上一句:“大公古堡之中,究竟有甚么古怪?”的,可是我还没有说出来,康司已经打断了我的话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我们一件一件来解决。”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的同意。
康司皱起了眉:“首先是你的问题,在我确信对你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之后,我可以说,你绝不会是杀人凶手!”
我感到释然:“我本来就不是!”
康司苦笑了一下:“你明白事理,应该知道,我相信你没有罪,那没有用,所有的证据,对你绝对不利,最好的律师,也难以替你辩护!”
我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康司继续道:“有超过十个以上的证人,看到你强迫古昂上车!”
我说道:“我并不否认。”
康司又道:“一切迹象,又证明你强迫古昂上车之后,就直驶大公古堡。”
我道:“我们曾在途中停了大约半小时,不过那也不要紧。”
康司望著我:“据你说,到了大公古堡之后,古昂就不见了?”
我大声道:“是!你究竟想说甚么,不妨直接说出来。”
康司叹了一口气:“古昂的尸体,在大公古堡被发现”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古昂的尸体是在大公古堡发现的,我急急问道:“在古堡的甚么地方?”
康司瞪著我,我又道:“在我被两个警员押到了那间拘留所之后,只知道古昂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等等一切,我甚么也不知道!”
康司仍然望著我,不出声,我看出他的神情,十分古怪,不禁心中发起急来,正想催他快点说,康司又叹了一声:“警员到大公古堡来,你在中央大堂?”
我道:“是的,我在窗口,看到有人来,就下楼到中央大厅,恰好迎上他们!”
康司道:“就是东翼三楼的那一间?也就是你说古昂不见了的那一间?”
我提高了声音:“是的!你还要我讲多少遍?就是那间,我相信一切怪事,全在这房间中发生,如果你要我从头讲起,我可以保证,你从来也没有听过这样的怪事!”
康司挥手道:“我会听你的陈述,不过慢一步。我先问你,你在大堂见了警员之后,怎么样?”我心中实在十分气恼,因为康司既然已经明白了我是甚么人,为甚么还要这样絮絮不休?而且,他所问的一切,几乎都没有意义!我在大堂见了那些人之后的经过,一定早已有人向他报告过了!
不过,我还是忍了下来:“我告诉来人,古昂不见了,两个警员要将我带走,我就建议他们在古堡中进行彻底搜索,找古昂和王居风、高彩虹。”
康司望著我:“这时候,你真的不知道他在甚么地方?”
我忍不住了,大声道:“要是我知道,我会叫古昂出来,不会让警员将我带走!”
康司叹了一声:“在你被两个警员带走之后,还有两个警员和那些乡民,他们当然希望找出古昂来,他们根据你所说,先到东翼三楼的那间房间之中,他们一进去,就看到了古昂!”
我早就知道,康司问得如此详细,事情一定有某些不寻常的地方,可是却也未曾料到竟然不寻常到这一地步!我一听康司这样说,就震动了一下:“他们……发现……古昂……已经死了?”
康司道:“他们见到古昂的时候,古昂坐在房间的一张安乐椅上”
我用力一下,拍在自己的额上,失声道:“天!在十分钟之前,我还是坐在那张安乐椅上!”
康司十分同情地望了我一眼,继续道:“你听著,对你最不利之处,他们发现古昂的时候,古昂伤得极重,但是还没有死,一见到了那些人,便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说:﹃卫斯理……卫斯理……那中国人,他害死了我!﹄他在讲完这一句话之后,就死了!”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似乎有必要问一问安道耳这个国家,是不是有死刑,因为古昂在临死之前这样指证我,而又有三个人听到,我的罪名还能洗得脱么?
一时之间,我僵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康司也现出了极度无可奈何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我才恢复了镇定:“古昂因甚么伤致死的?”
康司道:“被一种不知名的武器,打中了胸口。”
我大声道:“不知名的武器,那是甚么意思?”
康司道:“很难向你解释,或许你能提供一点意见?”
我实在有点啼笑皆非:“康司先生,你这样说法,简直将我当凶手了!”
康司摇手道:“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请你去看一看古昂的尸体,听听你的意见!”
我挥著手:“古昂是如何致死的,已不重要了!问题是还有两个人,可能遭到同样的命运。在那房间一定有暗道,而且暗道之中,有极其危险的凶徒盘踞著,你们一定要作彻底的搜查!”
康司道:“查过了!实际上,大公古堡是我们国家最重视的建筑物,一直在研究它,动用了许多科学的仪器,我可以说,决没有未发现的暗道,决没有!”
我道:“那么,你的结论是甚么?”
康司道:“我没有结论。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你都是凶手”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等一等!古昂临死之际,只说我害死了他,并不是说我杀了他,你是不是觉得这有多少分别?”
康司道:“当然有分别,有可能,古昂是被别人所杀,由于是你将他带到古堡去而致死的,所以他才会这样讲,不过……不过……”
我知道康司想说,这样的解释,不会有人相信,而古昂死得如此离奇,连是甚么凶器造成的伤害都不知道,当然也未曾找到凶器了!
我想了片刻:“这件事的离奇,超乎你我的想像之外,你没有结论,可是准备采取甚么步骤来处理?”
康司道:“第一步,你必须被监禁,等候审讯”
我苦笑了一下:“正如你曾经说过,最好的律师,也帮不了我甚么!”
康司道:“我可以设法,将审讯的日期,尽量推后,而在这个时间内,我和你共同努力,解决难题。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曾经解决过许多难题,各方面对你都有极高的评价,希望这次,你能为你自己的命运而奋斗!”
康司说得极其诚恳,而我也听得十分感动。
我道:“我可以有行动自由?”
康司道:“我保证你不会逃走,所以,希望你”
我立时道:“你放心,你这样信任我,我们是朋友,我决不会出卖朋友!”
康司听到了我的保证,很高兴地拍著我的肩,我道:“既然我们两人,要一起合作解决难题,我必须将事件的始末,向你详细说一遍!”
康司道:“好的,我们到殓房去,一路上,你可以告诉我。”
他转过身,吩咐一个警员打开了门,和我一起走了出去,在监狱外,上了他的车子。从监狱到殓房不远,但是我们却在一小时之后才到达,因为我一开始讲事情的始末,康司就听得出了神,在一个街角处停下了车子,一直听我讲完。
我已经看出康司是一个十分慎重的人,他处事,并不轻易下结论,当我讲完之后,他只是一脸茫然之色,愣愣地望著我。
我道:“你不相信?”
康司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著:“很难说,我应该相信,但是又无法相信。”
我道:“其实,关于王居风所说的,他的经历那一部分,我也不相信!”
康司又呆了半晌:“如果能相信王居风的话,问题倒容易解决了!”
我明自康司的意思:“你是说,古昂的死,可以解释?”
康司的神情古怪:“是的,假定古昂回到了过去,在过去受了伤,忽然又回来了,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受伤的始终是他,他在过去受伤,回到现在死去!”
我瞪著眼:“这……太混乱了!”
康司道:“如果肯定时间也是一种空间,那就并不混乱。”
我略想了一想,道:“是,他在甲时间受伤,在乙时间死去,那就像在甲地受伤,到乙地死去一样!”
康司点著头,我却摇著头:“可是,怎能在时间中自由来去?”
康司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些甚么,好像是“我不知道”之类。接著他驾车,神思恍惚,车子在路上简直横冲直撞,我和他走进殓房去,而不是因为车子失事而被人抬进去,算是幸事了!
下车之后,他向我抱歉地笑了一下,我自然不好怪他甚么。
康司一到,有几个职员迎著他进去,所有的人,都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望著我,我们一直来到了冷藏尸体之处,康司叫其他人全离开,才拖出了一个长形的铁柜,揭开白布,白布下面,就是已经僵硬了的古昂。
古昂脸部的神情很怪,他一定是在临死之际现出这个神情来的。我伸手拂去了他脸上的冰花,以便将他那种古怪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些。
他那种神情,十分难以形容,看来并不是恐惧或怀恨,反倒像一种十分热切的期望,真不知道他临死之前在想些甚么?
康司慢慢揭开白布,看到他的胸口,我呆了一呆。古昂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难怪康司说是“不知名的武器”所造成的,伤口可以说是一种球形或锤形的重物造成,伤口的周围,脱肉青肿,而且由于那一下重击,肋骨也断了好几根,胸口形成一片可怕的塌陷。奇怪的是,在重击伤口的附近,还有许多孔,深而且小,分明被尖刺所刺成。
那许多小孔,在重击伤口的周围,我在一看之下,倒立时想起了有一种武器,会造成这样的伤口,那就是中国旧小说中的狼牙棒!叫狼牙棒在胸口重重戳上一下,就会有这样的伤口!
但是,狼牙棒,那叫我怎么说得出口?这种大型武器,在中国都不如是不是还找得到,何况欧洲小山国!然而,不论凶器的形状如何,能够造成这样巨大的致命伤,凶器一定相当大型。
我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身子,康司将白布覆上,向我望过来。我道:“凶器一定相当大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如果不是有未为人所知的暗道的话,凶手决计无法将凶器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康司叹了一声:“你太固执了!我们动用过雷达探射仪器来检查,证明没有所谓暗道!你别老是再想著暗道了,那决不能解决问题!”
我翻著眼,不讲暗道,一切古怪的事,便无法解释。我苦笑了一下:“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古堡中有暗道,未被发现。第二是古堡中有一条看不见的时光隧道,可以使人回到过去。你选哪一样?”
这次,轮到康司翻眼了。我又道:“两个人失踪,一个人死亡,你是不是可以现实一点?”
康司摇著头:“我如果够现实的话,我宁愿相信三个人全被你杀害了!”
第八部:确信突破时间界限
我当时的神情一定很难看,本来我是想大大发作一番的。但一想到康司这样信任我,自然发作不出来。我摊著手:“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再自动出现!”
康司惊讶地道:“你难道一点不打算为你自己的命运做点甚么?”
我道:“我做过,古昂在叫了我一大声之后突然失踪,当时他坐在那张安乐椅中。我也在那张椅子坐了很久,希望自己也会失踪,可是结果,我却仍然在。”
康司道:“你准备再坐在那椅子上去等?”
康司的话中,有著明显的讥讽,我自己也觉得,如果我坐在那张椅子上去等,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我应该积极地采取一点行动才是。
呆了片刻之后,我叹一口气:“我要有关大公古堡的一切资料。这种资料,外界不多,我相信你有办法安排!”
