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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名哈比人可以爬上来和我们一起睡,因为我们并不担心他们。旁边 的树上有另外一个了望台,其他人必须待在那里。你,勒苟拉斯,必须为你朋 友们的行为向我们负责。如果出了任何问题,只管叫我们!随时注意那名矮 人!」
勒苟拉斯立刻爬下楼梯,传达哈尔达的讯息。梅里和皮聘一听到好消息就立刻爬上绳,当他们爬上去之后,似乎有点害怕和喘不过气来。
「哪!」梅里喘著气说:「我们把你们那一份的毯子和我们自己的毯子都搬上来了,神行客把其他的行李都藏在很厚的乾叶子底下。」
「你们不需要把那些笨重的东西带上来,」哈尔达说:「冬天树顶的确有 点冷,不过今天晚上吹著温暖的南风。而且,我们还有食物和饮料,可以驱走 寒意,除此之外,我们也有多的斗篷和衣物可以借你们用。」
哈比人毫不客气的接受了第二顿更为丰富的晚餐,然后他们将自己紧紧地 裹在精灵的斗篷和自己带来的毯子里面,试著想要睡觉。不过,虽然他们累得 不得了,但只有山姆很轻松地睡著了。哈比人怕高,即使他们的屋子里面有楼 梯,也绝对不睡在二楼。这个了望台跟他们理想中的卧室实在不一样--没有墙 壁、甚至连栏杆都没有,只有一边有面薄薄的廉幕,可以视风向而调整。
皮聘因为害怕,继续唠唠叨叨地罗唆了一段时间:「我希望如果在这里睡著,不会滚下去,」他说。
「我一旦睡著,」山姆说:「不管是不是滚下去,我一定会继续睡。咳咳, 话说得越多,就睡得越少啊,希望你懂我的暗示。」
佛罗多又躺了一会儿,看著树顶稀疏树叶之外的明亮星辰。在他闭眼之前, 山姆就已经开始打鼾。他依稀可以看见两名精灵动也不动地盘腿坐著,低声交 谈。第三名精灵则是爬到下面一层枝枒去继续守望的工作。最后,他终于在宁 若戴尔的呢喃和微风的吹拂下睡著了,耳边彷佛还不停听见勒苟拉斯唱的歌。
稍晚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过来,其他哈比人都还在睡觉,精灵们则消失 了。一弯新月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洒下月光,风也停了下来。他可以听见不远的 地方传来粗哑的笑声和许多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著金属撞击的声音。这声音 慢慢消失了,似乎正在往南边持续深入森林。
了望台中间的洞口突然冒出一颗头。佛罗多警觉地坐起来,这才发现那是披著灰衣的精灵,它看著哈比人。
「是谁?」佛罗多问。「Yrch!」精灵低声说,边跳上了望台,将绳梯卷起来。
「半兽人!」佛罗多说:「他们在干嘛?」但那精灵已经消失了。
接下来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声响,连落叶的声音似乎都静止下来,悄悄地 等待变化的发生。佛罗多浑身发抖地蜷缩在斗篷内,他很感激精灵们,否则现 在可能会在地面上被这些怪物抓个正著;但他又觉得这些树除了可以隐藏他们 的形迹之外,其实没办法提供什么保护。根据传说,半兽人的鼻子和猎犬一样 灵,而且也会爬树。他拔出了宝剑刺针,看著它发出如同蓝焰一样的光芒,接 著又缓缓黯淡下去。即使宝剑不再对他示警,但那种不安的感觉依旧没有离开 佛罗多心头,甚至还变得更强烈。他爬到了望台的开口往下看,几乎可以确 定自己听见了树下传来低微的脚步声。
这不是精灵,因为这些森林的居民行动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他 听到一种动物嗅闻时发出的声音,彷佛有什么东西在搔爬著树干的声响。他屏 住呼吸,凝视黑暗中。
底下有某种东西正在缓缓往上爬,对方的呼气声透过紧闭的牙关发出嘶嘶 声。接著,佛罗多看见一双苍白的眼睛越来越靠近,它们停了下来,眨也不眨 地看著上方;突然间,它们转了开来,一个影子溜下树,消失在黑暗中。
哈尔达随即手脚俐落地爬上了望台:「刚刚我在树上看到了一种从来没见 过的生物!」他说:「那不是半兽人,我一碰到树干他就马上逃跑了,他看起来 很小心,似乎又对爬树很在行;否则我还真会以为他是你们哈比人的一员。」
「我没有用箭射他,因为我不敢弄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我们可不敢和敌 人正面作战。刚刚才有一大队半兽人通过,他们越过了宁若戴尔河--诅咒那些 玷污河水的脏脚!接著沿河往下走。他们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因为他们在你 们所在的地方停了一下子,好像在搜寻些什么。我们三人无法对抗近百名的敌 人,所以我们溜到他们前方,制造出一些诱敌的声音,吸引他们进入森林。」
「欧洛芬现在已经赶回聚落警告我们的同胞,这些半兽人再也无法走出这 座森林一步。在明晚之前,森林的北方边界就会有更多的精灵驻守,不过,在 此之前,你们还是必须天一亮就往南走。」
东方露出曙光,阳光照过梅隆树黄色的叶子,让哈比人们以为这是一个夏 天清爽的清晨。蓝色的天光透过摇曳的枝枒展露笑颜,佛罗多从了望台的一边 看去,发现整个银光河像是流经一片金黄色大地一般的壮观。
当众人再度出发的时候,天色尚早,空气中也还有股冰冷的气息。这次, 他们是在哈尔达和卢米尔的带领下前进。「再会了,甜美的宁若戴尔!」勒苟拉 斯回头大喊。佛罗多回头一看,从掩映的枝枒中可以看见白色的水沫,「再会!」 他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说。在他看来,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看见这么美丽,能够 将百变的音符融合进水流声中的溪水。
他们回到原先的小径,继续沿著银光河西岸前进,有很长的一段道路,他 们都是沿著河往南走。地面上还有许多半兽人的脚印。但很快地,哈尔达就转 身走进树林中,在被阴影笼罩的河岸边停了下来。
「河对面有一名我的同胞,」他说:「虽然你们可能看不见他,」他发出 如同鸟叫声的呼喊,从一株小树之中出现了一名精灵,他也是穿著灰色的衣服, 但褪去的兜帽下金发闪闪发光。哈尔达露了一手将灰色绳子轻易丢到对岸的绝 技,对方抓住这绳子,将它绑在靠近河岸的树上。
「正如你们所见的一样,赛勒布兰特河从这里开始已经相当的湍急,」哈 尔答说:「它流得很急,河水深而且非常冰冷,除非有必要,否则我们根本不敢在 这么北边的地方涉足这条河。不过,在这种必须小心提防的日子中,我们又不 敢架设桥梁。这就是我们过河的方法!跟我来!」他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另一 株树上,轻巧地跳上绳子,如履平地跑到对面又跑回来。
「我可以这么走,」勒苟拉斯说:「但其他人可不行,难道要他们游泳吗?」
「当然不是!」哈尔达说,「我们还有两条绳索。一条绑在第二条上面, 大概在肩膀左右的高度,另一条则绑在两者之前固定,这样这些外地来的客人 就可以顺利通过了。」
当这座简便的绳桥做好以后,远征队的成员这才能够通过;有些人小心翼 翼、缓缓地通过,其他人则是更为轻松地通过。在哈比人之中竟然是皮聘表现 最好,他只用一只手扶著绳子,眼睛直盯著对岸,头也不回地走过去。山姆则 是笨手笨脚,不停看著底下的河水,彷佛那是万丈深渊一般。
当他终于安全通过时,总算松了一口气:「我老爸常说,活到老学到老,不 过,他多半是指种菜这方面,可没想到儿子将来会要飞檐走壁、学鸽子睡树上、 学蜘蛛爬网子啊,连我的安迪舅舅都没玩过这种把戏!」
过了不久,所有的队员终于全都集合在银光河的对岸。精灵们收好两条绳
子,拉回第三条。留在河对岸的卢米尔将绳子缠好,背在肩膀上,一挥手,就
头也不回地继续进行他的了望工作了。
「来吧,朋友们!」哈尔达说:「你们已经进入了罗瑞安的核心,或者你 们可以称呼这里为三角洲,因为这是夹在银光河和安都因大河之间的箭头形土 地。我们不准备让任何陌生人知道核心中的秘密,平常外人甚至根本不能进来。」
「我要像之前所同意的一样,蒙住矮人金雳的眼睛,其他人暂时可以自由 行动,直到我们靠近位在箭头部位的居所为止。」
金雳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你们的讨论可没经过我的同意!」他说:「我不 愿意像是乞丐或是囚犯一样蒙著眼睛走路,而且我也不可能是间谍,我的同胞 从来没有和任何魔王的爪牙打过交道,他们也从来没有伤害过精灵。我和勒苟 拉斯,以及所有的同伴一样,都不可能出卖你们。」
「我并不是怀疑你,」哈尔达说:「但这就是我们的律法,我不是制订法 律的人,也不可能将规定视为无物,光是让你踏上赛勒布兰特平原,就已经让我 承担了很多责任。」
金雳非常坚持己见,他顽固地站著不肯动,一只手拍著斧柄:「我不愿意 在被人怀疑的状况下前进,」他说:「不然我宁愿回到我出发的地方,或许我会 死在荒郊野外,但至少人们会认为我是说到做到的人。」
「你不能回头,」哈尔达严厉地说:「你已经走到这里,我们必须带你去 谒见陛下夫妇,由他们来决定是要留下你们,还是让你们走。你不能够再度越 过银光河,身后也已经布下了许多秘密的守卫,他们不会让你通过的,在你看 见他们之前就会被杀死。」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甚至比之前遭遇到半兽人时还凶险。
金雳将斧头抽出,哈尔达和同伴弯弓搭箭僵持著。「该死的硬颈矮人!」勒苟拉斯说。
「各位不要动气!」亚拉冈说:「如果各位还认同我这个领导者的话,你 们就必须照我说的做。对于矮人来说,只把他挑出来太不公平,我们都愿意蒙 住眼,连勒苟拉斯也不例外。虽然这样会让我们的旅程无聊而缓慢,但这样是 最好的。」
金雳突然笑了:「我们看起来会像是一群傻蛋出门旅行!哈尔达愿意担任 领著一群乞丐的导盲犬吗?不过,如果勒苟拉斯和我一样蒙眼,我就愿意接受 这条件。」
「我是精灵,四周都是我的同胞!」这次换勒苟拉斯生气了。
「这回我们该说□该死的顽固精灵□吗?」亚拉冈说:「不要孩子气了, 远征队所有的成员都应该同甘共苦。来吧,哈尔达,蒙起我们的眼睛!」
「如果我弄伤脚或是摔倒,我会要求你们补偿的。」金雳被蒙住眼睛时还是不停嘴地抱怨。
「你不会拿到补偿的,」哈尔达说:「因为我不会让你们走错路,而那道路也都是宽敝平坦的。」
「真可惜,这种愚行真是浪费了大好时光!」勒苟拉斯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魔王的敌人,但我却必须蒙著眼睛,无法欣赏外面的阳光和金叶的美 景!」
「或许这看来是愚行,」哈尔达表示:「的确,魔王可能正看著我们彼此 猜疑的动作而哈哈大笑。可是,我们近日来对罗斯洛立安以外的人物实在不敢 报信任,或许只有瑞文戴尔例外,而我们更不敢因为自己的大意危及全 族的安危。我们现在居住在一片黑暗之海中的孤岛上,我们的手抚摸弓弦的时 间,要远远多于抚摸琴弦的时间。」
「这些河流保护我们,但它们已经不再安全了,因为魔影已经往北移动, 将我们团团包围。有些人开始认为应该迁徙,但这似乎已经太晚了。西方的山 脉被邪气所侵,东方的大地一片荒芜,布满了索伦的爪牙,据说我们现在甚至 无法安全通过洛汗;连安都因河口都在魔王的监视之下,即使我们可以来到 海岸边,也找不到安居的地方。据说高等精灵依旧居住在世外桃源,但那些地 方远在西北方,甚至是超过这些半身人居住的地方。而且,它们真正所在的地 方只有陛下夫妇知道,我无缘得知。」
「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们,你或许应该猜猜看,」梅里说:「我所居住的夏尔西边,就有这种精灵的庇护所。」
「哈比人能够居住的这么靠近大海真是好!」哈尔达说:「我的同胞已经 有好多年没有看过海,只在歌谣中纪念它们,等下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庇护所的 故事。」
「我没办法,」梅里说:「我从来没看过这些地方,我之前从来没有离开 过自己家的土地。如果我早知道外界是什么样子,我可能就没胆子出来了。」
「即使你可以看到美丽的罗斯洛立安也不愿意吗?」哈尔达惊讶地说:「这 世界的确充满了险恶,也有许多黑暗的地方;但这里依旧有很多美丽的地方, 正因为许多地方夹杂著哀伤,也才更让这里变得更加壮丽。」
「有些同胞吟唱著黑暗终将失败,和平将再临的歌声,但我不认为四周的 世界会恢复跟古时候一样的状况,最多也只是到达一个互相信任的状态,精灵 们可以不受阻碍地渡海,永远离开中土世界。啊!我锺爱的罗斯洛立安啊!如 果没有梅隆树,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我到目前为止没听说,有人回来 通报海外仙境没有梅隆树的坏消息。」
当他们谈话时,一行人在哈尔达的带领下不停地沿著道路往前走,其他的 精灵则走在后面。他们可以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十分厚实松软,过了一会儿之后, 他们放宽心胸,开始不担心摔倒或是受伤的问题。由于被剥夺了视力,佛罗多 发现自己其他的感官相对强化了。他闻得到树木和新鲜草地的味道,他可以听 见许多种不同音调的树叶摩擦声,河水在他的右方潺潺流著,天空中有著鸟儿 清朗的婉转声,他可以感觉到走在草地上时,阳光照在身上和手上的感觉。
