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页 | 魔戒三部曲 | 阅读 ‧ 电子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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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矮人好不容易升起火之后,三人走到火堆边休息。勒苟拉斯猛然抬起头,指著身边晃动的树干。

 「你们看!」他说:「这些树木看到火焰也很兴奋!」

 或许这是光影愚弄了众人的眼睛,但在三人的眼中,这些树木似乎真的伸出枝枒,想要靠近火焰。高处的枝枒低下来,原先枯萎的褐色树叶也靠近火焰晃动著,彷佛像是流浪汉对著火堆揉搓双手一样。

 众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因为原先遥远的威胁,突然间在他们面前露出了真面目,没有人清楚它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不久之后,勒苟拉斯开口了。

 「赛勒鹏警告过我们不要太深入法贡森林,」他说:「亚拉冈,你知道原因吗?波罗莫所说的传说到底是什么?」

 「我在刚铎和其他的地方听过许多传说,」亚拉冈接口道:「但如果不是赛勒鹏的警告,我只会把这当成是人类在真相消逝之后所编造出来的梦幻,我本来想要问你这件事情的真相。如果连和森林朝夕相处的精灵都不知道,人类又怎么可能有资格回答呢?」

 「你的见识比我广得多,」勒苟拉斯说:「我的土地上并没有这类事物,只有在我们的歌曲中描述了欧乐金,人类口中的树人许久以前居住在此地。法贡森林是个非常古老的地方,连精灵也不敢小看这里。」

 「没错,这里的确非常古老,」亚拉冈说:「和古墓岗的森林一样古老,范围还大得多。爱隆说这两座森林之间有些关连,是远古森林的最后保留之处,当时精灵四处游历,人类还在沈睡之中。但是,我认为法贡森林还隐藏著某些自己的秘密,我却无法明白到底是什么。」

 金雳说:「我也不想要知道!千万别因为我,而打搅了法贡森林的居民!」

 最后,他们决定抽签排出守夜的顺序,金雳抽到第一个,其他人躺了下来,几乎立刻就睡著了。「金雳!」亚拉冈睡意浓重地大喊:「记住,在法贡森林里面千万不要伤害任何树木,也别为了收集枯木而深入这座森林,让火自己熄灭就好!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叫我!」

 话一说完他就睡了。勒苟拉斯此时已经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眼陷入了沈睡。金雳瑟缩在营火旁,若有所思地抚摸著斧头。树木摇晃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

 突然间金雳抬起头,他在营火光芒的边缘看见了一名弯腰驼背,倚著手杖、披著厚重斗篷的老人;他的宽边帽子拉得十分低,遮住了全部的面孔。金雳站了起来,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但随即想到这可能是萨鲁曼的伪装。亚拉冈和勒苟拉斯,都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坐了起来,看著同样的方向。那名老人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的动作。

 「老先生,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吗?」亚拉冈跳起来,友善地问道:「如果你觉得冷,不妨过来烤烤火!」他走向前,但那老人已经消失了。四周完全找不到他的任何蛛丝马迹,众人也不敢冒险再往外找。月亮此时已经落下,四野一片昏暗。突然间勒苟拉斯惊呼出声:「马儿!马儿不见了!」

 马匹全都失踪了,它们挣脱了束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三名伙伴沉默不语地站著,对于眼前的厄运感到不知所措。他们身在法贡森林的边缘,距离洛汗国的马队又十分遥远,而那还是他们在这片荒凉大地上的唯一友伴。当他们站立不语的时候,似乎可以听见远方传来马匹嘶叫的声音。接著一切就都沈寂下来,只剩下夜晚的风声飒飒作响。

 「好吧,马儿都没了,」亚拉冈最后说:「我们找不到它们,也不可能赶上它们,所以,如果它们不自己回来,我们就必须将就点了!反正一开始我们就是徒步前进的,至少我们还有脚。」

 「还有脚!」金雳说:「可是我们又不能带它们散步、放它们去吃草!」他气冲冲地丢了几把柴火进营火中,恼怒地坐了下来。

 「几小时之前,你还不愿意骑上洛汗国的骏马呢,」勒苟拉斯取笑他道:「看来你有成为骑士的潜力。」

 「连马都没了,谈什么潜力!」金雳说。

 「我认为,」他不久之后继续说道:「那是萨鲁曼。除他之外,还会有谁呢?别忘记伊欧墨的话语:他打扮成老人的模样,戴著兜帽、披著斗篷四处行走。他把我们的马匹赶走了,我们被困在这里;记住我所说的话,将来还会有更多危险的!」

 「我记住了,」亚拉冈说:「但我也记得他戴的是帽子,不是什么兜帽。不过,我也觉得你说的没错,我们在这边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很危险的,可是,现在我们除了把握机会休息之外,别无选择。金雳,先让我值夜吧!我现在比较需要沉思,反而不需要什么睡眠。」

 这一晚过得十分缓慢,勒苟拉斯在亚拉冈之后守夜,在那之后又是金雳。不过,这一整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老人没有再度出现,而马匹也没有回来。

 第三章 第三节 强兽人

 第三节 强兽人

 皮聘做著噩梦:他似乎可以听见自己渺小的声音,在黑色隧道里面大喊著:「佛罗多!佛罗多!」

 但回应他的却不是佛罗多,而是数百名半兽人丑恶的脸孔看著他狞笑,数百双手从四面八方想要抓住他。梅里呢?

 他醒了过来,冷风吹著他的面孔,他正躺在地上。傍晚已经快到了,天空的颜色也渐渐变深,他转过身,发觉现实世界并没有比噩梦好到哪里去,他的手腕、脚踝和大腿都被绳子绑著。梅里就躺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头上还绑著一块肮脏的抹布,他们四周则是一大群的半兽人。

 慢慢地,皮聘剧痛的脑袋才开始苏醒过来,让他分清楚现实和梦幻的差距。没错,当时他和梅里都跑进了森林中,后来他们遇到了什么?他们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大喊,他已经记不得自己跑了多远,突然间就撞上一群半兽人。他们似乎正在倾听著什么,直到梅里和皮聘差点撞进他们怀里才发现;然后,他们一声大喊,许多半兽人从树林间跑了出来。梅里和他都拔出剑来,但半兽人似乎不想要战斗,只想要赶快抓住他们,连梅里砍断了他们好几个家伙的手臂都没有反击。好一个梅里!

 然后波罗莫就冲了出来,他逼迫对方动手,杀死了许多敌人,其他的半兽人都逃了开来。

 三人刚跑没多远,又被至少一百名以上的半兽人攻击;他们的身形非常壮硕,不停地瞄准波罗莫射箭。波罗莫奋命吹号,让森林也为之震动;一开始半兽人因恐惧而退却了,但是,等到他们发现只有回音,而没有任何援军赶来时,他们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皮聘接下来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波罗莫靠在树上,拔出一根箭,然后一切就陷入黑暗中。

 「我想我多半是脑袋上挨了一记,」他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梅里是不是一样受伤了?波罗莫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半兽人不杀我们?我们在哪里,又准备要去哪里?」

 他完全无法回答自己提出来的问题。皮聘觉得又冷又难过。「我真希望甘道夫当初没有说服爱隆让我们来,」他想道:「我有帮上任何忙吗?不过是大家的负担,只是个过客、行李!

 现在我又成了被偷走的行李,变成半兽人的负担。我真希望神行客或是什么人,会来取回我这个行李!但我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这样难道不会破坏一切的计画吗?我真希望可以逃出去!」

 他徒劳无功地挣扎了片刻,一名坐在附近的半兽人哈哈大笑,用他们的语言和伙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趁有机会的时候赶快休息吧,小笨蛋!」他接著用通用语对皮聘说,他的口音几乎让这变得和那邪恶的语言一样恶心。「把握机会休息!等下有得你走哩!在我们到家之前,你会希望老妈根本没生下你这双腿。」

 「如果照我的方法做,你会希望现在自己已经死了,」另一个半兽人说:「你这只臭老鼠,我会让你吱吱叫个不停。」他走到皮聘身边,露出黄色的獠牙看著他,同时从腰间掏出一把黑色的锯齿小刀。「安静躺著,不然我就要用这个替你搔痒了!」他带著嘶声说

 道:「不要吵到其他人,否则我会忘记上级是怎么吩咐我的。该死的艾辛格士兵!乌骨陆 bagronk sha push-dug 萨鲁曼-glob b◆bhosh skai」他紧接著用自己的语言咒骂了好长一串,最后才停歇下来。

 恐惧的皮聘动也不敢动,虽然他的手腕和脚踝都越来越痛,背后的石头也十分扎人,但他还是不敢动弹;为了让自己分心,他让自己专心倾听所有的声音。四周有各式各样的声音,虽然半兽人的语言本来就充满了仇恨,但皮聘还是听得出来,他们似乎陷入了越来越激烈的争执中。

 大出皮聘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听得懂大部分的对话,许多半兽人用的竟然是通用语。很明显的,这里有许多不同部落的半兽人在场,他们听不懂彼此之间的半兽人方言,他们正激烈地争辩下一步该怎么作、这些俘虏该怎么处置、他们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没时间好好拷打他们,」一名半兽人说:「这次旅行没时间好好享受!」

 「这也没办法,」另一人说:「但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掉他们?他们实在很烦人,我们又没时间和他们瞎耗,天色快黑了,我们得赶快出发了!」

 「我们有命令在身,」第三个低沈的声音说:「[杀死所有人,留下半身人,尽快把他们活著带回来。这是我获得的命令。」

 「要他们干嘛?」有几个声音同时问道:「为什么要活著带回去?难道他们可以提供什么特别的乐趣吗?」

 「不!据说他们身上有这场大战的关键,好像是跟精灵有关的什么东西。不论如何,他们每个人都会经过详细的审问。」

 「你就只知道这些吗?你为什么不现在搜他们的身,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些好东西。」

 「说得好!」一个比其他人柔和,却更邪恶的声音轻蔑地说:「或许我得向上级回报这件事情。我收到的命令是:不准动俘虏身上的任何东西!」

 「我的命令也是一样,」那个低沈的声音说:「[保持原样,不准乱动。」

 「我们可没接到什么命令!」之前的另一个声音沈不住气地说:「我们从矿坑那边大老远赶过来杀人,替我们的同胞报仇,我想要赶快杀掉他们,然后回到北方去。」

 「你慢慢想吧,」那个低沈的声音说:「我是乌骨陆,我指挥这里,我决定要抄捷径回艾辛格。」

 「萨鲁曼是老大,还是魔君是老大?」那邪恶的声音说:「我们必须立刻回到路格柏兹去才行。」

 「如果我们可以越过大河,或许可以考虑,」另一个声音说:「但是我们的兵力不足以横越那座桥。」

 「我不是过来了吗!」那个邪恶的声音回答:「在东岸有一位会飞行的戒灵在等待我们。」

 「或许吧!然后你就可以带著俘虏飞回去,在路格柏兹获得所有的表扬和奖赏,让我们步行穿越这个到处都养马的臭国家。不行,我们一定不能分散,这个地方很危险,到处都是该死的叛军和强盗!」

 「没错,我们一定得集体行动,」乌骨陆低吼道:「我不相信你们这些矮笨蛋,你们一出了老家之后就一点胆也没有。如果不是我们前来支援,你们可能早就逃到天涯海角去了,我们可是骁勇善战的强兽人哪!是我们杀死那名强悍的战士,我们是智者萨鲁曼的手下,是他──白掌赐给我们人肉。我们的根据地是艾辛格,也是我们带你们来到这里的,也该由我们决定要走什么路回去。我是乌骨陆,我已经表达了我的看法。」

 「乌骨陆,你说的话已经嫌太多了,」那邪恶的声音轻蔑地说:「不知道在路格柏兹的老大们会怎么想?他们可能会认为乌骨陆的脑袋太重了,最好帮你从肩膀上拿下来轻松一下,他们可能还会质疑你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萨鲁曼告诉你的?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让部队配戴他的白色丑徽章?他们一定会认同我,认同可靠的信差葛力斯那克的想法。我告诉你们:萨鲁曼是个蠢蛋,是个一肚子鬼胎的蠢蛋,王之眼已经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

 「你叫我们矮笨蛋?你们这些由肮脏的臭巫师所豢养的宠物,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我打赌你们吃的是半兽人的肉。」

 许多半兽人开始大吼回应对方的羞辱,许多人拔剑相向,一时间陷入了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皮聘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希望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守他的卫兵已经迫不及待加入这场争辩。在微光中他看见一名高大的黑色半兽人,八成是乌骨陆,他面对著葛力斯那克,一个肩膀宽阔、短腿,手几乎可以碰到地面的家伙。有许多身形矮小的半兽人包围著两人。皮聘猜测这些家伙应该是从北方来的半兽人,他们都已经拔出了武器,但不敢贸然攻击乌骨陆。乌骨陆大喝一声,几名和他同样身材的半兽人很快跑了过来。突然间,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乌骨陆一跃向前,两刀就砍倒了两名对手。葛力斯那克往旁边一退,消失在阴影中,其他人纷纷往四下散开,有一人后退时还不小心被躺在地上的梅里给绊倒了;不过,这可能反而救了他一命,因为乌骨陆的手下这时正好从他身上跃过,砍倒了另外一个对手,刚好就是那个长著黄色獠牙的守卫,他的身体一软,倒在皮聘身上,手上还紧握著那把锯齿小刀。

 「收起你们的武器!」乌骨陆大喊道:「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了。我们从这边开始往正西走,接著沿山梯往下走;从那以后就直接朝向丘陵地带前进,然后沿著小河前往森林。我们必须日夜不停的赶路,了解了吗?」

 「拜托!」皮聘想:「让这个丑家伙再多花一点时间集合部队吧,这样我就有机会了!」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柄黑色的小刀割伤了他的手臂,滑到他的手腕间;他觉得鲜血流到手掌上,但同时也可以感觉到冰冷钢铁紧贴在肌肤上的触感。半兽人正准备再度上路,但有些北方来的半兽人依旧不肯妥协,艾辛格的士兵又再杀了两个

 人,他们才终于低头,整个部队陷入咒骂和混乱的状态中。此时,没有任何人看守皮聘,他的腿被绑得很紧,但手臂只有在手腕的地方受到束缚,而且还是被绑在身前的;不过,下手的人也绑得非常紧。他将半兽人的尸体推到一边去,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将手腕的绳子在刀刃上摩擦。刀刃本身很锋利,而死者又把小刀握得很紧,最后,绳子终于被割断了!皮聘很快地握住断绳,将它松松绑成原来的样子,重新套在手上,然后就躺了回去。

 「把这些俘虏带走!」乌骨陆大喊著:「别对他们玩花样!如果我们回到基地的时候他们死了,也会有人跟著死。」

 一名半兽人将皮聘像是扛一袋马铃薯般地扛起来,另一个家伙也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梅里。半兽人的爪子像是钢铁一般紧紧箍在皮聘的手臂上,对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肌肉中,他只得闭上眼睛,进入噩梦中。

 突然间,他又被丢到多岩的地面上。天色看来才黑不久,但一弯新月也开始往西落下,他们身处在一个悬崖边缘,似乎面对著由薄雾所构成的大海,附近还有水流的声音。

 「斥候终于回来了!」附近有一名半兽人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没有?」乌骨陆的声音问道。

 「只有一名骑士,而他往西边走了。底下一切都很平静。」

 「我想目前是这样,可是能够持续多久呢?你这个笨蛋!应该射死那个家伙,他会通知其他人,那些该死的马夫,明天早上就会知道我们的行踪。从现在开始,我们得要加速赶路了。」

 一个阴影遮住了皮聘的视线。那是乌骨陆。「起来!」半兽人大喊道:「背著你到处跑来跑去,我的部下都已经累了,我们得要爬下去,你得用自己的腿才行。最好不要浪费我们时间,不准大叫,也不准逃跑,我们有得是方法可以让你得到教训,又不会让你们有什么损伤。」

 他割断了皮聘大腿和脚踝的绳子,扯著他的头发让他站起来;皮聘倒了下去,乌骨陆又再度拉著他的头发让他站起来,有几名半兽人哈哈大笑。乌骨陆撬开他的牙关,倒了些烫嘴的东西进去;他觉得浑身一股热流通过,脚踝和大腿的疼痛消失了,他现在可以站起来了。

 「下一个!」乌骨陆大喊道。皮聘看著他走到梅里身边,踢了他一脚;梅里发出哀嚎,乌骨陆粗暴地抓起他,让他半坐起来,把他头上的绷带扯掉,然后他从一个小木盒中挖出一撮黑色的东西抹在伤口上,梅里大声惨叫,拼命挣扎。半兽人们拍手大笑:「这家伙不能好好享受他的药啊!」他们嘲弄道:「根本不懂什么东西是对他好的。唉,我们以后再从他身上找乐子好了!」

 不过,此时的乌骨陆可没有心情陪他们起哄,他必须尽快赶路,又得要安抚那些不情愿的跟随者。因此,他用半兽人的方法医治梅里,的确也很快见效了。在他强灌梅里那饮料之后,梅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起来脸色苍白,却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前额的伤口似乎不再困扰他,但那条褐色的伤疤将会永远跟随著他。

 「嗨,皮聘!」他说:「你也来参加这场小冒险了啊?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和睡觉呢?」

 乌骨陆大喊道:「闭嘴!别耍小聪明!不要乱说话,不准和你的同伴交谈。你们敢惹麻烦,我都会跟长官报告,到时你们会后悔。你们会有早餐和床铺可以睡的,就怕你们承受不起。」

 半兽人的小队开始沿著狭窄的梯道,往底下满是迷雾的草原前进。梅里和皮聘之间隔了十几名半兽人,小心翼翼地和他们一起往下爬;到了最底下,他们终于踏上了草地,两位哈比人都觉得兴奋莫名。

 「往前直走!」乌骨陆大喊道:「西偏北的方向,沿著这条河走。」

 「天亮了我们要怎么办?」北方来的半兽人问道。

 「继续跑,」乌骨陆回答:「不然坐在草地上,等那些白皮肤的家伙一起来野餐吗?」

 「可是我们不能够在阳光下跑步。」

 「我会在你们背后一起跑,」乌骨陆说:「你们最好认真跑!否则就永远看不到你们那个可爱的地洞了。我以白掌之名咒骂你们,带著这些没受训练的蛆有什么用?混蛋,还不快跑!趁著夜色快点跑!」

 然后,整个队伍就用半兽人惯有的步伐开始奔跑。他们没有任何的秩序和队形,只是你推我挤的冲个不停,偶尔还会咒骂彼此,每名哈比人都有三个卫兵看守。皮聘远远落在后面,他怀疑自己还能够继续这样跑多久?自从当天早上以后,他就没吃过东西了,身边的一名守卫还拿著鞭子。不过,至少到这个时候,那种半兽人的提神饮料效力还持续著,他的脑子也跟著转个不停。他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神行客专注地察看地面足迹,跟在后面不停赶路的影像;可是即使是游侠,也无法在这一团半兽人的足迹中分辨出什么异样。他和梅里的小脚印,早就被四周穿著铁鞋的沈重脚步给彻底掩盖了。

 当他们跑离悬崖一哩多的时候,地形突然变成洼地,地面也变得又软又湿。四野都是在月光照耀的迷雾笼罩之下,前方的半兽人阴影被吞没在大雾中。

 「喂!稳住!」乌骨陆从后方大喊道。

 皮聘突然间灵机一动,立刻马上行动。他往右一晃,躲开了守卫的手,一头冲入大雾中,立刻趴在草地上。

 「停!」乌骨陆大喊道。

 众人陷入一阵混乱中,皮聘立刻跳起来继续奔跑,但半兽人紧跟在后,有几个家伙甚至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眼前。

 「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皮聘心想:「但还有机会在这块湿地上作些记号给后来的人。」

 他将两手伸向咽喉,解开斗篷的别针;正当几只手臂伸过来抓住他的时候,他将这信物丢到地上。「或许这东西可能就这么掉在这边,永远不会有人发现!」他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这么做,就算其他人逃离那场战斗,他们多半会跟著佛罗多走。」

 一条鞭子卷住他的腿,痛得他不由自主大喊。

 「够了!」乌骨陆跑上来大喊:「他还得跑上很长一段路,逼他们两个一起跑,用鞭子好好的提醒他们。」

 「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转过身对皮聘咆哮道:「我不会忘记的,你的处罚只是被暂时留在后面而已。快走!」

 皮聘或是梅里,都不太记得接下来的旅程到底是什么情形,他们就在半梦半醒的浑噩恍惚情况下,持续受到折磨,希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他们不停奔跑,绝望地试图跟上半兽人的步伐,残酷的鞭子精确地不损伤筋骨,只给他们带来热辣辣的痛苦。如果他们踉跄几步或是倒了下来,士兵们就会拖著他们继续前进。

 提神药所带来的温暖已经消失了,皮聘觉得又冷又难过;接著,他俯身仆倒在地上,一只有著利爪的手粗鲁地将他提起,他又被像是一袋马铃薯般的背著往前跑。他觉得四周越来越黑暗,这倒底是因为天黑还是他的眼睛瞎了,皮聘一点也分辨不出来。他依稀感觉到许多半兽人要求停下来,乌骨陆似乎大喊了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丢到地上,就这么躺著又进入了黑暗的梦乡。但他并没有脱离痛苦太久,很快的,又有另一双手毫不留情地将他扛起,晃得他天旋地转,最后才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发现此时已经是清晨了;一声

 令下,他又被粗鲁地丢到草地上。他在草地上躺了片刻,绝望地试图醒来。他觉得头晖脑涨,但从身体的燥热程度来看,他

 似乎又被喂了一点半兽人的饮料。一名半兽人低头看著他,丢给他一块面包和一条肉乾,他狼吞虎咽地吃下那发酸的灰色面包,但舍弃了肉乾。他的确很饿,不过还没饿到敢吃半兽人丢给他的肉乾;他连想都不敢想,这块肉原先是属于什么生物的。他坐了起来,看著四周,梅里距离他不远,他们坐在一条激流的旁边,远方出现山脉的轮廓,那座山脉正反射著太阳的第一线曙光,眼前的斜坡上则是黑蒙蒙的一整块森林。半兽人之间又起了激烈的争论,似乎北方的半兽人又和艾辛格士兵起了争执,有些家伙指著南方,有些则是指著东方。