康司道:“当然,我们是一个小国家,值得保存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我们有保存一切东西的习惯,我们关于大公古堡的资料,极其丰富,我恰好又是文物保管会的负责人,可以任由你翻阅。”
我吸了一口气:“还有,请别忘了还有两个人在大公古堡之中失踪,你要尽一切可能去找他们出来!”
康司道:“那当然”他停了一停,向我望来:“你估计你要花多少天?”
我道:“无法估计,我不知道资料有多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在资料中发现一些甚么。”
康司搓著手,思索著:“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再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明白康司的意思,如果在一个月之后,我仍然未曾自己找到救自己的法子,那么,我就要在证据确凿的情形下受谋杀罪的审判了!不过,这一点,我倒并不在乎,我只是在想,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王居风和彩虹再不出现,那他们两人,一定凶多吉少!
当下,我只是喃喃地道:“一个月!”
康司又道:“在这一个月之中,卫先生,很对不起,你不能离开资料室。我们会很好地照顾你的生活,但是请你合作!”
我眨了眨眼,随即点头答应:“那不成问题,不过我希望打一个长途电话,和我的妻子,谈论一下我目前的处境!”
康司为人很爽快,立时答应了下来:“绝不成问题,我竭诚欢迎尊夫人光临敝国。”
我心中暗笑了一下,康司抱这样的态度,当然最好。因为可以肯定,白素知道了我的处境,一定会前来和我相会,如果她被拒入境,那么别看她平时文静得很,要闯起祸来,彩虹远远不如!
当然,我没有将这些对康司说出来,我只是淡然道:“她一定会来的!”
康司道:“你可以到我的办公室去打电话!”
十五分钟之后,进入了康司的办公室,康司的办公室,其实很值得形容一番,由于他一身兼著很多职务,他的办公室也特别之极。但由于那和故事并没有甚么直接关系,是以不多浪费笔墨了。
在康司的办公室中,我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简略地向她讲述了我的一些遭遇,我只是讲得极简单,果然,即使我讲得极简单,白素只听到了一半,就道:“我立刻就来!”
我道:“好的,你来,内政部、检察署、文物保管会的康司先生,会带你来见我!”
接著,我简略地将事情讲完,放下了电话,吸了一口气:“我该立刻开始行动了!”
康可是一个大忙人,在我打电话期间,不足十分钟,我看他至少听了十来个电话,打发了六个访客,和向十多个下属发出了工作的指示。但尽管他这样忙,他还是陪我到了资料储藏室。
那个储藏资料的地方,有一个相当正式的名称,叫作“国家历史资料博物馆”。那是一幢相当残旧的建筑物。虽然旧,可是大得惊人,在棕灰色的墙内,每一间房间,面积至少在一百平方公尺以上,我估计这样的房间,大约超过三十间。
整间博物馆,只有三个职员,虽然说是“博物馆”,但储存的文件记录,却是十分凌乱,并没有科学的分类编号方法,一个职员将我和康司带到二楼:“保能大公是历史上最杰出的人物之一,有关他和大公古堡的一切资料,我们也保存得最多,这里,第一号到第六号房间,全是有关资料!”
那职员一面说,一面推开了第一号房间的门,我向内张望了一下,就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明白了为甚么康司这样慷慨,给了我一个月时间之多!
满满的,一百平方公尺的房间中,全是形式古老的木架和木柜,木架上塞满了文件夹全是用两块薄木板作为夹子的,那些薄木板本身,可能也已经是古董,颜色黝黑,有的上面还刻著花纹。一共有六间房间的资料,那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五天之内,就看完满满一房间的资料,那实在是十分辛苦的事。
我当时只好苦笑了一下,并不担心,因为估计三天之后,白素就可以来到,两人一起工作,进度可以快一倍!我只是道:“希望在文字方面,没有多大的问题。”
那职员道:“法文和西班牙文,有的是用德文来记载的,还有一小部分,是卢森堡的古文字,那只是极小部分,连我们也不知道它记载些甚么!”
我道:“好的,谢谢你,康司先生说,在一个月之内,我必须日以继夜工作,大约三天之后,我的妻子也会来,你可曾替我们安排住所?”
那职员以十分奇怪的神情望向康司,康司道:“我会马上派人来,将一间杂物室清理一下,暂时只好委屈你了!”
我喃喃地道:“无论如何,总比拘留所和监狱好!”
康司听清楚了我的话,作了一个鬼脸,那职员却没有听清,仍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我移过了一张椅子,站了上去,从第一个木架的顶部,取下第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来,开始了我了解保能大公和大公古堡工作的第一步。康司等了我大约十分钟,保证一有彩虹和王居风的消息,就立即和我联络之后就离去了。
我关上了房门,环境十分幽静,如果存心来做研究工作,那么,可以说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宝库。我是想在这许多资料之中,找出一个神秘问题的答案,我甚至不能肯定我的努力是不是会有结果,只好尽力而为。在这样的情形下,翻阅那些发了黄的纸张,看著那些甚至还是用鹅毛笔写出来的字,极其闷气。
在接下来的三天之中,我几乎不休息,一直在翻阅著种种文件,那全是一些极琐碎的记载,有关保能大公的一切,记述出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康司每天来看我一次,他替我准备的房间,也布置得相当舒适,我甚至做梦,也看到弯弯曲曲的文字在跟前跳动。康司每次来,我都问他,是不是有王居风和彩虹的下落,回答总是“没有”。我心中越来越焦急,因为他们两人失踪,已经超过一星期了!第四天黄昏时分,我像过去三天一样,正在埋首故纸堆中时,房门打开,康司嚷叫道:“看看是谁来了?”我一抬头,就看到了白素。白素急急走向我:“他们还没有下落?”
白素所指的“他们”,当然是指王居风和彩虹而言,我苦笑了一下,白素不等我回答,就大声道:“他们是在古堡失踪的,你不到古堡去找他们,躲在这里干甚么?”
我忙道:“你先听我讲完了经过再说,你还不了解事情的经过,怎么可以胡乱责备我?”
白素皱起了眉,康司移过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来。我对康司道:“你去忙你的吧,我相信我们两个人,可以应付任何困难!”
康司点著头,又向白素鞠了一躬,走了出去。我关上了房门,将事情的一切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白素有一个极好的习惯,就是当她在听人叙述一件甚么事之际,绝少插口打断,所以我可以一口气将整件事讲完。
等我讲完之后,白素站了起来,在木架和木柜之间,来回踱著步:“在整件事情中,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相信王居风的话!”
我瞪著眼,白素不让我开口,又道:“彩虹立即相信了王居风,你为甚么不相信?他们两个现在在﹃过去﹄!”
我只是道:“你自己听听,﹃他们现在在过去﹄这种话,像话么?”
白素道:“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人类的语汇无法表达人类所不了解的事。”
我挺了挺身子:“你毫无保留地相信王居风的话?他曾到过‘过去’,又回来了?”
白素极肯定地道:“是!唯一可以解释种种怪事,你看,一些东西,会无缘无故失踪,它们到哪里去了?又会无缘无故出现,它们从哪里来?彩虹的打火机,当她在那房间中,跌下打火机之际,由于我们不知道的因素,打火机到了过去。”
我睁大著眼,我明白白素的意思,她这时在说著的,是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举例说,某一个作家,在他二十楼的寓所之中,埋头写作,忽然之间,由于不可知的因素,时间倒退了一百年,在一百年之前,作家寓所的这幢房子还根本不存在,于是,这个作家,就会从二十楼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
白素继续道:“打火机后来忽然又出现了,而且,显然在它失踪的过程中,曾被人使用过,而使用它的人,又对打火机那样简单的东西,不是很熟悉,以致用完了火石,也无法补充。这还不明自?打火机回到了过去:一个并没有打火机的年代!”
我吞了一口口水,白素越说越起劲:“彩虹摸到的那只手,当然不是古昂的手,也不是有人躲在古堡中。”
我没好气地道:“那么,是谁的手?”
白素道:“你记得王居风说过么?他躲在壁炉的那个灰槽之中,忽然之间,变成了身在一株大树之上。可以假定,在大公古堡未建造前,在如今大公古堡东翼所在之处,有一株极高的大树,高度至少和如今大公古堡的三楼相等。在这株大树之上,当时如果有某一个人,无意中伸了伸手,而在他伸手出来之际,他的手,忽然突破了时间的界限,来到了若干年之后,变得从大公古堡三楼一间房间之中的壁炉中伸了出来!”
我只是愣愣望著白素,我倒一直不知道白素的想像力如此之丰富。我并不是没有想像力的人,也可以接受白素这样的说法,但是无论如何,听了心中总不免有点滑稽之感。我道:“照你的说法,那个人伸了一下手,他的手忽然突破了时间,那么,在那一刹间,他自己是不是可以看到他的手呢?而且,他的手忽然给人摸了一下,一定大吃一惊!”
白素并不觉得我说的话有任何可笑之处,只是一本正经地道:“那我无法肯定,因为我未曾身历其境。就算这个人吃惊,他也不是没有报酬的,他至少得了在当时来说,可能是一件宝贝的东西,彩虹的那只打火机!”
我挥著手,大声道:“等一等,你可以继续发挥你的想像力,但是我必须澄清几个问题!”
白素以一副应战的姿态望著我,等我提问题出来。我道:“你的意思是,任何物体,都可以突破时间的界限?”
白素以十分肯定的语气道:“看来是这样,古昂的小刀,以及其他管理员的一些东西不见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不见的。一些东西忽然出现了,例如一盘旧绳子,一块大石,也就是在那种情形下出现的。你自己说过,那块打中了车顶的大石,不可能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它是平空出现的,就是因为它突破了时间界限!”
我挥著手:“你是说,我现在挥著手,就这样凭空一抓,而如果我的手,忽然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就可以随手抓点东西回来!”
白素道:“应该是这样,那要看你的手,回到了甚么时候,和那时候,在那地方可有著甚么东西可让你抓到!”
我眨著眼,白素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在华清池的遗址,去不断挥手,或许,你有机会可以碰到正在出浴的杨玉环女士!只要时间凑合得好!”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白素这样譬喻,本来很好笑,但是我却笑不出来,我又道:“照这样说,如果有人可以掌握时间门户之钥,他就可以空手取物了?”
白素陡地向我一指,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我吓了一大跳,她的神情十分兴奋:“正是这样!我也恰好想到了这一点!”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为甚么白素忽然之间兴奋,也无法明白她想到了甚么,只好望著她。白素道:“法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种种法术,五鬼搬运,空手取物,这些法术,我想,全是施法术的人,掌握了突破时间界限的方法所致!”