自从他一踏上银光河岸之后,就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一直跟著他,等到进了 森林核心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他觉得自己似乎踏上了时光之桥,走入了远 古时代,现在正在一个过去的世界中游历。瑞文戴尔只有保留这些古老事物的 回忆,但是在这里,这些古老事物都是活生生地运作著、呼吸著。他们听说 过邪恶的势力,知道悲伤的滋味;精灵们害怕、怀疑外界,森林的边境有著野 狼嗥叫的声音,但是,在罗瑞安的土地上没有任何的阴影。
队伍整整走了一天,直到他们可以感觉到暮色渐临,凉爽的冷风也渐渐逼 近。然后,他们安心地在地面上休息,因为哈尔达不准他们拿下蒙眼布,而他 们又没办法爬树。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继续毫不著急地漫步。时至中什,他 们又停了下来,佛罗多可以感觉到他们现在站在阳光下,四周突然间出现许多 声音。
一整队的精灵悄然无声地出现,他们急著赶向森林的北边边界,抵御摩瑞 亚可能的攻击。他们也带来很多消息,哈尔达跟他们分享了其中一些。之前大 胆入侵的半兽人部队,几乎全部被歼灭,剩余的逃向西方,正被一路追杀。他们 也目睹一只诡异的生物弯著腰,双手几乎垂到地上的四处奔跑;他看起来像是 野兽,但却不是野兽。他躲过了层层的追捕,由于没人知道他是什么生物,也 没人敢贸然射杀他,他就这么消失在银光河南边的地方。
「除此之外,」哈尔达表示:「他们也带来了我族陛下夫妇的旨意。诸位 可以自由行动,连矮人金雳也不例外。看来女皇大人知道你们每一位的身份, 或许是瑞文戴尔的信差,已经把消息送到她那边了吧!」
他首先移下金雳眼上的蒙眼布,「向您致歉!」他深深的一鞠躬。「请用友 善的眼光看著我们!您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您是自从都灵的时代以来,第一位 得以目睹罗斯洛立安森林核心美景的矮人!」
当佛罗多的蒙眼布也被拿掉之后,眼前的美景让他屏息以对。他们站在一 个开阔的地方,左边是个大土丘,上面有各种各样远古时代欣欣向荣的茂密青 草,在其上,如同皇冠一样的是两圈树木。外圈的树木拥有雪白的树皮,连 一片树叶都没有,但却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内圈则是非常高的梅隆树,依旧 笼罩在黄金色之中。在这些参天的古木之上,有一座白色的了望台。在山丘上 的众多青草中,有许多都长著黄色星状的花朵,在它们瘦削的茎叶之间,有许 多其他的白色、绿色的花朵,在这一片翠绿之中显得格外突出。天空则是蔚蓝 的颜色,什后的太阳照在山丘上,让这些树木拖出长长的阴影。
「注意!你们来到了瑟林?安罗斯,」哈尔达说:「这就是远古王国的核 心,这山丘是安罗斯之丘,在和平的年代中也是他建造宫殿的地方。在这里, 永远翠绿的青草上开著永不凋谢的花朵;黄色的伊拉诺,白色的宁芙瑞 迪尔会在这边停留一段时间,到晚上再进入树民的城市。」
其他人在这香气四溢的草地上坐下来,只有佛罗多依旧震惊于眼前的美 景,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来到了一扇看著早已失落世界的窗口。 阳光照在他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环境中。他看到的一切都美得无与伦比,但那美 丽似乎是永远不会变更的,从他一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会再有任何的变 化。他眼中所见的颜色没有过去未见过的颜色,但在这里似乎变得更为饱满、 丰润,彷佛就是因为它们出现在这里而有了新的名字和意义。没有任何的晦暗、 变形或疾病可以沾染这块土地上的生物,在罗瑞安的大地上没有任何的污迹。
他转过身,看见山姆站在他身边,脸上挂著疑惑的表情,不停地揉著眼睛, 彷佛想要确定这是否是真的。「这的确是在阳光下,」他说:「我本来以为精灵都 是在月亮和星光下的,但这比我所曾听过的都还要更为精灵化。我觉得自己彷 佛身处在歌谣中,如果您能够了解我的意思。」
哈尔达看著他们,似乎的确可以理解他们所想、所见。他笑著说:「你们 感觉到的是树民之女皇的力量,」他说:「诸位愿意和我一起爬上瑟林?安罗斯 吗?」
他们跟著他一起踏上绿草遍布的小丘。佛罗多觉得自己的一呼一吸和所有 的行动,都被包围在一种同样不受时间影响的空气中,让人永远不能忘怀这如 梦一般的处境;即使后来当他离开了这里,他还是会常在梦中回到这个地方, 观看著这个长满了伊拉诺和宁芙瑞迪尔的罗斯洛立安。
他们踏入了白树的内围,此时南风吹进白树间,发出悠远的叹息声,佛罗 多感觉自己听到了远方海洋的浪潮声,以及早已绝种的海鸟鸣叫声。
哈尔达现在已经爬上了了望台,佛罗多准备紧跟其后,当他刚把手放到梯 旁树上时,突然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树木生命力,和它细致的纹理。他觉得自 己很高兴能够摸到这株森林中的树,这和伐木工人和木匠的感受不一样,他是 为了这株活生生的树而高兴。
最后,他终于来到这高挂天空的了望台。哈尔达拉住他的手,将他引向南 边:「先看看这个方向!」
佛罗多看见一段距离之外,有一座长有许多高大树木的山丘,或者那是一 个拥有绿色高塔的城市?他看不出来,他只能够感受到似乎一切守护此地的光 明和力量,都是从其中溢流而出。他突然间想要长出翅膀,赶快飞到那个绿色的 城市中休息。然后,他看向东方,看见罗瑞安的领土一路延伸到安都因大河的 河光之下。他将目光移过大河,却发现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在河的另外一边, 大地看来十分的平坦、空旷,没有任何的特徵;但更远处,它却像是一个深井 一样升起,流露出黝黑的外表,照耀在罗斯洛立安上的阳光无力照亮该处。
「那就是幽暗密林南方的边境,」哈尔达说:「它是个长满了黑暗枞树的 地方,那里一株接一株枞树紧接著生长,也一起腐烂、枯萎。在其中的一块岩石高地上是加尔哥多,也就是魔王许多以前蛰伏的地方。我们担心邪恶势力可> 能再度滋长,而且其力量不只增加了七八倍。进来它的上空经常飘浮著黑色的云朵。 在这里,你们可以看见光明与黑暗彼此争斗的过程,但即使光明感应到了黑暗 的内心,它自己真正的秘密尚未被揭露,时候还没到。」他转身,快速地爬下 绳梯,其他人紧跟在后。
在土丘底下,佛罗多看见亚拉冈楞楞地站在那里,如同树木一样沈默;但 他手中拿著一朵小小的金色[HTPH]伊拉诺[HT],眼中闪烁著光芒,他似乎陷入了美丽 的回忆中。佛罗多看著他脸上露出迷蒙的表情,那神行客才有的浪迹天涯之沧 桑,都在这美丽的环境中被抚平;他似乎穿著白袍,恢复成一名高大英挺的王者, 他似乎对一名佛罗多看不见的人说著精灵语。亚玟vanimelda, namarie ! 呢喃著,然后深吸一口气,突然间回到现实世界,看著眼前的佛罗多,露出微 笑。
「这是世界上精灵国度的正中心,」他说:「我的心永远停驻在此地。除 非,你我的黑暗的旅程之后还有光明,否则恐怕是没有机会再看到此景。跟我 来吧!」他牵著佛罗多的手,离开瑟林?安罗斯的山丘,从此再也没有活著回来过。
译注一:在天地初开之时,许多精灵为了更接近创造世界的主神,决定往西迁 徙,搬迁到神的故乡。在这一群精灵中有些在安都因河停了下来,拒绝继续前 进,因此被称为「南多精灵」(在精灵语中为回头之人),而部分最先抵达神的 居所的,则被称做高等精灵。因此,许多精灵就在罗斯洛立安和翠绿森林定居下 来。由于他们并没有高等精灵一般超脱凡尘的力量,因此他们为了在中土世界 的乱世中生存,转而研究如何于敌人眼前隐匿行踪,和与森林和平共处的学问。 据说,世界上没有任何种族,在森林中的行动力能与木精灵相比。
稍后,翠绿森林被改称为幽暗密林,勒苟拉斯就是来自幽暗密林的森林精灵, 也被称作木精灵,因此,他自然对森林精灵的歌谣知之甚详。
第二章 第七节:凯兰崔尔之镜
太阳正渐渐落到山脉之后,当他们再度走下了望台的时候,森林中的阴影 也慢慢加深。他们现在则是朝著树木浓密的方向前进。他们没走多远,夜色就 已经完全降临,精灵们立刻打开原先携带著的油灯。
众人来到一块空旷的草地,发现自己站在点缀著稀寥星辰的天空下。他们 眼前是一块毫无树木的圆形空地。在空地之外是层层叠叠的树木,被掩盖在阴 影中;在另外一边则是一座小丘,上面生长著许多他们所看过最高的梅隆树。 他们连猜都不出来这些树木到底有多高,这些树木在暮色中看起来如同高塔一 般壮观。在这些高耸的树木枝枒间,有许多各种各样、绿色、金色和银色的灯 光闪耀著。哈尔达指著眼前的景象对众人说:
「欢迎来到卡拉斯加拉顿!」他说:「这就是树民之城,里面居住著塞勒 鹏大人和罗瑞安女皇凯兰崔尔。我们得要从南边绕进去,因为城很大,所以路 途并不近。」
在这丛林之外,有一条铺满白色石头的小径,他们沿著这条路往西走,看著 左边的城市越来越高,如同飘浮在绿云之上一般。随著夜色渐浓,灯光也变得 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山丘彷佛掩没在星海之中。最后,他们来到一座白色的桥 上,对面就是城市的大门,大门面对著西南方,两边则是坚固且悬挂许多灯火 的城墙。
哈尔达敲了敲门,说了几句话,门就无声地敝开了。佛罗多没看见任何关 于守卫的迹象。一行人就这么走进城内,大门跟著自动关上。他们走在两座墙 之间的道路上,很快地进入了树木之城。他们看不见任何居民,也没听到任何 的脚步声,只能听见有许多声音充斥在空气中和飘浮在他们头上。他们可以听 见很远的山丘上悦耳的笑语声,如同银铃般地落到树叶上。
他们走了许多的路,爬了许多层楼梯,这才来到一块草坪,看见眼前有一 个闪闪发光的喷泉。这喷泉被悬挂在附近枝枒上的许多油灯所照亮,落进一个 银盆中,银盆中还汨汨地流出一道清澈的泉水。在草坪的南边则是所有的神木 中最高大的,它巨大的树干如同灰色的丝绸一样闪烁著光芒,一路往上延伸, 直到第一次分岔的枝枒掩没在如同云雾般的树叶之中为止。树干上有一道白色 的阶梯,有三名精灵坐在那边,一看见有人靠近,他们立刻跳了起来。佛罗多 注意到他们都穿著灰色的锁子甲,披著长长的白色斗篷。
「这里住著塞勒鹏和凯兰崔尔,」哈尔达说:「他们希望诸位能够上去和 他们聊聊。」
其中一个精灵守卫,利用一个小号角吹出清澈的声音,上面跟著传来了三次 回答。「我先走!」哈尔达说:「佛罗多第二个,接下来是勒苟拉斯,其他人的 顺序就随各位的意思。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这要爬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过, 你们中途可以休息。」
当佛罗多慢慢爬上绳梯的时候,一路上经过许多的了望台,了望台建造的 位置都互有不同;有些就环绕著树干建造,绳梯会穿过他们。到距离地面很高 的地方时,他来到了一座宽大的了望台,好像一艘巨舰的甲板一样宽大,在上 面建了一座屋子,大小竟然大到可以作为地面上人类的大会堂。他跟著哈尔达 走了进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椭圆形的大厅中,正中央则是巨大的梅隆树干; 虽然都已经快到顶了,但这株树的树干在此看来还是很壮观。
大厅内充满了柔和的光芒,墙壁是绿色和银色的,屋顶则是黄金色的,许 多精灵坐在这里。有两张靠近树干的椅子,上面还有著活生生的树叶作为遮盖, 上面坐著塞勒鹏和凯兰崔尔。两人站起来依照精灵的礼仪恭迎客人,用如同接 待帝王一般的礼节欢迎远征队的到来。他们非常地高大,女皇并不会比皇帝高 出多少;他们都十分严肃,极端美丽。两个人都穿著一身白,女皇的发色是深 金色,塞勒鹏的头发则是丰润的亮银色。不过,两人脸上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 唯一的线索仅在他们的眼中;两双眼睛都如同月夜中的枪尖一样锐利、闪闪发 光,但也都蕴藏著极深的回忆。
哈尔达领著佛罗多走到两人面前,皇帝用他们的语言欢迎一行人。凯兰崔 尔女皇一言不发,只是盯著佛罗多的眼睛瞧。
「夏尔来的佛罗多,请坐在我身边!」塞勒鹏说:「当所有人到齐之后, 我们就来好好谈谈。」
远征队的每一名成员都获得亲切的接待,「欢迎亚拉松之子亚拉冈!」他 说。「转眼间外界已经过了三十八年,从阁下的外表看来,这三十八年对阁下来 说可真是沈重啊!但是,不管是好是坏,结局都快要到了。先把你的负担暂时 放下吧!」
「欢迎!瑟兰督伊之子!北方我族同胞实在太少前来拜访了。」
「欢迎,葛罗音之子金雳!卡拉斯加拉顿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都灵的同胞 了,今天,我们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律法。但愿这是一个黑暗,但却更团结时代 的开始,也是两族之间新友谊的开端!」金雳深深一鞠躬。
在所有人都就座之后,皇帝再度打量著众人。「这里只有八位,」他说:「根 据信差的说法,远征队的成员共有九位。但或许之后有了变动,我们没听说。 爱隆距离我们那么远,四周又全都是虎视眈眈的魔影,讯息出现错误是很自然 的。」