 「好吧,」乌骨陆说:「那就让我来决定吧!我之前告诉你们,不准再自相残杀了;不过,如果你们宁愿舍弃千里迢迢才取得的奖赏,那么尽管放弃吧!我会接收他们的,就像平常一样,让善战的强兽人收拾一切吧。如果你们害怕那些白皮肤的家伙,那就走啊!快跑!森林就在那边!」他指著前方说:「快进森林!这是你们的唯一希望,快滚!最好在我砍掉几个脑袋让你们恢复理智之前赶快走!」

 在一阵纷乱和咒骂之后,大部分的北方人都沿著小河跑向山脉,人数大约有一百多人。留在哈比人身边的则是至少有八十名的高大、壮硕的艾辛格士兵,他们都背著巨弓,拿著阔剑;几名身材比较高大、胆子较大的北方人也留了下来,加入他们的行列。

 「现在我们该对付葛力斯那克这家伙了,」乌骨陆说,但是,连他的部下都开始不安地看著南方。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乌骨陆低吼道:「那些该死的马夫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了。史那加,这都是你的错,你和另外一个斥候应该把耳朵砍掉才对。不过,我们是战士,搞不好到时有马肉或是更好的肉可以吃。」

 此时,皮聘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指著东方。那个方向现在传来了沙哑的喊声,葛力斯那克又出现了,他带来了一百多名和他一样长臂弯腿的半兽人,他们的盾牌上都漆著红色的巨眼。乌骨陆走向前去迎接他们。

 「你又回来了?」他说:「最后还是认同我们,是吧?」

 「我回来是为了看看你们有没有服从命令,俘虏是不是完好无伤。」葛力斯那克回答道。

 「是唷!」乌骨陆说:「浪费时间。在我的管辖下当然不会有问题,你回来又有什么目的?你刚刚走得很匆忙,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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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漏了一个蠢蛋没带走!」葛力斯那克吼道:「但他身边还有很多精壮的士兵,就这么牺牲太可惜了。我知道你会带他们淌进混水中,我是来协助他们的。」

 「真是太好了!」乌骨陆大笑著说:「不过,除非你有种大战一场,否则你是走错路了,路格柏兹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白皮肤的家伙快要来了,你那位尊贵的戒灵到哪里去了?如果戒灵的名声不是虚有其表的话,你带他们来可能可以派上一些用场。」

 「戒灵,戒灵!」葛力斯那克舔著嘴唇,浑身发抖的重复道,彷佛光是这几个字就让他嘴里有了苦味:「乌骨陆,你愚蠢的小脑袋根本不明白刚刚的行为有多愚蠢!」他说:「戒灵!啊!名声不假!有天你会希望自己没有说过这句话。死猴子!」他恼怒大喊:「你应该知道戒灵是王之眼的爱将,要想出动有翼戒灵,恐怕时机还没到。他不会让他们出现在河对岸的,他们是为了大战和其他重要的事情而准备的。」

 「你似乎知道的很多嘛!」乌骨陆说:「我猜知道得太多恐怕对你不好,至少艾辛格的强兽人这次可以像以前一样替大家收尾。别站在那边发呆!还不快振作精神!其他的矮笨蛋都已经逃到森林里面去了,你们最好跟上去。你们这次没办法活著回到河对岸了,没错,正是如此!动作快!我就在你们后面。」

 艾辛格的士兵再度扛起梅里和皮聘,然后大队就启程了。他们日夜不停地奔跑,中途只有换人接手来扛时,才稍微停顿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体力和速度上的差距,或者是葛力斯那克的计谋,艾辛格的士兵慢慢地超越了魔多的半兽人,让葛力斯那克的手下只能紧跟在后。很快的,他们也赶过了前面的北方半兽人,森林越来越接近了。皮聘全身淤青,他觉得头痛欲裂,半兽人身上的恶臭和坚硬的盔甲,又毫不留情地摩擦著他。

 他只能看见眼前是一双不停摆动的双腿,彷佛是由钢铁所铸造一般丝毫不会疲累,就在这噩梦一样的场景中不停晃动著。

 到了下什时分,乌骨陆的部队已经完全赶过了北方的半兽人,这一行人低头不敢正视冬天的残阳,舌头还无力地从嘴中吐出。

 「低等生物!」艾辛格的士兵取笑道:「你们都快被烤熟啦!那些白皮肤的家伙会赶上你们,把你们吃光的。他们就要出现啦!」

 葛力斯那克从后方传来的叫声,证明这并非是开玩笑,以极快速度奔驰的骑士,的确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虽然他们距离尚远,但已经慢慢地赶上来,似乎会像是流沙一样无情地吞没他们。艾辛格的士兵迈开大步,用更快的速度奔驰,让皮聘吃惊不已,在他眼中,这似乎是漫长比赛的最后冲刺。然后,他注意到太阳已经渐渐西沈,落到了迷雾山脉之后,魔多的士兵抬头看见这景象,也立刻加快了脚程。黑暗的森林十分靠近了,众人已经越过了森林的外缘,地形也已经开始慢慢上升,变得越来越陡,但半兽人的脚步并没有丝毫减缓的意思。乌骨陆和葛力斯那克都不停地叫喊著,催促自己的部下往前冲。

 「他们的速度够快,他们会逃走的!」皮聘心想。接著,他勉强转过头,用一只眼看著背后的景象;一看之下,才发现在东边紧紧追赶的骑士已经和半兽人们并驾齐驱,平原的地形更无阻于他们的奔驰。落日的余晖照在长枪和头盔上,也映射著他们白金色的头发;他们正在驱赶这些半兽人,避免他们散开来,同时还沿著河边消耗他们的体力,希望能减少他们最后的反抗。他开始思索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种族,他真希望自己在瑞文戴尔多看些书籍,仔细地阅读那些地图和史料。可是,在那些日子里,似乎都是由更厉害的人在负责策划旅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去甘道夫,甚至和神行客分手,更别提连佛罗多都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对洛汗国唯一的记忆,就是甘道夫的神驹影疾是从这里来的,至少这听起来让人觉得满怀希望。

 「可是,要怎么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半兽人呢?」他想:「我想他们在这里,应该从来没听过哈比人。我会很高兴看见半兽人能够都被消灭,但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活下来。」事实是,很有可能他和梅里在被洛汗人发现之前,就会被杀死。马队中似乎有几名弓箭手,十分擅长在急驰的马背上射击。他们会飞快地靠近,射杀那些落后的半兽人;接著,骑士们会在如同来时一样迅速地撤离对方的射程之外;半兽人只能够盲目地随便射击,不敢停下来瞄准。这样周而复始的重复了好几次,刚好有支箭射进了艾辛格士兵的行列中,皮聘眼前有一名半兽人就这么倒了下来,再也没有起来。

 夜色慢慢降临,骑士依旧没有采取决定性攻击的态势。许多半兽人已经战死,但现场大约还有两百名半兽人。不久之后,半兽人们来到了一块高地上,森林的边缘已经十分靠近了,或许不到一哩,但他们也无法再靠近森林一步。骑士们已经收拢了包围圈,有一小队的半兽人不听乌骨陆的号令,闯向森林,最后只有三人活著回来。「好吧,我们落到这步田地,」葛力斯那克轻蔑地说:「真是英明哪!我希望乌骨陆可以带领我们逃出这次的危机。」

 「把那些半身人放下来!」乌骨陆不理葛力斯那克的嘲弄:「你,陆格达,派两个人看守他们,除非那些该死的白皮肤闯了进来,否则不准杀他们。明白吗?只要我还活著,就得让他们留在这里。但是你们不能让他们叫喊,也不能让他们被救走。绑住他们的腿!」

 两人的腿就这样被无情地捆住,但至少皮聘这次发现,自己终于可以靠近梅里了。半兽人发出很巨大的噪音,有的在大吼大叫,有的在敲击自己的兵器,哈比人把握住机会悄悄交谈。

 「我觉得没什么希望了,」梅里说:「我快虚脱了,即使我挣脱了这些束缚,恐怕也没力气爬多远。」

 「别忘了[HTH]兰巴斯[HT]!」皮聘低语道:「我身上还有一些,你呢?我想他们只有收走我们的短剑而已。」

 「没错,我口袋里还有一块,」梅里回答道:「但它一定都被打碎了,我可不能把嘴巴凑到口袋里!」

 「你不需要。我已经──」皮聘被踹了一脚,他这才发现半兽人都已经安静下来,守卫开始把注意力转回到他们身上。

 这是冷风飕飕的一晚,半兽人在这块高地的四周围拢起来,骑士则是在四周点著了许多的营火,把附近都照得亮澄澄的。这些火焰都在长弓的射程之内,但骑士们并没有现身,半兽人浪费了许多箭矢射击在这些火焰上,到最后乌骨陆才阻止他们。骑士们一声不出,稍后在月光摆脱了迷雾的纠缠之后,他们才可以看见这些骑士毫不懈怠地在月光下巡逻。「该死,他们在等太阳出来!」一名守卫低声咒骂道:「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冲出去?乌骨陆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想你恐怕不能理解,」乌骨陆从背后悄悄地走出来:「你以为我没脑袋吗?你这个混蛋,怎么和那些低等生物一样愚蠢!和他们一起冲出去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些家伙会尖声乱叫,四处逃跑,反而乱了阵脚,这些马夫们就可以在平地上轻轻松松地扫荡我们。」

 「那些低等生物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在黑暗中视敌。但是,就我所知,这些白皮肤的马夫比一般人类的夜视力都要好,也别忘记他们骑的马匹。据说这些生物可以看见夜风的吹拂!不过,这些家伙还不知道,毛赫和他的部下就在森林里面,随时有可能会杀出来。」

 很明显的,乌骨陆的保证就足以满足这些艾辛格的士兵;但是,其他的半兽人士气十分的低落,非常不愿意服从命令。他们没有安排什么哨兵,大多数的人都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睡觉。由于月亮也落入山后,天色变得非常黑暗,皮聘连几尺外的东西都看不清处,底下的火焰并没有给高地上带来任何的光明。不过,骑士们并非枯等天明,让敌人可以养精蓄锐,高地东边突然传来的呼喊声让他们知道出问题了。看来,似乎有些人类骑到近处,溜下马,潜进营地杀死了几名半兽人,接著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乌骨陆连忙冲到该处,去安抚几乎暴动的半兽人。皮聘和梅里坐了起来,看守他们的艾辛格士兵也跟著离开,但哈比人逃跑的希望很快被浇熄了。一只长满毛的大手抓住他们的脖子,将他们拉近。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以看见葛力斯那克丑恶的大脸,他恶臭的呼吸正吹在他们的脖子上。他开始摸索著眼前的两名哈比人,当他冰冷的手指抚摸到皮聘的背上时,皮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啊,小朋友们!」葛力斯那克低语道:「还舒服吧?还是不够舒服?可能位置不太好吧?一边有刀剑,一边有鞭子,可能睡起来不痛快吧!小家伙还是不要太常插手管大人的事务比较好。」他的手指继续抚弄著,眼中似乎冒出白热的光芒。

 皮聘突然间明白了,这念头彷佛是直接来自于他的敌人脑中。「葛力斯那克知道魔戒的事情!他准备趁著乌骨陆抽不开身的时候,将魔戒据为己有。」皮聘感到一阵寒意,但同时他也在思考著要如何运用葛力斯那克的贪念。

 「我想你这样是找不到的,」他压低声音回答:「这样东西不好找。」

 「找什么?」葛力斯那克说,他的手指现在已经爬到皮聘的肩膀上了:「找什么?小家伙,你在说什么?」

 皮聘沉默了片刻,突然间,他从喉咙中挤出了咕鲁、咕鲁的声音:「没什么,我的宝贝。」

 皮聘感觉到葛力斯那克的手指一紧。「呵呵!」半兽人低声说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呵呵,小家伙,这很危险的。」

 「或许吧,」梅里现在也明白了皮聘的猜测:「但危险的不只是我们,你应该知道得最清楚。你到底想不想要?又愿意拿什么东西来换?」

 「我想不想要?我想不想要?」葛力斯那克彷佛十分困惑地回答,但他的手臂依旧颤抖著:「我愿意拿什么东西来换?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意思是,」皮聘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不想被对方看出破绽:「在黑暗中瞎摸是没有用的,我们可以帮你省掉很多时间和麻烦。但你必须先松开我们的腿,否则我们绝对不会配合,也什么都不会说。」

 「我亲爱的小蠢蛋,」葛力斯那克低语道:「你所拥有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不久之后都会变成我的,一切的一切!你会希望自己有更多事情可以告诉拷问者,是的,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们不需要催促拷问大师,呵呵,不需要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让你们活命?我亲爱的小家伙,请相信我这不是出自于同情,连乌骨陆都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我当然知道,」梅里说:「但是你还没把这猎物运回家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看来都不会像你想像的那么顺利。如果我们到了艾辛格,获得奖赏的就不会是伟大的葛力斯那克,萨鲁曼会拿走所有他找到的东西。如果你还想要替自己留下一些好处,现在是交易的好时机。」

 葛力斯那克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萨鲁曼的名号似乎特别让他生气。时间很紧迫,他好不容易把握的这一团混乱也渐渐的平息了,乌骨陆或是艾辛格的士兵随时有可能会回来。「你们有任何一个人把它带在身上吗?」他大喊著。

 「[咕鲁!咕鲁!」皮聘只是这样回答。

 「松开我们的腿!」梅里说。

 他们可以感觉到半兽人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该死,你们这些浑帐!」他低声说:「松开你们的腿?我会把你们大卸八块。难道你以为我不能够把你从头到尾仔细地搜一遍吗?搜身!哼,我会把你们碎尸万段,我不需要你们的双腿就可以把你们带走,你们全都是我的!」

 突然间他将两人抱起,他细长的手臂和肩膀却拥有惊人的怪力,他一边夹著一个哈比人,用力地将他们箝住,同时还用手掌将他们的嘴堵住;然后他弯著腰,快速冲向前,悄悄地来到高地的边缘。在这边,他从哨兵之间挑了个空隙,如同邪恶的黑影一样融入夜色中,沿著斜坡往西跑向流出森林的河流。在那个方向洛汗人似乎只有点燃一座篝火,因此露出了很大的空隙。

 走了几十码之后,他停下来四处张望著。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继续弯腰前行,几乎都快趴到地面了,然后,他又停下来侧耳倾听;接著,他猛然站起身,准备迈步狂奔,就在那一瞬间,一名骑士的黑影出现在他面前,马匹发出嘶鸣声,一名男子的叫喊声跟著传来。

 葛力斯那克立刻趴在地上,将哈比人跟著一起拉倒;然后,他拔出了剑,毫无疑问是准备杀死这两名俘虏,不想让他们被救走或是逃脱,但这也给他带来了厄运。那把长剑在黑暗中反射出他左方篝火的光芒,一支羽箭从黑暗中呼啸而至,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对方的神技使然,这支箭正中他的右手。他惨叫著丢下剑,急促的马啼声随即赶到,正当葛力斯那克站起来准备逃跑的时候,一柄长枪应声刺穿了他的身躯,他狂嚎一声倒在地上。

 哈比人在葛力斯那克离开之后,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另一名骑士飞快的骑来协助同伴。不知道是由于骏马锐利的眼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两匹马竟然都从两人身上跃过,让他们毫发无伤。骑士们则完全没有发现这两个吓得不能动弹、裹著精灵斗篷蜷缩在草地上的身影。

 好不容易,梅里才动了一下身体,轻声耳语道:「至少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但我们要怎么躲开敌人的视线?」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葛力斯那克的惨叫声惊醒了半兽人,从高地上发出的吵杂声来看,他们的失踪已经被发现了,乌骨陆搞不好正在找人发泄他的怒气。然后,突然间,半兽人回应的呼喊声从右方包围圈之外传来,约莫是在山脉和森林的方向;很明显的,毛赫终于赶到了,现在正在攻击洛汗国的部队。随即传来的是急驰的马蹄声,骑士们冒著半兽人的箭矢缩小包围圈,避免有人趁机突围,另一队骑士则出面对付这些攻击者。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皮聘和梅里才意识到他们竟然已经脱离了包围圈,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逃出这场战斗了。

 「就是现在!」梅里说:「如果我们手脚可以恢复自由,就可以逃出去了!可是我碰不到绳结,我也咬不到他们。」

 「不需要试了,」皮聘说。「我正准备告诉你,我已经挣脱了。我手上的绳圈只是伪装用的。你最好先吃几口兰巴斯恢复力气。」

 他挣脱了手腕上的绳子,掏出一块精灵的乾粮,这块乾粮虽然已经被压碎了,但它的叶子包装还完好如初。哈比人吃了几口,这味道立刻让他们回忆起那些美丽的面孔和笑语,以及许多天前所吃过的山珍海味。他们坐在黑暗中,若有所思地吃著,身边的战斗和惨呼似乎都与他们无关,皮聘是第一个恢复镇定的人。

 「我们必须立刻出发了,」他说:「等等!」葛力斯那克的长剑虽然就在他们脚边,但却沈重得让他们拿不动。因此,他悄悄地爬向前,找到半兽人腰间的一把锋利小刀;藉著这柄工具的帮助,他俐落地割断了两人身上的束缚。「时候到了!」他说:「在我们身体暖活一点之后,或许我们可以站起来走动。不过,目前我们最好还是先开始爬离这里。」

 他们就这样开始在草地上匍匐前进。这块草地的植物长得很高,正好帮助他们隐藏行迹,但这样爬起来似乎永远都爬不完似的。他们尽量远离四周的篝火,一寸一寸地往外爬,直到他们来到河边,可以听见黑暗中潺潺的水声为止,他们这才敢回头打量。之前的斯杀声都已经停止了,显然毛赫的部下们不是被杀光,就是被赶走了,骑士们又重新回到岗位上。看来这不会持续太久了,天色已经快要亮了,东方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来

 。

 「我们必须赶快找掩护,」皮聘说:「否则就会被发现了。就算那些骑士在我们死后发现我们不是半兽人,也已经太晚了。」他站起来用力跺脚:「这些绳子弄死人了,幸好我现在脚又有感觉了,我现在应该可以走路,梅里,你呢?」

 梅里站了起来。「还好,」他说:「我应该还撑得住。兰巴斯真的有让人心旷神怡的奇效,比半兽人喝的提神饮料要让人舒服多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酿的?我想还是最好不要深究了,我们赶快喝口水,洗掉那种味道吧!」

 「不能在这边喝,这里太陡了,」皮聘说:「往前走吧!」

 他们转过身,慢慢肩并肩地走到河边,看见东方的天空逐渐变亮。当他们行走的时候,两名哈比人彼此若无其事的交换著被俘之后的记忆,旁观者从他们的腔调和表情来看,绝对猜不出他们吃了多少苦,在绝望的处境中打过滚,甚至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即使是现

 在,这两人也明白自己不太可能再遇到朋友,一起过著安详的生活。

 「皮聘先生,你看来似乎表现得不错嘛!」梅里说:「只要我能够活著去向他报告,搞不好你可以在老比尔博的书里面留下辉煌的一章喔。你干的真是漂亮,特别是玩弄那个多毛怪物的那段,真是把他给惹毛了,不过,我怀疑以后到底会不会有人跟著你的足迹找到那别针。我可不想弄丢自己的别针,但我想你的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

 「如果我想和你平起平坐,当然得要很努力罗,这才是在下我好好表现的机会。我猜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幸好我在瑞文戴尔的时候相当用功。我们正沿著树沐河前进,眼前是迷雾山脉的尾端,还有法贡森林。」

 他话还没说完,森林的灰暗边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夜色似乎躲进了树下,不想和即将到来的曙光打交道。

 「带路吧!梅里先生!」皮聘说:「或者是回头!我们之前曾经听人说过不该接近法贡森林,希望这位博学多闻的大人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我可没忘记,」梅里回答:「但这座森林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总比回头闯进一场大战中要好吧。」

 他带著头走进森林浓密的枝枒间,看起来这些树木似乎苍老得超乎想像,每一棵巨木四周都被厚重的苔藓所围绕,看来像是老人的美髯一般。哈比人在阴影中窥探著,看著斜坡上下的情景;对于外人来说,他们两人就像是精灵的小孩,在史前时代漫游于古老的森林中一样。

 距离大河极远的地方,在广阔的草地上,火红的黎明终于降临了。狩猎的号角声伴随著响起,洛汗国的骠骑在草原上驰骋,一声又一声的号角彼此呼应著。两人在这冷冽的空气中听见了战马的嘶鸣声,听见了人类雄壮的歌声,太阳的光芒如同火红的巨臂一般挥舞过大地,骠骑们从东方策马冲杀,甲胄和枪尖上都反射著血红的光辉。半兽人狂嚎著射出所有剩余的箭矢,哈比人看见几名骑士倒下了,但他们冲锋的阵形依旧紧密地掩杀过高地,接著又调转马头再度冲刺。侥幸存活的半兽人们四散奔逃,最后都遭到长枪破体而过的命运;但是,依旧有一群半兽人保持队形,持续的冲向森林,他们沿著斜坡直接杀向看守该处的骠骑。在梅里和皮聘的眼中,这些半兽人似乎会杀出重围,已经有三名挡路的骑士遭到他们杀害。

 「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梅里说:「你看,带队的是乌骨陆!我可不想要再遇见他。」

 哈比人转过身,逃进森林的阴影中。

 因此,他们并没有看见这场恶斗的结局,乌骨陆的小队在法贡森林的边缘又再度被包围,洛汗国的第三元帅伊欧墨下马亲自与他对决,最后终于将他斩杀于剑下。平原上残存尚有力气奔逃的半兽人,则在骠骑的锐利目光下无所遁形,被一个接一个的刺死在长枪或是马匹的践踏下。随后,骠骑们将战死的伙伴集中,吟唱他们的丰功伟业;最后,他们升起了熊熊烈火,把敌人的骨灰散布在大地上。这场半兽人的突击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任何人活著将消息带回魔多或是艾辛格;但是,这场大火的浓烟飘入高空,也飘进了许多人的眼中。

 第三章 第四节 树胡

 第四节 树胡

 在此同时,哈比人在盘根错节的老树脚下尽可能的赶路,沿著小溪的水流向西方山脉的方向前进,同时却也越来越深入法贡森林。慢慢的,他们对于半兽人的恐惧消退了,脚步也跟著减缓,他们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彷佛这里的空气稀薄到不太适合呼吸。最后梅里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我们不能这样继续赶路了,我需要新鲜空气!」