我只好苦笑,白素所说的,或者言之成理,但是对我们目前的处境,却一点帮助也没有,我道:“别再发挥下去了,这对我们有甚么帮助?”
白素道:“当然有帮助,王居风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回到了过去”
我忙道:“你别忘了,当他在过去之际,他并不是王居风,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山村中人,叫莫拉!”
白素道:“是的,这其间还有我们不明白的因素,但是王居风总是回到了那个时代
大公古堡正在建筑的时代。所以,我相信我们可以集中力量,来看大公古堡建筑期间的资料!希望可以找到王居风曾经回到过去的证据!”
我呆了半晌,白素的确已经找到了一点头绪,虽然她找到的头绪,是建立在我所不愿意相信的一些基础上。
但是,反正甚么资料都要看的,就先看她所提议的那一部分,也没有甚么不妥。当我开始看资料之际,已经从职员那里,取到了一份简单的分类记录,查了一查,大公古堡建筑期间的文件,全放在第四号房间之中。
我和白素到了第四号房间中,开始各自分头,翻阅文件。我看的那一部分,关于大公古堡建筑材料的来源,建筑古堡所有的石料,全是在离如今古堡不远处的一个山崖中采来的花岗石,当时的专家,对这种石质,研究得很详细,根据文字记载的形容,我可以肯定,平空落下,打中了车顶的那块石头,就是记载中的这种!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照白素所想像的,可能当时,一辆骡车,载运石头到工地来,其中一块石头,忽然落了下来,又打破了时间的界限,所以,一千多年前,从骡车上落下来的石头,就打到了我的车顶之上!
我想对白素提一提这件事,可是当我向白素看去时,发现她比我忙碌得多,一大叠文件到手,她只不过翻一翻,立即就放回原处,而且作上记号,表示已经翻阅过了。看她的情形,像是在有目的地找寻甚么。
我没有问她在找甚么,只是自顾自照自己的方法来看看大公古堡建筑的资料,又发现保能大公重金聘请了西班牙、德国、法国许多著名的建筑师来参加工作。而且,王居风讲得不错,保能大公很不喜欢签名,那块不准捉迷藏的铜牌上有大公的签名,不能不算是一件怪事。
当天晚上,我们一起享受了康司送来的丰富晚餐之后,又工作到了深夜,才在那间杂物室中睡了下来。白素在临睡之前,喃喃地道:“我一定可以找到的!”
我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找甚么?”
白素道:“我在找大公古堡建筑期间因逃亡而被处死者的记录!”
我心中一动:“你希望找到莫拉的名字?”
白素道:“是的!”
我叹了一声:“就算在记录中找到莫拉这个人,也不能证明甚么。你别忘记,王居风是一个历史学家,他可能看过保能大公处死人的记录,而在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睡了下来,过了一会,才忽然又道:“我相信在记录上,这个莫拉,一定有他特别的地方,因为王居风又回来了!”
我的脑中很混乱,而且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而且我也很疲倦了,所以我们的讨论,到此为止。
第二天,我们仍在第四号房间中翻阅资料。到了下午,白素陡地叫了起来:“在这里了,快来看!”
我放下手上的文件,来到白素的身边,白素指著她手上的文件:“看,莫拉!因逃亡而被处死刑,吊死在绞刑架上!”
我耸了耸肩:“我早已说过了,这不能证明甚么,王居风可能也看过。”
白素不出声,又翻阅著文件,我已经转过身去,白素又叫了起来:“看,你快来看!”
我又转回身来,很有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可是我一看到白素的双眼放著光,兴奋莫名,我知道她一定找到了甚么重要的东西。白素不但兴奋,而且在不住地吸著气,可知她发现的东西,不但重要,而且极其刺激!
我忙凑过头去,白素道:“看,这一部分文件,标明官方决不承认这是正式记录,只不过因为当时有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才记下来!”
我道:“究竟是些甚么?”
白素道:“第一件,记著莫拉的事,莫拉在绞刑架上失去了踪影!”
我吃了一惊,忙将白素手中的文件抢了过来,急不及待地看著。在发黄的羊皮纸张上,的确这样记载著:莫拉在行刑之后,尸体突然失踪,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一件怪事,大公下令不准任何人谈论这件事,但作为记录官,有责任将之记录下来。在这段记录之后,是一个人的签名,这个人,自然就是负责记录当时发生事情的记录官!
我也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我不禁也有点动摇了:“莫拉的尸体,打破了时间界限,那应该是如今多了一具不知名的尸体,何以又会变成王居风活著回来?”
白素摇头道:“时间和人的生命,究竟有甚么微妙的关系,我想还没有人可以解释得出。生命和其他任何东西不同。一块石头,回到了一千年之前,或是到了一千年之后,一定仍是一块石头,打火机也是一样,它们没有生命。可是生命却一定不同,随著时间的变化,生命本身,也在变化。今年,你是卫斯理,我是白素,一百年之前,我是甚么人?你是甚么人?一百年之后,我又是甚么人?你又是甚么人?”
白素的这一番话,听得我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你说得越来越复杂了,在你的想像之中,生命不灭,一直存在!”
白素道:“当然是这样,生命一直存在,过去在,现在在,将来也在,只不过方式不同!”
我吸了一口气:“这和王居风、彩虹讲的﹃前生﹄是一样的意思。”
白素道:“对了,很相同。”
我皱著眉,白素的这样说法,相当难以接受,所以我虽然没有反驳,但是却不由自主摇著头。白素也不和我再争下去:“再看下去,下面还有许多官方认为非正式的记录,看看是甚么!”
我翻阅著,翻过了几张纸,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我绝不是轻易大惊小怪的人,可是看到了这一则记录,我真正呆住了!
白素也凑过头来看,她看了之后,也不禁叫了一声。
这则记录也很简短:“一个叫拉亚尔的木匠,在树梢上躺著偷懒的时候,发誓说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摸了他的手,这个看不见的人手是冰冷的。拉亚尔在慌乱之中,自树上跌了下来,和他一起跌下来的,是一件不知名的东西,这东西会发出火来。”在这里,有著“不知名东西”的简单图画。
天,那是一只打火机,而且正是彩虹的那一只,上面甚至有“R·K”这两个字母!
记录还记著:“这不知名的东西,献给了保能大公,大公下令,任何人不准提起,作为负责记录的官员,有责任将这件事记录下来。”
我吞了一大口口水:“这……这……一定是彩虹的打火机!”
白素说道:“也就是我的假设!”
我苦笑道:“还有那块铜牌呢?怎么会在同时出现的?那时候,大公古堡还没有造好,何以会有不准在古堡中捉迷藏的禁令呢?”
白素皱著眉:“我想,铜牌和拉亚尔的手,都突破了时间的界限,但不是同时突破,只不过它们是来到了同样的时间!”
我没有说甚么,又看下去,这一束“不为官方承认”的记载,全是记载著在大公古堡建筑期间所发生的一些怪事,无可解释,而保能大公也一律下令任何人不准提起。这些怪事,和我所知道的怪事相类似,例如一些物件突然失踪,一些东西突然出现,最后,又有一件失踪,记载的是两个军官酗酒争执,其中一个军官,用一只链锤,打中了对方的心口,被打中的军官,在重伤倒地之后,突然消失,凶手所用的链锤,是战场上的武器云云。
战场上所用的“链锤”,我知道这种中古欧洲武士所用的武器,那是一只相当大的铁球,球上有著许多尖刺,用一根铁链系著,可以挥动杀人。
我之所以不厌其详地介绍这种武者,是因为我立时想到了古昂的伤口。当我一看到古昂的伤口之际,我只想到了中国古代的武器狼牙棒,却未曾想到欧洲古代的武器链锤!
这时,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白素问道:“你怎么啦?”
我苦笑道:“古昂,那个消失了的军官,是古昂!”
白素望著我,一声不出,我讲了那一句话之后,也一声不出,我们两人的神情都十分怪异,而且,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贯通全身。我知道这股寒意由来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正在人类知识领域之外徘徊。接触到了一个极其神秘的、不可思议的境界。这种境界,是完全超乎人类知识范围、超乎人类想像力之外!我竭立想使自己进入这个不可思议的境界,去了解这个不可思议境界中的一些事,但是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这是我的知识范围,甚至是我的想像力范围之外的事。
过了好久,白素才首先出声:“看来我的想像还下太离谱,人,在突破了时间的界限之后,生命起变化,是另一个人,而物体,因为没有生命,所以它们的形态不变,打火机还是打火机。”
我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如何,但可想而知,一定十分滑稽,而且,在滑稽之中,一定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怖,所以白素望著我,神情也娈得十分异样:“你……怎么完全不表示意见?”
我道:“我已经表示过意见了,那个伤在链锤下的军官,就是古昂,他在受了重伤之后,又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回来了。”
我道:“当他临死前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一切,他只说我害死了他,是因为将他带到大公古堡,使他回到了过去,因此遇害!”
白素叹了一口气:“以你现在的处境而论,我们最好现实一点,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法庭会接受这种解释!”
我忽然之间,十分潇洒地笑了起来:“我没有法子现实,因为我现在遭遇到的事情,是超现实的,我也不在乎是不是会有法庭接受我的解释!”
白素惊讶地问道:“你,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我抬头,望著因为陈旧而变了色的天花板:“我想,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多少接触到了一点生命的奥妙。”
白素显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是以她一听得我这样说,不由自主,“嗖”地吸了一口气。我不去看她,因为我这时,正集中力量在思索。我所想到的,概念还十分模糊,只可以说我捕捉到了一点。我要十分用心,才能用语言将我想到的表达出来。
我道:“我接触到了一点点生命的奥妙。从古到今,每一个人,对他现阶段的生命,都十分留恋、宝爱,那是因为人类不能肯定生命的实质。以为现阶段的生命一旦消失,就此完了!却不知道生命在时间之中,会以多种形式出现!”
白素冷冷地道:“别说那么多深奥的名词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就算你被判死刑,上了电椅,你仍然不会死!”
我仍然不去看她,只是道:“可以这样说,我只不过结束了现阶段的生命,谁知道我的生命,会到哪一个阶段去?可能是一百年之后,一千年之后,一万年之后,甚至更遥远,以另一个人的形态出现,继续生活,就像莫拉上了绞刑架,结束了他那一阶段的生命,可是却得回了王居风在现阶段的生命。莫拉的那一段生命,对王居风来说,就像是一场梦!”
我说到这里,才向白素望了一眼,我看到她抿著嘴,一声不出。
我又道:“在王居风而言,当他自己知道了有一段生命是莫拉的形态生活,那一段生活,在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梦。如果他能有机会在时间之中来回多几次,他一定也会感到现阶段生命,也不过是一场梦,梦随时会醒,何必对现阶段的生命这样重视?”