「不,爱隆的建议并没有更改,」凯兰崔尔女皇第一次开口了,她的声音 如同诗歌般悦耳,但却十分低沈:「灰袍甘道夫和远征队一起出发,但他却没有 进入森林的边界,请告诉我们他人在哪里,因为我十分想要和他谈谈。但是, 除非他踏进罗斯洛立安的藩篱,否则我是看不到他的。他的四周有团灰色的迷 雾,他的脚步和心智都不是我能窥探的。」
「唉!」亚拉冈沈痛地说:「灰袍甘道夫牺牲在魔影之下,他没有逃出摩瑞亚。」
一听到这状况,全大厅的精灵都变得十分吃惊和激动。「这是邪恶的一大哈尔达说:「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刻意使用精灵语。
「我们之前,没有对哈尔达说到这件事情或是我们的目的,」勒苟拉斯说:「一开始我们很疲倦,危险又紧追在后,稍后我们走在美丽的罗瑞安,几乎忘却了心中的悲痛。」
「我们的悲痛是无法完全忘却,损失也是不可弥补的,」佛罗多说:「甘道夫是我们的向导,他带领著我们通过摩瑞亚,如果没有他的牺牲,我们绝对逃不出摩瑞亚。」
「把经过详细的告诉我们!」塞勒鹏说。
亚拉冈重新描述了在卡拉霍拉斯隘口发生的事情,提到了巴林和他的史 书,以及在撰史之厅中的激战和那火焰、桥梁,以及恐怖的降临。「那似乎是来 自古代的魔物,我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亚拉冈余悸犹存地说:「它同时拥有 阴影和火焰的特质,浑身散发著极强的邪气。」
「那是摩苟斯的炎魔!」勒苟拉斯说:「在所有精灵的敌人之中,除了邪黑塔的魔王之外,他是最致命的危险。」
「的确,我在桥上看到的是噩梦中的生物,也是我们所称呼的都灵克星!」 金雳压低声音说,话声中带著恐惧。
「唉!」塞勒鹏说:「我们早就担心卡拉霍拉斯底下有著邪恶沈睡著。如 果我知道矮人再度吵醒了这邪恶,我会阻止你和所有的人进入北方疆界。我这 么觉得,甘道夫这次所做的是不必要的牺牲,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不 该踏入摩瑞亚的!」
「这么说未免太过武断了,」凯兰崔尔神情凝重地说:「甘道夫这辈子从 来不做不必要的事情,跟随他的人不知道他的计画,更无法替他内心所想的 辩护。不过,不管他们的向导怎么样,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不要收回你对矮人 的贺语。如果我们树之民被长年流放在家园外,即使这里成了恶龙的巢穴,难道你不会想要再度回来这里看看吗?」
「卡雷德--萨姆之水幽黑,奇比利--那拉之水冰寒,在古王驾崩之前,凯萨督姆的众柱之厅美丽无匹……」她看著闷闷不乐坐著的金雳,露出微笑。矮人 一听到有人说出他自己的语言,他立刻抬起头,和凯兰崔尔的目光交会。突然间,他彷佛看进了敌人的心内,发现了爱和谅解;他的脸上冰霜化解,也露出 了笑容。
他笨拙的站起身,以矮人的礼仪行礼:「但在罗瑞安的大地上更是美丽,凯兰崔尔女皇胜过一切地底的宝石!」
四周陷入一片沈寂。良久,塞勒鹏才再度开口:「我不知道你们处于这种复杂、忧伤的情绪
里,」他说:「请金雳原谅我的失言,我这是因为心烦才有的失态。
我愿意尽全力协助你们,遵照每个人的意愿,但特别是那位带著沈重负担的小
朋友。」
「我们知道你的任务,」凯兰崔尔看著佛罗多:「但我们不会公开讨论它。
但或许,你们正如同甘道夫原先计画的一般,前来此地寻求协助,这计画并
没有失败。因为树民之皇帝是中土世界中最睿智的精灵,他也有能力赐给你们
胜过凡人国王的珍贵礼物。自从天地初开他就居住在西方之境,我和他一起经
历了数不尽的年头。在贡多林陷落之后,我就越过了山脉,和他一起并肩抵抗
这世界。」
「是我首先召开圣白议会,如果不是我的失策,那次的议会应该是由灰
袍甘道夫所主导,一切就不会变得这样了。不过,即使是现在,一切也还是有
希望的。我不会给予你们任何建议,指示你们该做这个、该做那个,因为我没
有立场做出任何决定和指导,我只是负责知道过去和现在,以及部分的未来。
但我必须跟各位说:你们的任务正游走在刀锋边缘,只要稍有偏差就会全盘皆输,
全世界也会跟著一起陷落。但是,只要每个远征队的成员都坚守信心,一切都
还有希望。」
话一说完,她就以视线扫过每个远征队的成员。除了亚拉冈和勒苟拉斯之
外,没有人能够承受她的目光,山姆很快地涨红著脸低下头去。
最后,凯兰崔尔女皇才将他们从目光中释放了出来。「别担心!」她说:「今
晚你们将高枕无忧。」然后,她叹口气,他们突然间觉得十分疲倦,虽然没有
多说一句话,但刚刚的目光交流却彷佛如同漫长的审问一般。
「离开吧!」塞勒鹏说:「你们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哀伤和责任,即使你们
的任务与我们没有关系,也该在我们城市中疗伤止痛。现在你们该休息了,我
们暂时不会讨论你们该何去何从。」
那一夜,众人都睡在地面上,这让哈比人非常满意。精灵们替他们在喷泉 附近架设了一个帐棚,他们在里面放置了华丽的软垫,以精灵悦耳的声音向他 们告别。众人讨论了一会儿今天的旅程、皇帝与女皇,以及在树上的体验,因 为他们暂时不愿意再回顾过去。
「山姆,你为什么要脸红?」皮聘说:「你似乎快崩溃了,旁边的人一定会以为你有很强的罪恶感,希望你不会是要偷我的毯子啊!」
「我从来没想过这类的事情,」山姆现在可不想要开玩笑:「如果你想要 知道,我觉得当时好像赤身露体,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她似乎在询问我,如 果我有机会飞回夏尔,拥有自己的小花园,我会怎么做。」
「这真诡异了!」梅里说:「这几乎跟我所感受到的一样,只不过……我想我还是不要多说好了!」他结巴地转移话题。
看来,所有的人都经历了相同的体验。每个人都获得了两个选择,一个是 经历眼前黑暗处处的道路,另一个是他们所迫切想要的美梦。只要他们放弃眼 前的黑暗道路,让其他人来抵抗索伦,就可以获得那美梦。
「对我也是一样,」金雳说:「我的选择是不能和其他人分享的。」
「我就更怪了,」波罗莫说:「或许这只是场试炼,她想要测试我们的内 心,但我几乎可以确定她在诱惑我们,试图给予我们她无权赠与的东西。当然, 我拒绝倾听这诱惑的话语,我们米那斯提力斯人可是言出必行的。」但是,波 罗莫对于女皇所提供的诱惑,则没有多加评论。
至于佛罗多,虽然波罗莫问了很多问题,但他都拒绝回答。「魔戒持有者,女皇似乎看你看得特别久。」他说。
「没错,」佛罗多说:「但不管当时我想到什么,还是继续让它留在该处好了。」
「好吧,小心点就是了!」波罗莫说:「我对于这个精灵女子的意图可不太确定。」 「千万别污蔑凯兰崔尔女皇!」亚拉冈严厉地说:「你不知道自己说了什 么!她和这座大地都是无邪气的,除非人们自己将邪气带进来。那时,这个人就 要小心了!不过,今晚,自从离开瑞文戴尔之后,我第一次可以高枕无忧。但愿 我可以沈沈睡去,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我已经身心俱疲了。」他躺在软垫上, 立刻睡著了。
其他人很快跟著效法。他们的沈眠果然没有受到任何梦境或是声响的打 扰。当他们醒过来时,他们发现太阳已经照在帐棚和草地上,喷泉也在日光下 闪耀著光芒。
他们在罗斯洛立安居住了一段时间,但他们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多长的时 间。当他们居住在此地时,太阳总是清朗无比,连偶尔降下的雨滴都只是让一 切变得更洁净、清澈。空气清新、乾净,彷佛现在已是早春;但他们又觉得这 沈静的气息彷佛正是深冬。一连好几天,他们似乎每天都只是吃喝、休息,以 及在森林中漫步,这样就够了。
他们并没有再度谒见皇帝夫妇,也极少和其他的精灵交谈,因为他们几乎 都不使用除了森林精灵语之外的其他语言。哈尔达已经向他们道别,回到原先 的北方岗位去。自从远征队带来的消息和摩瑞亚的变化之后,该处已经安排了 更严密的守卫。勒苟拉斯经常在树民之间往来,经过第一夜之后,他就没有再 和众人一起睡在地面上,只是偶尔回来和他们一起用餐和交谈。通常,他会带 著金雳一起四处游历,其他人对他的改变都感到十分好奇。
不管是在散步,或是坐著聊天的时候,他们都会提到甘道夫;他的所有教 诲和一言一行都回到众人的脑海中。他们身体的疲倦虽然已经消失了,但内心 的伤痛却变得更为鲜明。他们经常可以听见精灵的歌声,他们也知道这是为了 纪念他的逝去所作的诗歌;因为他们在这甜美的语音中听见了甘道夫的名号。
米斯兰达,米斯兰达精灵们会这样唱著,喔,灰袍的朝圣者!他 们偏好这样的称呼。但即使勒苟拉斯和众人在一起,他也不愿意替众人翻译。 因为他说他没有这个技巧,一方面则是这对他来说是太过切身的伤痛,是应该 哭泣的悲剧,还不是应该用歌谣来赞颂的回忆。
先将这悲痛化成文字的是佛罗多,他极少因为感动而作出诗词或是歌赋, 即使在瑞文戴尔的时候,他也只是倾听,并没有开口歌唱。但是,现在,当他 坐在罗瑞安的泉水旁,听著精灵的歌声时,他的思念化成了美丽的歌词;但是, 当他试图对山姆重复的时候,这诗词化成了片片的落叶,不复当时的美丽。
当夏尔时近傍晚, 他的脚步声出现在山丘上,
在黎明前他已离开,
无言地迈向漫长的旅程。
从大荒原到西海岸,
从北大荒到南低丘,
穿越龙穴暗门间,
自在于林间漫游。
一柄夺命神剑,一双疗病圣手,
因重担而弯曲的背脊;
号角之声,火焰之首;
疲倦的朝圣者行路万里。
智慧的王者,
火爆脾气,爱笑的性格;
一位戴著破帽的老人
倚著一柄王室的权杖。
他孤身站在桥上,
力抗魔影邪火;
权杖碎裂,未及击垮邪王;
凯萨督姆,他的智慧殒落。
「哇,下次你就可以超越比尔博先生了!」山姆说。
「不,恐怕做不到,」佛罗多说:「我的极限也不过到此而已,」
「好吧佛罗多先生,如果你还要作别的诗歌纪念他,记得加上有关他烟火 的诗歌,」山姆说:「就像这一段:」
最美丽的火箭: 炸开在蓝绿色的星斗间;
又如雷声过后金色的阵雨,
从空中落下一如花雨。
「不过这和他真正的实力还差远了。」
「不,我会把这个部分留给你,或者是比尔博。但是,我不想说了。我没办法想像要如何把这样的消息告诉比尔博。」
一天傍晚,佛罗多和山姆在清凉的夜色中漫步,两人都再度觉得有些想要 离开这个地方。佛罗多突然觉得自己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知道时机已经快要 到来。
「山姆,你现在对于精灵的感觉如何?」他问。「我之前曾经问过一次同 样的问题,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你在那之后又见识过了许 多事情。」
「的确!」山姆说:「我开始知道这世界上有各种不同的精灵,他们的确 都是精灵,但性格大异其趣。这些精灵似乎不是四海为家的那一类型,和我们 比较相像;他们似乎是属于这里的,像是哈比人属于夏尔一样。很难说到底是 环境塑造他们,还是他们塑造环境。这里非常安静,似乎一切都停滞下来,没 有事情在变动,也没有人想要事情变动。如果这里有魔法,那么就我看来,它 其实是在事物的深处,不是我可以评断的地方。」
「你可以感应到魔法充斥在各处。」佛罗多说。
「这么说吧,」山姆说:「你没办法看见任何人在施展魔法,没有像是老 甘道夫展现的烟火一样的东西,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皇帝和女皇了。 我推测她有心的话,应该可以做一些事情。佛罗多先生,我真的很想要看看精 灵魔法!」
「我可不想,」佛罗多说:「我已经满意了,而且我可不怀念甘道夫的烟火,我怀念的是他的臭脾气、浓密的眉毛,和他的声音。」
「你说得对!」山姆说:「您可别认为我在挑毛病,我常想要看看远古传 说中的魔法,但我从来没听过比这里更美丽的地方。这里像是人同时在家中, 又遇上了假期一样,我不想要离开。但是,我又开始觉得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把一切结束。」
「永不开始的工作会耗费最久的时间,我老爸常常这样说。我也不认 为这些人能够帮助我们什么,不管他们有没有魔法。我想,当我们离开这里以后,我们才会开始真正的想念甘道夫。」
「恐怕你说的太正确了,山姆,」佛罗多说:「但是我希望在我们离开之前,可以再看看精灵女皇的尊容。」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彷佛回应他的要求一般,凯兰崔尔女皇就这么走了过来。她穿著白袍的美丽身影在树下走著,她没有开口,只是对他们比了比手势。
她转过身领著两人走到卡拉斯加拉顿南坡上,通过一个绿色的围篱,进入 一个隐密的花园。那里没有生长任何的树木,是敝开在天空下的。夜间的星辰 已经升起,照耀著西方的森林。女皇走上一连串的楼梯,来到深绿色的山谷, 这里有著从花园外喷泉流出的潺潺小溪。在旁边,有一个雕刻的如同小树一般 的台座,上面有著一个银盆,又宽又浅,旁边则是另一个银色的水罐。
凯兰崔尔利用小溪中的泉水将银盆装满,对它吹了口气。当水面的涟漪停 止下来之后,她开口了:「这就是凯兰崔尔之镜,」她说:「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观看这面镜子,如果你愿意的话。」
气氛变得凝滞,谷地变得相当黑暗,精灵女子的身影高大而苍白。「我们要找什么,又会看到什么?」佛罗多充满敬畏地说。