 「至少先喝点水吧,」皮聘说:「我快渴死了!」他沿著一条延伸进小溪中的树根爬到河岸边,用手捧起溪水来啜饮。溪水十分清澈冰凉,他一连喝了好几口,梅里也跟著有样学样的大喝特喝。溪水不只让他们不再乾渴,似乎也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力量。两人坐在河边轻松地泡脚,让河水释放肌肉中的酸痛,一边打量著四边沉默无声,一排接一排罗列的树木,似乎每一边都这么无边无际地延伸下去。

 「我猜你应该还没迷路吧?」皮聘靠著须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的老树干躺了下来:「至少我们可以跟著这条河走,管它叫作树沐河还是什么的,一路走回原来进入森林的地方。」

 「只要我们还走得动就没问题,」梅里说:「还有这里的空气也让人很不舒服。」

 「没错,这里的空气似乎很稀薄,好像停滞住了一般,」皮聘说:「不知道怎么搞的,这里让我想起了在大地道那边建的图克大厅。那是个很大的地洞,那边的家具大概有好几十年都没有移动过。他们说老图克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居住在那里,看著家具和自己逐渐被岁月所侵蚀。自从他一百年前去世之后,那个房间就再也没人动过了。杰龙提斯是我的曾曾祖父,这就是他告诉我的,可是,那里的古旧感觉和这边根本不能比。你看看这些四处飘汤、恣意生长、横行霸道的苔藓!几乎每棵树都挂著一大堆已经枯死的树叶,看起来真不乾净。很难想像这里的春天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甚至我都无法想像春天会不会来呢,更别提要在这边大扫除会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至少太阳偶尔会照进这里来,」梅里说:「这里看起来,和比尔博对幽暗密林的描述完全不同,那里又黑又暗,是暗黑生物的大本营;这里只是光线微弱,树多得吓人而已。你根本没办法想像有动物居住在这里,甚至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也不可能。」

 「没错,哈比人也不例外,」皮聘回答:「我也不敢想像要穿越这座森林是什么样子,我猜大概一两百哩都不会有东西吃。我们的乾粮还够吗?」

 「不太够了,」梅里说:「我们脱逃的时候身上只有几块[HTH]兰巴斯[HT],其他的都留下来了。」两人万分惋惜地看著剩下来的几块精灵乾粮,这些碎片大概只够支撑五天,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我们也没有毯子,」梅里说:「不管往那个方向走,今天晚上都要忍受风寒了。」

 「好吧,我们最好先决定一下该往哪里走,」皮聘说:「天色已经很亮了。」

 就在这个时刻,他们突然发现不远的森林深处出现了一道金光,那是穿透了森林浓密顶盖的温暖阳光。

 「哇!」梅里说:「刚刚我们走进森林的时候太阳一定被云遮住了,现在它又跑了出来,或者也可能是它已经爬到半空,可以照进森林中的空隙了。这距离并不远,让我们去看看吧!」

 他们发现,那里其实比他们想像的远多了,地形依旧持续的上升,地表的岩石也越来越多。随著他们的前进,四周越来越亮,很快的他们就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堵石壁,那应该是某座山丘的一部分,或是远方山脉的延伸,石壁上没有任何的树木,太阳正照在这堵岩壁上。

 树木的枝枒和根茎好像都伸了出来,渴求太阳的温暖。原先看起来死气沈沈的森林,现在成了阳光下红褐饱满的美景,灰黑色的树皮也如同打磨光滑的皮革一样细致,树干也反射著如同鲜嫩青草一样的柔和绿光,这可能是早春的迹象或是它们久远活力的残迹。

 在岩壁上有一系列近似阶梯的地形,从它崎岖不平的形状看来,或许这是岩石破裂和雨水冲刷所自然构成的奇观。在石壁之上,几乎与树顶平行的地方有一块空地,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株杂草生长在其上。还有一株老树的残干留在该处,只剩下两根弯曲的树枝,看起来像极了一位在晨光中伸懒腰的老人。

 「我们上去吧!」梅里欢欣鼓舞地说:「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看看这里的样子了!」

 两人高高兴兴地爬上这一连串的阶梯。如果这些阶梯真的是人工打造的,那么原先准备使用它的人一定脚大腿长。不过,由于他们太兴奋了,让两人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为什么这么快就已经完全痊愈,而只顾著闷著头往上爬。最后,两人终于爬到了岩壁的顶端,正好位在那老树桩的底下。然后他们一跃而上,背对著山丘,深吸一口气,看向东方。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只走进了森林大约三到四哩左右的距离,因为树木在斜坡上延伸很长的距离,让他们有已经走了很远的错觉。就在森林的边缘处,有著浓密的黑烟窜起,向著他们飘过来。

 「风向改变了,」梅里说:「又转向东方了,这里好凉快喔。」「没错,」皮聘说:「可惜这只是昙花一现,恐怕一切又都会恢复原状。真可惜!这座老森林在阳光之下看起来好漂亮,我几乎觉得自己要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几乎觉得你喜欢这座森林?很好!你们真是太客气了!」一个奇异的声音说:「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们的脸。我几乎觉得我要讨厌你们两个人了,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仓促下决定。快转过身!」一双长满了树瘤的手放在两人的肩膀上,将他们轻柔,但不可抗拒地转了过来;然后,一双大手将他们举了起来。梅里和皮聘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张极端不寻常的面孔,那张脸孔属于一个类似人类,几乎有著食人妖轮廓的高大身形。他至少有十四尺高,看起来非常强韧,头长得很高,好像没有脖子,两人很难推断他到底是穿著绿灰色的树皮,还是这就是他的皮肤。不过,他们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距离躯干有一段距离的双手没有任何绉折,是褐色的光滑肌肤。他的每只大脚有七根指头,那张长脸的尾端则是被掩盖在茂密的苔藓下,迎风飘扬的灰色苔藓,看起来有点像老人的灰色胡须一般丰美。不过,此时此刻,哈比人们唯一注意到的就是那双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缓慢、严肃地打量著他们。他的眼睛是褐色的,中间有著绿色的光芒。事后,皮聘试著要描述对那双眼睛,就是这样的印象。「初看到那双眼的人,会觉得那背后似乎有著十分深邃的古井,装满了远古以来的记忆和缓慢、坚定的思绪;但是水井的表面却是反射著现世的波澜,就像阳光映射在大树的枝叶上,或是阳光照射在幽深湖水中一样的感觉。我不确定,但这种感觉好像是在树顶和树根之间、大地和天空之间的什么力量突然间醒了过来,正用著亿万年以来同样的缓慢动作打量著眼前的景象。」

 「哼姆,呼姆,」那低沈如同大地鸣响一般的声音呢喃道:「真是奇怪!我的座右铭是不要仓促行事。可是,如果我在听见你们的声音之前看见你们──顺道一提,我很喜欢你们小小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复记忆的事物……如果我在听见你们的声音之前看见你们,我会就这样从你们身上踩过去,把你们当做矮小的半兽人,事后才会发现我犯了错。你们真的很奇怪,我的老根啊,真的很奇怪!」

 皮聘虽然依旧很吃惊,但已经不再害怕。他在那双眼睛的打量下只有感觉到好奇,但没有恐惧。「打搅您了,」他说:「但阁下是什么来头?又是什么种族?」

 那双苍老的眼中出现了诡异的光芒,似乎是某种提防的感觉──那座古井被盖了起来。「哼姆,」那声音回答道:「我是树人,其他人是这样称呼我的;没错,就是树人这两个字。你们可以用你们的语言称呼我树人,也有某些语言称呼我为[HTH]法贡[HT],还有人叫我树胡……叫我树胡应该就可以了。」

 「树人?」梅里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你怎么称呼你自己呢?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

 「呵,等等!」树胡回答道:「呼!这可会说上好长一阵子呢!别这么著急。问话的是我呢,你们是在我的势力范围内,我才想要问你们到底是什么?我无法将你们分类,你们似乎不属于我在年轻时候所学到列表中的种族,不过这也难怪,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有人编出了新列表也说不定。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列表是怎么说的?快学习各种生灵的知识吧!先是四种自由民:

 最古老的是精灵们,

 矮人在黑暗的地底挖洞居住;

 大地所生的树人和山脉一样年长;

 寿命有限的人类是马儿的主人。

 嗯,哼,嗯。

 水獭是工人,山羊爱跳跃,

 大熊爱吃蜜,野猪最好斗;

 野狗吃不饱,小兔胆子小……

 嗯,哼。

 猎鹰在天际,水牛在草地,

 雄鹿有美角,猛隼飞最快,

 天鹅最洁白,大蛇最冰冷……

 呼姆,嗯,呼姆,嗯。接下来是什么?嘟姆,咚,嘟姆,东,噜滴嘟咚,这列表很长哪!

 反正,你们就不在列表上就对了!」

 「古老的故事和列表里面,似乎永远都不会记得我们,」梅里说:「但是我们已经在世界

 上活了很久了,我们是哈比人。」

 皮聘说:「为什么不编一条新的句子进去?」

 一半高的哈比人,喜欢住在洞穴中。

 你可以把我们放在第四行,就在人类(大家伙)的旁边,这样你就不会搞错了。」

 「嗯!不错,不错,」树胡说:「这样就可以了。原来你们住在洞穴中啊?听起来很恰当、很舒服呢!不过,到底是谁叫你们哈比人呢?这听起来不像是精灵的杰作,精灵是古语的创造者,一切都是由他们开始的。」

 「哈比不是别人叫的,是我们自己用的名字。」皮聘回答。

 「呼姆,嗯嗯!等等!别这么急!你叫你们自己哈比人?但你们不应该这样到处跟人家说。如果不小心的话,可能会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

 「我们在这方面才不会那么小心翼翼呢,」梅里说:「事实上,我是烈酒鹿家的人,梅里雅达克·烈酒鹿,不过,大部分的人只叫我梅里。」

 「我是图克家的人,皮瑞格林·图克,不过,一般人都叫我皮聘,甚至是小皮。」

 「嗯,你们果然是个急急忙忙的种族,我明白了,」树胡说:「我很高兴你们这么信任我,但你们也不应该一下子就这么放心。这世界上有一些树人,你们应该知道;还有看起来像树人,但不是树人的生物。这样吧,我就叫你们梅里和皮聘好了,真是不错的名字。

 因为,我还不准备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时候还没到。」他的眼中闪起了半是了解,半是幽默的绿光:「一部分是因为这会花上很长的时间,我的名字会随著时光的流逝而增加,而且我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的名字就像是一个故事一样。我的真名会以我的语言告诉你我这一生的故事,那应该叫作树人语吧。那是种很美的语言,但是每说一次都必须花上很长的时间;因为,除非一件事值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去说,也值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去听,否则我们是不会使用树人语的。」

 「不过,现在,」那双眼睛变得十分明亮,突然间回到现世来,更显得锐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到底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我可以看见、听见(还有闻到和感觉到)很多事物,从这个……从这个a-llalla-lalla-rumba-kamanda-lind-or-bur里面。抱

 歉,这是我名字的一部分,我不知道对应的外界语言是什么。你知道的,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我站立之处,当我在早晨的时候想到太阳,还有森林以外的草原,以及那些马匹和云朵和整个世界的变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甘道夫在忙些什么?这些─布拉鲁,」他发出一阵低沈,彷佛某种巨大乐器颤音的声响:「这些半兽人,还有艾辛格那个年轻的萨鲁曼在忙些什么?我喜欢新消息,但别说得太快。」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哪!」梅里说:「即使我们说得很快,恐怕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但你又告诉我们不要说太快,我们应该这么快告诉你这些事情吗?如果我们先问你到底要拿我们怎么办,以及你是站在哪一边的,这会不会太没礼貌了?还有,你认识甘道夫吗?」

 「是的,我的确认识他,他是唯一在乎树木的巫师,」树胡回答:「你们也认识他吗?」

 「是的,」皮聘哀伤地回答:「我们很荣幸认识他,他是我们的好朋友,也是我们已故的向导。」

 「那我就可以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了。」树胡说:「我不会用你们来做什么事情的,也就是说,我不会在没有经过你们同意的状况下对你们怎么样,我们可能会一起做些事情吧。我不知道什么边不边的,我通常是只管自己的,不过,你们可能会和我相处一段时间。可是,你们提到甘道夫先生时候的表情……好像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你说的没错,」皮聘忧伤地说:「故事还在继续,但甘道夫已经不是其中的角色了。」

 「呼,啊!」树胡说:「呼姆,嗯,啊,好吧!」他暂停片刻,看著哈比人。「呼姆,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吧!」

 梅里说:「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我们会告诉你的,但得花上一段时间。你愿意先把我们放下来吗?我们可不可以坐在阳光下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天气?你一直抓著我们一定累了。」

 「嗯,累?不,我不累。我很难感觉到疲倦的,我也不会坐下来;我并不是那么的,嗯,有弹性的。不过,你们说的没错,阳光的确很舒服,让我们离开这个──你说你们怎么称呼这个地方?」

 「小山?」皮聘猜测道。「石壁?楼梯?」梅里跟著帮忙。

 树胡若有所思地重复这几个字:「小山,没错,是这个字。不过,用这个短短的字眼来描述耸立在此无数个纪元的地形未免太仓促了吧!算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要去哪里?」梅里问道。

 「去我家,我的其中一个居所。」树胡回答。

 「很远吗?」

 「我不知道,或许你们会认为那里很远,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说吧,你看得出来,我们的东西都弄丢了,」梅里说:「我们的食物不太够。」

 「喔!嗯!你们不需要担心这个,」树胡说:「我可以给你们喝种东西,能让你们常保翠绿,长得又快又好。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随时可以把你们放在森林外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们走吧!」

 树胡紧紧地抓住这两名哈比人,一只接一只的抬起大脚,走到高地边缘;然后,像是树根一样的脚趾抓住悬崖边缘;接著,他小心翼翼地一阶一阶走下去,最后来到了森林的地面。

 他立刻迈开大步,在树林间穿梭,越来越深入森林。他的步伐一直沿著河流走,稳定地朝向山脉的斜坡上爬。许多的树木似乎都陷入沈睡,对于他们的经过并没有多少反应,不过,也有许多树木开始颤抖,用枝枒遮住他们的身影。当树胡快速移动的时候,他嘴里依旧喃喃不停地念诵著如同乐音一般的语言。

 哈比人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十分诡异的,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下,他们竟然觉得安全和放心。最后,皮聘终于忍不住问道。

 「打搅你了,树胡,」他说:「我可以问问题吗?为什么赛勒鹏会警告我们,不要打搅你的森林?他告诉我们最好不要和这里有所牵扯。」

 「嗯嗯,他知道吗?」树胡咕哝道:「以我来说,我可能也会告诉你们相同的话。不要和罗瑞尔林多立安森林[HT]有所牵扯!古时候精灵们是这么称呼那座森林的,不过现在他们把它缩短了,变成罗斯洛立安。或许他们改变称呼是对的,或许那座森林已经在渐渐消

 逝,不再继续成长;那里曾经是人们歌颂的黄金之谷,现在已经成了梦中花。啊,好啦!那里的确是个特殊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来的。我很惊讶你们能够安全出来,但你们能够进去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已经有好多年没有陌生人进去过了,那的确是块诡异的地方。这里也是一样的,人们来这边会感觉到忧伤,没错,来这边是会忧伤的!Laurelindori nan lindelorendor malinornelion ornemalin……」他自言自语道:「我想他们在那边已经和现世隔绝了,」他说:「不管是这里,或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除了黄金森林之外,都没有和赛勒鹏年轻时一样的地方了。不过:Taurelil─tumbalemorna Tumbaletaur, 他们以前常这样说,世事或许多变化,但在有些地方却是恒久不变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皮聘问道:「什么东西会恒久不变?」

 「树木和树人,」树胡回答道:「我也不完全明白自己身上的状况,所以没办法对你完整的解释。我们之中有些依然保持著树人的特徵,以我们的角度来看还算活跃;但有些同伴变得昏昏欲睡,你可以说他们『人』的成分慢慢抽离了,只剩下『树』的成分。当然,大多数的树也还是树,不过,有些却已经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些甚至相当的清醒,变得有些──有些像树人了,这一切都是这样循环不息的。」接著,树胡又说:「当有些树发生这样的转变时,你会发现他们的心并不好,这和他们的木头并没有关系,

 我也不是说他们的心被虫咬了或得病了。对啦,我还认识一些树沐河下游的老橡树,都快变成碎片了,但还是依旧如同嫩叶一般的甜美、沈寂;当然,也有一些靠近山脉的河谷中的树木,整天响叮当,而且心又很坏。这种状况似乎会传染,附近本来有些地方相当的危险,多半还有一些地方受到这种力量的影响。」

 「你指的是北方的老林吗?」梅里问道。

 「算是,算是吧,很类似,但更糟糕的是,我怀疑北方有些黑暗所留下的残影还在那边,不好的记忆有时会一直流传下来。不过,这块土地上也有黑暗从未曾染指过的清新河谷,有些树木也比我还要古老。不论如何,我们依旧会尽力的,我们会赶走陌生人,不让那些愚蠢的家伙进来;我们训练和教导他们,我们散步的时候同样也会除草。我们这些古老的树人是牧树者,已经没有多少树人残存下来。绵羊有时会变得和牧羊人一个脾气,牧羊人也会和绵羊越长越像。树木和树人之间的关系更密切,他们还一同承受岁月的变化。树人就像是精灵一样,不像人类对自己那么感兴趣,但又更能够深入事物的本质;但是,从某个角度来看,树人又更像人类,他们比精灵要容易改变,也更容易了解事物的外在。或者在某个角度来说,他比两者都要擅长这方面,因为树人更能够将精神意志集中于此。」

 「我的同胞之中有些看起来像是树木一样了,必须要有巨大的变动才能够吵醒他们,而且他们也只能够用低语的方式交谈。不过,我的森林之中有许多还相当的活跃,可以和我交谈。

 当然,这都是从精灵开始的,他们唤醒树木,教导他们使用树木的语言。古老的精灵总是希望能够和任何生物交谈,但紧接著,黑暗就降临了,他们渡海而逃,有些躲进远方的山谷,隐藏起身份,撰写著逝去世代的歌谣;而那些世代再也不会重临了。唉,唉,从卢恩到这里曾经一度全都是一座大森林,这个区域不过是它的东方边境而已。那可是个宽广的年代!我可以吟唱、步行一整天,耳中只能听见山中的回音。这里的树林就像是罗斯洛立安的森林一样,只不过更浓密、更强壮、更有活力。那空气中的清新味道!啊,我常常一整个星期都花在深呼吸上面。」

 树胡沉默下来,继续往前走,但他的脚步几乎是寂静无声的。不久之后,他又开始哼歌了,慢慢地变成吟颂诗文的语调。哈比人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原来他是朗诵给他们听的:

 在那塔沙瑞楠的柳树下,我走过春天。

 啊!那景象和那春天就在南塔沙瑞安!

 那真是不错的感觉。

 在那欧熙瑞安德的榆树林里,我走过夏天。

 啊!那光芒和那欧熙七河美妙的乐声,

 都是夏天独有的景象,

 我本以为那是最好的美景。

 我又在秋天来到了尼德瑞斯的柏木林。

 啊!那黄金和暗红的落叶,都在

 塔那耐多的美丽秋天中,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冬天,我爬上了多色尼安的

 高地松林中。

 啊!那风吹、那白雪,和那欧洛娜嵩

 冬日的黑色枝枒!