第九部:生命奥秘 人生如梦
我说到最后,做著手势,摊开双手,以加强语气。
白素冷笑一声:“我不知你的心中想些甚么,是梦也好,是真实也好。我是和你在现阶段,也就是在这个梦里结成夫妇的,我就不想我的丈夫忽然梦醒,离我而去,这个梦,一定要继续做下去!”
我想不到白素会这样说,我立时道:“可是,梦一定会结束!”
白素道:“让它自然结束好了。有一分力量,我就要使这个梦延长一刻!”
我眨著眼,一时之问答不上来。我自己的设想,还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这使我无法进一步和她争论下去。而她的态度如此坚决,这也是使我无法再说下去的原因。
白素看到我眉心打结,一副严肃的样子,她大约为了使气氛变得轻松点,所以道:“其实,你不必觉得事情那么严重!”
我叫了起来,说道:“那还不严重?我可以说已经徘徊在生命秘奥的边缘了!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发现,可以改变人类的一切!”
白素扬著眉:“你太自负了,其实,你的所谓发现,一点也不新鲜!”
我瞪大了眼,盯著白素,并不出声,只是等著她作进一步的解释。
白素道:“中国人说‘人生如梦’,已经说了好几千年!”
我冷笑道:“那太空泛了!人生如梦,只不过是说现阶段生命的短促,古人并不知道,现阶段的生命结束之后,还可以有另一阶段的生命!”
白素道:“当然知道!”
我道:“举出例子来!”
白素立即道:“最现成的例子,便是庄周先生,这位思想家,在三千多年之前,已经不知道他自己现阶段的生命,究竟是蝴蝶做梦而来的,还是实在的!”
我呆了一呆,庄子梦化为蝶,醒来之后,不知自己是蝶在梦中为人,抑或人在梦中为蝶,这谁都知道。而如今白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提了出来,那是不是说庄子的那个梦,并不是普通的梦,而是他也曾突破时间的界限,到了生命的另一阶段,而他的生命,在另一阶段中,以蝶的形态出现?庄子的“梦”醒了,表示他从另一阶段的时间,又回到了现阶段?两个阶段的生命,都在他现阶段的生命之中产生记忆,所以他才会弄不清自己是蝶是人?
这是十分玄妙,也不可思议,而且极其复杂的一件事,但是照看,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眼前的例子是王居风。王居风有过另一阶段的生命,对两个阶段的生命,都有记忆,王居风是现代人,知识领域比三千年前的庄子要广阔许多,所以他可以肯定,那并不是“梦”,而是他突破了时间界限的结果!
我呆了半晌,无可奈何地道:“或许是!”
白素道:“所以,你不必为你自己的发现而兴奋,更不必为之迷惑。这道理,曾经有人懂过,而且,也用并不难懂的文字记录了下来。这种记录文字,几千年来,广为流传,可是完全没有人相信,只当那是一种思想上的见解,而从来没有人想得到,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经历!”
我苦笑道:“至少有你!你提供了一个新的解释!”
白素道:“我倒并不觉得有甚么了不起,或许,庄子根本就是我另一阶段的生命,谁知道!”
真的,谁知道:一个东方的历史学家王居风,他的另一阶段的生命是欧洲山区的一个农民,又有谁猜想得到?
白素终于言归正题,她道:“所以,你不必想得太玄,由于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许多个另一阶段生命的情形,所以必须重视现阶段的生命。手里抓著的一文錂,比虚无缥缈的整座金山好得多!”
我无话可说,只是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王居风和彩虹,再度在古堡失踪,他们在另一阶段的生命中?”
白素道:“从王居风上一次的例子来看,你的问题,应该有肯定的答案。”
我翻著眼:“彩虹的另一阶段生命,是甚么样的人?”
白素吸了一口气:“时间永恒,人的每一阶段的生命,很短促。应该有许多阶段的生命,你问的是她哪一阶段的生命?”
我又好气,又是好笑:“我怎么知道!”
白素也笑了起来:“好了,我们要不要通知康司?”
我想了一想,通知康司,告诉他我们在文件中发现了这么多怪事的记录,我猜想康司可以接受这样的事,但那对于我目前的坏处境,却并不会有多大的改善。不过,无论如何,总该让他知道才是。于是,我点了点头。
白素走出了房间,去和康司联络,我双手抱住头,在思索著,想著我和白素刚才交谈的一切。
白素很快就回来,我一看到她推开门走进来,就知道一定有甚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她的神情,极其古怪。
我忙跳了起来,道:“甚么事?”
白素道:“我打电话给康司,他的秘书说,他有极重要的事。到一个山中的小村落去,要几天才能回来,那地方的交通很不方便。”
我有点惶恐:“不论有多么重要的事,他都不应该抛下我们离开!”
白素道:“他在离开时,对他的秘书说,如果我们和他联络,就告诉我们,事情和我们有关!”
我摇头道:“这很不合理,他为甚么不和我们道别,如果和我有关的事,有了新的发展,他应该让我们知道!”
白素道:“关于这一点,秘书也有解释。秘书说,康司先生认为,如果他亲自向我们道别,我们一定要跟著他一起走,为了避免这一点,所以他不告而别。”
我在房中团团乱转。康司一定接到了极其重要的消息,所以才会突然离去。而这个消息,又和我有关!那究竟是甚么消息呢?为甚么和我有关的事,会在一个偏僻的、交通不便的山村之中发生?
我本来就好奇心极其强烈,再加上事情和我有关。而且,我的处境十分坏,可以说生死攸关尽管我对生和死,已经有了另一种看法,但是人要轻易舍弃现阶段的生命,毕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白素坚决不肯让我“离去”!
所以,这时我一听得白素那样讲,好奇心实在是无可抑止,我大声道:“康司太岂有此理了!他应该先告诉我!他为甚么不告而别?”
白素眨著眼:“你对我大声咆哮有甚么用?我又不是康司?”
我道:“那么,他甚么时候能回来?”
白素道:“我问了很多次,秘书不肯定地说,只是说要好几天,而且,也不肯透露他到了甚么地方去!”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在这样的一个小国家中,到甚么地方去,要几天才能回来?”
白素又眨著眼:“其实,要知道他究竟到甚么地方去了,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我陡地一呆,立时明白了白素的意思。白素胆子大起来,任何人瞠乎其后,甚么事都敢做。我立时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
白素也压低了声音:“我不认为康司的办公室会有太周密的防范,所以要偷进他的办公室,轻而易举。”
我吸了一口气,白素又道:“而且,康可是在接到了某种消息之后,才突然离开的,所以我相信,在他的办公室中,一定有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
我笑了起来:“这是非法的!”
白素摊了摊手:“丈夫既然犯了谋杀罪待审,妻子似乎也不应该太寂寞,是不是?”
我点头道:“对,六亲同运,天一黑,就开始行动,这也萛是对康司不告而别的一种惩戒!”
白素瞪了我一眼:“别自己替自己寻找藉口了,我知道,如果要你等上几天,等康司回来,你的好奇心会杷你现阶段的生命结束掉!”
我笑了起来:“这算是甚么话?会把我急死,不就够了!”
白素道:“我在使用你的词汇,大哲学家!”
我没有再说甚么,尽管等到天黑不过几小时,可是在这几小时之中,我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再也没有心思去看那些残旧的文件和记录。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吃过了职员送来的晚餐,回到了我们的房间。在我和白素的生活经历之中,要偷出这间房间,到达康司的办公室,那真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过程也没有甚么值得记述之处。我们在到了康司的办公室之后,开始找寻康司去处的线索,不到五分钟,我们就找到了,那包括康司的秘书,接听电话的一个记录:维亚尔山区中心,警员亚里逊有一个报告,称他职权范围内五个山村中的一个,波尔山村中的一位少女费逊,曾遇到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向费逊交托了一件东西,并且要求费逊和一个叫卫斯理的中国人联络。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因为心情紧张,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头得十分低沉:“彩虹和王居风!”
我点了点头,在那个“波尔山村”中出现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除了彩虹和王居风之外,不可能是别人。可是他们两人,为甚么不回来,而要那个叫费逊的少女和我联络?他们两人交给费逊的,又是甚么东西?
我继续翻看,发现了一幅地图,那是安道耳全国,比例是三千比一的地图。这样的地图,相信除了在安道耳高级官员的办公室之外,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容易轻易见到。因为安道耳这个国家实在太小,小到了根本引不起其他人关注的地步。
在那幅地图上,我们看到,崇山峻岭之中,有一个地方,被用红笔划上了一个小圈。在那小圈之中的地名,是“波尔”。
另外,我们又找到一份文件,由全国警署的一位官员签署的,收件人是康司。文件说,那位警员亚里逊,坚持要上级机关派员到山区去调查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处。
在康司的办公室中,我们不过花费了二十分钟,就已经有了结论。
我们的结论是:彩虹和王居风再度出现,他们出现在一个叫波尔的小山村中,在那个山村中,他们遇到了一个叫费逊的少女,交下了一些东西。而这件事,其中还有十分神秘的成分在内。
康司当然是到那个叫波尔的小山村去了!
我和白素只商量了几句,我们就有了决定:立即赶到那个山村去!
我们离开了康司的办公室,在街头找了一回,就找到了一辆性能很好的车子,半小时之后,我们已经离开了首都,照著从康司办公室中取来的地图,向那个小山村进发。至于第二天一早,有关方面发现我们“失踪”之后,会乱成甚么样子,我们也顾不得了。
我和白素轮流驾著车,尽管我们的心中,都充满了疑问,但是我们却没有提出来讨论。因为我们的疑问,都不是讨论便可以得出结论,一定要见到了那个叫费逊的少女,才有结论。
我们只讨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彩虹和王居风,在出现了之后,又到哪里去了呢?他们似乎并没有在那个小山村中留下来,而且,也没有意思回到大公古堡去,因为他们如果准备回大公古堡,就不必托那个少女来和我联络了。
到了天明时分,我们在一条相当狭窄的山路之中,盘旋向前。那条山路,用最简单的办法开出来,并不适宜汽车的行驶,车子在行驶之中,颠簸不已,每一秒钟,都可能直跌下山。
上午九时左右,我们来到了一个小村,不少村民,走了出来,我停下了车。这一带,可以说是山区中最贫穷的部分,是以当我一下车子之后,一个年老的村民,竟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道:“两天之内,有两辆汽车来到我们这里,这真是好现象!”