「我可以命令镜子显示出许多不同的事物,」她回答道:「对于某些人, 我可以让他们看见想看的东西,但是这面镜子也会显示出意料之外的事物。如 果你放任镜子自己寻找任何事物,我就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因为它所显 示的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可能的情况。但即使是最睿智的人,也无法确定他究 竟看见了些什么。你想要看看吗?」
佛罗多没有回答。
「你呢?」她转过身面对山姆:「因为我相信,这就是你们同胞所谓的魔 法,不过,其实我不太明白他们究竟是指些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就是凯 兰崔尔的魔法。你刚刚不是说想要看看精灵魔法吗?」
「的确是,」山姆有些颤抖,但也有些害怕和好奇:「女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要看看。」
「我也不介意看看家里到底变成怎样,」他瞟了佛罗多一眼:「我已经离 家很久了。不过,我可能也只会看见星星,或是什么我不了解的东西。」
「可能吧!」女皇慷慨地笑了:「不过,还是来吧,你愿意看什么就看什么,别碰那个水!」
山姆走到台座旁边,低头看著水盆。水看起来十分清澈、黑暗,里面倒映著许多的星辰。
「果然,正如同我猜测的一样,里面只有星星。」山姆吃了一惊,因为星 辰开始消隐。彷佛揭开了一面黑暗的面纱一般,上面的东西渐渐隐匿,变得灰 色,随即又变得澄清,里面有著太阳照耀的大地,还有摇曳的树木。在山姆来 得及下定决心之前,画面又突然改变了。里面的人物变成了脸色死白,躺在黑 暗悬崖上的佛罗多。而他似乎正不停的爬著永无止尽的楼梯。他突然之间发现 自己的影像正急著寻找什么东西,但是他一时之间不能够确定自己要找些什么。 彷佛如梦一般,他又看到了那些树木;但是这次变得更近,他这才看清楚那些树不是在摇曳,而是被砍倒,跌落在地面。
「哇!」山姆愤怒地大喊:「那是磨坊主人在砍树!这些树不应该砍的啊, 那些是替临水路遮荫的树木。我希望我可以抓到那家伙,狠狠地揍他!」
不过,现在山姆又注意到老磨坊已经消失了,一个巨大的红砖建筑代之而 起,很多人正忙碌的工作。附近有一个庞大的烟囱,黑烟似乎弥漫了整个水面。
「夏尔一定出什么问题了,」他说:「当爱隆想要派梅里回去的时候一定 出状况了。」突然间,山姆跳了开来,惊呼失声:「我不能留在这里了!」他忙 乱地说:「我一定得回家。他们挖掉了袋边路,可怜的老爸用独轮车把他的东西一路送下小山,我一定得回家!」
「你不能够单独回家,」女皇说:「在你看到镜中的景象之前,你不想要放下主人回家,但你那时就知道夏尔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请记得,这面镜子 会显示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可能还没有发生。除非看见它的人放弃原先的道路, 转而想要阻止它;否则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发生。这面镜子并不是很好的向导。」
山姆坐在地上,捧著头说:「我真希望我永远没有来这里,我不想要再看 什么魔法了。」他沈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沙哑地说,彷佛正努力的和眼泪 搏斗。「不,我要回家就要和佛罗多先生一起回家,否则乾脆不回去。」他哽咽 地说:「但是,我希望有一天我真的能够回家,看看这些事情是不是都发生了? 如果是真的,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佛罗多,你现在想要看看吗?」凯兰崔尔女王说:「你之前并不想要观看精灵魔法。」
「你建议我看吗?」佛罗多问。
「不,」她说:「我不能够建议你任何事情,我不是你的顾问。你可能会 知道一些事情,也可能会看到好事或是坏事,这是完全说不准的,旁观本来就 是有风险的事情。但是,佛罗多,我认为你拥有足够的勇气进行这场冒险,否则我就不会带你来了,你自己决定吧!」
「我愿意看!」佛罗多走到台座旁边,低头向著水盆内看去。镜子立刻变 得清晰,让他看见了一块微明的土地,远方的山脉衬在黑色的天空之下,一条 长长的灰色小径延伸出视线之外,极远的地方有个人影缓缓的走来;一开始人 影很小,但慢慢地变大变清楚,突然间,佛罗多发现这让他想到甘道夫。他几 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又发现对方穿的不是灰袍,而是白袍,是种在黑暗中 会闪闪发光的质料;而且,他手上还拿著一柄白色的手杖。他的头非常低, 从画面上根本看不清楚长相。接著他转了个弯,就消失在镜子中。佛罗多心 中开始忐忑不安,这显示的究竟是甘道夫在许多年前的旅程,还是萨鲁曼?
画面现在又改变了,他看见比尔博在房间内不安地踱步,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雨点打在窗户上。
然后,突然间一切都停了下来,紧接著出现了一大串连续的画面,佛罗多 下意识的知道这是自己所卷入的大历史中的一部分。迷雾散去之后,他看见了 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景象,却立刻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海。黑暗落下,大海遭 逢到巨大的风暴,然后他又看见太阳血红的落到云朵之后,一艘破烂的巨舰从 西方航出,然后是一条巨大的河流穿越过一个大都市,然后是个拥有七层高塔 的要塞,然后又是一艘拥有黑帆的船只。但现在又是早晨了,海面上反射著金 光,阳光照著一面白色圣树在太阳下茁壮的徽记之旗帜。一阵预警著战争的狼 烟升起,太阳又以血红的面貌再度落入灰色的迷雾中,一艘小船航进这迷雾中, 上面点缀著许多的灯火,它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了。佛罗多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但突然间镜子变得一片漆黑,彷佛有一个黑洞在他面前开启了,佛罗多瞪
视著这一片虚无。在那无底深渊中出现了一只慢慢变大的独眼,直到它几乎充
满了整个水盆。佛罗多害怕地不能动弹,既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发出任何的 声音。那只眼睛笼罩在火焰之中,本身也散发著如同妖猫一样的黄色光芒,仔 细地凝视一切。而在瞳孔的地方则是一个深洞,通向无尽的虚无。
然后,那只眼睛开始转动,四下搜寻著;佛罗多很确切的知道自己绝对是 目标之一。但他也知道,除非他起了这念头,否则对方是看不见他的。戴在他 脖子上的魔戒变得十分沈重,远远比一块大石头还要重,他的头开始被拉向前。魔镜似乎开始沸腾,阵阵青烟冒起……他快要滑进水中了。
「别碰水!」凯兰崔尔女皇柔声说。那影像消失了,佛罗多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又变成银盆中的星辰,他浑身发抖地后退,看著凯兰崔尔女皇。
「我知道你最后看见了什么,」她说:「因为那也出现在我的意念中。别害怕!但也别以为罗斯洛立安对抗魔王的唯一防卫,就是森林间的歌声和纤细的
箭矢。佛罗多,即使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我也能够知道黑暗魔君的思想,或 者至少是他所有顾及到精灵的思想。而他照旧使尽全力想要看见我、知道我的想法,但那门户依旧是关闭著的!」
她举起洁白的玉臂,朝向东方作出排斥和拒绝的手势。埃兰迪尔,精灵最锺 爱的暮星闪动著明亮的光芒,炽烈的星光甚至让精灵女皇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了 淡淡的影子。那光芒照著她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那枚戒指看起来像是黄金外面 包著银光,而中央则嵌著一枚如同暮星一般闪亮的白色宝石。佛罗多敬畏地看著那枚戒指,因为他突然间明白了一切。
「是的,」她知道了他的想法。「这是封印的知识,连爱隆也不能够透露。但是,对于曾经看过魔眼的魔戒持有者来说,这是无法隐藏的秘密。精灵三戒 其中的一戒,正是隐藏在罗瑞安的土地上,戴在凯兰崔尔的手指上--这是南雅, 钻石魔戒,我是它的持有者!」
「他的确怀疑这戒指在我这边,但他还不能够确认。你应该明白,为什么 你们的到来如同末日的号角一般?因为如果你们失败了,我们就会曝露在魔王 的魔掌之下。但,如果你们成功了,我们的力量将会减弱,罗斯洛立安将会消 逝,历史的洪流将会把此地给冲刷殆尽。我们必须要遁入西方,否则就会成为 居住在山洞或是谷地中的民族,遗忘一切,也被一切所遗忘。」
佛罗多低下头。「您想要怎么做?」他最后终于说。
「我们不能干涉历史的定数,」她回答道:「精灵对于土地和自己所创建 功业的挚爱,比大海还要深,但是,我们宁愿舍弃一切也不愿向索伦低头。因为, 我们知道索伦的真面目。你不需要为了罗斯洛立安的命运负责,只需要为自己 任务的成败负责。但是,虽然没有多大用处,我只能希望,至尊魔戒当年没有 被创造出来,或者永远没有被人发现。」
「凯兰崔尔女皇,你果然睿智、无畏而又美丽,」佛罗多说:「只要你开口,我就可以把至尊魔戒交给你,这对我来说是太沈重的责任了。」
凯兰崔尔突然间笑了。「或许凯兰崔尔是很睿智,」她说:「但眼前的这位 并不逊色啊!阁下温柔地回报了我初次见面时对你们的试炼,你的心思十分 细密。我并不否认我真的非常想接受你的提议,我曾经为此思考了很多年:如 果有一天,统御之戒到了我的手上,我会怎么做?现在它就在我的眼前,不 管索伦成功或是失败,当年铸造它的邪恶之力都没有丝毫的放松。如果我用暴 力、或是恐惧的力量强夺走客人的宝物,这岂不正是向魔戒低头的行为?」
「现在,这机会终于来了。你愿意将魔戒送给我!你打倒了黑暗魔君,让 女皇登基。而我将不会陷入黑暗之中,我将会美丽、伟大,如同晨曦和暮色一 般!如同海洋、如同太阳、如同群峰间的白雪!像是暴风和闪电一样的恐怖! 比大地还要坚牢!万民万物都将敬畏、尊敬我……」
她举起手,从她所戴著的魔戒上投射下一道光柱,让所有的一切陷入黑暗 中,只剩光柱中的光芒。她站在佛罗多面前,身形高大得难以描述,美丽得超 越生物极限,恐怖而又崇高。然后她放下手,让光芒消逝,突然间她又笑了, 咻地一声,她缩小了,恢复成原来那名纤瘦的精灵女子,穿著简单的白袍,声音带著温柔与感伤。
「我通过了试炼,」她说:「我愿意随历史消逝,遁入西方,继续保有凯兰崔尔的名号。」
他们沈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女皇终于再度开口:「我们走吧!」她说:「你 们明天一早就必须出发,因为我们刚刚已经做出了选择,命运的巨轮又再度开始运转。」
「在我们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佛罗多说:「我在瑞文戴尔 一直想要问甘道夫的问题,我获得配戴至尊魔戒的资格:为什么我不能看见、了解所有其他魔戒持有者的心思和身份?」
「那是因为你没有试过,」她说:「自从你继承魔戒之后,你只有戴过它 三次。千万别贸然尝试!这会毁了你的。难道甘道夫没有告诉过你,魔戒赐与 的力量是随著拥有者而改变的吗?在你可以使用魔戒前,你必须要变得更强大, 磨练自己的意志去操控他人。但即使没有这样,由于你戴过魔戒,你的所有感 官能力都变得更为锐利,你比许多智者都要更清楚我内心的想法,你看到了控 制九戒和七戒的魔王之眼。你不也是一眼就发现、认出了我手上的戒指吗?你 看得见我的戒指吗?」她转过身面对山姆。
「不,女皇,」他回答道:「说实话,我一直搞不清楚你们在说些什么, 我看到有颗星辰停留在您的手上。但如果您容许我发言的话,我想说,我觉得 我的主人说得对,我也希望您接下他的魔戒。你会导正一切的。你会阻止他们赶 走我老爸,不会让他四处流浪,你会让那些犯错的人们付出代价!」
「我会的!」她说:「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但并不会以此做结束,唉!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我们走吧!」
第二章 第八节:再会罗瑞安
那天晚上,远征队的成员再度被传唤到塞勒鹏的大厅中,皇帝和女皇用客气的话语欢迎他们。最后,塞勒鹏终于提到了他们该离开了消息。
「时候到了,」她说:「那些希望继续旅程的人们必须硬下心肠,离开这 里,不想要继续的人暂时可以留在这里。不管他们走或不走,没有人可以确认 会有和平的未来,因为我们已经来到了末日的边缘。愿意留在这里的可以一直 停留到那时候,直到世界的命运改变,或者是我们召唤他们前来协助罗瑞安最 后的需求。然后,他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土地上,或者是回到战死英魂的英灵殿中。」 周围一阵沈寂。「他们都决定继续向前,」凯兰崔尔看著每个人的眼睛说 道。