 我放开喉咙,对著苍天歌唱。

 这些大地现在都隐在波浪之下,

 我只能走在安巴伦那、塔伦莫那、阿达罗亩,

 走在我的土地上、走在法贡森林中,

 此地的树木根深,

 年岁比树叶还要厚重,

 在那塔瑞莫那罗亩。

 他颂唱完了,又开始沉默地迈进,整座森林中却没有传出任何回响。

 天色渐渐变黑,暮色开始落在树木的枝枒上。最后,哈比人终于看到在前方有一个陡峭的黑色斜坡: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脚下,也就是翠绿的马西德拉斯峰。在此地还是小溪的树沐河沿著斜坡流下,才刚离开山上冰冷的泉源不久。在溪流的右边是座很长的斜坡,上面长满了青草,在暮色下显得灰蒙蒙的。此地没有任何的树木生长,可以直接看到顶上的天空,在云朵的空隙之间,已经可以看见闪烁的星辰。

 树胡开始往斜坡上走,脚步并没有任何延迟,哈比人这才注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的开口,两边各有一座高大的树木,彷佛是活生生的门柱一般。当树人靠近的时候,两株树举起枝枒,树叶也开始晃动,他们是长青树,树叶在夕阳下闪动著绿色的光芒。在两株树枝后则是一块平坦的空地,彷佛是山边被开凿出了一座大厅一样,两边的墙壁都一直往上延伸,一直到达五十尺高的洞顶为止;而两旁的树木,也随著他们越深入内部而越来越高耸挺拔。

 到了房间的另一个尽头,岩壁变得十分陡峭,但底端又挖了个凹洞,成了有著圆顶的小房间,这是大厅中除了枝叶自然构成的屋顶之外,唯一的人造屋顶。在大厅的其他地方,树木的枝叶将外界的光源全都遮住,只留下正中央的一块空隙。一道涓涓细流脱离斜坡上的小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落到地面上,在那拱型的小屋前构成了一个透明的廉幕。这些流水又再度汇集在树木间的一个石盆中,再度喧扰地沿著入口流出去,和外面的树沐河汇流。

 「嗯,我们到了!」树胡打破了长久的沉默:「这里大概距离之前的位置有七千步左右,但我不知道这在你们的计算中是有多远的距离。反正我们已经到了最后山脉的根脉地区,这里的名称在你的语言中应该是威灵厅。我喜欢这个地方,今晚我们就待在这边。」他将两人在两排树木之间的草地上放下来,皮聘和梅里跟著他走到拱形屋顶之前。哈比人注意到他走路时膝盖几乎不弯曲,但他的腿却可以张得很开。他会先将大脚拇指(真的很大很宽喔)先踩到地面,然后其他部分再跟著移动。树胡就这么在落下的泉水中站立了片刻,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哈哈大笑著走进房间内。里面有一张巨大的石桌,但没有任何的椅子。房间后方由于位置的问题而显得相当黑暗。树胡拿起两个大容器,将它们放在桌子上。这两个容器里面似乎装满了水,但树胡将手拿到容器上晃动一下之后,它们就开始发光,一个是黄金色的光芒,另一个则是饱满的绿色,整个房间被这两种光芒混合的色彩给照亮了,彷佛夏日阳光透过翠绿树叶投射时所构成的景象。哈比人回头一看,发现整个洞穴中的树木也都开始发光,一开始很微弱;但慢慢的,所有的树叶边缘都染上一圈光晖,有些是绿色的,有些是金色的,有些则是如同红铜一般的颜色,而树干本身看起来像是夜光石所打造的石柱一样。

 「好啦,好啦,现在才可以好好的聊天了!」树胡说:「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渴了,你们多半也已经累了,快喝下这个!」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两人看见那边有好几个盖子看来十分沈重的大瓮。树胡打开其中一个大瓮,用一个大长柄杓舀出一些液体,用它装满了三个碗,一个碗很大,另外两个碗则稍微小一点。

 「这是树人居住的地方,」他说:「所以恐怕没有可以坐的位置。不过,你们可以坐在桌上。」他将哈比人一把抓起,放到离地面六尺高的石板上,让他们踢著小脚,喝著饮料。这饮料喝起来像水一样,就和他们在森林边的树沐河中所喝到的河水味道一样,但是其中有股很难形容的香气:那味道很淡,但却让他们想起森林中晚风吹拂所带来的味道。这饮料的效力从脚指头开始,一路缓缓地往上升,让他们的四肢百骸,最后连头皮都感觉到精力充沛。哈比人觉得自己连头发都站了起来,开始迎风飘扬。至于树胡,他则是先把脚泡在大厅中央的石盆内,然后仰头缓缓地喝光碗内的东西,哈比人还以为他这一口永远都喝不完。最后,他放下了碗。他满足地叹息道:「啊,哈,呼姆,嗯,这才比较适合聊天。你们可以坐在地板上,不过先让我躺下来,这样可以避免刚刚喝的东西直冲脑门,让我想睡觉。」

 在房间右边则有一张相当低矮的床铺,不过几尺高,上面则是铺满了乾草和树皮。树胡慢慢地躺上床(腰身只有些微的弯曲),直到全身都躺上去为止。然后,他用手支著脑袋,看著天花板上灿烂的光芒舞动,梅里和皮聘则是在他身边的草枕头上坐了下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啦,别太快喔!」树胡说。

 哈比人就从一行人离开哈比屯开始,对他描述整个旅程中的遭遇。他们的顺序有些混乱,因为两人会彼此插嘴打断对方的描述,而树胡也常阻止说话的人,询问之前的细节,或者是跳到后来的时间询问状况。他们完全没提到魔戒的事情,也没告诉他出发的理由和目的地,

 他也没有特别针对这方面提出质疑。

 他对于一切都非常感兴趣,对于黑骑士,对于爱隆,对于瑞文戴尔、老林、汤姆庞巴迪、摩瑞亚矿坑、罗斯洛立安和凯兰崔尔都十分好奇。他要求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描述夏尔和四周的环境。这时他说了句奇怪的话语:「你们从来没看见,嗯,附近有任何树人吗?」他问道:「好吧,不对,应该是树妻才对。」

 「树妻?」皮聘问道:「她们和你们长得一样吗?」

 「是的,嗯,又不太算。我现在实在不太确定,」树胡若有所思地说:「但我想她们会喜欢你们老家的,所以我才会想要问。」

 树胡对于甘道夫的一切事迹都感到相当好奇,对萨鲁曼的所作所为,更是问得钜细靡遗。哈比人很遗憾自己对他知道的实在不够多,唯一的线索是山姆转述甘道夫在会议中对他的描述。不过,至少他们确定乌骨陆和部下都是来自艾辛格,并且尊称萨鲁曼为主人。

 「嗯,哼姆!」当他们的故事,最后终于来到了洛汗国骠骑和半兽人之间的战斗后,树胡说道:「好的,好的!这果然是很多新消息啊。不过,你们没有告诉我全部的内情,恐怕还差得远了,但是,我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都符合甘道夫的想法。我看得出来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或许我可能有机会知道。以根与枝之名哪,这些事情真奇怪,就在我眼前冒出了两个没有在旧列表上的小家伙!不只如此,九名被遗忘的骑士再度出没,猎杀这些人;甘道夫带领他们踏上艰困的旅程,凯兰崔尔在卡拉斯加拉顿收留他们,半兽人在荒地上千里追踪要寻找他们……这些小家伙一定被卷入了恐怖的暴风中,我希望他们可以安全度过!」

 「你自己又怎么样呢?」梅里问道。

 「呼姆,嗯,我在这场大战中并没有什么责任,」树胡说:「这大半是和精灵及人类有关,大多数也都是巫师的工作,巫师们总是喜欢担忧未来,我不喜欢担心未来,我并不和任何人站在同一边,因为也没有任何人和我站在同一边。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没有人像我这样关心树木,连现今的精灵都已经不是这样了,不过,我对于精灵依旧比对于其他种族都要有好感。许久以前是他们给了我们智慧,即使我们之后分道扬镳,但这个礼物绝不可轻易忘却。而且,还有一些人、一些东西是我绝对不会苟同的。事实上,我彻头彻尾地反对他们,这些布拉鲁,」他又再度发出厌恶的哼声:「这些半兽人和他们的主人。」

 「当黑暗入侵幽暗密林的时候,我曾经紧张了一阵子,但当它又回到魔多时,我就放松下来了。魔多毕竟离这里很远,但是,看来这股邪风又再度吹向东方,所有树木枯萎的时刻或许正在渐渐逼近。没办法单凭老树人就阻止这风暴,他必须支撑过这风暴,或是就此断折。可是,现在连萨鲁曼都堕落了!萨鲁曼就在我们附近,我不能够小看他。我想,我一定得做些什么,最近我经常思索,到底要怎么对付萨鲁曼。」「谁是萨鲁曼?」皮聘问道:「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萨鲁曼是名巫师,」树胡回答:「除此之外我就不清楚了,我并不知道巫师的过去,我只知道他们是在大船越过海洋时跟著出现的,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乘坐大船来到这块大陆。萨鲁曼在他们之中的地位很高,后来,他不再四处奔波或介入人类和精灵的事务

 ──你们可能会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安格林诺斯特定居下来,洛汗国的人又叫那个地方艾辛格。他一开始十分的低调,但他的名声不胫而走。他们说他接受了圣白议会议长的职务,但结果似乎并不怎么好,我怀疑是否那时萨鲁曼就已经落入邪道。反正,他以前并不会对邻居造成任何麻烦,我曾经和他说过话,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在我的森林里面漫步。那时他总是很有礼貌,时常会请求我的许可(至少在他遇到我的时候会这样),总是愿意倾听;我告诉他许多单凭他的力量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但他从来没有用同样的态度回报我。我不记得他告诉过我任何事情,而他这样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他的脸孔──那张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的脸孔,变成像是石墙上的窗户一样封闭,窗户内的窗廉还拉了起来。」

 「我想,我现在才明白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他正计画要成为人们不可忽视的力量。他的脑袋就像齿轮一样乱转,他根本不在乎其他的生物,除非他们此时此刻可以帮助他称霸世界。现在,我又已经确定他沦落黑暗之道了,他收留了许多半兽人和邪恶的生物!嗯哼,呼姆!更糟糕的是,他似乎对他们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因为,这些艾辛格的士兵看起来更像是邪恶的人类。黑暗麾下的半兽人害怕太阳,这是他们的特徵;但是,萨鲁曼的部下虽然痛恨太阳,却可以忍受它。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们究竟是被污染的人类,还是他将半兽人和人类这两个种族混杂在一起?那真是邪恶的罪行!」

 树胡咕哝了片刻,彷佛正在念诵某种树人古老的谚语:「一段时间以前,我开始怀疑为什么半兽人能这么自在的穿越过我的森林,」他继续说道:「直到最近,我怀疑萨鲁曼是这幕后的黑手,许久以前他就在森林里面窥探秘密、规划道路,他和他的邪恶部下正在制造很多的混乱。他们在边界砍倒了很多树,很多好树,有些树竟然就这样被砍倒在地上,任其腐烂,这是半兽人的恶行;不过,大部分的树木都是被运到欧散克塔中当做炉火的燃料。这些天以来,艾辛格的浓烟终日不断。该死,这个连根带叶都烂光光的家伙!那很多树木都是我的朋友,是我从枝到叶都熟得不得了的老友;许多都拥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许多原先曾经茂密丰美的树林也都成了断枝残干的废墟。我已经袖手旁观太久了,竟然坐视这种残忍恶行,一定得阻止这一切!」

 树胡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走到桌边,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发出光亮的容器猛一震动,激出两道火焰来。他的眼中有著绿色的怒火,胡子也根根竖起,证明了他心情的激动。

 「我会阻止这一切!」他低吼道:「你们跟我一起来,或许可以帮上我的忙。如此一来,你们其实也在帮助自己的朋友;如果不阻止萨鲁曼,刚铎和洛汗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我们的方向是相同的──艾辛格!」

 「我们愿意和你一起走,」梅里说:「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忙。」

 「没错!」皮聘说:「我会很高兴看见白掌被推翻的,即使我派不上什么用场,我也很高兴可以在现场目击。我永远无法忘记乌骨陆和越过洛汗国的那趟噩梦。」

 「很好!很好!」树胡说:「但我太急躁了些,我们绝不可以操之过急,我刚刚太激动了,必须要冷静下来思考才行。因为大喊[HTH]住手[HT]!比实际行动要轻松多了。」

 他走到拱门前,在落下的泉水中又沉思了片刻;然后他大笑著甩甩身子,从他身上纷飞的水滴看来像是红色和绿色的火花一样。他走回来,再度躺回床上,陷入沉默中。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哈比人又听见他开始喃喃自语,他似乎在扳著手指头数数:「法贡、芬格拉斯、佛拉瑞夫,啊,啊……」他叹息道:「问题是我们的人数太少了!」他转过身对哈比人说:「在黑暗之前就诞生于这座森林的树人只剩下三位,法贡,也就是我;芬格拉斯和佛拉瑞夫,这是我们的精灵名字,你可以叫他们叶丛和树皮,这样比较好记。在我们三个之中,叶丛和树皮恐怕帮不上什么,叶丛已经变得太像树了,整天昏昏欲睡;他去年一整个夏天都站在那边,四周的荒草长到及膝高,他头上的树叶可是很丰美的呢!他以前在冬天的时候会醒来,但是最近他变得太迟钝,连那时候都无法走得太远。树皮则是居住在艾辛格西边的山坡上,也是麻烦最多的区域,他被半兽人弄伤了,许多他的同伴和树群们也都被杀死或是被摧毁了。他躲到更高的地方去,藏在他最爱的桦木林里面不敢下来。不过,我想我应该还是可以找到不少年轻的树人,只要我能够说服他们这次的危机有多大,只要我能让他们热血沸腾;我们可不是那种天性好斗的生物。真可惜,我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了!」

 「既然你们在这边居住了这么久,为什么数量还是那么少呢?」皮聘问道:「是有很多人去世了吗?」

 「喔,不!」树胡说:「没有人因为寿命的关系死去。当然,在过去那邪恶的年代中,有许多死在黑暗的手下,但有更多的树人变成一般的树木。不过,我们的数量本来就不多,而且中间也没有增加;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小树人,也就是我们的小宝宝了。你知道,我们的树妻都消失了。」

 「好可怜啊!」皮聘说:「她们怎么会都死掉了呢?」

 「她们没死!」树胡抗议道:「我根本没说她们死了。我是说树妻都消失了。她们消失之后,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她们了。」他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有许多歌曲是有关树人寻找树妻的故事,从幽暗密林到刚铎之间的人类和精灵,都会颂唱这些歌谣,它们没有这么容易就被忘记吧。」

 「这样啊,恐怕这些歌谣都没有越过山脉,来到夏尔,」梅里说:「你可以告诉我们这个故事,或者是唱几首这类歌来听吗?」

 「好的,我会的,」树胡说,看来对这样的要求感到十分高兴:「但是我没办法详细地描述这个故事,只能简短说明,然后我们就必须休息了。明天我还要召集会议,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甚至要开始一趟旅程。」

 「那是个十分哀伤的奇异故事,」他暂停了片刻之后说:「当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么古老的时候,森林遍布大地,树人和树妻,当时她们还是树女──啊!我还记得芬伯希尔的可爱,风枝那轻盈的步伐,在我们年轻时那快乐的时光!她们一起行动,一起居住。但我们的思绪并没有一直朝向同一个方向发展:树人把他们的爱给了在世界上遇到的其他事物,但树妻则把思绪转移到其他的东西身上。因为树人喜爱大树、野林和高山的陡坡,他们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树木自然落下的果实,他们学习精灵语,并且和树木交谈;但树妻把关怀献给了更小的植物,献给那些在森林脚底下的草本植物,她们喜爱的是野莓和春天野生的苹果及樱桃,以及夏天在荒地上生长的药草,秋天在大地上生根的草蓟。她们不想要和这些植物说话,只想要让它们听从给予它们的命令,照著她们的喜好生长出果实和树叶来;树妻喜欢秩序、丰饶和安祥(在这里,安祥的意思是每样东西都停留在树妻当初安排的位置上),因此树妻开始打造花园,变成她们的居所。但我们这些树人则是四野游荡,只会偶尔来到这些花园。然后,北方的黑暗来袭,树妻们越过了大河,在那边种植了新的花园,驯服了新的植物,我们和她们更少见面了。在黑暗被推翻之后,树妻拥有的大地开始丰收,结满了玉米的果实。人类

 从树妻那边学到了这技巧,对她们十分敬重;但我们对人类来说就成为单纯的传说,只是森林中的神秘意志。但当树妻的花园全都毁弃之后,我们还好好的站在这里。人类现在称呼树妻过去的花园为褐地。」

 「我记得那是很久以前,是在索伦和来自海上的人类之间作战的那段过去,我突然间想要再看看芬伯希尔。在我的眼中她依旧十分的美丽,不过,当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和当年的树女外貌上有了很大的改变。由于她们经年的辛勤工作,树妻都弯腰驼背,外皮变成棕色,她们的头发在艳阳的炙烤之下成了成熟玉米的黄色,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她们的双眼依旧是我族人民的双眸。我们越过安都因河,来到她们的大地,却发现一块荒漠;一切都被烧毁破坏,战火对该处造成了莫大的破坏,但树妻们并不在那边。我们找了又找,唤了又唤,询问所有遇到的人;有些人说他们从来没看过树妻,有些人说她们往西走、有人说往北走、有人说往南走或是往东走,但不管我们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她们。我们非常非常地哀伤,但森林再度呼唤我们,我们只好回到此处。经过了许多许多年,我们依然会离开此地,寻找树妻,在世界各地呼喊她们美丽的名字,但随著时光的流逝,慢慢地我们放弃了这项搜寻。现在,树妻已经成了我们脑海中淡薄的回忆,我们的胡子也已经斑白飘落。精灵们做了很多歌有关树人的搜寻,有些歌曲甚至翻译成人类的语言。但我们并没有作出任何的歌谣,单单是在寂寞时吟唱她们美丽的名字就已足够。我们相信终有一天会再度和她们相遇,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地方和她们斯守终老,但我们有预感,只有可能在我们都失去一切的时候才会完成这个梦想。或许这个末日已经快要到来了,因为若是古代的索伦摧毁了树妻的花园,现在的魔王恐怕会让所有的树木枯死。有一首精灵歌,就是描述我刚刚所叙述的故事,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的,曾经一度这首歌传唱于大河上下游。别搞错了,这不是树人的歌曲;如果要用树人语来唱,这会是很长的一首歌!不过,我们每个树人都记下这首歌,偶尔会轻轻地哼唱。翻成你们的语言是这样的:

 树人:当春天吹开山毛榉的嫩叶,

 树汁满溢时;

 当光芒照在野林的小溪中,

 风吹溪畔时;

 当步伐轻快,呼吸深沈,

 山风冷冽时;

 快回到我身边!快回到我身边,

 赞颂我的国度美丽如诗!

 树妻:当春日来到草场上,

 玉米结实累累时;

 当花朵像未融初雪罩在兰花树梢时;

 当阵雨和阳光笼罩大地

 空气中充满芬芳时;

 我会留在这里,不会来到你的地方,

 因为我的国度美丽如诗。

 树人:当夏天落入世间,

 笼罩在黄金色的什后时,

 在沈睡的叶下树木的美梦

 缓缓成真实;

 当林地翠绿清凉,

 西风吹拂时,

 快回到我身边!快回到我身边,

 赞颂我的领地永不侵蚀!

 树妻:

 当夏焰暖和树梢的水果

 烤熟了野莓时;

 当稻草金黄,玉米穗洁白,

 村中收成满满时;

 当蜂蜜满溢,苹果成熟,

 西风吹拂时,

 我将在阳光下流连,因我的土地

 累累结实!

 树人

 当冬日到来,冷风飞舞

 山丘和树林也低伏时;

 当树木倒下,无星的夜晚

 取代了无阳的白昼时;

 当吹起致命的东风,

 下起苦雨时;

 我将寻找你,呼唤你;我将不再

 让你迷失!

 树妻:

 当冬日到来,歌唱结束;

 黑暗终于落下时;

 当树枝断裂,光明

 和劳动的时节已过去时;

 我将寻找你,等待你,直到

 我们重逢的那时:

 我们将携手共淋苦雨!

 树人与树妻合:

 我们将一同踏上

 前往西方的道路。

 在那遥远的彼方将会找到

 我俩可安息的大陆。

 树胡的歌唱完了。「这首歌就是这样的,」他说:「当然,原来是精灵语,因此轻松、快速,很快就结束了,我觉得这首歌很凄美。但是树人如果有时间,可能还有更多意见想表达!不过,现在我得站起来,好好睡一觉了。你们要站在那边睡?」

 「我们通常要躺下来才能睡的,」梅里说:「在这边应该就可以了。」

 「躺下来睡觉!」树胡重复道:「当然罗,我都忘记了,嗯,呼姆,我的记性真是有点糟糕。刚刚唱的歌让我满脑子都是过去的回忆,几乎以为我在和年轻的树人讲话呢。啊,你们就躺在这边吧,我要站在雨里面睡觉了。晚安!」

 梅里和皮聘爬上床,蜷缩在柔软的苔藓和乾草上。这张床有种新鲜的味道,而且还十分地温暖。四周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下来,树木的光线也跟著消失;但他们依旧可以看见树胡站在房间外,手举到头上,动也不动地站著。天空中星光闪灿,照亮那些洒在他身上的雨滴。哈比人们倾听著这让人心安的滴水声,最后终于睡著了。

 两人一醒过来,就发现阳光正照耀在这巨大的洞穴中,洒满了一地的金黄。头上可以看见稀疏的云朵,顺著东风飘移。树胡并不在附近,但是,当梅里和皮聘正在石盆旁盥洗的时候,他们听见树胡满嘴哼唱著走了进来。「呼,呵!早安哪,梅里和皮聘!」发现他们起床之后,树胡以低沈的声音问好:「你们睡得可还真久,我从早上到现在都已经走了几百步了。我们先喝一杯,然后去参加树人会议。」

 他又帮两人倒了满满一碗的饮料,但这次是从不同的大瓮中舀出来的。那味道也和前碗的不同,感觉起来更醇厚、更让人饱足,比较像食物。当哈比人坐在床边喝著饮料,边嚼著小块的精灵乾粮时(这是因为他们觉得早餐一定要吃点什么,而不是因为他们肚子饿),树胡就在站在一旁,用树人语、精灵语和一些奇怪的语言喃喃自语,看著澄蓝的天空。「树人会议在哪里?」皮聘大胆问道。

 「呼?呃?树人会议?」树胡转过身说:「树人会议不是地方,而是树人集合的会议,这可是很少发生的事情喔,但我已经说服很多树人,让他们答应前来。我们集会的地方和以往一样,是人类叫作德丁哥的地方。它在这里的南方,我们必须在中什前赶到。」

 不久之后,他们便出发了。像昨天一样,树胡抱著这两个哈比人。在洞穴的入口处,他往右边转,一脚跨过了泉水,沿著树木稀少的边坡往南边走。一路上哈比人们看见了许多丛的桦木和花楸,后方则是黑色高耸的针叶林。很快的,树胡就转了个方向,一头冲进浓密的森林里。这里的树木更大、更高,是哈比人所见过最浓密的森林。一开始,他们依旧感觉到像初进法贡森林时的气闷拥挤,但这感觉很快就过去了。树胡并不和他们交谈,他低沈的哼著曲调,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对于梅里和皮聘来说,他口中所发出的似乎只是哼哼、呼呼、嗯嗯的节拍声,只不过音符和曲调时常变更而已。他们不时会听见森林里面传来回应,可能是哼声或是颤音,彷佛来自地面,或者是他们头上的枝叶;不过,树胡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头也没有往两边看。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皮聘试著想要计算树人总共走了多少步,但最后在三千步左右就搞混了;正好在同一时间,树胡也放慢了脚步。突然间,他停了下来,把哈比人放下,把手卷成杯状凑到嘴边;然后他不知道是用吹还是用喊叫的方式,发出了巨大的轰轰声,彷佛森林中独有的震耳号角声,余韵还在森林间不停地回汤。从很远的地方也传来了巨大的轰,轰,轰三声,回应他的呼唤。

 树胡接著把梅里和皮聘扛在肩膀上,再度开始往前走,偶尔还会停下来发出同样的号声;每次的回应则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就这样,他们最后来到了一堵看来是由浓密的长青树所构成的高墙,哈比人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植物。它们从根部就开始长出分支,暗绿色的树叶看起来有点像无刺的冬青一样,而树上还长有许多笔直的花茎,上面拱著许多翠绿色的花苞。

 树胡往左走,绕过这个巨大的围篱,几步之后就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入口,穿过入口之后,眼前就是一道长长往下倾斜的陡坡。哈比人注意到他们正走入一个巨大的洼地,如同碗状的地形,十分的宽广,边缘则是被那道围篱围住。里面则是长满了青草,除了三株高大俊美的银桦树之外,草地上并没有其他的树木。另外两道来自东边和西边的通道,也同样通往这块洼地。

 已经有几名树人先到了,还有许多树人则是从别的入口进来,其他人则是跟在树胡后面。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哈比人仔细地打量他们。起初他们以为会看到和树胡没有多大差别的树人(就像哈比人在外人眼中看来没什么差异一样),但他们很惊讶地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们的长相就像同样种类的树一样,但因为生长过程而外貌有了极大的不同,有些甚至像是不同种类的树一样天差地别。这其中也有几名比较古老的树人,身上长满了苔藓和树瘤,但都没有一个比得上树胡这么德高望重;另外,也有许多高大、强壮的树人,