我忙道:“另一辆车子在哪里?”
几个村民立时向村子空地的一角指去,并看到了一幅油布,盖著一辆车子,我奔过去,揭开油布一看,那正是康司的车子,再问了问时间,康司昨晚到,在这个山村中过了一夜。
由于再向前去,根本没有路可以通车子,所以他是在今天一早,雇了一头驴子,骑著驴子继续向前走,算起来,我和他相隔,不过几小时路程,我很有希望可以赶上他。
那个年老的村民,看来像是村中的负责人,我对他道:“我要四头最好的驴子,脚程要快,健壮而听话!”
老村民现出为难的神色,和几个村民一起低声商议著。可是他脸上那种为难的神色,却随著我数钞票的行动,而变得越来越淡,终于,我以一大叠当地的货币,换来了四头精壮的驴子,和村民的阵阵欢呼声。
村民十分热情,取出了他们窖藏的麦酒,一定要我们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喝酒,但是我和白素,却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在村民的口中,我得知要到波尔山村,至少要十二小时,而且沿途山路崎岖,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路,全得靠驴子爬山的本领,才能到达目的地。
十二小时,那是指普通的行程而言,我估计,我们有四头驴子,可以使驴子休息时间减少,这样不停地赶路,至少可以提早四小时,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途中追上康司!
我和白素各自上了一匹驴子,又各自拖了一匹空驴子,带了食物和食水,开始出发。
离开那个小山村之后不久,山路就越来越狭窄,有的地方,山路盘旋好几里,可是那好几里山路,却只使我们前进了极短的距离。
到中午时分,我们休息了片刻,继续赶路,好在这四头驴子,十分听话,一直在很快地负载著我们赶路。到了下午四时左右,我们已经看到,在我们下面的山路上,有一个人骑著驴子,正在前进,我们相隔不过两百公尺左右,可是山路迂回,事实上,我们要赶上他,还需要一小时左右。
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康司,我大声向下面叫著,叫声在山中响起回应,康司抬头,以手遮额,他也看到了我们。虽然相距有两百公尺,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到他脸上那种惊讶的神情。
他在剧烈地挥著手,叫嚷著。我不理会他在叫些甚么,只是大声叫道:“康司,先别问我们为甚么会来,你在原地别动,等我们!”
我叫了两遍,康司下了驴子,我和白素催著驴子,向山下赶去,四十分钟之后,我们已来到了康司所在的那条路上,隔得还相当远,我就看出康司的脸色铁青,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等我来!”
我点了点头,等到我们来到康司的身前之际,康司抑制很久的怒意,陡然爆发,厉声说道:“卫斯理,我以为你是一个君子!”
这句话,可以说是严重的指责!
白素立时道:“康司先生,你这样指责他,很不公平!”
白素一开口,康司有点不知所措。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所谓“君子可以欺其方”,要应付一个君子,实在容易不过。
白素一面说,一面向康司走了过去,康司吸了一口气:“他,他应该在我替他安排的地方!”
白素将事情完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是我叫他来的,因为我知道表妹有了下落,我一定要先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康司先生,你自己一个人前来,而不通知我们这样重要的消息,实在十分自私!”
康司睁大了眼,事情反倒变成他的不是!虽然白素在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柔和,可是那已足以使康司感到尴尬。
康司在呆了半晌之后,才道:“我……因为事情还未曾十分明朗,所以我……我想暂时不通知你们!”
白素道:“算了,反正我们已经来了。”康司苦笑了一下,看他的样子,实在是还想责问我们究竟是怎样来的,但是白素的话,使他自觉“理亏”,他倒不好意思再追究了。
我为了便他不至于太难堪,忙道:“还有一点原因,我们在有关的资料中,发现了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我甚至知道了古昂是死在甚么凶器之下!”
康司十分惊讶地望著我,白素看到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忙道:“我们一面赶路,一面说!”
康司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又骑上驴子,一路上,我将在文件上找到的,当时保能大公下令不准任何人谈论的一些怪事,全讲了出来。
康司听得目瞪口呆:“这样说来,全是……真的了?”
我道:“文件还在,你自己可以去看。”
康司挥著手,看来他陷入一种十分混乱的思绪之中。
康司这时的反应,和我与白素在才看到了这些资料之后一样。事实上,任何人在接触到这种神秘不可思议的事情之际,都会有同样的反应。
康司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可以在时间之中,自由来去,是真的了?”
白素道:“不单是人,连物件也可以在未知的因素之下,突破时间的界限!”
康司不断地眨著眼,身子在驴子背上摇晃著,像是随时可以跌下来,那自然因为他的心中,受到了极度震撼。
我道:“骑稳一点,在这样狭窄陡峭的山道上,要是跌了下去,可不是玩的!”
康司苦笑了一下,我又道:“我们只知道,在那个叫波尔的小山村中,发生一件怪事,我希望你能有详细一点的消息!”
康司望了我一眼:“你们到过我的办公室?”
我忙举起了一只手来,说道:“你放心,一点破坏也没有,一切正常,除了带走一幅地图!”
康司口唇掀动了几下,看来他想骂我,但是却又骂不出口,我只好缩了缩头,装出一副贼头狗脑的样子来,博取他的同情,希望他原谅我。
我的表情十足,果然有用,康司叹了一声:“其实,我知道的也和你们差不多,不过,我曾和那个警员通过一个电话。你知道,在这种小山村中,所谓警员,是兼职的,在那种地方,警员也根本没有甚么事情可做!”
我道:“这我明白。”
康司续道:“那个警员叫亚里逊,他是一个牧羊人。他在电话中告诉我,有两个中国人,一男一女,我猜想就是你说他们在大公古堡失踪的那两个。”
我道:“除了他们,不会有旁人。”
康司道:“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只有一个少女见过他们,那少女叫费逊,据亚里逊说,费逊在事后,显得十分惊惶,因为那两个人,突然出现,而且又突然不见!如果不是这两个人留下了一些东西,那么,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费逊的话!”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忙道:“突然出现,突然不见是甚么意思?”
康司皱著眉:“我也不明白,我在电话中追问过,可是亚里逊却语焉不详,说不出甚么名堂来,我想非要问那个少女不可!”
我吸了一口气,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反正我们一定可以见到费逊,又何必太心急?
白素又问道:“难道那个警员,未曾提及他们留下的是甚么东西?”
康司道:“有,是一只据称相当精致的木头盒子,有锁,盒子内是甚么东西,因为他们曾吩咐过费逊不可打开,直到和你们取得联络为止,所以没有人打开过。”
白素神情苦涩,喃喃地道:“不知道彩虹又在玩甚么花样!”
我也苦笑道:“有这样的亲戚,真是大不幸!”
白素白了我一眼,没有再说甚么。我们一直催著驴子,但是不论怎样催,在山路上前进的驴子,速度总不可能太快。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从地图上来看,还有六小时的路程。我坚持连夜赶路,但是白素和康司都反对。在峻峭的山中,晚上赶路,自然十分凶险,我拗不过他们两人,只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在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中度宿。
当晚,我躺在乾草堆上之际,作了几十个推想,可是却一点没有结论。可以说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我就跳了起来,用村中储藏的山溪水,淋著头,催著康司快点启程。
等我们又在山路上前进之际,我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因为我夜来推测不到,快可以有结果了!
在接下来几小时的路程中,我们三个谁也不说话。山路越来越是陡峭,简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到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才道:“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康司道:“他们一直住在那里。事实上,那个小山村中,现在也只剩下七户人家,而且,全是女人、小孩和老人!”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甚么。等到中午时分,我们到了一座山头上,向下看去,已经可以看到那个小山村!从山上俯瞰,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个小山村,本来大约有三十来户人家,可是现在看来,只有七八间石头堆成的屋子还像样,其余的,不是已经倾坍,就是被山藤爬满,尤其这时是冬天,枯黄的山藤,爬满了废弃的石头屋子,看起来极度荒凉。
白素叹了一声:“到了!真不明白彩虹怎么来到这种地方!”我们一起赶著驴子下山,下山时比较快得多,到了山半路,就看见一个人赶著一群羊,迎了上来,那是一个大约六十来岁,满脸是皱纹的老人,不过看来身子倒还很健壮。这个人老远看到了我们,就兴奋地叫了起来。等到我们来到了近前,他看到了我和白素,陡地愣了一愣:“就是你们?将东西交给费逊的,就是你们?”
我摇头道:“不是,你弄错了!”他搔著头,现出大惑不解的神情来。那也是难怪他的,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极少外人前来,何况是中国人,又何况是“一男一女”中国人!
康司已经问那人道:“你就是亚里逊?我是康司!”
那人忙道:“是的,我是亚里逊,康司先生,你们来了,真好。费逊自从遇到了那两个中国人之后,一直在疯疯癫癫!”
白素吃了一惊:“疯疯癫癫?甚么意思?”
亚里逊并不立即回答白素的问题,只是撮唇发出了一下口哨声,一只高大的牧羊犬,不知从甚么地方窜了出来,一下来到了他的身前。他伸手拍著狗:“看著这些羊,我有事!”
那头狗像是可以听得懂他的话一样,吠叫了几声,亚里逊上了我们的一头驴子,我们一起向前进发。白素将问题又问了一遍,亚里逊才道:“费逊说,那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告诉她,只要她能和一个叫卫斯理的中国人联络,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交出来,她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酬劳!”
亚里逊说到这里,不住地眨著眼,又道:“费逊说,那一男一女中国人,答应给她的酬劳,可以使她到巴黎去念书,从此脱离山村的生活!所以她一天到晚抱住了那只箱子,碰都不肯被人碰!”
他说到这里,向康司望了一眼:“康司先生,我真不敢想,如果费逊失望之后,会怎么样!”
白素立时道:“她不会失望,只要那一男一女中国人真的曾经对她作过这样的承诺。”
亚里逊望著白素,不相信地眨著眼,又向我望了过来,我道:“是的,她不会失望!”
亚里逊一脸惊讶之色:“那一男一女究竟是甚么人?是从瓶子里走出来的妖精?”
白素又好笑又好气:“别胡说了,他们是我们的朋友!”
亚里逊又喃喃地说了一句话,不是很听得清楚,多半是“东方人真是神秘”之类。
在遇到了亚里逊之后,心中更是焦急,因为本来,我以为亚里逊可以告诉我们一点有关彩虹和王居风的事。可是曾遇到过彩虹和王居风的,只有费逊一个人,而费逊又一点也不肯多说甚么,因为事情有关她今后一生生活的改变,她唯恐人家抢走了她这个机会,所以一切,只有等见到费逊再说。
一小时之后,驴子进了山村,十几个小孩子涌上来,有几个挽著拐扙的老妇人和老头子,也向我们走了过来,显然费逊的奇遇,已经轰动了整个山村。一个大约五十出头的妇人,急步奔过来,一面向前奔来,一面大声叫道:“我只要费逊和以前一样,甚么也不需要!”