「至于我,」波罗莫说:「我回家的路还在前方,不能后退。」
「的确,」塞勒鹏说:「不过,所有的远征队成员都会和你去米那斯提力斯吗?」
「我们还没决定未来的旅程,」亚拉冈说:「在罗斯洛立安之后,我不知道甘道夫想要怎么做?我想他当初可能也没构思得很清楚。」
「或许吧,」塞勒鹏说:「不过,当你离开这里之后,大河安都因将是你 唯一的选择。你们之中有些人应该知道,除非有船,否则旅人是没办法背著行 李从刚铎来到罗瑞安的。而且,奥斯吉力亚斯的大桥不也已经被摧毁,所有的 土地都落入魔王的势力范围了吗?」
「你们究竟要去那个地方?前往米那斯提力斯的方向是在河这边,沿著西 方前进;但任务的目标则是在河东边,沿著黑暗的河岸前进。你们要走哪边的河岸?」
「如果大家接受我的建议,我们将会沿著西岸前往米那斯提力斯。」波罗 莫回答:「但在下并非远征队的队长。」其他人一言不发,亚拉冈看起来犹豫不决。
「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塞勒鹏说:「我没有立场替你作出选 择,但我可以尽量提供帮助。你们之中有些人会划船,勒苟拉斯的同胞对于森 林中的河流十分熟悉;还有刚铎来的波罗莫、漫游各地的亚拉冈。」
「还有一名哈比人!」梅里说:「可不是每个哈比人都把船当作洪水猛兽来看,我们家人就住在烈酒河旁边。」
「很好,」塞勒鹏说:「那么我将送给诸位足够的小舟。你们的交通工具 必须够轻、够小,因为如果你们走水路,有些地方将必须扛起小舟才能前进。 你们将会遇到萨恩盖宝一带的激流,或者最后会来到拉洛斯瀑布。不只如此, 路上还有其他的险阻。小舟至少可以让你们的危险暂时降低,最后你们必须舍 弃小舟,往西--或是往东走。」
亚拉冈对塞勒鹏连连道谢。这项礼物暂时解决了他的问题,不只加快了旅 行的脚步,更让他短时间内不需要考虑前进的方向。其他人看起来也放心多了。 因为不管前途有多少险阻,顺著河流乘舟而下,总比弯腰驼背面对危险要来得轻 松多了。只有山姆抱持著怀疑的态度,他还是认为船就像洪水猛兽一般可怕;就算他之前经历这么多恐怖的事情,对船只的感觉还是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切都会在明天中什前,在港口边为你们准备好。」塞勒鹏说:「我明天一早就会派人去协助你们做好准备。现在,祝各位有个无梦的好眠。」
「晚安,朋友们!」凯兰崔尔说:「好好睡!不要为了明天的旅程太过烦 心。或许你们每个人的方向都已经在你们面前展开,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晚安!」
远征队的成员告退之后就回到帐棚内。勒苟拉斯这次和他们一起行动,因 为这是他们在罗斯洛立安的最后一晚,即使有凯兰崔尔女王的保证,他们还是 希望能够先开一次会讨论一下未来的行程。
他们为了未来要怎么走争论了很久,因为这趟旅程还必须要完成他们携带 魔戒千里迢迢前来的目的,但众人最后还是无法做出决定。很明显的,大多数 人都希望先去米那斯提力斯,至少暂时可以躲开魔王的紧追不舍。他们其实也 愿意跟随队长一起进入魔多的邪异土地上,但佛罗多没有表示意见,而亚拉冈 则还在内心挣扎著。
当甘道夫还在队伍中的时候,他的原始计画是和波罗莫一起走,带著圣剑 去援救刚铎。因为,他相信那场梦境就是故土对他的召唤,伊兰迪尔的子嗣终 于有机会得以洗刷污名,击垮索伦的邪恶计画。但是,在甘道夫于摩瑞亚牺牲 之后,带领队伍的重责大任就落到他身上。他知道,如果佛罗多拒绝和波罗莫 一起走,他也不能够舍弃魔戒。可是,他和队友们除了陪伴著佛罗多一同盲目 的走进黑暗中之外,还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
「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必须要回去米那斯提力斯,因为这是我的职 责,」波罗莫说。在那之后,他沈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睛看著佛罗多,彷佛 试著了解对方在想些什么。最后,他终于开口了,低沈得彷佛在和自己辩论一 般:「如果你想要摧毁魔戒,」他说:「那么武器和战争都没办法帮上你的忙, 米那斯提力斯的人们也无法协助你。但是,如果你想要摧毁黑暗大军,那么, 你在没有后援的状况下进入魔多只能算是愚勇,而丢弃它更是种愚行。」他突 然间停了下来,彷佛意识到自己不经意之间竟然说出了心底的话:「我是说,舍 弃自己的性命是种愚行。」他连忙补充道:「这是在守卫坚强的要塞和迎向死亡 之间做出选择,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佛罗多从波罗莫的眼光中看到了新的、奇怪的情绪起伏,他用力的瞪著波 罗莫。很明显,波罗莫最后一句话是违心之论。丢弃它是种愚行,「它」是什 么?力量之戒吗?他在会议中也曾经说出类似的话,但当时接受了爱隆的更正。 佛罗多看著亚拉冈,但对方似乎陷入了沈思,没有注意到波罗莫的话语,因此, 他们的辩论就此终结。梅里和皮聘已经睡著了,而山姆也开始打瞌睡,当他们 结束辩论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到了早上,当他们正开始打包行李的时候,会说通用语的精灵来到他们的 帐棚中,并且带来了许多食物和衣物。食物大多数是一种薄薄的蛋 糕,外层烤成淡褐色,内层则是奶油的颜色。金雳拿起一块蛋糕,用怀疑的眼 光打量著它。
「乾粮,」他压低声音,露出厌恶的表情。同时,他悄悄捏下一角烤的脆 脆的蛋糕,小心翼翼地试咬几口。随即,他的表情变了,并且狼吞虎咽地把那块蛋糕整个吃掉。
「别再吃了!别吃了!」精灵们哈哈大笑著阻止他:「你吃的已经够你走一整天的路了!」
「我以为这只是某种乾粮,就像是谷地人类制作的,当作是在野外赶路时的食物替代品。」矮人说。
「这的确是啊!」他们回答道:「但我们称呼它为兰巴斯或是行路面包, 这滋补的效用比任何人类所制作的食物都要好,而且,味道也比乾粮好多了。」
「的确,」金雳说:「天哪,这甚至超越了比翁一族的蜂蜜蛋糕。这可是 相当诚心的夸奖啊,因为比翁人是我遇过最厉害的烘烤师傅;而且这些日子以 来,他们也不太愿意把蛋糕送给旅行的人。你们可真是慷慨的主人!」
「不客气,但我们还是必须请你们尽量省著点吃,」他们说:「一次只吃 一点,只在肚子饿的时候吃,因为这些东西是协助你们度过粮食断绝的情形用 的。如果你不弄破外表,让它们像现在一样包在叶子里面,他们可以保持新鲜 非常多天。只要一块,就够让一名旅者步行一整天,进行许多耗费体力的工作,即使他是米那斯提力斯的高壮人类也不例外。」
精灵们接下来,将送给每个队伍成员的衣物从包装中打开来,他们送给每个 人一件完全量身订做的连帽斗篷,所用的材料是树民们平常编织衣物所用的轻 盈保暖的丝缎。旁观者很难判断这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因为在树下的时 候,它们看起来像是暮色一般灰噗噗的,但当斗篷在移动中,或者是处在光源 下的时候,它们就化成如同树叶一般的绿色,在夜晚变成褐色大地般的色彩, 在星光下则变成水波般的色泽。每件斗篷,都利用一枚绿叶镶著银边外型的领针 别在身上。
「这些是魔法斗篷吗?」皮聘用惊讶的眼光看著这些衣服。
「我不知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为首的精灵说:「它们是非常好的衣 物,手工也相当不错,都是在这块土地上制造的。如果你的问题是我所猜想的, 那么答案是肯定的;这些的确是精灵所穿著的衣物:树叶和枝干、流水和岩石, 它们拥有罗瑞安这块土地上,一切在夜色中景物的色泽,也都是我们锺爱的景致。 当我们在编织的时候,我们把对这土地的思念和憧憬之情一针一线编进去; 但是,它们依旧只是衣物,不是盔甲,无法阻挡箭矢或是刀剑。但对你们来说, 它们应该相当实用;这些衣物穿起来很轻,必要的时候也很保暖或是凉爽,而 且,它们很适合用来躲避那些不友善的眼光,不管你是走在岩石上还是森林中。 诸位真的极受女皇的宠爱,因为这是她亲自和侍女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而且 在此之前,从未有外人穿过我们的衣物。」
用过早餐之后,远征队的成员在喷泉边向大家道别。他们的心情很沈重, 因为这是个美丽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有家的感觉;即使他们根本不确定自己在 这边过了多少天也一样。当他们看著阳光下的泉水时,哈尔达越过草地向他们 走来。
「我从北方边界那边回来了,」那名精灵说:「现在又要再度担任诸位的 向导,丁瑞尔河谷里面满是蒸汽和白烟,山脉似乎动汤不安,地底深处似乎还 有什么东西在喧闹著。如果你们想要回家,恐怕不能从那边走了。不过,诸位 还是跟我来吧!你们现在的方向必须往南走。」
当他们穿越卡拉斯加拉顿的时候,道路上空无一人,但树上传来许多呢喃 和吟唱的声音,他们自己则是一言不发。最后,哈尔达带著他们来到了山丘的 南坡,他们又再度来到了挂满了油灯的大门,以及那座白色的桥。于是,他们 就离开大路,进入一丛浓密的梅隆树中,继续沿著曲折的小径穿越绵延的森林, 一直领著他们往南、往东走,朝著大河的河岸前进。
他们大概走了十哩,时间快到中什时,眼前出现一座绿色的高墙。在通过 上面的一个开口之后,一行人突然间离开了树林。他们眼前是一连串反射著灿 烂阳光的草地,上面点缀著金光闪闪的伊拉诺花。这块草地刚好界在两条 河之间,右边是银光闪耀的银光河西行,左边则是大河宽广幽深的江水往东流。 在更远处的河岸边,依旧有森林继续往南方延伸,但紧靠河边的位置都显得十分 荒凉,在罗瑞安的土地之外没有任何的梅隆树生长。
在银光河的岸边,距离两河汇流稍远之处,有一座由白色的石头和白色的 木材所搭建成的码头,旁边停靠著许多船只和小艇。有些漆著十分鲜艳的色彩, 闪耀著银色、金色和绿色的光芒,但大多数的船只都是简单的白色或是灰色的。 三艘灰色的小舟是给一行人使用的,精灵们把大多数的行李放在其中,他们又 替每艘船加上三捆绳索。这些绳索摸起来十分柔滑,看起来十分纤细,事实上 却非常强韧,绳索的颜色就像精灵的斗篷一样灰噗噗的。
「这些是什么?」山姆打量著这几捆绳索。
「是绳子呀!」船上的精灵回答道:「出门一定要记得带绳索!而且还要 强韧、够长、够轻的绳索。就像这些,在许多地方都派得上用场。」
「这可不需要你告诉我!」山姆说:「我来的时候就忘了带,让我一路担 心得不得了。我自己也知道一些制造绳索的技巧,但实在看不出来这绳子是怎 么做的。不过,这倒还算是绳子家族里面的菁英」他最后下了个评断。
「它们是用希斯蓝制作的,」精灵说,「不过,我们现在也没时间教 导你详细的制作方式了。如果我们知道你想要学这东西,我们可以教你很多哪。 真可惜,除非你将来会回到这里来,不然你现在就只能先将就著用啦。希望能 帮上你们的忙!」
「来吧!」西尔达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快上船!刚上来的时候要小心!」
「注意啦!」其他的精灵说:「这些是非常轻的船只,它们精致的作工和 其他种族的船只都不一样。不管你们怎么摇都不会翻,但如果操桨的技术不够 好,很可能会走错方向的。你们最好先花点时间在码头上练习上下船的技巧, 然后再出航。」
一行人这样安排座位:亚拉冈、佛罗多和山姆在一艘船上。波罗莫、梅里 和皮聘在另一艘船上,第三艘船是成了莫逆之交的勒苟拉斯和金雳,最后一艘 船存放著大部分的行李和补给品。这些船只是用短手把的桨操作的,尽头则是 宽大、如同树叶形状的桨叶。在准备好一切之后,亚拉冈领著众人沿著银光河 航行,水流很湍急,为了安全的缘故,他们刻意降低船速。山姆坐在船首,紧 抓著船身,可怜兮兮的看著岸边。照在河面上的阳光让他觉得头晖目眩。当他 们通过了汇流处的三角洲之后,河面上飘满了黄金色的树叶。空气十分的清新, 除了云雀的啁啾声之外,四下一片宁静。
他们在河流上猛转了一个弯,一只巨大的天鹅出现在大河上,向他们航来。 水面在它弯曲的胸口附近激起了许多水花。它的喙闪动著金光,双眼像是镶嵌 在黄色宝石中的黑色煤块一样幽黑,巨大的白色翅翼张了开来。随著它越飘越 近,音乐声越来越靠近,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它原来是艘精灵工匠发挥巧思,雕 塑的如同飞鸟一般的船只。两名穿著白袍的精灵用黑色的船桨操控著船的方向。 塞勒鹏和凯兰崔尔站在船中央,高大美丽的女皇戴著金色的花冠,手中拿著竖 琴,吟唱著歌谣。在这凉爽、清澈的空气中,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甜美,又带 著淡淡哀愁:
我歌颂著树叶,黄金的树叶,遍地生长的黄金色树叶:
我吟唱著微风,那吹过枝枒的微风,听著它轻抚树叶。
在月亮下,太阳之外,水花在海面上四溅,
在伊尔马林的河流旁,生长著黄金树的枝干,
在艾达马的暮星照耀下闪烁,
在艾达马旁,精灵的提理安城下闪烁。
黄金的树叶生长在华丽延伸的时光上,
但在分隔的大海外,精灵的眼泪落成行。
喔,罗瑞安!冬天已来,枯萎而无叶的岁月;
树叶落入水中,河流流入永夜。
喔,罗瑞安!我已在这三角洲上居住太久,
在褪色皇冠上黄金色的伊拉诺花缠扭,
但若是我吟唱著船只的歌谣,会有什么船只到我身边,
会有什么船只可以载我来到对岸的海边?