 枝枒和树皮都乾乾净净的,彷佛是正值壮年的树木一般,不过,在场的并没有小树人。当他们抵达的时候,谷地中的草地上已经大概站了三十名左右的树人,还有许多则正在进场。

 一开始,梅里和皮聘对于树人之间的多样化感到十分的惊讶,他们在树皮、枝叶、颜色、形状、手臂和脚的长度上各有不同(甚至连手指和脚指,都有从三根到九根的差异)。有几个树人看起来就和树胡有点关系,让他们想到桦木或是橡树;不过,场中也有其他种类的树木,有些人让他们想到栗树:这些树人的皮肤是深褐色的,手指又大又长,腿则是短而粗壮;有些树人让他们联想到白杨木:又高又直的身躯,手指十分细致优雅,手臂和腿都很长;有些则让他们想到杉木(最高的树人们),其他还有银杏、椴木、柏树等等。不过,等到所有的树人到齐,都低著头用音乐般的语言交谈,并且打量著两位陌生人的时候,他才清楚意识到这群型态各异的生物都属于同一个族类;他们都拥有相同的眼睛。并非每个树人的眼睛,都像树胡一样的深邃、古老;但都同样的拥有缓慢、稳定和沉思的神情,以及同样的绿色光芒。

 等到所有的人都聚集起来,围拢在树胡身边之后,他们就开始了一连串让人无法理解的对话。树人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呢喃,直到所有的人都加入这一连串漫长、高低起伏的音律中为止。有些时候这声音在一边会特别强烈,有些时候则是在一边低落下来,随即又在另一边以轰鸣声再度出现。虽然皮聘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他推测这些都是树人语,他一开始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不过慢慢的,他的注意力涣散,且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那呢喃声并没有丝毫缓慢下来的迹象),他发现自己开始胡思乱想:既然树人语是种很缓慢的语言,那么这些家伙到底说完「早安」了没有?如果树胡要点名,那不知道又会花上多少时间念完这些家伙的名字?「不知道树人语中的[HTH]是[HT]或[HTH]不是[HT]到底怎么说?」他边打呵欠边想道。

 树胡立刻意识到他的转变:「嗯,哈,嘿,我可爱的皮聘!」他说,其他的树人都立刻停下念诵,「我都忘记你们是群很著急的生物,而且聆听你们完全不懂的语言也很累人,你们可以下来了。我刚刚才把你们的名字告诉树人会议,他们也看过你们了,也都同意你们不是半兽人,也同意将你们的那一行歌谣加入古老的列表中。我们还没有讨论到其他的地方,不过,对于树人会议来说,这样算很快了呢!你和梅里可以在附近逛逛,如果你们想要喝喝水、冲冲凉,在河北岸的地方有座水井。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还有不少东西要谈,到时候我会再来找你们,告诉你们事情的发展如何。」

 他将哈比人放了下来,在他们走远之前,两人深深一鞠躬。从他们呢喃的抑扬顿挫和眼睛的眨动看来,这动作似乎让树人们大感兴趣。梅里和皮聘沿著之前下来的路又走了回去,从入口打量著外面的景象,远方的松树衬托著更远处高大的山脉。他们往南边看,可以看见森林一路延伸到天际,在更远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丝翠绿的影子,梅里猜测那多半是洛汗的草原。

 「不知道艾辛格在哪里?」皮聘说。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梅里说:「但是,那座山峰多半是马西德拉峰,就我所记得的来说,艾辛格好像是在山脉尽头的一个凹谷中,多半就在座山脉后面。看起来在那山峰左边似乎有某种浓密的烟雾,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艾辛格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皮聘说:「不知道树人会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

 「我也很好奇,」梅里说:「我记得艾辛格是一圈岩石和小山所构成的地形,中间有块平地,再来则是正中央的一个孤岛还是高塔什么的,叫作欧散克,萨鲁曼在上面盖了座高塔。在四周的高墙上有一座门,好像还不只一座。我记得中间有条河流,是从山里面流出来的,一直流过洛汗隘口,看起来不像是树人可以轻易侵犯的地方。不过,我对这些树人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他们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的安全和好笑。他们似乎动作很慢、诡异,而且有耐心,几乎到了让人替他们难过的地步;但是,我相信他们是可以被鼓舞起来的,如果一旦发生这种情形,我会希望自己不要和他们处在敌对的状况。」

 「没错!」皮聘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一只公牛在草地上慢吞吞地吃草,或许看来很安全,但它也可能突然间气势汹汹地狂奔。不知道树胡能不能够唤醒这些沈睡的树人?昨天晚上树胡就变得很激动,后来才平静下来。」

 哈比人又往回走,树人的声音依旧在他们的会议场上不停地起起伏伏。太阳现在已经攀到半空,照著四周的树丛:阳光照在这些桦木上,让谷地的北边都笼罩在和煦的黄色光芒下,他们也在那方向发现了一道涓涓细流。两人一起走到长青树脚下的水流旁,能够再度光著脚踏在青草上,不需要赶路、不需要担心时间的感觉实在很舒服。他们到溪水旁喝了一大口冷冽的溪水;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上坐了下来,看著流泻在草地上的阳光,以及蓝天上行云在地面投下的影子。树人的呢喃声融化到背景中,整个谷地似乎化成一个遥远的世外桃源,让他们忘却了一切曾经发生的遭遇。他们开始想念同伴们的声音和面孔,特别是佛罗多、山姆和神行客的身影。

 好不容易树人的声音停止了,他们抬起头,发现树胡正带著另一名树人朝向他们走来。「嗯,呼姆,我又来啦!」树胡说:「你们觉得累或是不耐烦了吗?希望你们不要觉得不耐烦,因为我们才刚结束第一回合的会议呢。我还必须对那些住得很远的树人,那些离艾辛格极远的人、或是我来不及在会议前通知的人解释这一切;在那之后,我们还必须决定该做些什么。不过,只要我们详细地说明了一切发生的事实,对树人来说,要下定决心执行某个决议并不会花太久的时间。我也不想否认,恐怕会议还得持续很长的时间,多半还要好几天。因此,我带了个同伴给你。他在附近有个居所,布理加拉德是他的精灵语名字。他说他已经做好决定,不需要继续待在会场中。嗯嗯,他是树人中个性勉强符合你们急躁定义的家伙了,你们应该会处得很好。再见!」树胡转身离开了他们。布理加拉德站在那边,花了一些时间认真地打量哈比人;两人回瞪著他,心中怀疑不知何时可以看到他展现出「急躁」的个性来。他身材很高,应该是属于比较年轻的树人,手臂和腿的外皮都很光滑;除此之外,他的嘴唇红润,头发是灰绿色的。布理加拉德可以像是轻盈的小树在风中摇摆一样的摇晃。最后,他开口了,他的声音频率比起树胡要高,而且又比较清澈。

 「哈,嗯嗯,我的朋友们,让我们散散步吧!」他说:「我是布理加拉德,在你们的语言中是快枝的意思,不过,当然啦,这只是我的绰号而已。自从我在一名老树人说完问题之前,我就回答好的之后,他们就都这样叫我了。而且,我喝水的速度也很快,在其他人才刚弄湿嘴唇的时候,我就喝完出门去了。你们跟我来!」

 他伸出两只手,牵住两名哈比人。接下来整天他们都和他一起在森林里面漫步,唱著歌,欢笑著。快枝是个很爱笑的树人,如果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他会大笑,如果路上遇到一条小

 溪

 ,他也会大笑,还会把头和脚伸进水中泼水;只要在树林中听见什么声音,他也都会大笑。不论何时,只要他在路上看见花楸树,他就会停下脚步,伸出手摇晃著身体高声吟唱。到了晚上,他将两人带到他的屋子里面,这不过是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安置在树下所构成的简陋遮风之处。四周长满了花楸树,如同所有的树人屋子一样,房子旁还有山壁中冒出来的泉水。随著黑暗降临,他们又继续谈天说地,他们可以听见远处树人会议的声音,不过,他们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变得比较严肃。偶然会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变得比较快速、急促,其他的声音都跟著放低音量;不过,布理加拉德依旧在他们身边,用他们的语言呢喃著。

 哈比人们稍后知道他是树皮的同胞,而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就正是首当其冲遭到破坏的森林,两人才明白,为什么他在对付半兽人的这个话题上,会这么的急躁。

 「在我的家园中有很多的花楸树,」布理加拉德幽幽地说:「在我还是小树人的时候,这些花楸树就已经落地生根。最早的花楸树是树人种下,用来取悦树妻们的;但她们看著这些树,微笑著说她们知道哪里还有更白的花朵和更饱满的果实,不过,在我眼中,全天下没有任何比它们更美丽的植物了!这些树木一直不停地生长著,每株树都俨然长成一座巨大的绿色厅堂,在秋天时,它们的红色梅子会变成它们的负担、美丽与骄傲。以前有许多的飞鸟聚集该处,我喜欢小鸟,即使它们会吱喳乱叫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而且那时的花楸树也多得可以和任何人共享。但是,慢慢的那些鸟儿变得贪婪,它们单纯地抓下那些果实,甚至不吃它们;然后,半兽人带著斧头来了,他们砍倒我的树木。我呼唤著它们的名字,但它们听不见,也无法回应,它们躺在地上,死了。」

 喔,欧络法恩,雷沙米塔,卡里密力!

 美哉花楸树,满树的白色花苞更衬托你的美丽,

 我的花楸树,我看见你沐浴在金黄的阳光里,

 你的树皮光滑,树叶清飘,声音柔软清冽:

 金红色的皇冠是你头上的一切!

 亡矣花楸树,你的秀发乾裂灰败;

 你的皇冠粉碎,声音如花凋谢。

 喔,欧络法恩,雷沙米塔,卡里密力!

 哈比人在布理加拉德的温柔歌声中缓缓睡去,在梦中,彷佛也一同哀悼这许多逝去的美丽树木。

 第二天他们也和他一起度过,但这次三人并没有远离他的「屋子」。大多数的时间他们坐在岩石下,因为风儿变得更加冰冷,云朵变灰,更为靠近,而远处的树人说话声音依旧不停地抑扬顿挫,有时强而有力,有时低回忧伤,有时快,有时则慢得让人感伤。夜色降临,

 树人会议依旧在满天星斗之下继续进行著。

 第三天破晓的时候,风强而冷冽。天一亮,树人的声音就突然变强,随后又减弱到几乎无声的地步。随著晨光渐渐展露,风停云止,空气中充满了期待的气氛。哈比人注意到布理加拉德正专注地倾听著树人会议中的任何声响。

 到了当天下什,太阳渐渐往西方偏移,云朵空隙间的稀疏阳光是照亮大地的唯一光源。突然间,众人意识到一切的吵杂声响都停止下来,整个森林陷入沈寂之中,树人的声音早就停息。这代表著什么意思?布理加拉德站得又高又挺,回头看著树人聚集的地方。

 突然间在一声巨响中,传来了让人热血沸腾的叫声:啦─轰,啦!整座森林随著这声音摇摆低头,彷佛被一阵飓风吹袭。又经过了片刻的沈静,激昂雄壮的进行曲伴随著树人低沈、有力的声音和节拍声传了过来。

 出发,出发,伴随著鼓声前进:哒隆哒─隆达─隆达─轰!

 树人们越走越近,歌声越来越激昂:

 出发,出发,伴随著战鼓、号角前进:哒隆哒─隆达─隆达─轰!

 布理加拉德抱起哈比人,从房子中走了出来。

 不久之后,他们就看见行进的队伍渐渐靠近,树人们跨著大步朝向他们走来。树胡站在最前方,大约有五十名树人两两并肩紧跟在后,他们的脚步齐一,手还同时打著拍子。当他们逐渐靠近的时候,双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明显。

 「呼姆,轰!我们终于来了,我们终于来了!」当树胡看见布理加拉德和哈比人的时候,他大声喊道:「来吧,加入我们!我们要出发了,我们要前往艾辛格!」

 「前往艾辛格!」树人们异口同声地大喊,

 「前往艾辛格!」

 攻入艾辛格!无论它是否被坚不可破的

 磐石包围;

 纵使艾辛格是铜墙铁壁,易守难攻

 插翅也难飞,

 我们冲,我们撞,我们终于要宣战,敲破那石头

 打开它城门;

 只要邪恶的炉火不停息,我们就会不停往前进!

 战鼓雷鸣,大地哀嚎,誓不破城绝不返,

 前进,前进;

 艾辛格的末日在眼前!

 艾辛格的末日在眼前,艾辛格的末日在眼前!

 他们就这么唱著战歌,一路往南而去。

 布理加拉德的双眼闪动著火光,在树胡的身边走著。老树人现在把哈比人抱起来,将他们放回肩膀上,因此,他们可以抬头挺胸,血脉沸腾地跟著队伍前进。虽说他们本来就预料到会有惊天动地的变化,但他们对于这些树人的转变还是感到十分惊讶。他们的怒气彷

 佛山洪爆发一样的突然,势不能挡。

 「树人们毕竟还是很快下定了决心,对吧?」皮聘过了不久之后,趁著歌声暂歇,四周只有踏步声和挥手声的时候问道。

 「快吗?」树胡回答道:「呼姆!的确很快,比我想像得快多了。我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看过他们这么激动了。我们树人通常不喜欢情绪上的波动,除非认知到我们的性命和树群陷入极端的危险,否则我们是不能采取行动的。自从索伦和渡海的人类宣战以来,这座森林就没有这样过了。是那些半兽人肆无忌惮的砍伐激怒了我们,而且,本来应该协助我们的邻居竟然出了我们。巫师们应该知道不能犯下这种致命的错误,他们应该知道的。不管是精灵语、树人与或是人类的语言,都没有办法描述这种恶行。我们要推翻萨鲁曼!」

 「你们真的会打破艾辛格的城门吗?」梅里问道。

 「呵,嗯,我们真的可以!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们有多强壮。你们听过食人妖吗?它们拥有一身可怕的怪力。但是,食人妖只是天魔王在黑暗时代里模仿树人所做出的仿冒品,

 在古老的星光第一纪元中,天魔王马尔寇创造了一种凶猛、强悍,却毫无智慧的食人生物,这些黑血的巨人被称为食人妖。据说马尔寇是模仿树人们强而有力的体魄,才创造出这个种族。不过,它们的智能极度低落,几乎不会任何的语言,大部分只能用半兽人之间的方言交谈。它们的身材几乎是一般人类的两倍高,皮肤则是绿色的鳞甲,可以抵挡刀剑的攻击;不过,它们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畏光。由于创造它们的法术是在黑暗中施展的,如果光亮照到它们身上,这个法术就会被破除,它们的外壳就会开始往内生长,将它们化成石像。因此,它们在黑夜出没,或是待在隧道或洞穴中等猎物上门。

 当第二纪元索伦崛起的时候,他赐给这些愚蠢的生物相当的智力,让它们有了学习和制造工具的能力,也成为更恐怖和危险的生物。

 正如同半兽人是精灵的仿制品一样。我们是大地的骨干所孕育,我们可以像树根一样轻易地断山裂石,只要我们一激动起来,那速度可是快多了!只要我们没有被砍倒,或是被火焰、魔法给摧毁,我们可以将艾辛格撕成两半,甚至将它的铜墙铁壁都化成废墟。」

 「但萨鲁曼会试著阻止你们,对吧?」

 「嗯,啊,是的,的确是如此,我并没有忘记这一点,我的确为此思索了很久。但是,许多的树人都比我要年轻很多,他们现在都已经被唤醒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摧毁艾辛格!不过,不久之后他们的情绪就会比较平复,在我们停下脚步喝水的时候,他们会开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啊,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很口渴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利用,这些问题都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面好好的想。」

 树胡和其他人一起唱著歌,继续往前进。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声音化成呢喃,最后甚至沉默下来。皮聘看见他的双眉紧锁在一起。最后,他抬起头,皮聘看见他的眼中有著哀伤的光芒,但那并非是不快乐的情绪,他眼中的光芒彷佛沈陷得更深了些。

 「当然,吾友,也是有这个可能,」他缓缓地说:「我们可能迈向的是我们自己的末日,这是树人最后一次的进军。但是,如果我们待在家中袖手旁观,迟早末日会找上我们。其实我们自己也都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这并不是仓促的决定,至少,树人的最后一战或许可以换取后人的歌颂,啊……」他叹气道:「我们在彻底消失之前,或许可以对这世界作出最后的贡献。不过,我还是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我们和树妻的歌谣成真,我实在很想念芬伯希尔!好吧,这么说吧,歌曲就像树木一样,它们结实的方式和时机不是外人可以预料的,有些时候,它们会就这样枯萎凋谢。」

 树人们继续大步前进,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一块往南方攀升的斜坡上,他们不停地往上爬,来到了西边的高地。众人离开了森林,来到了只有稀疏桦木生长的空旷高地,然后是只有几株苍老松树的荒地。太阳缓缓地落入眼前的山脉背后,暮色笼罩大地。皮聘回头看著队伍,他发现树人的数量增加了──还是他看错了?原先光秃秃的斜坡上现在长满了树木,但它们都在移动著,难道是法贡森林整个苏醒过来,越过山丘准备开战了吗?

 他揉揉眼睛,怀疑是否睡意让他看到了幻影?但那些灰色的身影依旧继续往前移动,许多的枝枒中都传来了如同刺耳风声一般的声响。树人们越来越靠近高地边缘,所有的歌声也都停了下来。夜色降临,四野一片寂静,只有大地在树人脚下微微颤动和枝叶骚动的声音。最后,他们走到了高地边缘,低头看著一个幽深的黑洞:那是山脉边缘的裂谷,捻苦路纳,萨鲁曼之谷。

 「夜色笼罩艾辛格!」树胡说。

 第三章 第五节 白骑士

 第五节 白骑士

 「我都快冷到骨髓里了!」金雳跺著脚,挥舞著手臂说。好不容易到了白天。天一亮,三人就想办法弄出一顿早餐填饱肚子。在晨光中,他们准备继续搜寻哈比人的足迹。

 「也不要忘记找那个老家伙的足迹!」金雳忿忿地说道:「如果我发现他的脚印,我的心情会好一点。」

 「为什么呢?」勒苟拉斯问道。

 「因为有脚、会留下脚印的老人,多半不会是什么可怕的怪物。」矮人回答道。

 「或许吧!」精灵回答:「不过,这里的草丛很乾、很深,即使是沈重的靴子,可能也无法留下脚印。」

 「这应该难不倒游侠的,」金雳说:「亚拉冈可以轻易地从弯倒的杂草中判读出线索来,不过,我也不期望他能够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是萨鲁曼的影像。即使在大白天,我也敢这么说,或许他还正从法贡森林里瞪著我们呢!」

 「的确很有可能,」亚拉冈说:「但我还是不太确定,我刚刚在思考有关马匹的事情。金雳,你说它们昨晚是被吓跑的,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勒苟拉斯,你有听见任何的异样吗?它们听起来像是受到惊吓的牲畜吗?」

 「没有,」勒苟拉斯回答:「我清楚听见它们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四周的黑暗和我们自己的恐惧,我会说它们是太过兴奋了。它们的嘶鸣声就像是马儿看到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

 「我也是这么想!」亚拉冈说:「但除非它们回到我们身边来,否则我搞不清楚其中的谜团。来吧!天色已经很亮了,还是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稍后再来猜测吧!我们应该从营地附近往四下仔细搜寻,不要漏掉任何可能的线索,沿著斜坡往森林的方向找。不管我们对于昨晚的访客有什么看法,我们的任务还是找到那些哈比人;如果他们真的凑巧逃了出来,应该会躲在树林间,至少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线索。如果在这里和森林的前缘都找不到任何的痕迹,那么就必须在战场的焚灰之间找寻线索。但是,洛汗国的骠骑手段实在太俐落了,我们在那边恐怕找不到多少痕迹的。」

 三人在四周的地面仔细搜寻了一阵子,树木静静矗立著,彷佛也在为他们哀悼一般。亚拉冈慢慢地往外走,他来到了河岸边那些篝火的残迹旁,沿著地上的脚印走回战斗开始的地方。突然间,他停下脚步,脸几乎贴到草丛中。然后,他发出一声大喊,其他人连忙跑了过来。

 「终于,我们在这边找到了新的线索!」亚拉冈从地面上捡起一片破碎的叶子给大家看,那是个有著金色色泽的苍白叶片,已经开始缓缓地变成枯萎的褐色。「这是罗瑞安的树叶,上面还有一些乾粮的碎屑,地面上也有一些。你们看!附近还有几段被切断的绳索!」

 「这是割断绳索的小刀!」金雳说。他弯下腰,从一丛曾经被践踏的草丛中,拿起一根短的锯齿刀刃,被踩断的刀柄就落在旁边。「这是半兽人的武器!」他小心翼翼地捏著刀柄,看著它弯曲的形状,面露恶心之色。刀柄的形状是一个丑恶的脑袋,脸上露出邪淫的笑容。

 「好吧,这真是最大的谜团了!」勒苟拉斯抱怨道:「一个被绑住的俘虏,竟然从半兽人和骑士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然后他在没有任何掩护的地方停了下来,利用半兽人的小刀割断绳索。可是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如果他们的脚被绑住,要怎么走路呢?如果他的手被绑住,又要怎么使用小刀呢?如果他的手和脚都没有被绑,那他又为何割断绳索?就算他对于自己惊人的表现很满意,竟然又坐下来舒舒服服的吃乾粮?光从这点,就算没有罗瑞安的树叶,我们也可以推断这家伙一定是哈比人。在那之后,我想他们应该就长出翅膀来,高高兴兴地飞进树林里面去了。要找到他应该很简单,我们只要也跟著长出翅膀就好了!」

 「我猜这一定和魔法有牵连,」金雳说:「不知道那个老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亚拉冈,你对于勒苟拉斯的推论有什么看法?你有更好的高见吗?」

 「或许吧!」亚拉冈脸上挂著诡异的笑容:「手边还有一些细微的线索你们没有考虑到:我同意这名俘虏一定是哈比人,在他抵达这边之前,手或腿一定已经挣脱了束缚,我猜是他的手,因为这样让这个谜题变得比较容易,而且,从其他的线索看起来,他是被半兽人抱到这边来的。你们看,几步之外有血迹;那是半兽人的血迹。在这一带有很深的蹄印,又有重物被拖走的痕迹。这名半兽人是被骠骑杀死的,后来他的尸体又被拖去焚化。但他们并没有发现哈比人,他并非『毫无掩护』,因为当时还是晚上,他又穿著精灵斗篷。他觉得又饿又累,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在他利用死去敌人的小刀割断绳索之后,就顺便休息了一下,吃掉一些东西。不过,幸好,即使他逃跑的时候没有携带任何装备,身上至少还有一些兰巴斯,这种在口袋随身携带食物的习惯也是哈比人的特色之一。我虽然都是用他来描述,但我希望梅里和皮聘是一起行动的;很遗憾的,现场没有其他的线索可以支持我的这个想法。」