在那中年妇女的后面,跟著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瘦而高,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蓬著头,叫道:“不,我要到巴黎去!”
那中年妇女转过头去,对那少女叱道:“你别再做梦了,巴黎,我不准你再说巴黎!”
那少女受了叱责,一声不出,一脸倔强的神色。
毫无疑问,那少女一定是费逊了,我留意到她手中抱著一件东西,用一块破旧的花布包著。
我们一起下了驴子,我大声说道:“费逊小姐,我就是卫斯理!”
那少女一听,不再理会那中年妇女,立即向我走了过来,打量著我。
我道:“我是卫斯理,你曾遇到过的那两个中国人,我相信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放心,他们对你的承诺,绝对有效,你可以到巴黎去念书,过你理想中的生活!”
费逊在听了我的话之后,激动得眼睛润湿,围在我们四周的村民,一起发出了一阵惊叹声。那中年妇人排众而前:“先生,你别骗她!”
我指著康司:“这位康司先生,是你们国家的高级官员,他可以保证我不骗她!”
中年妇女向康司望去,康司点著头:“你放心,一定是真!”
中年妇女和费逊同时欢呼一声,中年妇女转过身去,紧紧地抱住了费逊,又哭又笑,而费逊则不住地叫著:“妈!妈!”
等她们母女两人的情绪稍为平复一些了,我才说道:“费逊小姐,至于你遇到那两个人的经过”
费逊道:“请进屋子来,而且……他们说,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听我的叙述!”
我指著白素:“这是我的妻子,你遇到的那位小姐,是她的表妹。而这位康司先生,他必须和我们一起,知道经过!”
费逊想了一想,才道:“好,那你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听我的叙述。”
我们进了费逊的屋子,屋中极其简陋,不过却异常乾净。我们在一张原木制成的长桌旁坐了下来,白素道:“小姐,我先想看看他们留下了甚么,你手中那只盒子,就是他们给你的?”
费逊点著头,郑重其事,将手中捧著的一只盒子,放在桌上,拉开了包在盒子外面的花布。
花布一拉开,我和白素两人,就陡地一呆,康司也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
花布包著的并不是甚么怪物,而只是一只木盒子,那木盒子大约三十公分宽,五十公分长,十公分高。只不过是一只木盒子。
可是那只木盒子,却令得我、白素和康司三人,都不由自主,发出惊叹声。我和康司立时互望了一眼,我们两人的眼中,都有著赞许对方鉴赏能力的意思在内。那只木盒,毫无疑问,是十六世纪时代,欧洲巧匠制作的艺术精品!
盒子本身,是一种异样深红色的桃花心木所制成,在盒子的旁边,是用小粒木块拼出来的巧妙的固案,在盒子的盖上,有一块椭圆形的珐琅镶著,珐琅上是一男一女的像,极其精致美丽,那个美女穿著当时宫廷的服饰,雍容华实,男的气宇轩昂,神气十足,一望而知不是普通人。
我和康司互望了一下之后,我立时挑战地道:“猜猜他们是谁?”
康司吞了一口口水,对于一个标准的绅士来说,惊愕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十分失礼的,但是他却顾不得仪态了,因为这盒子真的令人惊讶。
康司听得我这样问,双眉一扬:“我想是英女王玛丽一世和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初结婚时的画像!”
白素道:“一定是他们!”
费逊听得莫名其妙:“他们是谁?”
要向一个山村少女,解释这件发生于公元一五五四年的欧洲历史上的大事,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只是道:“你不必理会他们是甚么人!这只盒子的价值,至少可以维持你在巴黎十年富裕的生活!”
费逊睁大了眼,一副不相信的神色,我已经移过盒子来,急不及待打开。盒子中用纸包著一包扁扁的东西,我取了出来,扯开外面的纸,一看到了纸中的东西,我不禁呆了一呆。
第十部:两个时光来去者的叙述
一卷十吋半直径的录音带!这种录音带,通常的长度是两千四百呎,用普通的速度,在录音机上,可以放录超过四小时。
问题并不在于录音带怎样,而是我们根本没有料到彩虹留下来的东西是录音带,当然我们没有带录音机来,没有录音机,录音带对任何人,一点意义也没有!而偏偏我们又急于知道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究竟在闹些甚么鬼!我们三人互望著,只有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费逊十分好奇地道:“这是甚么东西?”
白素简单地向费逊解释著,我道:“小姐,你遇到他们的情形,可以说一说?”
费逊道:“可以,那时,我躺在草地上,看著枯草中的蒲公英,我正吹著气,使蒲公英飞起来,忽然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的脚”
我忙道:“你……你只看到人的脚,而见不到人?”
费逊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我侧躺著,开始的时候,就只能见到他们的脚,他们不是走过来的,而是……而是突然出现的,我可以发誓,他们突然出现!”
费逊唯恐我们不信,现出十分焦切的神情来。我道:“我们相信,你只管说下去。”
费逊道:“我抬起头来一看,看到两个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我的意思,是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人,而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她说到这里,有点胆怯地向我和白素指了一指。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说从来未曾见过中国人。我点著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费逊的神态比开始时自然了许多,她又道:“我当时真是奇怪极了,我跳了起来,那两个人,那位女士,十分美丽,立即对我道:‘你不必怕,我们不会害你,只有给你带来幸运!’我当时呆了一呆,又问道:‘你们你们是来自东方的神仙?’”
她说到这里,向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这样问,是不是很傻?我……生长在山区,一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可是我却很喜欢幻想,我也……看过一点神话”
白素道:“我明白,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都会以为他们是神仙,你只管说下去好了!”
费逊用感激的目光望了白素一眼:“我慢慢走近他们,那位女士握住了我的手,问了我一些问题,问我住在甚么地方,家中还有些甚么人?希望得到些甚么。我都照实回答了她,我只觉得她十分亲切,可以和她讲我心中的话。她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够照她的吩咐去做,我就可以得到我所希望的一切!”
她说到这里,又向我望了一眼,才又道:“于是,她就交给了我那只盒子。叫我和一个叫卫斯理的中国人,取得联络。”
费逊的叙述,其实还要详尽得多,但是因为与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全是高彩虹向她问及有关她的一些生活情形,所以从略不作覆述了。
当费逊讲到这里的时候,康司插了一句口:“这一男一女是甚么样子的,你可否形容一下?”
费逊想了一想,形容了她遇到的那两个中国人,其实不必她再多作形容,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个人,一定是高彩虹和王居风。等到她形容过之后,我更加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这一点了!
我问道:“他们之间,互相说了些甚么?”
费逊道:“他们好像商量著甚么,讲了一会,可是他们相互之间交谈用的语言,我却完全听不懂。”
我点了点头,这并不能责怪费逊,王居风和彩虹两人,都是精通好几国语言的人,谁知道他们在自己商谈之际用的是甚么语言。
白素又问道:“以后呢?”
费逊道:“我接过了盒子,而且发誓,替他们做到他们托我做的事,他们也保证,我可以达到我的愿望。然后,他们吩咐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心中一直数到十,才可以睁开眼来。”
康司道:“你照做了?”
费逊眨著眼:“先生,当你在相同的情形之下,你是不是也会照做?”
康司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费逊又道:“等我数到了十,再睁开眼,转过身来时,那两个人,他们已经不见了。如果……如果不是我的手中,还捧著那只盒子的话,我……以为那一定是我的幻想!”
我们二人互望一眼,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彩虹和王居风二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们究竟掌握了一种甚么力量,才可以这样子?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们不必在这里多想些甚么,这一大卷录音带,一定纪录了他们要对我们讲的许多话,我们快回去吧!”
她一面说,一面已站了起来。白素一站起来,费逊就发急道:“你们要走了?我怎么办?”
白素道:“你放心,你和我们一起走!”
费逊在刹那间,高兴得讲不出话来,紧紧地拥住了白素。由于我们都急切想知道那卷录音带的内容,所以都心急著想回去,白素要费逊去收拾一下行李,但是费逊的家庭是这样的贫穷,根本没有甚么可以收拾。等到我们一起离开之际,费逊母女两人,又拥抱了片刻,才舍得分手。
在归途之上,我不断催促著驴子,尽管我心急想知道那卷录音带的内容,但是如果没有录音机,任何人都无法在磁带上得到任何讯息!
第二天,我们到达了那个停车的山村,上了车,归心如箭。费逊还是生平第一次乘坐汽车,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断地提出各种问题,而白素则耐心地告诉她安道耳山区以外的世界上的一切。
我一面驾车,一面心中暗忖,这个纯朴的、未曾见过世界的少女,快要到巴黎去生活了。尽管这是她最向往的事,但是她是不是能适应?是不是在那边生活,会比她在山区生活更舒服?
我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要费逊自己去体验才行。一路上,我和康司都很少说话。在经过一个较像样的市镇之际,我询问了几家商店,他们都没有这种录音机,一直到了首都,进入了康司的办公室。
康司的办公室中,也没有那种录音机,康司打了几个电话,三十分钟之后,才有人送了一座来。在这三十分钟之中,我看到康司不断忙碌地在处理著事务,其中一项最重要的,便是我和白素的“失踪”,首都警察部门来了好几个电话,康司一律回答:“由我来亲自处理。”将他们挡了回去。
等到录音机送来之后,我对康司道:“求求你,对你的秘书说,任何电话都不听、任何人都不见,这卷录音带中的内容太重要了,我不想在听的时候,中途被人打断!”