亚拉冈将船停了下来,看著天鹅船靠近。女皇唱完了歌,开始招呼众人:「我们是来向你们道别的!」她说:「并且代表这块土地欢送你们。」
「虽然诸位是我们的客人,」塞勒鹏说:「但你们还没有和我们一起用过 餐。因此,我们邀请诸位来参加送别的什宴,就在这载送各位远离罗瑞安的大河旁。」
天鹅船缓缓的靠到岸边,众人调转船头,跟著一起过去。他们就在三角洲 的尽头举办了这场欢送的宴会。佛罗多吃得极少,他的眼中尽是女皇和她的声 音。她似乎不再受到凡尘变化的影响,也不再是那种充满了隐藏力量的神秘人 物。在他眼中,女皇的形象已经如同后世的精灵一般,渐渐地与世无争、慢慢地被时光的大河带向被遗忘的彼岸。
在他们吃喝过后,一行人全都坐在草地上。塞勒鹏再度和他们提起旅程的方向,边伸出手指著三角洲以外的森林。
「当你们沿著河水往下走的时候,」她说:「你们将会发现树木越来越少, 最后会来到一块荒废的区域。从那边开始,大河会穿越高地上的多岩地形,直 到经过很长的距离之后,来到燃岩高地,也就是我们称作托尔布兰达的高地。 大河从该处绕过高地,在巨大的声响和烟雾中落下拉洛斯瀑布,进入宁道夫区 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威顿。紧接著是一连串的沼泽地带,大河变得十分平缓, 分岔出许多支流来树沐河也在那里分成许多支流,流入森林中。大河的这一 边就是洛汗国,在另一边则是艾明莫尔光秃秃的山丘,从那边往东走,就是死亡 沼泽和无人地带,一路直达葛哥洛斯盆地和魔多的黑暗大门。」
「波罗莫,以及任何想要前往米那斯提力斯的人,都最好在拉洛斯瀑布之 前离开大河,在树沐河进入沼泽之前横越它,但他们最好不要太过深入法贡森 林,那是块诡异的地方,外人对它知道得甚少。但我想,波罗莫和亚拉冈知道 的都很多,其实不需要我的警告。」
「的确,我们在米那斯提力斯就曾经听过法贡森林的威名,」波罗莫说: 「但我一直认为那是褓姆所说的故事,那些用来骗小孩的故事。在洛汗国之北 的疆域,都因为距离太远,容许各种各样的怪异传说横行。古代,我国的疆界 直达法贡森林,但是,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人亲自拜访过该处,自然也无法证 明或是推翻该处的各种传言。」
「我自己曾经在洛汗国待过一阵子,但从来没有往北走过。我当时是担任 信差的工作,沿著白色山脉通过洛汗隘口,横越艾辛河和灰泛河,进入北地。 那可是段相当漫长、疲倦的旅程,我猜大概有一千两百哩左右,我花了好几个 月的时间,更糟糕的是,我还在灰泛河的渡口塔巴德失去了座骑。在那次旅程 和这次与各位共渡的时光之后,我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即使是洛汗或是法 贡森林,我们也能够找出一条路来。」
「那么我就不需要再多说了,」塞勒鹏说:「不过,千万别小看多年以来 流传的神话和故事,因为,这些褓姆经常保留了过去一度只由贤者所知道的真实历史。」
凯兰崔尔站了起来,从她的侍女手中接过装满白色蜂蜜酒的杯子,将它交给塞勒鹏。
「现在是该举杯欢送各位的时候了,」她说:「喝吧,树民之王!虽然黑夜即将降临,但也别轻易丧志,吾辈的黄昏已然降临。」
然后,她举杯向每一位远征队的成员敬酒。但是,当每个人都喝过蜂蜜酒之后,她又请众人再度在草地上坐下来。侍女们替她和塞勒鹏放置好座位之后,
就沈默地站在她身边。她一言不发地打量著这些客人,最后,她终于再度开口了。
「我们已经喝下了饯别酒,」她说:「马上就注定要分离。但是,在离别 之前,我特别将为各位准备的礼物带了过来,愿诸位记得树民之王和他妻子的 善意,愿诸位不要忘记罗斯洛立安。」然后,她一个个请他们走向前。
「这是塞勒鹏和凯兰崔尔送给远征队队长的礼物,」她对亚拉冈说。接著, 她拿出一柄特别为了圣剑打造的剑鞘。剑鞘上面有著以黄金和白银镶嵌的树叶 和花朵图形,上面还有著用许多宝石嵌出来的精灵文字,书写著圣剑安都瑞尔 的名号,和它的来历。
「从此剑鞘中抽出的武器,即使被击败,也不会断折或污损,」她说:「但是,未来的前途还有许多的危险和黑暗,你在离开之前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们未来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相见,除非是在一条无法回头的旅程上。」
亚拉冈回答了:「女皇,你知道我的愿望,也一直不愿意将我唯一希冀的 宝物赐给我。不过,我知道,即使你愿意,那也不是你能够赐给我的。我必须要穿越重重的黑暗,才能赢得这珍贵的礼物。」
「但,或许这能够减轻你的重担,」凯兰崔尔说:「因为,有人将这留给 我,当你经过此地的时候可以将它送给你。」接著,她从腰间拿出一枚镶嵌在 巨鹰展翅胸针上的一枚浑圆绿色宝石。当她拿起宝石的时候,四周闪耀著如同 春天太阳照在翠绿叶子上的美丽光芒。「我当年将这枚宝石送给吾女塞勒布理 安,她又传给她的女儿亚玟。现在,这被转送给你,当作希望的象徵。此刻, 请接受预言中给你的称号,伊力萨王,伊兰迪尔家族的精灵宝石!」
亚拉冈接下这枚胸针,将宝石别在胸口。那些看见这景象的人都赞叹不已, 因为之前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人身上散发著无比的皇者之气,而多年的心力交 瘁和重责大任,似乎也瞬间从他身上移除。「我感谢您赐给我的礼物。」他说:「罗 瑞安的女皇,您生出了塞勒布理安,和亚玟?暮星,这就是您给人世间带来最大的礼物了!」
女皇微微点头,转过身面向波罗莫,赐给他一条金色的腰带。皮聘和梅里 则是各拿到一条银制的腰带,扣环的部分是黄金打造的花朵。她赐给勒苟拉斯 的是树民们所使用的长弓,远比幽暗密林的短弓要坚韧和细长,上面的弓弦还 是用精灵的头发做的;除此之外,还有一袋精工制造的箭矢。
「至于你,这位小小的园丁和树木的爱好者,」她对山姆说:「我只有一个小礼物。」她将一个小小的灰色木盒塞进他的手中,上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精 灵符文。「这上面刻的是我名字的缩写,」她说:「但在你的语言中,也代表著 花园的意思。在这个盒子里面是我花园中的泥土。它不能够在旅途上对你有所 协助,也不能够让你不受敌人的伤害。但是,只要你能够回到家园,这或许会 给你带来适当的报偿。即使所有的一切都荒废毁坏,但如果你将这泥土洒上, 你的花园将会成为中土世界少见的繁盛之地。如此一来,你或许会记得凯兰崔 尔,和回忆起美丽的罗斯洛立安。你所看到的只是我们的冬天,而夏天和春天 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中土世界,只有在记忆中才能看见。」
山姆高兴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嘀咕了几句似乎是道谢的话,抱著盒子尽可能地鞠了个大躬。
「这位矮人会向精灵要求什么礼物?」凯兰崔尔转向金雳问道。
「一项也不要!」金雳回答:「在下能够看见树民之女皇,亲耳聆听她温柔的话语就已足够。」
「诸位精灵,听著啊!」她对周围的精灵大声说道:「将来不准你们再用 贪婪、笨拙来描述矮人!不过,葛罗音之子金雳,必定有什么你想要的,而且 是我可以给你的?我恳求你直接说出口!我不能让你成为唯一没有礼物的客 人。」
「真的没有,凯兰崔尔女皇,」金雳深深一鞠躬,结巴地说:「除非,除 非您愿意给我一根您的头发。在我的心目中,这超越了天上的星辰、地上的黄 金,和矿坑中的宝石。我并不敢斗胆向您要求这宝物,但既然您要求我只管开 口,我还是冒昧地说出口。」
精灵们起了一阵骚动,塞勒鹏震惊地看著矮人,但女皇宽容地笑了:「人 们还说矮人是以手工艺著称,不是以舌灿莲花闻名,」她说:「但是,在金雳身 上,我看到了不同的特质。因为,从过去到现在,从来没有人敢向我做这样的 要求,却又以如此华美的言词包装。既然是我下的命令,我又怎么可能拒绝他? 不过,请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处理这样的礼物?」
「珍藏它,女皇陛下,」他回答道:「为了纪念您对我首次会面时所说的 话语,如果我能够回到家乡,我将把它藏放在永不消磨的水晶中,成为我家的传家宝,子子孙孙永宝护它,当作山之民与树之民之间善意的象徵。」
女皇解开她的发髻,将三根头发剪下,交到金雳的手中:「请记住我接下 来所说的话语。」她说:「我不能预言未来,因为现在所有的预言都即将被推翻: 一只手中握著黑暗,但另一只手中握著全然的希望。但如果希望没有完全消失, 葛罗音之子金雳,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手中将会有大量的黄金流出,但却不是 属于你所有。」
「还有你,魔戒持有者,」她转过身对佛罗多说道:「我最后才找你,但 你却在我的心上占著很重要的地位。因为我替你准备了这个--」她高举起一个 小小的水晶试管,当她摇晃试管的时候,她的手中流泄出洁白的光芒:「在这水 晶管中,藏放著埃兰迪尔之星的光芒,在夜色将你包围的时候,它将会变得更 为光亮。希望它在一切光明失效的时候,能够成为你的照明和指引,不要忘记凯兰崔尔和她的魔镜!」
佛罗多收下试管,藉著其中的光芒,他看见凯兰崔尔女皇高大美丽的身影,
却不再有那压迫人的气息。他弯腰鞠躬,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皇站了起来,塞勒鹏领著众人回到岸边。现在,三角洲上照耀著黄色的
太阳,水面反射著银色的光芒,远征队的成员如同之前一样照著位置坐上船。
罗瑞安的精灵高呼再会,边用灰色的长竿将小舟推进河中,一行人动也不动地
坐在船上,看著凯兰崔尔女皇一言不发地孤身站在三角洲的边缘。当他们经过
她的时候,纷纷回过头去看著她的身影,因为,对他们来说,罗瑞安像是一个
在神木引导之下航向无穷深海中的美丽仙境;而他们只能束手无策地看著这景象缓缓离开,自己则进入那灰色的世界中。
就在他们的目光下,银光河就这么和大河安都因汇流,小舟开始快速地朝 著南方开去。很快的,女皇的白色身影就渐渐缩小,她看起来像是西沈的太阳 下一扇美丽的水晶窗户,或者是从远方眺望的一座美丽湖泊。在佛罗多的眼中, 彷佛看见她举起手来挥舞,向众人做最后的告别,她清澈甜美的声音飘过重重 河水,传来她的歌声。但这次,她所使用的是海的另一端精灵的语言,佛罗多一个字也听不懂,一点也没有安心的感觉。
但是,正如同精灵的语言一样,它们依旧刻在佛罗多的脑海中,很久以 后,当他试图翻译这些语言的时候,才发现它们所吟唱的是精灵所见,中古世 界一无所知的事物。
(给编者:以下的原文出现在旧版的小说中,我这边就不重打浪费时间了。 在旧版第二部的二七四到二七五页。请照旧套用本书中*号之间的印刷方法)
「啊!如同在风中坠落的黄金树叶,如同树木枝枒一般难以记数的年月 啊!当我在那瓦尔达的蓝色苍穹下,西方美丽的壮丽大厅中,瓦尔达神圣、优 美的的声音让星辰颤抖,漫长的岁月如同甜蜜的蜂蜜酒一般一饮而尽。谁能为 我再度装满酒杯?因为,现在,瓦尔达,星辰之后、永白山之母已经举起洁白 如同云朵一般的玉臂,在那被暗影吞蚀的道路上,从那一波波灰色的浪潮中, 迷雾永远遮蔽了卡拉瑟雅的宝石。都失落了,失落在那主神之城瓦力马!再会 了!愿汝能见瓦力马,愿汝终将寻到瓦力马。再会!」瓦尔达就是精灵最崇拜 的主神,星辰之后伊尔碧绿丝的另一个名字。
突然间,大河转了个弯,两旁的河岸都开始升起,罗瑞安的光明跟著隐藏起来,佛罗多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个美丽的地方。
行人转过脸,面对未来的行程。太阳照耀著前途,他们眼睛被光亮所炫,因为每个人都是泪水盈眶,金雳嚎啕大哭。
「这是我和最美丽之人的最后一面,」他对勒苟拉斯说:「自此之后,除 非是她所赏赐给我的礼物,我再也不会使用美丽这个名词。」他将手放到胸口。
「告诉我,勒苟拉斯,我为什么要参加这个任务?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危 险在何处!爱隆说的是正确的,我们根本不应该推测未来会遇到什么危险。我 害怕的是在黑暗中的拷打,但这并没有阻止我;可是,如果我知道即将面对这 么样的光明和愉悦,我可能反而因此却步。现在,即使我今晚就立刻面对黑暗 魔君,也不可能受到比这还重的伤害了。唉呀!金雳啊!」