 「根据阁下精巧的推论,请问我们的朋友,一开始又是怎么挣脱手腕的束缚呢?」金雳问道。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亚拉冈回答:「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半兽人要把他们抱走;我们可以合理的假设,他绝对不是想帮助他们逃跑。因为如此,我似乎明白了一个从开始就让我大惑不解的情况:为什么在波罗莫战死后,半兽人们甘于只抓走梅里和皮聘就好了?他们并没有试图找出我们,也没有攻击我们的营地;相反的,他们全速朝著艾辛格前进。他们是否有可能以为:自己已经俘虏了魔戒持有者和他忠实的仆人?恐怕不是。即使他们的主人知道真相,应该也不敢就这样把这机密说得这么清楚。他们绝不可能对属下公开提及魔戒,半兽人不是那么忠实的仆人;但我想,半兽人的命令应该是不计一切代价俘虏哈比人。在战斗开始前,有人试著想把俘虏偷带走,对于这些人来说,阵前叛变是家常便饭;某些强壮、大胆的半兽人或许想要独自带著这奖赏逃跑,获取利益。这就是我的推断,也许还有别的可能性,但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我们可以确定一点:我们的朋友至少逃出了一名,现在的任务则是在回到洛汗之前找到他。我们不能够因法贡森林而退却,因为他一定被迫躲入了这座森林。」

 「我不知道什么比较让我害怕:法贡森林,还是将来必须走路回洛汗。」金雳闷闷不乐地回答。

 「那我们还是先进法贡森林吧!」亚拉冈说。

 过不了多久,亚拉冈又找到新的线索,在靠近树沐河的地方,他找到了脚印;那些是哈比人的脚印,但对方的脚步太轻,无法确认有多少人。接著,他们又在森林边缘的一株大树旁找到了一些痕迹,但该处的泥土太硬了,找不到进一步的线索。

 「至少有一名哈比人站在这里,回头看了一阵子,然后他就转过身,走进了森林中。」亚拉冈说。

 「那我们也必须进去,」金雳说:「不过,我不喜欢这座法贡森林的感觉,之前也有人警告我们了,我真希望我们身在别的地方!」

 「不管传说是怎么说的,我并不认为这座森林有邪恶的气息,」勒苟拉斯说。他站在森林的边缘,弯身向前,彷佛正在倾听著森林中的声响和游动的暗影。「不,这不是邪气,就算是,也距离我们很远。我只能依稀听到黑暗之处有著黑色树木的动静。我们附近没有任何的威胁,但我可以感觉到提防小心和愤怒的气息。」

 「好吧,至少它们不需要对我生气,」金雳说:「我可没有伤害它们。」

 「我当然知道,」勒苟拉斯说:「但它的确受过伤害。森林里面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或是即将发生,你们可以感觉到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吗?让我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我觉得空气很闷,」矮人说:「这森林比幽暗密林要来得稀疏,但气氛却没有多大差异。」

 「这是座非常非常古老的森林,」精灵说:「古老到几乎让我觉得自己又变年轻了,自从我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旅行以来,我就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是座充满了回忆的森林,如果在和平的年代,我在此可能会觉得身心舒畅。」

 「我想也是!」金雳哼了哼,「毕竟你是木精灵,而所有的精灵都是怪里怪气的家伙。但你至少让我很放心,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著。不过,请随时准备好你的弓箭,我也会备好我的斧头,不是要用在树木上啦!」他看著身边的大树,急忙补充道:「我可不想要再意外遇上那个老人,手上还没有可以『讨论』的筹码。我们走吧!」

 话一说完,三名百里追踪的猎人就走进了法贡森林,勒苟拉斯和金雳把观察足迹的工作交给亚拉冈。森林的地面十分乾燥,又盖满了枯叶,不过,亚拉冈推测逃跑的俘虏,多半会靠近水边走,因此他经常走回溪水边观察,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发现了梅里和皮聘停下脚步喝水和泡脚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里有一对哈比人的足印,其中一双还比较小。

 「这真是不错!」亚拉冈说:「可惜的是这脚印已经是两天之前的痕迹了。看起来,从这边开始,哈比人离开了水边。」

 「那我们该怎么办?」金雳说:「我们没办法在法贡森林这么大的区域搜寻他们的踪迹,我们的存粮不够。如果我们不能赶快找到他们,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除非我们愿意和他们一起坐下来,手牵著手挨饿表达我们的友谊。」

 「如果我们只剩这个选择,那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亚拉冈说:「我们继续往前吧。」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树胡的小山丘前斜坡,三人看著通往高地的那座简陋的阶梯。阳光不时从云朵中洒出金光照耀森林,四周围看起来也不再那么的局促不安。

 「让我们上去看看四周吧!」勒苟拉斯说:「我还是觉得胸口有点闷,尝尝新鲜的空气对我可能比较好一些。」

 一夥人爬上阶梯,亚拉冈走得比较慢,最后才爬上高地,一路上他都在仔细地观察阶梯和地面的蛛丝马迹。

 「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哈比人来过这里!」他说:「但还有其他的痕迹,非常奇怪的痕迹,我竟然认不出来。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从这块高地上看见什么线索,让我们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站直身子,看著四周,但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高地面向南方和东方,但只有东方的视野是开阔的,他可以看见那个方向的树木,和之前他们所踏足的平原衔接在一起。「我们绕了很大的一圈,」勒苟拉斯说:「如果我们在大河上的第二天或第三天就往西

 走,都可以毫发无伤的来到这里。前途果然是难以预料的啊!」

 「但我们并不想来法贡森林啊!」金雳说。

 「不过我们还是到了这边,又正好陷入了此地的罗网之中,」勒苟拉斯说:「你看!」

 「看什么?」金雳问道。

 「森林里面的东西。」

 「哪里?我可没有精灵那么好的视力。」

 「嘘!小声点!看那边!」勒苟拉斯指著眼前的景象:「就在森林里,在我们之前经过的地方,就是他──你应该可以看见他在森林里面走动吧?」

 「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金雳压低声音说:「亚拉冈,你看!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那个老人又来了,全身都穿著肮脏破烂的灰衣服,难怪我一开始没发现他。」

 亚拉冈低头一看,发现一个弯腰驼背的身影正在缓缓移动。他的距离并不远,看起来像是一个倚著拐杖前进的老乞丐。他的头低垂,并没有朝向他们的方向打量。在其他的国度中,三人或许会用关怀的话语迎接他,但此时此刻,三人都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感觉到有什么隐藏的力量或是威胁正逐渐靠近。

 金雳张大眼呆立了好一阵子,看著那身影越走越近。然后,突然间,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喊道:「勒苟拉斯,快拿弓!瞄准他!准备好!那是萨鲁曼。别让他有机会开口,或是对我们说话!先射再说!」

 勒苟拉斯拿出长弓,缓缓地拉开弓弦,彷佛有另一股力量在和他的意志抗衡。他的手上捻著一支箭,但却没有将它搭在弦上。亚拉冈沉默地站著,脸上露出极度专注的表情。

 「你们在等些什么?你们到底怎么搞的?」金雳压低声音,紧张万分地说。

 「勒苟拉斯是对的,」亚拉冈低声说:「不管我们有多害怕、有多恐惧,都不可以就这样攻击一名老人。我们等著看吧!」

 就在那一刻,那老人加快了脚步,以惊人的速度来到了石壁之下。然后,突然间他抬起了头,众人则是动也不动地往下看。天地之间瞬间变得万籁俱寂。他们看不见他的面孔,他戴著兜帽,在兜帽之上还有一个宽边的高帽,遮住了他脸上所有的特徵,只露出鼻子和灰胡子。不过,亚拉冈觉得自己似乎惊鸿一瞥地看见,对方在帽檐下精光逼人的双眼。

 最后,那老人终于打破了沉默:「朋友,真高兴见到你们!」他柔声说:「我想要和你们谈谈,是你们要下来,还是我要上去?」不待回答,他就开始往上爬。

 「就是现在!」金雳大喊著:「勒苟拉斯,阻止他!」

 「我刚刚不是说过要和你们谈谈了吗?」那老人说:「精灵先生,快把弓箭拿开!」

 弓箭果然从勒苟拉斯的手中掉下,他的手却依旧保持著原来的姿势。

 「还有你,矮人先生,请你先把手从斧柄上上移开,等我上来吧!你不会需要这个『筹码』的。」

 金雳动也不动,如同石像一般呆立著,眼睁睁地看著这老人身手矫健如同山羊一般跳上阶梯。老人似乎不再如之前一样的露出疲态,当他踏上高地的时候,似乎有什么白光一闪,彷佛灰色的破衣底下还穿著华美的白袍,意外显露了出来。在这一片寂静中,金雳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我再重复一次,真高兴见到各位!」那老人走向众人道。当他距离只有几尺远的时候,他靠著手杖,从帽檐下瞪视著他们:「诸位在这里有何贵干?精灵、人类和矮人,全都穿著精灵的衣服,我想这一定有段引人入胜的故事吧!我们在这里可不常看见这种景象。」

 「听您说话的口气似乎很了解法贡森林,」亚拉冈说:「我的推论没错吧?」

 「不敢说是很了解,」那老人回答:「我可能要花上好几辈子的时间才能够了解这里,但我偶尔会来这边逛逛。」

 「我们可以知道您的大名,听听阁下的高见吗?」亚拉冈说:「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有一个急迫的任务是不能等的。」

 「我刚刚已经说过我的高见了,你们在这边干什么,有什么精彩的故事可以和我分享吗?至于我的名字!」他轻轻地笑了几声,亚拉冈觉得那声音让他感到全身一股寒意,但却不是出自于恐惧或是害怕,那感觉彷佛是冰水或是冷风扑面而来,让他突然间清醒过来。

 「我的名字!」老人又重复了一次:「你们应该都已经猜到了吧?我想你们之前应该听过的。没错,你们绝对听过这名字。来吧,还是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三人沉默地站著,没有回应。

 「如果你们还是这种态度,可能会让人怀疑你们的任务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老人说:「幸好我知道一些内情,我相信你们在追踪两名哈比人的足迹。没错,哈比人!别这样瞪著我,假装你们好像从来没听过这名字一样;你们听过,我也不例外。好吧,再告诉你们,他们前天爬到这里来过,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物。这样有没有让你比较安心一点?现在你们是不是想要知道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好吧好吧,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们更多的消息。我们为什么还站在这边?你们应该看得出来,这个任务已经没有那么紧急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那老人转过身,走向悬崖边的一堆石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其他的人彷佛魔咒解除一般,也都回过神来。金雳的手立刻握住斧柄,亚拉冈拔出箭,勒苟拉斯拾起了弓。

 老人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些。接著,他的灰斗篷被风吹了开来,他们这次终于确定的看见了底下穿著白色的衣服。

 「萨鲁曼!」金雳擎著斧头冲向前:「快说!快说你把我们的朋友藏到哪里去了!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如果你不说,我就给你脑袋上一斧头,恐怕连巫师都没办法应付我这一斧!」

 老人的动作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他立刻跳了起来,跃到一块大岩石之上。他站在那边,身形突然间变得无比巨大,低头俯视著所有人。他的兜帽和灰色的破烂衣物都被丢了开来,身上白色的服装显得格外耀目。他举起法杖,金雳的斧头从他手中飞出,掉落在地面上;亚拉冈的宝剑紧握在他僵硬的手中,此时也跟著发出刺眼的火焰。勒苟拉斯大喊一声,对著高空射出一箭,它化成一道火焰。

 「米斯兰达!」他大喊著:「米斯兰达!」

 「真高兴见到你,勒苟拉斯!」那老人说。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的须发在阳光下如同白雪一样洁白,袍子散发著白色的光芒,他的双眼清澈雪亮,如同阳光一样直刺人心,他的手中握著无比的力量。众人的心中充满了惊讶、欢乐和恐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亚拉冈才回过神来:「甘道夫!」他说:「没想到你竟然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了!我刚刚究竟是怎么了,竟然没有认出你!」金雳一言不发跪倒在地上,双手遮住眼睛。

 「甘道夫……」那老人覆颂著,彷佛在回想记忆中一个极少使用的字眼:「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我以前叫作甘道夫。」

 他从岩石上走下来,捡起地上的灰斗篷,再度将它披起;众人有一种太阳再度被云雾遮掩的感觉。「是的,你们还是可以叫我甘道夫!」他的声音又再度恢复成他们的老友和向导:「起来吧,我的好金雳!我不怪你,你也没伤到我。是的,老友们,你们的武器根本都没法伤到我的。高兴一点吧!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正好在一切扭转的关键,前所未见的风暴即将降临,但局势已经逆转了。」

 他摸著金雳的头,矮人抬起头,突然间笑了:「甘道夫!」他说:「可是你为什么穿著白色的衣服?」

 「没错,我现在只穿白衣了,」甘道夫说:「你们其实也可以把我当作萨鲁曼,我扮演的是萨鲁曼应该担任的角色。算了吧,还是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吧!在我们分手之后,我越过了火焰和深水的考验,再度记起了许多我早已忘却的事物。我可以看见极远的情势,但却对许多近在眼前的消息视而不见。说说你们自己的状况吧!」

 「你想要知道些什么?」亚拉冈问:「如果是自从我们在桥上分离之后的故事,那可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们有关哈比人的消息?你找到他们了吗?他们安不安全?」

 「不,我没有找到他们,」甘道夫说:「爱明莫尔高地之间的山谷被黑暗所笼罩,直到老鹰发现他们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两人的行踪。」

 「老鹰!」勒苟拉斯说:「我之前看到一只老鹰在很远的高空飞翔,大概是三天之前,在爱明莫尔正上方的空域。」

 「是的,」甘道夫说:「那位就是风王关赫,也是将我从欧散克塔救出来的巨鹰。我派他先到这边来侦察河边,收集情报。它的视力很好,但它无法看见所有在山中和树林内的事物;有些是它看见的,有些是我自己发现的。魔戒现在已经不在我能提供协助的范围之内了,没有一个魔戒远征队的成员能帮得上忙。它差点就被魔王发现,但它还是逃了开来。我在其中也出了一些力,当时我在高处,由于我和邪黑塔的搏斗,魔戒才能躲过一劫。因为这样,我非常非常地疲倦,稍后也为此沉思了很久。」

 「那你知道佛罗多的去向!」金雳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的状况怎么样?」

 「我不敢确定,他暂时逃离了一次极大的危险,但他眼前还有许多的挑战。他决定单独前往魔多,而他也出发了。我就只知道这么多。」

 「不是单独一人,」勒苟拉斯说:「我们认为山姆和他一起去了。」

 「是吗?」甘道夫的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微笑:「真的吗?我现在才知道,但我并不觉得惊讶。很好!非常好!你让我放心了,你们最好再多告诉我一些。坐到我身边来,告诉我你们的旅程。」

 三人坐在他的脚边,亚拉冈从头开始叙述一行人的故事。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甘道夫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著,并没有询问任何的问题。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也一直闭著;最后,当亚拉冈说到波罗莫战死,以及他的尸体被放在大河上的情景时,老人叹了一口气。

 「亚拉冈吾友,你并没有说出所知或是所推测的全部!」他静静地说:「可怜的波罗莫,我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这对他来说是极端严苛的考验,他是一名战士,也是流有高贵血液的王族。凯兰崔尔告诉过我他有危险,幸好他最后还是躲过了万劫不复的结局,我替他感到高兴。如果只从波罗莫的角度来看,我们带来那两位年轻的哈比人其实是好的,不过,他们所扮演的角色还不只如此。他们被带到法贡森林来,这两名哈比人的到来,就像是落在山坡上的小石头一样,乍看虽然不显眼,却会启动惊天动地的山崩。即使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我也可以听见那土石松动的声音。在大难来临的时候,希望萨鲁曼最好在他家中面对这一切!」

 「亲爱的朋友,有件事情一直没有改变,」亚拉冈说:「你依然还是很爱说谜语。」

 「什么?谜语?」甘道夫说:「不!我刚刚是在大声的自言自语,这是我的老习惯了。我习惯对众人中最睿智的家伙说话,因为实在没体力对那些年轻人解释一切。」他又笑了,但这次,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温暖的阳光一样和煦。

 「即使以古代人类的眼光看来,我都已经不再算是年轻了。」亚拉冈说:「你愿意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我又该说些什么?」甘道夫暂停片刻,思索著:「如果你想要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只能说,刚刚所讲的都是我对于目前局势的看法。当然,魔王也早就知道魔戒已经离开了夏尔,而它目前的持有者是一名哈比人。他现在也知道离开瑞文戴尔的远征队人数,以及每个人的种族,但是,他依旧还不确定我们的目的和用意。他推测我们都会前往米那斯提力斯,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根据他的思考模式,我们这样的计画会对他造成极为沉重的打击。他目前正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会有哪个掌握权柄的伟人出现,拿著魔戒挑战他、以战争推翻他,取代他的地位。他根本没想过我们只想推翻他,不想找人取而代之;我们竟然想摧毁魔戒的这个计画,也根本从未出现在他最黑暗的噩梦中。毫无疑问的,你也看得出来我们的幸运和希望之所在。由于他幻想中的战争,他被迫仓促掀起战争,认为自己必须要把握时机。他相信如果是自己先发制人,只要伤害够大,或许可以不用发动接下来的攻击,因此,他为最终战争所准备的兵力,必须比计划中更早开始行动。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他把所有的力量用来守卫魔多,倾全力搜寻魔戒,那我们才真正只能臣服于他;不管我们使用什么样的方法,最后魔戒和持有者都无法躲过他的搜寻。幸好,他的目光在世界各地犹疑,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家门,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米那斯提力斯之上。不久之后,他就会发动全部的兵力攻打该处。」

 「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派出阻挠远征队的部队已经失败了。他们没找到魔戒,也没有带回哈比人的俘虏。即使他们只做到了后者,对我们也会是沉重的打击,甚至可能导致整个计画的瓦解。不过,我们还是别想太多,免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至少目前来看,魔王的计画失败了。这都要多谢萨鲁曼!」

 「那萨鲁曼没有出卖我们罗?」金雳问道。

 「他依旧是个叛徒,」甘道夫说:「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这听起来很奇怪,对吧?艾辛格的阵前倒戈似乎是我们所承受最大的打击。被我们当作统领和指导者的萨鲁曼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他威胁洛汗国的骠骑不得支援米那斯提力斯,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邪恶的势力从东方入侵。但是,叛徒是把两面刃,萨鲁曼也有私心想要抢夺魔戒,据为己有,至少想抓到几名哈比人供作他邪恶计画的驱使。因此,在索伦和萨鲁曼的尔虞我诈之下,他们唯一达成的任务,就是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将这两名哈比人带到法贡森林来,如果不是这命运的安排,这两人可能根本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一来,他们的情报和计画都出现了极大的漏洞。多谢洛汗国的骠骑,这下子魔多不会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了。但黑暗魔君知道有两名哈比人在爱明莫尔被俘,并且违抗他手下的命令被强迫带到艾辛格去。现在,艾辛格也成了米那斯提力斯之外的一大隐忧;如果米那斯提力斯陷落,萨鲁曼恐怕也会唇亡齿寒。」

 「真可惜我们的朋友将这两大势力分隔开来,」金雳说:「如果艾辛格和魔多之间没有其他国家作为分隔,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如果这样,那获胜者将会拥有比任何一方都要强大的力量,而且也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甘道夫分析道:「但艾辛格是无法对抗魔多的,除非萨鲁曼先弄到魔戒,现在这已经永远不会发生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危险,有许多事情他依旧被蒙在鼓里。他急著想要捕获猎物,因此迫不及待离开基地,想要观察和监督他的手下;但这次,他来得太晚了,战斗已经结束,他也没有在这边停留太久。我观察过他的思绪,发现了他的疑虑。他不擅长野外追踪的技巧,因此,他相信那些骑士杀死了所有的人,并且将尸体全都烧光了。但他看不出来这些半兽人是否带著俘虏,他也不知道他的部下和魔多的爪牙之间的争执,更不知道有翼使徒的事情。」

 「有翼使徒!」勒苟拉斯惊呼一声:「我在萨恩盖宝激流上,用凯兰崔尔的弓射了他一箭,让他从空中坠落。他让我们恐惧不已,那到底是什么生物?」

 「是你无法用弓箭杀死的敌人!」甘道夫说:「你杀死的只是他的座骑,但骑士很快就获得了新的座骑,因为他是九戒灵之一,骑著有翼的座骑。很快的,他们所带来的恐惧将会侵袭我们盟友的军队,遮蔽阳光的温暖。但他们暂时还不能跨越大河,萨鲁曼也没机会知道戒灵的新伪装。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魔戒上。魔戒曾出现在那场战斗中吗?有人找到魔戒了吗?如果骠骑王希优顿偶然发现了它的力量怎么办?他所看见的只有这些,因此,他回到艾辛格,加强对洛汗的骚扰。在这段时间中,有一个更靠近的危险他浑然不觉,只是不断地的动脑对付洛汗,他忘记了树胡这号人物。」

 「你又在自言自语了!」亚拉冈笑著说:「我不知道树胡是什么人。我大概猜到了萨鲁曼的两面作战计画,但我看不出来哈比人到法贡森林这件事有什么重要的,最多不过是让我们徒劳无功地紧追数百哩而已。」

 「等等!」金雳大喊一声:「我还想先知道一件事情,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是你──甘道夫,还是萨鲁曼?」

 「你们看到的绝对不可能是我!」甘道夫回答:「所以,我必须假设你们看到的是萨鲁曼。很明显的我们看起来很相像,所以我可以原谅你想砍掉我脑袋的冲动。」

 「很好,很好!」金雳说:「我很高兴那不是你。」

 甘道夫又笑了:「是的,亲爱的矮人,」他说:「幸好我没有到哪里都被认错,这经验我可很丰富哪!不过,当然啦,我也不会责怪你对我的欢迎仪式。当初我们还不是把萨鲁曼当作盟友,和他商讨机密大计,却没想到正是和魔王在打交道啊。金雳,但愿有一天你可以同时看到我们两人,那时再作出判断吧!」

 「可是那些哈比人呢!」勒苟拉斯打岔道:「我们为了找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你似乎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