康司答应著,向秘书下了命令,我有点手忙脚乱地装上了录音带,按下了掣,录音带的转盘转动著,不一会,就听到了彩虹的声音。
整卷录音带,足足有四小时,全是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讲话,其中,有的是和整件事有关的,我一律录出来,有一些,是无关紧要的,我就从略,不再转述。而他们两人在录音之际,也显然十分乱,并没有一定的次序,所以我也略作了一番整理。
但无论如何,这卷录音带中的内容,就是他们两人要对我们说的话,是他们两人的奇遇。
以下,就是录音带的内容。
录音带才一开始,就是彩虹的声音,她在叫嚷:“表姐夫,我和王居风结婚了!”接著,便是王居风的声音:“是的,我们结婚了。”
(彩虹并不知白素也来了,所以她叫“表姐夫”。)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他们两人结婚了!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接著,又是彩虹的声音:“我们结婚之后,就立即开始蜜月旅行,可是,表姐夫,我实在不知怎样对你说才好,我们的蜜月旅行,没有目的地。旅行是由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但是我们的旅行,却是在时间中旅行,从这个时间,到另一个时间。你不明白也不要紧,我不会怪你,因为不是身历其境,你就不会明白。我们的旅行,不知甚么时候能够回来”
彩虹讲到这里,王居风补充了一句:“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首先苦笑了起来。我知道白素在想甚么,她一定在想不知如何向她的舅父舅母交代,彩虹结婚了,可是却从此消失了,可能回来,可能永远也不回来!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听著。
录音机中,又传出了彩虹的声音:“我们以后可能再没有互相交通的机会,所以我要趁如今这个机会,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告诉你。从开始说起。我们一起到大公古堡去,在快要到达大公古堡的时候,你发了脾气,走了。我不怪你,王居风也不怪你,因为事情的一切发展,本来就太怪诞和不可思议!”
我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
彩虹继续道:“我和他一起到了古堡之中,我对于居风的遭遇,就是你知道的,关于他忽然回到了古堡的建筑期间,变成了一个叫莫拉的山区居民一事,深信不疑。如果你也相信,那就好了!”
我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有甚么好?你们的蜜月旅行中多了一个人,总不怎么方便吧!”白素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别打岔,妨碍她听下去。
彩虹继续道:“我们都相信,在大公古堡之中,或者,就是在建造大公古堡的那个地方,有古怪,一种我们所不了解的古怪因素,可以使人回到过去,可以使人突破时间的界限,可以使人到达一种完全不了解的境界之中。大公古堡的所在地,可能不是地球上唯一可以突破时间界限的地方,例如,神秘的百慕达三角区,就似乎也有这个可能!”
我又想说甚么,但是却未曾出声。彩虹提到了百慕达三角区,这很值得注意,因为在那个地区,在广阔的大西洋上,的而且确,曾经有过不少件证据确凿,有著完整记录的神秘“失踪”事件。
这些“失踪”事件,难道也是由于失踪的物件或人,突破了时间的界限,而到了另一个时间之中?
我一面想著,一面继续听下去。彩虹的声音在继续:“而我们又相信,在古堡之中,可以突破时间界限的地方,一定就是在东翼三楼的房间,所以我们一到,就迳自来到了那房间。我说:‘好,我们开始捉迷藏,偏偏要不理会保能大公说些甚么,这次,我来躲,你来找我!’”
接著,便是王居风的声音:“我问她:‘你准备躲在甚么地方?’”
彩虹笑著道:“要是说给你听了你还用找么?快出去,我可能像你一样,要躲到一千年之前,等你找三天三夜也找不到!”
彩虹说著,就将王居风推了出去。
王居风又插了口:“我在被她推出去的时候,心想她如果要躲到时间中去,一定会仍然躲进那个壁炉的灰槽之中。可是我却料错了,我还没有走出房间,就听到了她的尖叫声!我立即转过身来,我看不到她的人,只看到她的一条手臂,自床底下伸了出来,拉住了床单,扯得床单向床下滑去。而她的尖叫声,也在迅速远去,我不知道自已何以动作那么快,我立时在地上一个打滚,滚进了床底下。”
彩虹道:“是的,他来得够快,不然,我们可能要分开,不能再在一起了。我心急,他还没有走出房门,我就躲进了床底下。我料他一定会猜我躲进壁炉去,所以我偏不躲。我一进了床底下,就觉得事情不对,床底下,像是有一个裂缝,我才一进去,身子就迅速地沉下去,像是那个裂缝,要将我整个吞噬。我一面尽量挣扎著,一面伸手出来,抓住了床单,希望阻止自己下沉,同时我尖叫著。”
我当然记得我那次到达大公古堡东翼三楼那间房间中的情形,床单曾被人扯下来过,而且,还有窗帘,窗帘似乎也曾被人扯动过,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一面想著的时候,录音带的转盘在继续转动,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声音,也在不断地传出来。
彩虹在说著当时的情形:“我才叫了一声,便听得居风也大叫一声,滚进了床底下来,我们两人靠在一起,他显然也在向下沉,我感到彷彿是在沉进一个泥沼之中,我尽一切力量挣扎著,他也是,有一个极短的时间,我们好像浮了起来,居风甚至伸手抓住了一幅窗帘,可是下沉的力量太大,窗帘不能帮助我们,我们还是沉了下去。”
王居风插口道:“听彩虹讲来,其间的过程彷彿很久,但实际上,过程很短,绝不到一秒!”
对于王居风所说的这一点,我倒有经验。因为当时,古昂在那间房间中,发出叫声,我疾冲进去,不过是三五秒钟的时间,古昂就已经不见了!我并没有机会看到古昂的“消失”过程。
彩虹在继续说著:“转眼之间,就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境界,在这里,我要说得比较详细些。”
她讲到这里,停了大约有一分钟之久,才继续下去。显然她是在想著如何将这种“奇妙的境界”对我说,才能使我明白。
一分钟之后,才又传来了彩虹的声音,道:“实际上,很难形容,我的感觉,像是一个人在将睡未睡,快要进入梦境那样,一切全迷迷糊糊,然后,忽然之间,我真的进入了‘梦境’,到了另一个地方,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必须说明的是,我变成另一个人,我完全不知道在若干年后,有高彩虹其人,我只知道当时的事情,情形就和王居风在他是莫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若干年以后变成王居风一样。由于以后,事情又有不同的发展,所以我才能知道过去,现在的一切,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彩虹在录音的当时,可能也考虑到了我还是不明白,所以她又道:“我不用一些不易明白的名词,只用一些比较容易懂的话来说。我现在在又有了许多经历之后,可以肯定,生命不灭,只不过随著时间的变化在转变,你可以将之当作是一种‘轮回’,生命分成许多阶段,究竟一个生命可以延续多少阶段,我也不知道,但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在延续著。”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在资料室中,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白素就持这样的看法,所以这时,当我们互望之际,她就向我作了一个“你看如何”的神情。
彩虹在继续:“这情形,有点像‘转世’,也有点像‘投胎’,但不论如何,生命不同于其他物质,是因为它有著在不同的时间之中,有不同形式出现的奥妙。我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叫作娜亚文的女子,她的身份,是大公古堡中的一个女侍,当我突然变成了娜亚文的时候,我正好在大公古堡的书房中,正捧著晚餐进去,给在看书的保能大公。”
当我们三人,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禁各自吸了一口气,康司甚至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我在吸了一口气之后,喃喃地道:“太巧了,怎么彩虹的若干生之前的一生,也会是安道耳国人?”
彩虹当然听不到我的问题,但可能是她在录音的时候,恰好也想到了这一个问题,所以录音机中发出的声音,像是回答了我这个问题一样:“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何以我和居风,都会是安道耳人。这一次,我也不是确切明白,不过我却可以肯定一点,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一定的‘缘分’存在。也就是说,在若干年前,曾有过关系的人,在若干年之后,尽管他们已经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两个人,可是他们始终会相识,见面,发生种种的关系。”
彩虹又补充道:“就像我和居风,在以后的许多经历之中,我们始终在一起,而到了今生今世,我们本来好像是完全不可能有机会相识的,但是一定仍会有一件事,将我们拉在一起!”
听到这里,我、康司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我扪心中都在想:若干年前,我们不知有甚么关系,以致如今,我们可以在一起?(至于费逊,因为对录音机中播出的声音全然没有兴趣,已经倒在沙发睡著了。)
王居风在这里,又加了一句:“真是很难解释,‘缘’,实在是最好的解释了。”
我和白素比较容易明白,看康司不断眨著眼的情形,他显然不如我们那样了解。
彩虹又道:“当我走进书房的时候,我看到保能大公正在把玩著一件东西,他不断转著那东西上的一个小轮子,发出一些声响来。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向我道:‘你看这是甚么东西,娜亚文?’我道:‘大人,我不知道。’我当时的确不知道这是甚么,但我想你们一定已经知道了,那是我的打火机!”
听到这里,康司突然现出了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陡地一伸手,按下了录音机的暂停掣,我和白素忙向他望去。
康司叫了起来:“等一等!在我未曾弄明白之前,我不想再听他们胡说八道!”
康司胀红了脸,态度十分认真,白素道:“你想弄明白甚么呢?”
康司指著我,又指著白素,说道:“你们都曾告诉过我,在资料中找到那只打火机出现的记录!”
白素道:“是的,记录还在那里,你可以自己去看!”
康司道:“那时候,大公古堡还在建筑期间,可是甚么娜亚文,却走进了大公古堡的书房之中,见到了那打火机,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说道:“康司先生,你大可以听下去,再下结论,好不好?”
康司不回答,我将手伸向录音机,徵求他的同意,康司的神色很难看,勉强点了点头,我再按下暂停掣,彩虹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当时,我自然不知道那就是在将近一千年之后,我所有的一只打火机,所以我这样回答。保能大公道:‘这东西到我手,到今天,已经足足四年了,在这四年之中’”
(听到这里,我和白素一起瞪向康司,康司面有惭色,摊开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在这四年之中,我问过了我所能问的人,其中有不少智者,我问他们,这究竟是甚么东西,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答得出来。这东西,初到我手的时候,娜亚文,你信不信?只要转动那个小轮,就会有火发出来!你说,会不会是火神普罗米修士的东西?可是不久之后,它就没有火了,你说,这究竟是甚么?”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真可怜,如今,连小孩子也知道打火机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一千年之前,保能大公所能遇到的所谓“智者”,却没有一个可以说得出一个普通的打火机是甚么东西!不过,我又立时想到,我大可不必嘲笑一千年前的智者。如果现在忽然有一件一千年之后的东西,到了我的手中,我也一样不知它是甚么!
“保能大公说著,突然发起怒来,他站了起来,挥著手:‘不论这是甚么东西,见鬼去吧!’他一面说,一面用力将那东西,向壁炉中抛去,我眼看著那东西跌进壁炉之中,那时,壁炉并没有著火,那东西一跌进去,竟然没有发出声音,就不见了!当时我和大公两人,都惊呆得说不出话来。我的打火机,又突破了时间的界限,不知道到甚么时间中去了!”
彩虹不知道她的打火机又到甚么时间中去了,但是我知道,打火机又回来了,又到了我的手中,保能大公随手一抛,又将它抛回来了!