「不,」勒苟拉斯说:「你应该替我们每个人感叹!以及为所有未来的人 们感叹。因为这就是天理,找到就代表著失去。但是,金雳,我认为你是受到 祝福的,因为你的失去是出自于自己的选择,而且你本来还可以选择留在那里。 但你没有放弃自己的伙伴,你的奖赏就是罗斯洛立安的记忆将永远萦绕在你心 头,永远不会稍有褪色或是消失。」
「或许吧,」金雳说:「谢谢你的安慰,你说的是真话,但是和我的遭遇 比起来依旧少了些什么,我的心里要的并不只有回忆。就算它如同卡雷德--萨 鲁姆一样清澈,但它依旧只是面镜子啊!矮人金雳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可能精 灵看事情的方法不同,我的确听说你们的回忆就如同真实世界一样的清晰,而 不是像梦幻一般的迷蒙,但矮人就不一样。」
「别再说了吧,还是看著小舟吧!在行李的重压之下它已经吃水太多了,而大河的水又很急。我可不想要用冷水淹没我的哀伤。」他拿起桨,将船滑西方岸边,跟随著亚拉冈的船继续往下游走。
就这样,远征队的成员继续他们漫长的旅程,沿著宽广的大河往南方走。 两旁的树林遮蔽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再也无法看见身后的景物。风突然间消 失,河流也变得寂静无声,没有任何的鸟叫声打破这沈默。太阳变得十分模糊, 所投下的光芒也渐渐变弱,最后变得有点像高挂在天空中的一枚珍珠。然后, 太阳缓缓的消失在西方,暮色快速降临,紧接著来的是一个灰蒙蒙,没有星辰 的夜晚。他们继续在西方森林的阴影中漂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巨大的树木往 后掠过,盘根错节老林将触角伸入水中,气氛很阴森,空气又很冰冷。佛罗多 倾听著水流声缓缓地穿过这座森林,最后,陷入了不安的沈眠中。
第二章 第九节:大河
佛罗多是被山姆叫醒的。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裹在一件温暖的斗篷里, 而自己则是身在大河安都因西岸的一丛灰色树林底下。他已经睡了一整个晚上, 灰色的晨光已经开始照耀在树林间,金雳则是正忙著升起一小堆火。
在天色大明之前,他们就又再度出发,并非每个成员都急著想要往南方走, 他们很庆幸现在还不需要急著做出决定,可以等到未来在拉洛斯瀑布之前再下 定决心。他们让大河以自己的步调带著他们前进,不急著冲进任何一个方向都 会有的危机之中。亚拉冈让他们照著自己的意思在河上飘汤,同时累积未来所 需要的精力。但他坚持至少每天都应该及早出发,极晚再停下来。因为他内心 觉得,宝贵的时光依旧在不停地流逝,当他们待在罗斯洛立安的时候,黑暗魔君并没有闲著。
不用说,当天他们自然什么敌人的踪影也没看见,第二天也是一样,他们 就这样一天天的过著,旅程中没有任何起伏。他们可以看见东边的岸上,是许多 外貌模糊的斜坡绵延伸展;它们看起来黄褐、枯萎,彷佛刚被野火烧过,没有 留下任何的翠绿之色。在这块邪异的荒地中,甚至没有任何一株站立的树木或 是岩石。他们已经来到了介于南幽暗密林和艾明莫尔之间的广大荒地,被称作 褐地的区域,连亚拉冈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疫病、战争或是魔王的伎俩,才把此地变得如此恐怖。
他们看见西方,右边的土地也同样是光秃秃的,但唯一的差别是至少这里 很平坦,间或交杂著大片绿油油的草地。河的这边有许多的杂草和森林,几乎 遮蔽了整个西方的视线,因此小舟靠近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偶尔在这一堆杂 草中还有著开口,佛罗多突然间会看见许多绵延不绝的牧草地,在极远方的地 平线有一道黑色的轮廓,那里就是迷雾山脉最南缘的区域。
除了鸟儿之外,四野一点生物都没有,但鸟类的种类相对起来就十分繁多。野鸟会在杂草中发出叫声,四处觅食,但伙伴们极少看见它们觅食的身影。 众人偶尔甚至会听见天边传来凄厉的嘶鸣声,一抬头就看见一只巨大的天鹅飞越天际。
「天鹅!」山姆说:「好大一只啊!」
「是的,」亚拉冈说:「而且它们是黑天鹅。」
「这块土地看起来怎么这么荒凉!」佛罗多有气无力地说:「我一直以为越往南走会变得越来越温暖、越来越快乐,也会离冬天越来越远。」
「这是因为我们走得还不够南,」亚拉冈回答:「现在还是冬天,我们又离海很远。在早春之前,这里都会很冷,甚至可能会再看见雪花。到了远方的 贝尔法拉斯湾,如果没有魔王的影响,或许会又暖又快乐,但是,根据我的推 测,这里距离你们夏尔的南区可能不到一百八十哩。你眼前的是骠骑国北端的 大平原,也就是洛汗国,牧马王的家园。不久之后,我们应该就可以来到林莱 河汇流口,看到法贡森林,那就是洛汗国北边的边境,在古代,林莱河和白色 山脉之间的所有土地都是属于洛汗国的。这是块丰美、富饶的大地,草原也是 最富庶的;不过,在这乱世时,人们不敢居住在大河边,也不敢骑马靠近这附 近。安都因的确很宽,但半兽人的箭矢也可以轻易飞过她的河面。近来,甚至 有半兽人大胆地越过安都因,直接劫掠洛汗国放牧的马匹和牲畜。」
山姆不安地看著两边的河岸。原先的树木在他眼中看来虎视眈眈,彷佛隐藏著无数个敌人。现在,他反而希望树木还在那边,至少可以遮掩敌人的视线;不要让大家曝露在大河的正中央,甚至是处在两军交战的边界上。
在接下来的一两天之内,他们继续朝南走,所有的队员现在都开始有了那 种不安的感觉,他们一整天都会下意识地拿起桨拼命往前划。很快地,河面 就变得更宽、更浅,东岸是多岩的滩头,水面底下还有隐藏的漩涡,因此驾船 者必须格外小心。褐地则变成高地起伏的荒原,其中飘汤著东方吹来的阵阵冷 风。在草原另一边的景物也有所变化,慢慢地转化成丛草聚集的沼泽。佛罗多 一想到几日前还居住在罗斯洛立安的草地和喷泉之间,不禁怀念起那里的太阳 和温柔的阵雨来。每一艘船上都极少有人交谈或是谈笑,每个成员的时间都花在沈思上面。
勒苟拉斯的心思,正奔驰在夏日北方森林之间的草原上,金雳脑中则正想著 打造黄金的细节,思索著是否适合用来收藏女皇的礼物。中间船上的梅里和皮 聘则是十分不安,因为波罗莫不停地自言自语,有时甚至会露出十分烦心的表 情,咬齧著自己的指甲,或者是拿起桨,不由自主的划近亚拉冈的小舟。当坐 在船首的皮聘回头观望的时候,发现对方正瞪著佛罗多,眼中露出奇怪的光芒。 山姆虽然勉强相信小舟不如他所想像的那么危险,但却比他所想像的要不舒 服许多。他什么事也不能做,只能看著两边流逝的河水和死气沈沈的冬日大地, 长期不能动弹的结果让他浑身酸痛,即使他们要划桨的时候,也不敢将这责任交给山姆。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他坐在船首,回头看著佛罗多、亚拉冈和其他的小舟, 一心只想要赶快上岸,活动活动筋骨。突然间,他看见了某种东西,一开始他 目瞪口呆地看著这景象,接著,他揉揉眼睛,定睛一看,那景象却已经消失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群人挤在一个靠近东岸的小岛上。山姆裹在毯子里,睡 在佛罗多身边。「在我们停船之前一两个小时我作了个怪梦,佛罗多先生,」他说:「或者那不是梦,但真的很好笑。」
「好吧,是什么情况?」佛罗多知道山姆如果不说出这故事来是不会放心 的,只得让他说了。「自从我离开罗斯洛立安之后,已经有很久没有笑过了。」
「不是那种好笑啦,佛罗多先生,我应该说是诡异才对。一切都不对劲,又不太像是作梦,你最好听我说。我看到的是长了眼睛的浮木!」
「浮木还好吧?」佛罗多说:「河上面本来就有很多浮木,你只要不管那双眼睛就好了!」
「我可不会这么做,」山姆说:「就是那双眼睛让我寒毛直竖,我看见了 有个浮木漂在水面上,紧跟在金雳的小舟之后,我本来没有注意。然后,我发 现那浮木似乎慢慢地追上我们。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因为你知道我们都一起 浮在同一条河上,没道理它的水会流得比较快……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那 双眼睛:一对白点,有著某种特殊的光芒,就在靠近浮木尾端树瘤的地方。而 且,这好像又不是浮木,因为它有一双长蹼的脚,几乎像是天鹅的脚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大,一直在水中起起伏伏。」
「我就在那时候坐了起来,揉揉眼睛,万一我把睡意赶跑之后,它还在那 边,我就准备大喊出声,因为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都在快速地靠近金雳。不 过不知道是那双油灯般的眼睛发现了我,还是我终于恢复了清醒--当我再看的 时候,它消失了。但是,我觉得我用眼尾余光一扫过去的时候,似乎有什么黑 影躲到岸边去;不过,我再也没看到什么眼睛之类的东西了。」
「我对自己说:□山姆?詹吉,你又在作梦了!□因此我当时没有声张。 可是,我又想了好几次,现在我反而觉得不大确定。佛罗多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山姆,如果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眼睛,我会觉得这多半是傍晚的浮 木加上你眼中的睡意所演出的插曲。」佛罗多说:「但情况并非如此,我在我们刚 从北方抵达罗瑞安的那天晚上也有同样的经验,我看见一个有著发亮眼睛的怪 异生物想要攀爬上了望台,哈尔达也看见了。你还记得那群追踪半兽人小队的精灵所说的话吗?」
「啊,」山姆说:「我想起来了,我现在想起更多的事情了。虽然我的脑 袋不好,但是在听说这么多事情和比尔博先生的故事之后,我想我可以猜出那家伙的名字来。一个很烂的名字,可不可能就是咕鲁呢?」
「是的,我一直担心是这样!」佛罗多说:「自从在了望台的那晚之后我 就开始怀疑,我想它当时可能在摩瑞亚闲晃,正好遇见我们;但我也暗自希望 待在罗瑞安的那一阵子,可以让我们摆脱掉它的追逐。这个可怜的家伙,可能从头到尾都躲在银光河沿岸,看著我们出发!」
「多半是这样,」山姆说:「我们最好小心谨慎一点,不然哪天晚上,如 果我们还来得及醒来,可能会发现有人勒住我们的脖子不放,这是我自己的推 论。今晚先别惊扰神行客和其他人,由我来守夜就好了,反正我在船上也跟行 李差不了多少,我可以明天再睡。」
「或许吧,」佛罗多说:「我可能会用□长了眼睛的行李□来形容你。你可以值夜,但你必须答应我,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请在半夜叫醒我。」
半夜,佛罗多从沈睡中被山姆摇醒。「我真不想叫醒你!」山姆压低声音 说,「但你是这样交代我的。没什么特别的,至少没有太特别的事情可以向你报 告。不久之前我听见有水声和嗅闻的声音,不过,半夜在河边本来就经常听到这类的怪声音。」
他躺了下来,佛罗多裹著毯子坐起来,努力驱赶走睡意。时间一分一秒 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在佛罗多正准备屈服于瞌睡虫之下的时候,一 个黑色的身影悄悄溜上岛岸,拨开草丛,走上大夥沈睡的地方。那双发光的大 眼四下看著,最后直勾勾地固定在佛罗多身上。对方距离佛罗多不到一两尺, 他可以清楚地听见那生物的呼吸声。佛罗多猛地站起来,拔出宝剑刺针。那双 眼睛立刻就消失了。在一阵嘶嘶声之后,水花四溅,那个如同浮木一般的身体就悄无声息地往下游继续漂去。亚拉冈翻了个身,立刻坐了起来。
「怎么一回事?」他低声问道,边走到佛罗多身边。「我睡觉的时候感觉到有不对劲,你为什么拔剑?」
「咕鲁,」佛罗多回答:「至少我猜是他。」
「啊!」亚拉冈说:「原来你也听到了那无时无刻不出现的脚步声,是吧? 它一路跟踪我们穿越摩瑞亚,最后来到宁若戴尔。自从我们上船之后,他就趴 在浮木上,手脚并用地往前划。有一两次,我试著在晚上抓住它;但是它比狐 狸狡猾,比泥鳅更滑溜,我希望这场漫长的河上旅程可以让它放弃,但它的水性实在太好了。」