 「和树胡以及树人们在一起。」甘道夫说。

 「树人!」亚拉冈大惊道:「古代传说树林中有高大的树人,原来是真的?世界上还有树人吗?如果那不是洛汗国的传说,我也只会以为他们是古代绝种的生物。」

 「才不只是洛汗国的传说呢!」勒苟拉斯辩解道:「不,大荒原上的每名精灵都会吟唱这些树人的悲歌,但是,树人只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如果我遇到树人,我真的会觉得自己又变年轻了!至于树胡,这其实是『法贡』两个字翻译成通用语的称呼,但你似乎好像指的是一个人。这个树胡是谁?」

 「啊!你问太多了,」甘道夫说:「我对他所知甚少,但光是这样的故事就足以让你们听上很久的时间了。树胡就是法贡,这座森林的守护者,他是树人中最年长、也是中土世界太阳下最古老的生物。勒苟拉斯,我真的希望你有机会可以遇见他,梅里和皮聘很幸运,他们就在我们坐的这个地方遇见了他。他在两天前来到这里,并且把他们带去远方山脚下他居住的地方。他经常来到这里静思,特别是在外界的传言让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四天以前,我看到他在树林间穿梭,我想他发现了我,因为他停了下来;但我并没有开口,因为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忧虑,而且在与魔多之眼的搏斗之后非常疲倦,而他也没有开口叫我的名字。」

 「或许他也把你当作萨鲁曼了,」金雳说:「但你似乎把他当做朋友,我一直以为法贡森林是很危险的。」

 「这算是危险吗?」甘道夫大声说:「我也很危险,除非你们亲眼见到黑暗魔君,否则我可以算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人。亚拉冈也很危险、勒苟拉斯也很危险,金雳,你被危险所包围了……连你自己也很危险。当然,法贡森林的确不平静,特别是对于那些执斧入山林的人来说更是如此;而法贡本人也很危险,但他同样的也很睿智和友善。不过,现在他长期累积的怒气已经满溢了,整座森林中都充满了他的愤怒。哈比人的到来和所带来的消息,让这怒气决堤而出;很快的,它们就会化成滔天巨浪,但瞄准的目标是萨鲁曼和艾辛格的士兵。有件自远古以来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即将发生了:树人将苏醒过来,了解自己拥有惊人的力量。」

 「他们会怎么做?」勒苟拉斯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甘道夫说:「我想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低下头,陷入沉思。

 其他人看著他。一道阳光穿破云层,落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让他看起来彷佛被光芒所笼罩一般。最后,他抬起头,直视著太阳。

 「快到中什了,」他说:「我们必须赶快动身。」

 「要去找我们的朋友和树胡吗?」亚拉冈问道。

 「不,」甘道夫说:「这不是你们该走的道路。我已经告诉你们希望之所在,但那也只是希望而已,希望并不代表事实,也不代表胜利。我们和所有的盟友们都处身在战争中,这场战争只有靠著魔戒才能够让我们确保胜利。这让我十分哀伤,更极端地恐惧:许多的事物可能被摧毁,甚至一切可能会失落在黑暗中。我是甘道夫,白衣甘道夫,但黑暗的力量依旧比我强大许多。」

 他站起身,以手遮日看向东方,彷佛正观看著极遥远地方无人能见的事物。然后他摇摇头。「不!」他柔声说:「它已经离开了我们的掌握,至少我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我们不再会受到魔戒的诱惑。我们必须在几近绝望的状况下面对危机,但至少真正致命的威胁已经去除了。」

 他转过身。「来吧,亚拉松之子亚拉冈!」他说:「不要后悔你在爱明莫尔所做的决定,也不要认为那是一场徒劳无功的追踪。你在一团混乱中理出头绪,作出了选择,那选择是正确的,我们也获得了回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即时会面,否则将错过最好的时机。你和同伴们的任务暂时结束了,下一个旅程则是你对人所许下的承诺,你必须前往伊多拉斯,谒见希优顿,因为他们需要你。安都瑞尔圣剑的光芒必须显现,才能战胜那场战斗。洛汗国已经陷入了战争,还有更邪恶的阴谋:希优顿身陷危机之中。」

 「难道我们就不会再见到那些快乐的哈比人吗?」勒苟拉斯说。

 「我不会这么说,」甘道夫说:「谁知道呢?别心急,去你该去的地方,心中怀抱著希望!去伊多拉斯吧!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去的。」

 「不管对什么年纪的人来说,那都是段很长的路,」亚拉冈说:「我担心在我们赶到之前,战斗就结束了。」

 「我们到时就会知道了,到时就知道了。」甘道夫说:「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没问题,我们会一起行动的,」亚拉冈说:「但我猜得到,如果你想的话,其实会比我还要早到达那边。」他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著甘道夫。其他人瞪著两人,看著他们面对面地站著。亚拉冈那人类的身影十分高大,如同磐石一般坚定不移。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看起来彷佛是刚脱离迷雾之海的君王,踏上低等人类的湾岸一样。在他面前则是一个苍老的身影,白色的袍子闪著光芒,彷佛有一种经历岁月磨练的神光隐匿其中,超越了君王的力量。

 「甘道夫,我说的对不对?」亚拉冈终于说:「只要你想做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比我更快达成。这让你理所当然成为我们的队长和舵手。黑暗魔君有九名骑士,但我们拥有一名力胜千军的白骑士。他通过了火焰和深渊的考验,众人将对他无比的畏惧,我们愿意跟他

 上山下海。」

 「是的,我们愿意一起跟随你!」勒苟拉斯说:「但首先,甘道夫,我必须知道你在摩瑞亚到底怎么了,好让我心安。你愿意告诉我们吗?难道你就不能多花一点时间,对朋友解释你是如何逃出的吗?」

 「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甘道夫回答:「时间已经不够了。但即使我们有一整年的时间可以耗用,我也不会告诉你们一切。」

 「那就请你把握时间,把你愿意说的部分告诉我们!」金雳锲而不舍地追问:「来嘛!甘道夫,告诉我们你和炎魔决斗的最后结果是如何!」

 「别提起他的名字!」甘道夫的脸上彷佛闪过一阵痛苦的乌云,他沉默地坐著,看起来苍老如风中残烛。「我不停地往下掉……」他最后终于慢慢的说,似乎连要回忆起这过程都非常痛苦。「我一直往下掉,他也跟在我身边,我被他的火焰包围,遭到严重的烧伤。然后我们一起落入了深水之中,一切都归于黑暗;死亡之潮无比的冰冷,我的心脏险些为之冻结。」

 「都灵之桥下的深渊很深,从来没人度量过。」金雳说。

 「但它还是有尽头的,是在人所未见、光明也无法达到的彼端,」甘道夫说:「最后我终于来到了大地的根基之上。他还是在我身边,他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但他化身成黏稠的形体,比缠人窒息的毒蛇还要致命。我们在地心深处不停地搏斗,时光似乎停止流逝。他紧抓住我,我也不停地抵抗,最后他逃进黑暗的隧道中。金雳,那些并不是都灵的部下所建造的,在远比矮人家园还要幽深的地底,那是被无名的生物所挖掘出来的隧道,连索伦都不知道这些生物。虽然我曾经目睹了他们,但我不愿意在此提出,让诸位的心头蒙上阴影。在那绝望的环境中,敌人成了我唯一的希望,我紧追著他不肯放弃;就这样,最后他终于带我来到了卡萨督姆的秘道中。他对这些地方实在是了若指掌,我们一直往上走,直到我们来到了无尽之阶。」

 「这个地方已经失传很久了,」金雳说:「许多人说这个地方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但其他人则认为它已经被摧毁了。」

 「它的确存在,也没有被摧毁,」甘道夫说:「它从最底层的地牢一路通往最高阶的山峰,是一段高达数千阶的螺旋楼梯。它的尽头是雕刻在西拉克西吉尔峰之内的都灵之塔。在那座山峰的积雪之中有一个孤单的开口,旁边则有一块平地俯瞰著整个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大地。该处的阳光炽烈,但脚下却完全被云雾所遮蔽。他一跳出来,我随即跟在后面,正好看见他全身冒出新的火焰来。没有人看见这一切,或许,在未来的岁月中,将会有歌谣描述那段巅峰之战。」甘道夫突然间笑了:「但歌词能写些什么呢?底下的人头抬头望去,只能看见峰顶笼罩在暴风雪中。他们听见隆隆雷声,看见耀目的闪电,以及火舌不停地在山峰上吞吐。这样还不够吗?我们四周升起了浓密的水气,那是蒸气和白烟,冰雹如同暴雨般落下……我打倒了敌人,他从高处落下,撞毁了大块的山壁,从此再也没有爬起来。接下来,我失去了意识,在昏迷的状况下四处漫游,经历了许多的磨难。我又被赤裸裸地送了回来,让我可以把所有的工作都完成。我就这么不著寸缕地躺在山顶。身后的高塔已经化为粉尘,出口也消失了,阶梯上则是落满了破裂、烧焦的岩石。我就这

 么束手无策地躺在孤绝的山峰上。我瞪著天空,看著星辰运行,每一天都如同一个纪元般地漫长。我依稀可以听见耳边传来世界各地的声响、歌谣声、哭泣声以及岩石承受极大重量的闷哼声。就这样,风王关赫最后找到了我,把我带离了绝顶。」

 「『伸出援手的老友啊,我注定要成为你的负担!』我说。」

 「『你以前或许算是个负担,』他回答:『但现在你已经不同了。在我的爪下,你轻得如同天鹅的羽毛一般,阳光几乎可以穿透你的身体。事实上,我认为你根本不需要我了,如果我松开爪子,你可能会随风飘扬呢!』」

 「『千万别松手!』我大呼道,这时才觉得生命重新在体内跃动:『带我去罗斯洛立安!」

 「『凯兰崔尔女皇派我来,就是这么说的。』他回答。」

 「因此,我就这么抵达了卡拉斯加拉顿,发现你们已经离开了。我在那里流连了一段时间,让那块大地给我带来一切的医疗。我的确获得了医治,也获得了一件白袍。我和他们商谈,也获得了许多忠告。因此,我有许多的消息要告诉你们其中一些人。女皇命我告诉亚拉冈这段话:

 登丹、伊力萨王现在人在何处?

 为何你还不知如何自处?

 失落的王储重现之时即将到来,

 灰衣的队伍也将从北而来。

 但汝之道路将充满黑暗:

 亡者镇守著那道路通往海岸。

 她对勒苟拉斯则是说:

 勒苟拉斯,绿叶在树下已经历许久

 汝已度过快乐的时光,但务需注意那大海不朽!

 若汝听见岸边的海鸥鸣叫,

 汝之心将不再甘于被森林围绕。」甘道夫沉默地闭上眼。

 「她没有给我任何的话语吗?」金雳低头道。

 「她的话语让人有不祥的感觉,」勒苟拉斯说:「对于收到的人来说却又含混不清。」

 「我还是觉得不公平!」金雳说。

 「那又该怎么样?」勒苟拉斯说:「难道你宁愿她预测你的死期?」

 「是的,如果她无话可说。」

 「怎么搞的?」甘道夫张开眼问道:「啊,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了。金雳,真抱歉!我刚刚在思索那讯息的意义。但事实上,她的确有话要告诉你,那既不黑暗、也不伤悲。」

 「『给葛罗音之子金雳──』她说:『代我向他问好,执吾发者,不管你到哪里,我的心思都与你同在。但务需小心,不要将斧头砍向错误的树木!』」

 「真高兴你能够和我们重逢,甘道夫,」矮人手舞足蹈地用矮人语唱著歌:「既然甘道夫的脑袋不可动,让我们找颗理所当砍的脑袋来动手吧!」

 「时机应该不会太远了,」甘道夫起身说道:「来吧!老友重聚,已经占去了我们不少的时间,现在该赶路了。」

 他又再度披起破旧的斗篷,开始带路。

 一行人跟著他,很快地就从高地走下来,进入森林,

 回到了树沐河的河岸边。他们一言不发,直到再度来到法贡森林边缘的草地为止,四周还是没有任何马匹的踪迹。「他们没有回来,」勒苟拉斯说:「这次恐怕要走很远了!」

 「我可不能走路,事态紧急!」甘道夫说,然后,他抬起头,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声;那声音清澈响亮,让其他人都觉得无比惊讶,很难想像这种声音会是出自老人之口。他吹了三次口哨,从遥远的地方,众人听见有马匹的嘶鸣声,乘著东风飘送过来,他们等待著有奇迹发生。不久之后,就传来了马蹄声;一开始只有躺在地上的亚拉冈可以感觉到,接著声音稳定增强,其他人也都可以听见。

 「来的不只一匹马,」亚拉冈说。

 「当然了,」甘道夫说:「一匹马可载不了全部的人哪!」

 「有三匹马,」勒苟拉斯看著平原的彼端:「你看看它们跑得多快!你看,那是哈苏风,旁边是吾友阿罗德!但领头的是一匹十分高大的骏马,我之前没有看过他。」

 「你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看见这么美丽的神驹了!」甘道夫说。「这是影疾。它是众马之王,连洛汗国之王希优顿都不曾看过比它优秀的骏马。你们看,它是不是闪著银光,跑起来如同激流奔腾?它是来找我的,它是白骑士的座骑,我们将要并肩作战!」

 正当老法师还在说话的时候,那匹马依旧冲势未缓地奔向他;它的毛皮闪耀,鬃毛在急驰下跟著狂风飞舞,另外两匹马则紧跟在后。当影疾一见到甘道夫的时候,它立刻缓下步伐,开始大声的嘶鸣;然后,它抬头挺胸奔向前,用鼻子磨搓著老人的脖子。

 甘道夫轻拍著它:「老友,这里离瑞文戴尔可真远哪!」他说:「但聪明、快速的你,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赶来帮忙。让我们奔驰到天涯海角,再也不分离吧!」

 另外两匹马很快的也跟了上来,静静地站立一旁,彷佛在等待著命令。「我们立刻前往梅杜西,前往你主人希优顿的宫殿。」甘道夫神情凝重地命令,众马低下头。「时间紧迫,请诸位同意载送我们,我们恳求你们以全速赶路。哈苏风载送亚拉冈,阿罗德则是协助勒苟拉斯,我会让金雳坐在我前面,在影疾的同意之下一起赶路。现在我们先喝点水,然后就出发。」

 「我这才明白昨晚是怎么一回事,」勒苟拉斯身轻如燕地跃上阿罗德的背:「不管它们一开始是不是因为恐惧而逃跑,最后它们都遇到了族长影疾,因此高兴地和它会合。甘道夫,你知道它就徘徊在附近吗?」

 「是的,我知道!」巫师说:「我的意念投向它,恳求它快速赶来。昨天它还在此地南方极远的地方,相信它这次应该可以更加快速地带我们回去!」

 甘道夫在影疾耳边低语几句,马王立刻开始奔驰,但并没有超过其他两匹马的步伐。过了不久之后,它猛然转向,带著众人从河水较为低浅的地方越过河流,领著他们往南踏上一块平坦的草原。这里没有任何道路的痕迹,但影疾并没有显出丝毫犹豫。

 「它正朝著希优顿在白色山脉下的皇宫前进,」甘道夫说:「这样子会比较快。东洛汗的道路比较明显,主要的大路在河的另一边,但影疾知道这块土地上的每一条捷径。」

 接下来的许多个小时,他们都在草原和河谷间奔驰著。绿草的高度有时甚至达到骑士的膝盖,众人的座骑似乎泅泳于绿色的大海中。他们一路上遇到许多泥塘,甚至包括潮湿危险的沼泽,但影疾都带领众人安全通过。慢慢的,太阳开始往西方落下,看著这块辽阔的平原,骑士们目睹太阳如同烈火一般落入地平线的另一端。在远方的山脉两边都有著红色的光芒,一道黑烟将落日掩盖了部分,把夕阳化成了血色的黄昏。

 「那里就是洛汗隘口,」甘道夫说:「刚好在我们的正西方,艾辛格就在那个方向。」

 「我看见了一道浓烟,」勒苟拉斯说:「那会是什么?」

 「战争的前兆!」甘道夫说:「继续赶路!」

 第三章 第六节 金殿之王

 第六节 金殿之王

 他们一路骑过了落日和暮色,一直骑进黑暗的夜色当中。当他们终于下马休息的时候,连亚拉冈都觉得全身酸痛。甘道夫只给了他们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勒苟拉斯和金雳把握时间睡觉,亚拉冈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甘道夫则是倚著手杖,看著黑暗中东方和西方的动态。万籁俱寂,当他们再醒来的时候,夜空中飘著许多云朵,在冷凛的风中飘移著。在冰冷的月光下,他们继续开始赶路,速度和白天时一样快速。

 时间慢慢地流逝,他们依然马不停蹄赶路。金雳开始低垂下头,如果甘道夫没有抓住他,将他摇醒,他可能就这么落下马去。疲倦但自傲的哈苏风和阿罗德,跟随著它们毫无疲态的领袖,追著那在黑夜中依稀可见的灰色影子。月亮落入多云的西方,两旁的景物都飞快地被抛在脑后。

 一阵寒意渗进夜空中,东方的黑暗缓缓消逝,化成灰色。红色的曙光从他们背后的爱明莫尔高地之上一道道窜出。黎明已经到来了,一阵狂风吹过,让路上的野草全都为之低头。突然间,影疾停下脚步昂首嘶鸣。甘道夫指著前方。「你们看!」他大喊著。众人张开疲倦的双眼凝神望去,在他们眼前就是南方的大山,顶端沾染著白色的积雪,其中渗著一道道黑色的痕迹。草原一路延伸到山脚边,最后进入许多尚未被阳光照耀的山谷中,隐遁在这些崇山峻岭的中心地带。就在这些赶路人的眼前,这块广阔的草原像是山脉间的海湾一样开展,在远方的山中,他们依稀看见一座孤峰挺立在山谷的入口处,像是一名哨兵般坚守岗位。在那座山的山脚下有一道银光闪闪的河流,而靠近岸边,藉著曙光,他们瞥见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勒苟拉斯,说吧!」甘道夫说:「告诉我们你看见了什么!」

 勒苟拉斯伸手遮住刺眼的曙光,定睛一看。「我看见一条积雪所融成的溪流,」他说:「它是从山谷中的阴影中一路流出,东边还有座翠绿的山丘,有道壕沟和带刺的围篱围住了该处。在那里似乎有许多的屋舍,在正中央的一块绿地上,有一座人类所建造的巨大殿堂,在我的眼中看起来,它似乎拥有黄金打造的屋顶,那光芒照耀著四周的城市,它的柱子和大门也都是金色的。宫殿附近还有许多穿著盔甲的人类守卫著,但其他的人都还在梦乡中。」

 「这座城市叫作伊多拉斯,」甘道夫说:「那个黄金宫殿叫作梅杜西,洛汗国的骠骑军团统帅希优顿就居住在该处。我们和曙光一同到来,眼前的道路也十分清楚,但我们必须更谨慎地赶路,因为战火迫在眉睫;不管从远方看起来怎么样,这些牧马王随时都处在

 枕戈待旦的警戒状态。不要拿出武器,也不要冒犯对方,一切都等我们来到希优顿的王座之前再说。」

 当一行人来到河边时,晨光十分明亮,众鸟啁啾。湍急的河水一路流入平原上,在山脚下转了个大弯,往东流去,汇入杂草遍布的树沐河河床之上。大地一片翠绿,在沾满露珠的野草旁,河岸边生满了低垂的柳树。在这块南方的土地上,柳树的枝条已经开始泛红,可以感觉到春天脚步的靠近。在众多的柳树旁则是一个饱经马蹄践踏的渡口,四人渡过小溪,踏上一条通往较高地势的宽广道路上。

 在那座被围墙所包围的山丘上,那条路绕经许多高而翠绿的小丘。在这些小丘的西边,草地的颜色洁白如同新降的初雪一般,一朵朵的小花,像是无数的星辰一般绽放其间。

 「你们看!」甘道夫说:「这些草地上的明亮眼睛多么美丽啊!它们被称作永志花,在这个人类的国度中则被称为心贝铭花,因为它们整年开放,生长在亡者安息之处。注意!我们已经来到了希优顿的先王们沈眠的地方。」

 「左方有七座坟丘,右方有九座坟丘,」亚拉冈说:「自从黄金宫殿建成以来,确实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我们的幽暗密林中,枫叶红了五百次,」勒苟拉斯说:「这在我们的眼中看来,不过是刹那一瞬。」

 「但对骠骑们来说,可是极为久远之前的事情了!」亚拉冈说:「这皇家的兴起都已经成为歌谣中记载的传说,确实的年代也消失在历史的迷雾当中。现在,他们将这里称作家园,语言也和北方的同胞有了区隔。」然后,他开始用一种矮人与精灵都没听过的语言吟唱一首歌谣,虽然两人不知其中的意义,但也被那特殊的旋律所吸引,集中精神倾听著。「我猜,那就是骠骑国的语言吧,」勒苟拉斯说:「那听起来就像是这座大地一般,富饶而又平坦,但在某些地方又坚韧、严肃如同山脉一样。但我实在猜不出其中的意义,只感觉出里面充满了人寿短暂、岁月无常的悲哀。」

 「翻译成通用语是这样的,」亚拉冈说:「我已经尽力了。

 骏马与骑士今何在?

 号角憾地今何在?

 钢盔与铠甲今何在,

 那飘扬金发今何在?

 春意、农耕、金黄的玉米今何在?

 一切都如细雨落入山中,

 如微风吹拂草原;

 岁月隐入西方,

 藏入山后的阴霾。

 谁能收回枯木火焰之湮灭,

 或挽留大海彼方流逝的岁月?