我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一定十分古怪,以致康司在望向我的时候,也现出十分古怪的神情。
白素道:“康司先生,你听清楚了?保能大公保存了那只打火机四年之久!”
康司喃喃地道:“保能大公顺手一扔,将一样东西……扔到了一千年之后,我……我……”他现出十分苦涩的神情来:“我……究竟是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
我提醒了他一句:“别忘记,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从现在到一千年前去的!”
康司无意义地挥著手,也不知道他想表示甚么。
而录音机中,彩虹的声音在继续著:“大公当时忽然发起怒来,又摔了桌上的几样东西,但是那些东西跌在地上,碎了,并没有不见。接著,他用十分凶狠的神情望著我,厉声道:‘你全看见了,是不是?你全看见了!你看到了无所不能的保能大公,也有不明白的东西!’我十分害怕,不住后退,大公则对著我狞笑。”
白素喃喃地道:“娜亚文生命有危险了!”
我道:“你怎么知道?”
白素道:“凡是自以为无所不能的暴君,绝不容许任何人知道他也会有不明白的事情。”
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别打扰,彩虹继续道:“我当时强烈感到自己有危险,我想跳走,可是没有机会,过了两天,大公突然又将我叫了去,他在书房中,在书桌上放著一块铜牌。他的神情十分颓丧,竟将我当作了知己,一看到我,就道:‘娜亚文,你见过那件东西忽然不见,你可知道奇勒储君去了哪里?’”
“奇勒储君是保能大公的一个侄子,保能大公并没有娶妻,他立他的侄子为储君,奇勒储君十一岁,由两个保母,三个家庭教师负实教养,而奇勒储君在前天突然失踪,堡中人人都知道,也都知道储君是在和两个保母捉迷藏时失踪的。”
“当时大公这样问我,我自然答不上来,我只好摇头,吓得话也讲不出来。大公用力拍著桌子:‘这里有我不明白的事。自从这座堡垒开始建筑起,就不断有我所不明白的事,我绝不相信这是上帝的旨意,我要证明,我的力量比一切力量大!你看到了没有,我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准在堡中捉迷藏!’”
“他说著,指著那块铜牌,我向铜牌看了一眼,看到了上面刻著的字,和大公的签名,忽然之间,有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笑声,令得大公暴怒了起来,他拿起那块铜牌,向我抛来,我立时后退,那块铜牌,在我眼前,眼看快要落地之际,突然不见了!”
“表姐夫,那块铜牌在铸成之后,从来也没有机会在古堡中展示过。当保能大公在盛怒之下,用它来抛向古堡中的一个女侍之际,这块铜牌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它越过了时间,到了我在三楼东翼的那一夜,跌在地上,被我拾了起来。当时,保能大公瞪大了眼,像疯子一样叫著,在我还不明白会有甚么事发生之际,他已经自壁上拔下了剑,一剑刺进了我的心口。”
白素的喉间发出了一下声响,我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著汗。
彩虹的声音在继续:“中了一剑之后。我那种向下沉的感觉又来了,突然之间,我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我在一个街道上,我是街头的一个流浪者,和我在一起的是另一个流浪者后来我知道那就是王居风的前生之一。我们两人瑟缩在街头,忽然一个穿著大礼服的绅士,急急忙忙,满头大汗,向我们奔来,竟蹲在我们的身边,失魂落魄地道:‘他们不喜欢,他们一点也不喜欢!’”
“表姐夫,你再也想不到我遇到的是甚么人,给你猜一万次,十万次,你也猜不出!”
(我心中叽咕了一下,我当然猜不出,谁知道彩虹又到了甚么时代,甚么地方!)“表姐夫,我当时和我的伙伴,一起向那位绅士望去,他仍然喃喃地重覆著那两句话。”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问:‘先生,他们不喜欢你的甚么?’那绅士的神情极其沮丧,道:‘他们不满意我的作品!他们甚至拆下了椅子,抛向台上!’”
“表姐夫,你可已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他是史塔温斯基,我们是在巴黎,时间是一九一三年,又忽然越过了一千多年,那是五月的一个夜晚,是史塔温斯基的作品‘春之祭’在巴黎的首演。听众不但大喝倒采,而且将一切可以抛掷的东西,全抛上台去,甚至拆下了椅子。可怜的史塔温斯基,吓得由窗口逃出来,和我们躲在一起!”
我和白素互望著,神情苦涩。
王居风在这里,又加插一段话:“我的情形和彩虹有点不同,她一下子回到了保能大公时代,而我,当她在大公堡垒中当女侍之际,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奥地利战场之中,阵亡了,才又到了巴黎的街头,变成了一个流浪人。所以,我知道‘春之祭’是极成功的作品,除了首演失败之外,以后每一次演奏,都得到疯狂的欢迎和极度的成功。我将这种结果告诉史塔温斯基,他说甚么也不肯相信。”
彩虹道:“你们可以查一查音乐史,一个首次演出失败的作品,本来绝无机会
作再度演出。可是‘春之祭’却不同,一年之后,就由原来的指挥蒙都再登台指挥,立时大获好评。指挥和作曲家,有勇气再演出,就是受了我们鼓励的结果。”
“在巴黎的流浪之后,我和王居风几乎全在一起,我们有过许多段经历,在上下一千余年的时间中,经历了将近十生。”
(彩虹曾相当详细地讲述这“十生”中的一些事,但大都如前述,不必一一详述了。)
“到最后,我们对于各阶段的生命,都洞察清楚,而且,我们不但回到了过去,而且曾经到过未来。在时间中旅行的过程中,我们曾回来了两次,可是大公古堡中,布满了警察,我们也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因为我们太向往这种形式的旅行了,所以我们也未曾停下来深究。”
“表姐夫,你可以相信我讲的一切,但是千万不要发笑,将我所说的一切,当作是一件你所不能了解的事情好了。就像一千年前的保能大公不能了解最简单的打火机一样,现阶段你这一阶段的人,对于许多事,是无法了解的。”
王居风又插了一句口,道:“卫斯理,并不是我们不想和你解释,而是我们无法令你明白。”
彩虹则道:“你只要记著一点就行了:人的生命,有许多阶段的,并不是一个阶段就完了。世上也有许多特殊的例子,有人能够在突然的情形之下,忽然记起了他前一个阶段,或是前几个阶段的生命。英国有一位女士就曾记起她的前生,是皇宫中的一个女侍,这种事,如今还被当作是玄妙不可思议的事情来看待,但渐渐已经有人懂得这个道理了!”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神情苦涩。
我们当然不是不相信彩虹和王居风所说的一切。可是要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无疑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
彩虹继续道:“在这些日子之中,我们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尤其是当经历了以前阶段的生命,这些生命在我们稍后阶段的生命之中留下了记忆之后,更加奇妙。”
彩虹继续道:“在多次时间的来去之中,我们甚至找到了在时间中来往的诀窍,可以凭自己的意志来往了。不过,还未曾十分熟练,有时,会有意外。”
王居风道:“譬如,我们是准备回来,见到你之后,我们当面讲明白的,但是却出了一点意外,我们来到了一九五八年。找到了一座录音机,对著录音机,说了这许多话。”
彩虹抢著道:“我们的经历要对你说,几日几夜也说不完,而且多半你不会相信。不过我们决定,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尽可能告诉你,并且由你转告表姐。我们找到了一只相当精美的盒子,作为我们的礼物,当你听到我们声音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在甚么时间。请留意,我说我们不知道在甚么时间,而不说不如在甚么地方,我们可能站在原地不动,但是时间不同,我们所见的也不同,例如,居风躲在大公古堡的壁炉中,时间倒退一千年,他就变得在一株大树之上。”
王居风也抢著道:“我和彩虹有了第一次的意见分歧,我决定到过去去,她却要到未来去!”
彩虹道:“当然是未来好,过去的事,我们在历史上已知道过!”
王居风道:“可是,我是一个历史学家,你不知道历史有多么迷人!”
彩虹道:“那么,你应该娶历史做妻子,不应该向我求婚!”
他们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录音就在他们的笑声之中结束了。
我、白素和康司三人,谁也不伸手去关掉录音机,我们让录音带的转盘一直转动著,直到转盘因为录音带的完结而自动停止。
然后,我们仍然完全不出声。白素最先开口:“康司先生,这对于他”她指著我:“他的处境可有帮助?”
康司苦笑了一下,不点头,也不摇头。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如果大公古堡是地球上一处可以突破时间界限的地方,那么,以后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道:“当然可能,从保能大公的储君消失开始,一直到古昂,一直可以。”
康司道:“那么,如果我”
白素不等他说完,忙道:“我不赞成你去试,我并不觉得王居风和彩虹他们如今的处境很有趣。”
我挥著手:“这其中,还有著太多我们不知的因素在内。古昂坐在那张椅子上,他突破了时间的界限,我也坐过,我就没有。或许,每一个人不同,不是人人都可以在时间中自由来去。”
康司苦笑了一下,白素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康司吸了一口气:“你们从资料室逃出来,就一直逃走吧,别再出现了。当然,以后你们不能再到安道耳来,你们会受我国的法律通缉,通缉的有效期,是四十年。”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康司忽然笑了起来:“我真想试一试,如果你们听到了我失踪的消息,别为我难过,我一定走进时间中去了!”
白素和我却不表示甚么,当夜,我们在康司的安排下,离开了安道耳。
第三天,我们和费逊在巴黎,白素留下了一笔钱给费逊,又找了一个父执辈,作费逊的监护人,费逊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整件事,本来已经结束了,彩虹和王居风是不是还可以和我们联络,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把握,我和白素也应该回去了。
但是白素却提议道:“我还想到一个地方去!”
我问道:“甚么地方?”
白素道:“你记得那个曾在大公古堡之中住过,事后忽然成了隐士的西班牙海军大将皮尔逊吗?”
我瞪著眼,道:“那又怎么样?”
白素道:“一个叱吒风云的大将,忽然隐居到了修道院之中,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想到那家修道院去,查一查他的记录。”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想证明甚么?”
白素道:“据我猜测,皮尔逊大将,一定在大公古堡中,也曾突破过时间的界限,洞察了人的生命,有许多阶段,所以他对于一个阶段的生命,不再重视,而想追求不灭的生命,这才做了隐士的!”
我道:“就算你猜对了,我不想再找甚么证据了。事实上,我们所知道的证据已经够多了,问题是在于我们相信不相信而已。”
白素也没有再坚持下去,我们直接回到了家中。
回家之后,我一直在等著,希望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在时间中旅行的过程中,会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但到现在为止,他们显然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他们现在甚么地方呢?不,应该说,他们现在甚么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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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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