 这是一首洛汗国早已遗忘的诗歌,歌颂年少的伊欧有多么高大、多么俊美,他策马自北方而来,他的座骑费勒罗夫,众马之王的四蹄彷佛乘风而起的四翼,人们在傍晚依旧会这样歌颂自己豢养的马匹。」

 在交谈间,一行人已经越过这些沉默的墓丘,跟随著蜿蜒的小路来到了山丘之上,他们最后终于到了劲风吹拂的高墙和伊多拉斯的大门旁。

 该处坐著许多披挂精亮锁子甲的人,一看见他们靠近就立刻跃起,以长枪阻住了去路。「陌生人停步!」他们用骠骑语大喊,要求来客表明身份和来意。他们的眼中有著好奇,却没有多少的友善之意,全部的人都阴郁地看著甘道夫。「我很了解你们的语言,」他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但一般的陌生人却极少做得到这一点。既然如此,如果你们想要获得答案,为什么不照著惯例用西方的通用语提问呢?」

 「吾王希优顿下令,除非是我国的盟友,了解我族的语言,否则不得进入此门!」一名守卫回答:「在这战火逼近的关键时刻,除了我们的同胞,以及来自蒙登堡和刚铎的人之外,我们不欢迎其他的人。你们穿著奇怪的衣服,大胆地从平原上过来,却又骑著类似我族的骏马,你们究竟是谁?我们已经留心观察你们很久了。我们从来没看过这么奇怪的骑士,更没看过这匹超凡脱俗的神驹。除非我们的双眼被法术蒙蔽,否则它一定拥有马中之王的血统。表明你的身份,你究竟是萨鲁曼派来的巫师,还是他的魔法所创造的幻影?快点说!」

 「我们不是什么幻影,」亚拉冈说:「你的眼睛也没看错。承载我们的确是贵国的骏马,我猜你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马贼是不可能光明正大骑向马厩的。这是哈苏风和阿罗德,是骠骑军团第三元帅伊欧墨在两天前慷慨借给我们的。我们遵守承诺,将这两匹马带回来了。伊欧墨是否已经回来,告诉过你们,我们即将前来的消息?」

 守卫的眼中掠过一丝挣扎:「有关于伊欧墨的消息无可奉告!」他回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毫无疑问,希优顿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或许有人已经预料到你们的出现。就在两天之前,巧言大人来我们这边转告了希优顿王不准陌生人通过此门的命令。」

 「巧言?」甘道夫用锐利的眼光看著守卫:「不要再说了!我的任务和巧言没有关系,我要晋见的是骠骑王本人。时间紧迫。你可以通知王上我们已经到了吗?」他帽檐下的双眼,在瞪视著眼前的守卫时精光闪烁。

 「好的,我会的,」对方缓缓地回答:「但我该以什么名号通知吾王呢?你外表看起来老态龙锺,疲倦不已,但我觉得你在这层伪装下其实是精明干练的。」

 「你看得很清楚,也很会说话,」巫师说:「我就是甘道夫,我回来了。你看!我也带回来一匹骏马。这是神驹影疾,只有我能够驯服它;在我身边的是流著皇族血统的亚拉冈,他的目的地正是蒙登堡;旁边的两位则是精灵勒苟拉斯和矮人金雳,是我们的同伴。快去求见你的主人,告诉他我们正在门口等候,想要和他谈谈,希望他能够准许我们进入他的宫殿。」

 「你给的名号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我会将它们呈报给吾主,询问他的看法。」那名守卫说:「请在此稍后,我会将他的指示转告给诸位。别抱太高的期望!这是黑暗的年代。」他飞快地离开,让同僚们看守著这群陌生人。

 不久之后他回来了。「跟我来!」他说:「希优顿准许各位进入,但你们所携带的任何武器,即使只是手杖,都必须留在门口。他们会帮诸位保管的。」

 黑色的大门随即打开,一行人跟在带路人之后排成一列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宽广的大路,铺满了鹅卵石,一路通往山丘上,还夹杂著许多精心设计的阶梯。他们经过了许多木造的房屋和暗色的门扉,在道路旁有一条泉水潺潺流过的渠道,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丘顶端。

 在那里的一块绿色平地上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平台,从那之下有一道泉水从马头的雕塑口中喷出,流入一个宽广的池子里,最后再流入底下的渠道。在绿色的草地之上有一道高大宽广的石阶,在最高阶的左右两边有两个石雕的宝座,四周还坐著其他的守卫,他们将宝剑出鞘,放在膝盖上。他们的金发绑成细辫,垂在肩膀上;阳光照在他们绿色的盾牌上闪闪生光,他们的胸甲擦拭打磨得如同镜面一样光滑,当他们站起来的时候,也比常人要高出许多。

 「眼前就是宫殿了,」带路人说:「我必须回去值勤了,再会!愿骠骑王善待诸位!」

 他转过身飞快地离开,其他人在那些守卫的打量之下开始一阶阶往上爬。守卫们一言不发地站著,直到甘道夫踏上最后一阶为止。在同一时间,他们用清朗的声音以本国的语言问好。

 「停步,远道而来的旅人!」他们说,并且将剑柄转向来客以示和平之意。绿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著。其中一名守卫走向前,以通用语说道。

 「我是希优顿的看门人,」他说:「在下名为哈玛,在诸位进门前请将武器交给我。」

 勒苟拉斯将银柄的小刀、箭囊和长弓交到他手中:「好好保管!」他说:「这些是来自于黄金森林的武器,是罗斯洛立安的女皇亲手交给我的。」

 那人的眼中闪起惊奇之色,匆忙地将武器放在墙边,彷佛畏惧这些东西。「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人乱动这些武器。」他说。

 亚拉冈迟疑了片刻:「这不是我的作风,我不愿将安都瑞尔离手,或是交给任何人。」

 「这是希优顿的命令,」哈玛说。

 「即使他是骠骑王,我也不确定希优顿的命令,是否能够凌驾伊兰迪尔直系子孙,刚铎王储亚拉冈的意愿。」

 「就算你坐在迪耐瑟的王位上,这也是希优顿的皇宫,不是亚拉冈的,」哈玛迅即走到门前,挡住众人的去路。他已经拔出了剑,指著这些陌生人。

 「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甘道夫说:「希优顿的要求是没必要的,但拒绝他也是无用的。不管是睿智或是愚笨,国王理应可以在宫廷内执行他的命令。」

 「的确,」亚拉冈说:「若我手中并非安都瑞尔圣剑,即使这只是平民的小屋,我也愿意听从主人的指示。」

 「不管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哈玛说:「如果你不愿意单枪匹马面对伊多拉斯的所有臣民,还是要请你将它置放此处。」

 「他可不是单枪匹马!」金雳抚弄著战斧的刀刃,目光凌厉地看著眼前的守卫,彷佛他是一棵正要被砍倒的小树,「他可不是单枪匹马!」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甘道夫说:「别伤了和气,我们应该要忍耐,如果我们刀剑相向,魔多的嘲弄将会是我们唯一的奖赏。我的任务很紧急,忠诚的哈玛,这是我的宝剑。好好保管,这柄剑叫作敌击剑,是远古的精灵铸造的,让我们通过吧。亚拉冈,不要坚持了!」

 亚拉冈缓缓地解下圣剑,将它小心放在墙边。「我将它放在此处,」他说:「但我命令你不准碰触它,其他人也不例外。在这精灵的剑鞘中藏放著断折重铸的圣剑。巧匠塔尔查在古代铸造了这柄神兵。除了伊兰迪尔的子嗣之外,任何人意图拔出此剑都将横尸当场。」

 守卫后退了几步,震惊地望著亚拉冈:「阁下似乎是从远古乘著传说之翼而来的人物;如您所愿,大人!」

 「好吧,」金雳说:「我的斧头如果有安都瑞尔作伴,它在这边也不会可惜了,」他将武器放在地上,「好了,如果一切都已经妥当,请让我们晋见你的主人。」

 那名守卫依旧犹豫不决。他对甘道夫说:「你的手杖,请原谅我,但它也要留在门口。」

 「愚蠢!」甘道夫说:「小心是一回事,但无礼又是另一回事。我已经老了,如果我不能靠著手杖走过去,那么我就要坐在这里,等待希优顿王亲自走出来和我谈话!」

 亚拉冈哈哈大笑:「看来每个人都有不愿意交给别人的东西。可是,要让老人失去依靠的确太冷酷了。来吧,让我们进去吧!」

 「巫师手中的手杖可能不只是年岁的象徵,」哈玛说。他仔细地打量著甘道夫手中的木杖。

 「不过,在这种状况下,自重的人会把一切交给智慧决定。我相信你们是我国的盟友,也是重荣誉的人物,同时也不会有任何的邪心,你们可以进去了。」

 守卫抬起了大门口沉重的门闩,将咿呀作响的大门缓缓推开,一行人走了进去。在呼吸过山丘上的清新空气之后,里面感觉起来又暗又暖。这座大殿极长极宽,四处都是阴影和幽暗的灯光,巨柱支撑起高耸的屋顶,从朝东的窗户也投射进许多道阳光照亮此地。从屋顶的天窗往外看去,在隐约的云雾之上是清朗的蓝色天空。四人在目光慢慢适应了室内的亮度之后,这才发现地板是由许多色彩缤纷的石头所铺设的,上面刻画著许多奇怪的符文和各种各样的图案;这时,他们也发现柱子上有著丰富的图案,隐隐闪动著金色的反光。墙壁上挂著许多织锦,在织锦之间的空隙则有许多传说中的人物昂首阔步,有些随著年岁而变得黯淡,有些则在阴影中显得十分落寞。但有一幅图案被洒上了耀眼的阳光:一名年轻人骑著白马,他正吹动著一只号角,金黄色的头发随风飞舞;马儿的头昂起,鼻翼搧动,嗅闻著远方的战火,它的膝盖间则有绿色和蓝色的流水喷溅著。

 「注意,那是年少的伊欧!」亚拉冈说:「他就是以这样的英姿从北方策马而来,加入凯勒布兰特平原的战争。」

 洛汗国的奠基就是始自于第三纪二五一零年,当时刚铎的大军正在凯勒布兰特平原苦战,由伊欧率领的一支游牧民族经过,解救了大军于危机之中。为了感谢他们伸出援手,刚铎将一整个省分的土地划归给他们,让他们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盟邦,这就是洛汗建国的

 历史。

 四名伙伴走向前,越过了大殿正中央燃烧的熊熊火焰。在大殿的另一头,面向北方门口的是一个有三阶的高台,在高台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宝座。宝座上坐著一名男子,他苍老的外貌让人几乎以为他是名矮人;他白色的头发又长又密,头上戴著皇冠,底下则是白发编成的许多根长辫,在他的前额正中央则挂著一枚钻石。他雪白的胡子一路落到膝盖上,但他的眼中依旧有著闪动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在陌生人身上扫射著。他的宝座后是一名穿著白衣的女子,在他的脚下阶梯上,则坐著一名形容枯槁、拥有一张苍白多虑的脸孔和一双眯眯眼的男子。

 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宝座上的老人动也不动。最后,甘道夫终于开口了:「幸会,希优顿!我回来了。请留心!暴风将临,所有的盟友都需汇聚,否则将被个个击破。」

 老人缓缓地站起身,全身重量几乎都倚在一柄全身黑色、白色骨柄的木杖上。众人注意到,虽然他现在身形佝偻,但他年轻时必定是龙行虎步,浑身充满了帝王之气。「你好!」他说:「或许你还期望我会欢迎你。不过,说实话,甘道夫先生,我对你实在吝于给予欢迎。你一直都是恶兆的先驱,麻烦就像是乌鸦一样紧跟著你,速度往往比我们推测得快多了。我不需要骗你,当无主的影疾回来的时候,我很高兴可以再看到它,但更高兴它的骑士失踪了。当伊欧墨回来通知我你已经过世的消息时,我并不为你哀悼。可惜远方的消息往往让人空欢喜一场。你又出现了!就像以往一样,你势必会带来更糟糕的消息。巫师甘道夫,为什么我要欢迎你呢?告诉我吧!」他又慢慢地坐回座位上。

 「王上圣明,你说的真是一针见血!」坐在高台阶梯上的苍白男人说:「五天之前,我们才得知您的左右手,骠骑军团的第二元帅,王子希优德战死在西洛汗。伊欧墨这人又不值得信任,如果让他掌权,将不会有什么人来守卫您的宫墙。而且,我们还刚从刚铎知道黑暗魔君又在东方蠢动,这个四处流浪的家伙偏偏挑这个时间出现。甘道夫先生,我们为什么要欢迎你呢?我替你取名叫噩耗,噩耗和恶客一样不受欢迎。」他神情凝重地乾笑几声,边抬起沉重的眼皮,用黑眸打量著这些来人。

 甘道夫柔声说:

 「老友巧言,毫无疑问的,你被认为是此地智者,王上也很倚重你,每次会带来噩耗的人有两种可能。他可能是邪恶的仆人,也可能是在危机时挺身而出的义勇之士。」

 巧言说:「或许吧!但还有第三种人,食尸者,以他人的哀伤和战火的蔓延为乐的人。老巫师,你帮过我们什么?这次你又要怎么帮我们?上次你来要求的是我们的协助。那时王上请你挑选任何一匹马,赶快离开。你竟然无礼的挑选了影疾,吾主因此相当懊悔,但只要能够让你赶快离开国界,这代价也算是值得的。我想这次多半也会和上次一样,你又是来乞求我们的帮助的。你带来援兵吗?还是马匹、刀剑、长枪?这才是我所谓的援手,也才是我们目前真正需要的东西。你身后的这些跟班是谁?三个穿著灰衣的流浪汉,你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个乞丐头一样!」

 「塞哲尔之子希优顿,你宫廷的礼节似乎退步许多,」甘道夫说道:「难道你的看门人没有回报我同伴的名号吗?洛汗国的君王极少有荣幸可以接见这样的三名贵客。他们置于你门前的武器可值千军万马。他们之所以穿著灰衣是出自于精灵的善意,如此他们才能躲过黑暗的力量,历经重重危险来到你的驾前。」

 「那么,如同伊欧墨所说的一样,你们和黄金森林的女巫结盟了吗?」巧言说:「难怪,那座森林里面全是欺瞒和诡诈的罗网。」

 金雳准备走上前,但甘道夫的手抓住他的肩膀。他只得停下脚步,浑身僵硬地站著。

 在罗瑞安,在黄金林

 在那凡人罕至的森林,

 只有极少凡人曾看过那光芒,

 永恒不变,耀目闪烁的光芒。

 凯兰崔尔!凯兰崔尔!

 你的井水洁净名闻遐迩;

 洁白玉手中星辰闪亮,

 纯洁无暇的森林高尚。

 在罗瑞安,在黄金林

 在那凡人难明的美丽树林。

 甘道夫温柔地唱完这首歌,突然间神色一凛,他丢开破烂的斗篷,挺起胸膛,不再倚著手杖,用冷冽清朗的声音说道:「智者只阐述他所知道的真相,加默德之子葛力马,你已经堕落成一条无知的蛆虫。闭上嘴,不要再耍弄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我经历火焰和死亡的考验,不是要把时间浪费在和下人争辩上,天雷将证明我的怒气……」

 他高举起手杖,一阵轰隆的雷声响起,东窗射入的阳光被乌云给遮蔽了,整个大殿彷佛突然被夜色所笼罩,火焰变成软弱无力的余烬。众人眼中只能看见高大逼人、一身雪白的甘道夫站在那灰烬前。

 在一片昏暗当中,众人听见巧言嘶哑的声音说道:「王上,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让他带手杖进来!哈玛那个笨蛋出卖了我们!」一道刺眼的强光闪过,闪电击中屋顶。接著一切都安静下来,巧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

 「塞哲尔之子希优顿,你愿意听我说话了吗?」甘道夫问道:「你需要协助吗?」他高举起手杖,指著一扇天窗。黑暗瞬间消退,从那开口中可以看见一块高远的澄净蓝色天空。

 「并非一切都已被黑暗掩盖。骠骑王,不要丧志,我能提供的是天下无双的力量,绝望者将无法从我口中获得忠告。但我还可以给予你建议、给予你指导。你听见了吗?有些话是不可以对别人说的,请你走出大门,望向远方。你龟缩在阴影中,只聆听这家伙的片面之词已经太久了!」

 希优顿缓缓地离开椅子。大殿中再度充满微弱的光线。他身后的女子快步走到他身边,搀扶著他;老人颤危危地踱走下阶梯,虚弱地走向门口,巧言依旧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他们走到门前,甘道夫用力敲打著门。

 「开门!」他大喊道:「骠骑王要出来了!」

 大门轰然开启,新鲜的空气蜂拥而入,大殿中吹入了一阵微风。

 「把你的守卫都遣到楼梯底下去!」甘道夫说:「还有你,小姐,让他和我独处片刻,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去吧,王女伊欧玟!」衰老的国王说:「担心受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那女子转过身,缓缓地走回大殿内。当她走过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当她的眼神停留在国王身上时,流露出浓浓的怜悯之情。她长得非常美丽,长发如同黄金的河流一般华丽,瘦高的身躯穿著白袍,系著银色的腰带,但她看来英气勃发,让人可以感受到一种钢铁般的坚毅,果然是拥有王族血统的女子。亚拉冈第一次在白昼目睹了洛汗之女伊欧玟的美貌,认为她冰冷如同清晨的薄雾,尚未褪去少女的青涩;而她也在一瞬间发现了他:高大的王储,散发著饱经风霜的睿智,披著灰色的斗篷,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有股隐藏的力量。她僵立了片刻,最后飞快地转过身,消失在众人眼前。

 「王上,」甘道夫说:「看看你的国土!再一次呼吸自由的空气吧!」

 他们在皇宫雄伟的门廊前,可以看见洛汗国的疆域一路绵延到地平线的彼端,微风细雨开始缓缓飘落,西方和头顶的天空依旧雷声隆隆,远方山丘上闪电肆虐。但风向迅即转向北方,来自东方的风暴也开始缓缓消退,往南飘移向大海。突然间,一道阳光从他们身后的云层破洞而出;细雨在阳光中像是银丝一般的闪耀,远方的河流像反光的玻璃一般耀眼。

 「外面并不黑暗哪!」希优顿呐呐地说。

 甘道夫回答:「的确,你的年岁也并不像某些人暗示的那么老朽,抛去你的拐杖吧!」

 国王的手一松,黑色的手杖就这么落到地面上。他慢慢地直起身,彷佛弯腰许久的仆人一般小心翼翼。现在,他抬头挺胸的站著;当他看著天空时,湛蓝的双眼闪闪发光。

 「我最近所做的梦都是晦暗的,」他说:「但我觉得自己重获新生。甘道夫,如果你早些来,我可能已经醒过来了。我担心,你到来的时机会不会已经太迟了,你只能见到我皇室的末日,伊欧所兴建的壮丽皇宫恐怕就快要荡然无存了。火焰将吞没我国的宝座,我能

 做些什么?」

 「你有很多事情要做,」甘道夫说:「但请先召伊欧墨进宫。我猜,你应该在那个自称巧言的葛力马谗言之下,将他关进监牢去了吧?」

 「是的,」希优顿说:「他违抗我的命令,在宫殿中公然威胁要杀死葛力马。」

 「敬爱你的人,多半不会敬爱巧言和他的忠告。」甘道夫说。

 「或许吧,我会照你所说的做。召哈玛过来,既然他不适任看门的职务,那我就让他跑跑腿好了,让犯错者去带领犯错者来接受审判!」希优顿的声音十分凝重,但他看著甘道夫的脸上露出笑容,原先许多因忧虑而生的纹路都在这一笑之间被抚平,荡然无存。

 当哈玛被找来执行命令之后,甘道夫带著希优顿在一张石椅上坐下来,接著在最高的阶梯上坐了下来,亚拉冈和同伴们都站在附近。

 「我没时间把所有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告诉你,」甘道夫说:「但如果我的预测是正确的,不久之后我就可以更完整的告诉你一切。千万小心!你即将面临连巧言的谎言都无法比拟的极大危险中。但你看!至少我已经将你从谎言的罗网中拯救出来,你又活了起来。刚铎和洛汗并非孤军作战,敌人比你想像的还要强大,但我们拥有他无从知晓的一线希望。」

 甘道夫的口气越来越急促,他的声音现在压得极低,除了国王之外没人听见他讲些什么。但众人都可以看见希优顿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他以无比的气势站了起来,甘道夫也跟著起立,两人并肩看向东方。

 甘道夫用中气十足的雄浑嗓音说:「是的!我们的希望就在那里,但我们最大的恐惧也在该处。我们的处境可说是千钧一发,但只要我们能够再坚守阵地一段时间,战况就还有希望。」

 众人也纷纷将视线转向东方。他们的思絮越过绵延的草原,直到视线的尽头,又继续越过山脉,来到了魔影之地的黑暗山脉。魔戒持有者身在何方?悬挂千钧的一发依旧岌岌可危!视力极好的勒苟拉斯,似乎看见了一道白色的闪光,那或许是阳光照在远方卫戍之塔上的亮光。在更远处,燃起了一道小小的火舌,那是还很遥远,却是目前最迫切的威胁。

 慢慢地,希优顿再度坐下,他体内的疲倦彷佛依旧在和甘道夫作对。他转过身看著雄伟的宫殿。「唉!」他说:「为什么在我戎马半生终获和平之后,邪恶要挑选在此刻降临呢!哀哉勇者波罗莫!年少者离世,而年长者竟只能苟活、衰老。」他用满是皱纹的手抓住膝盖。

 「如果你的手能够再度握住剑柄,相信他们会恢复旧日活力的!」甘道夫说。希优顿站起身,将手往腰间一探,但却没有摸到宝剑。

 「葛力马把我的宝剑收到哪里去了?」他喃喃自语道。

 「收下这个,王上!」一个爽朗的声音说:「这将永远效忠王上!」两人飞快地走上来,站在较低的阶梯上。眼前的人是伊欧墨,他没有头盔也没有铠甲,仅仅只有手中的一柄宝剑。他跪下来,将剑柄交到国王的手上。

 「怎么会这样?」希优顿严厉地说。他转过身看著伊欧墨,对方惊讶于他身上久未出现的活力,楞楞地看著他。原先那个蜷缩在宝座上,或是倚著拐杖走路的老人到哪里去了?

 「是我自作主张,王上,」哈玛颤抖著声音说:「我知道伊欧墨将会被释放,我可能被高兴冲昏了头、犯了错;但是,既然他被释放,他就是骠骑军团的元帅,我只能遵命将他的宝剑交给他。」

 「只为了将它奉上您的驾前,王上!」伊欧墨恭敬的说。

 希优顿沉默了片刻,看著跪在他面前的伊欧墨,两人都动也不动。

 「你不接下宝剑吗?」甘道夫问道。

 希优顿缓缓地伸出手。当他的手指一碰到剑柄时,在旁观者的眼中,精力似乎一瞬间回到他的手上。他猛地取起剑,将它在阳光下挥舞著,然后他大吼一声;接著用雄浑无比的声音,以洛汗语喊出备战的命令。

 奋起,奋起,希优顿的骑士!

 邪恶苏醒,东方黑暗现。

 备好战马,吹响号角!

 伊欧子嗣齐向前!

 禁卫军们以为自己被召唤,飞快地冲上来。他们惊讶的看著王上的转变,不约而同地拔出剑,将它们放在国王的脚前。「谨遵吾王圣旨!」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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