「我们明天最好快一点,你先躺下去吧,今晚就由我来守夜了。我真希望 可以抓到那个烂家伙。我们可能可以好好利用它。不过,如果不行的话,我们 必须要想办法摆脱它。它很危险,除了半夜试图不轨之外,还有可能吸引要命的敌人跟过来。」
咕鲁当天晚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再露出来,在那之后,众人变得更加小心 谨慎,但却没有再发现任何咕鲁的踪影。如果它还紧追不舍,那么它真的非常 聪明狡猾。在亚拉冈的指挥下,他们用力地划船,看著两边的河岸快速掠过。 但是,他们对于四周的环境没有多少机会认识,因为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昼 伏夜出,白天用来休息和恢复精神,同时尽可能的隐藏行踪。就这样平安无事 地过了七天。
天空依旧是闷灰色,唯一的风是从东方吹过来的。随著天色逐渐转暗,晚霞的余晖也让天空变得万紫千红,无比绚烂。接著,一弯新月照在远方的湖泊 上,映射出洁白的光芒来。山姆看著眼前的景象,双眉紧锁。
第二天,河流两岸的风景都开始急速地变化,河岸的地势开始升高,变得 岩石处处。很快地,他们就来到了一块山丘遍布的区域,两旁的斜坡都被掩埋 在大量的荆棘、藤蔓和蕨类植物之下。在那地形之后则是低矮的悬崖,长满长 春藤的石柱,在悬崖之后则是在强风之下显得奄奄一息的枞树。他们正越来越 靠近艾明莫尔,也就是大荒原南端的区域。
悬崖和石柱上栖息著许多的飞鸟,他们头上一整天都盘旋著各式各样的鸟 类,彷佛天空上无时无刻挂著一团黑云。当天扎营休息的时候,亚拉冈不安地 看著头上的飞鸟,担心是否咕鲁做了什么事情曝露了他们的行踪。稍后,等到 太阳开始落下后,众人正准备收拾行李出发时,亚拉冈突然发现天上有只大鸟 盘旋著,慢慢地飞向南方。
「勒苟拉斯,那是什么?」他指著北方的天空说:「像我想的一样,那是只飞鹰吗?」
「是的,」勒苟拉斯说:「那是只飞鹰,是只在狩猎的飞鹰。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它距离平常的山脉栖息地实在很远了。」
「我们等到天全黑之后再出发,」亚拉冈说。
紧接著是他们旅程的第八天晚上,当天十分寂静,一点风也没有,灰蒙 蒙的东风已经停止了,新月早早落下,天空还算清澈,南方有著发出微光的云朵聚集,西方则有许多闪耀的星辰。
「来吧!」亚拉冈说:「我们今晚是最后一次乘著夜色旅行了,因为接下来的河道我就不熟悉,以前我从未曾走水路来过这附近,从这边到萨恩盖宝 之间的河况我都不确定。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眼前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即 使在我们到达激流之前,眼前还有很多危险的地方,河中央的岩石和孤岛都是我们必须避免的危险,我们得要小心翼翼,不能够划得太快。」
由于山姆在第一艘船上,因此他肩负起了望员的工作,他眨也不眨地瞪著 眼前的景象。夜色越来越暗,但天空上的星辰却发出奇异的光芒。时间快到什 夜,他们已经漂流了一段时间,没有机会使用船桨。突然间,山姆开始大叫, 几码之外的河中浮现黑色的轮廓,众人都可以听见激流流动的声音。一道强大 的水流将众人冲往东边河岸,比较没有阻挡的河道去。当他们被冲开的时候, 大家都看见眼前是众多白花花的水沫所构成的湍急河流,中间有著锋利的岩石, 如同利齿一般地阻拦任何大意的旅人,小舟全都挤在一起。
「喂!亚拉冈!」波罗莫的小舟在急流中撞上带头的小船:「这太疯狂了! 我们不可能在夜间硬闯急流,不管是黑夜或是白天,萨恩盖宝的激流不是小舟可以度过的。」
「后退,后退!」亚拉冈大喊:「转回头!快点转回头!」他把桨用力插入水中,试著固定住船身,边开始靠岸。
「我的计算出错了,」他对佛罗多说:「我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安都因的流速比我预估的快多了,萨恩盖宝一定就在眼前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船控制住,慢慢地转回头;但当他们一想要逆流而上的 时候,他们就被水流冲开,慢慢漂向河东岸,在黑暗中,那里似乎透露著不祥的气息。
「全部的人用力划!」波罗莫大喊著:「快划!不然我们就会搁浅了。」就在同一瞬间,佛罗多感觉到船底擦过岩石,发出让人牙龈发酸的摩擦声。
就在那一刻,他们听见弓弦弹开的声音,几支箭冷不防地射向他们。一支 箭正中佛罗多的胸口,让他往后一弹,不小心弄丢了手上的桨;幸好,他衣服 底下的锁子甲挡住了这攻击。另一支箭射穿了亚拉冈的兜帽,第三支箭则是牢 牢地钉在第二艘船的船舷上,距离梅里的手只有几寸。山姆这才看见有许多黑影在东方河岸边跑来跑去,他们似乎非常靠近。
「Yrch!」吃惊的勒苟拉斯用自己的语言说道。
「半兽人!」金雳大喊道。
「我敢打赌这是咕鲁安排的,」山姆对佛罗多说:「选的地方还真好,大 河似乎就把我们一直推到他们怀抱里。」众人全都弯下身,拼命地划桨,连山 姆都卷起袖子帮忙,他们随时都担心会有黑羽箭再度落到任何人的身上。许多 支箭飞过他们四周,落入河中,但再也没有任何一支射中目标。天色虽然很暗, 但对于习惯夜视的半兽人来说,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而且,在微弱的星光下, 他们一定是很明显的标靶。唯一的可能,就是罗瑞安的变色斗篷和灰色的精灵小舟融入夜色之中,击退了魔多射手的威胁。
他们一桨一桨地努力划著,在黑暗中很难确定自己到底是否有在移动;不 过慢慢地,水流渐渐趋缓,东岸的阴影也被他们抛进夜色当中。最后,他们 终于再度回到河中央,也避开了嶙峋的怪岩,然后他们拼尽最后了一丝力气, 划向西岸。在河边的灌木阴影保护之下,他们把船暂停在河边,想要获得喘息的机会。
勒苟拉斯放下桨,拿起罗瑞安的长弓,一溜烟地跑上岸边。他弯弓搭箭, 瞄准著对岸的黑暗阴影。随著他的每一箭射出,对岸就会传来一声惨叫,但从这边什么都看不见。
佛罗多抬头看著那名正搜寻著目标的精灵。他沐浴在星光下,散发出如同 圣人一样高洁的气息。但是,从南方突然飘来一大朵乌云,遮蔽了这些星光,众人被恐惧所包围。
「伊尔碧绿丝!姬尔松耐尔!」勒苟拉斯叹著气,抬头往上看。在此 同时,一块如同乌云般黑暗的形体从南方的闇云中飘出,快速地飞向远征队的 成员,遮挡住所有的日光。很快地,底下的人开始看清楚那是只巨大的有翼怪 兽,如同黑夜中的黑洞一般吸去所有的光明。对岸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佛罗多觉得一阵寒意流过,让他心脏快要停止;这种恐怖的寒意如同他肩膀上 的旧伤一样,毫不留情地让他全身如同浸泡在冰水中一样。他趴了下去,准备躲起来。
突然间,罗瑞安的巨弓开始吟唱,尖锐的破空声伴随著精灵弓弦的弹奏声, 谱出了驱魔之歌。那有翼的怪兽几乎就在他头正上方开始摇晃,接著传来沙哑 的惨叫声,那怪兽似乎就这样落到东方的河岸边。随即而来的是众多脚步声、 诅咒声和哭嚎声,接著一切归于平静。当夜再也没有任何的箭矢从东岸射来。
不久之后,亚拉冈率领著众人溯河而上,他们靠著河边摸索著,最后才来 到一个浅湾。几株低矮的树木生长在靠近水边之处,在它们之后则是一道陡峭 的岩坡。远征队决定在此等待黎明的到来,当夜再冒险前进是毫无意义的。他们不扎营也不生火,只是蜷缩在船上,等候黎明的到来。
「感谢凯兰崔尔的弓箭,和勒苟拉斯的巧手和锐眼!」金雳嚼著一片兰巴斯,边说道:「老友,那可真是黑暗中漂亮的一箭!」
「谁知道有没有射中呢?」勒苟拉斯说。
「我不知道,」金雳回答:「但是我很高兴那黑影没有继续靠近。我一点 都不喜欢那情况,那让我想到摩瑞亚的阴影,那炎魔的影子。」他最后一句话是压低声音悄悄说的。
「那不是炎魔,」佛罗多依旧为了刚刚的寒气而浑身发抖:「那是更冰冷的妖物,我猜它是--」然后他闭上嘴,陷入沈思。
「你觉得怎么样?」波罗莫从船上跳下来,彷佛急著想要看见佛罗多的脸。
「我想-算了,我还是不要说好了,」佛罗多回答:「不管那是什么,它的坠落都让敌人很失望。」
「看起来是这样,」亚拉冈说,「但是我们对于敌人的动向、数量、位置 都一无所知。今夜我们绝不能睡觉!黑暗可以隐藏我们的行踪,但谁又知道白天会怎么样?把武器放在手边!」
山姆百般无聊地敲打著剑柄,彷佛在计算著自己的手指数目,一方面,他 也抬头看著天空。「这真是奇怪,」他嘀咕著:「在大荒原和夏尔的月亮都是同 一个,可是,要不是它的轨迹变了,就是我对它的记忆有问题。佛罗多先生, 你还记得我们躺在了望台上的时候,月亮正开始渐亏,大概是满月之后一周。 而昨天晚上,也就是我们出发之后一周,天空上高挂的还是新月,彷佛我们根本没有在精灵王国里面待过一样。」
「是啦,我的确记得其中的三夜,之间恐怕还过了几天,但我发誓我们绝对没有待上一整个月。大家搞不好会觉得时光在里面停滞了呢!」
「或许就真的是这样,」佛罗多说:「或许,在那块土地上,我们是身处 在一个其他地方早已流逝的时间中。我想,在银光河带我们回到安都因河之后, 我们才重新加入了凡人的时间流动之中。而且,当我留在卡拉斯加拉顿的时候,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月亮的事情,只有白天的太阳和晚上的星辰。」
勒苟拉斯在船上变换了个姿势。「不,时间并没有静止,」他说:「但变化 和生长这两样东西并非在每个地方都一样。对于精灵来说,世界在他们的四周 移动,有极快速,也有极慢速。快速的原因是他们自己极少变动,世界相对于 他们来说就快速地变个不停;慢速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自己从来不计算时间的 流逝,至少不为了他们自己这样做。对他们来说,四季的更替不过是漫长时间 流中不断重复的泡沫而已。但是,在太阳下,所有的万事万物都有其终点。」
「但是,这消耗的过程在罗瑞安中极为缓慢,」佛罗多说:「女皇的力量保护著一切。在卡拉斯加拉顿,虽然每个小时都似乎很短暂,但却过得很丰富,因为凯兰崔尔配戴著精灵魔戒。」
「一旦离开罗瑞安,就不应该提到这件事,就算对我也是一样,」亚拉冈 说:「不要再说了!山姆,我的解释是这样的,在那块土地上,你失去了对时间 的感觉。时光快速地流逝,对我们、对精灵都一样,外界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而我们则是流连在美景中。昨晚你看到的是另一个月的景色,冬天几乎已经快结束了,迎接我们的是一个没有多少希望的春天。」
夜晚寂静流过,对岸再也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一行人躲在船上,感受著天气的变化。从南方和海岸边飘来的浓密云雾让天气变得又湿又闷,大河拍打岩岸的声音似乎变得更近了些,头上的树枝也开始滴水了。
天亮之后,整个气氛似乎都变了。四周的天气让他们觉得有些哀伤、有些温柔。河上飘动著雾气,白色的浓雾冲上岸边,现在完全看不到对面的景象了。
「我其实不太喜欢大雾,」山姆说:「但这次的大雾对我来说是种好运的象徵,或许我们可以放心地躲开这些该死的半兽人,不用担心他们会见到我们。」
「或许吧,」亚拉冈说:「但是,除非稍后雾气稍散,不然我们也很难找到去路。如果我们要通过萨恩盖宝,前往艾明莫尔,我们一定得找到路才行。」「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从水路通过激流,还有是坚持继续走水路的理由。」波罗莫说:「如果艾明莫尔就在前面,那我们可以直接舍弃这些小船,往西南方走,横越树沐河进入我的的家园。」
「如果我们准备去米那斯提力斯的话,当然可以,」亚拉冈说:「但我们还没做出决定,而且,你所说的道路必定比听起来更危险。树沐河的河谷沼泽遍布,浓雾对于步行、携带重担的旅人来说是种要命的威胁。除非必要,我绝对不会贸然舍弃这些船只,至少跟著河走不会迷路。」
「但魔王控制著东岸,」波罗莫抗议道:「就算你通过了亚苟那斯峡,不受阻挡地来到燃岩高地,那你又能够怎么样?跳下瀑布,落到沼泽中?」
「当然不是!」亚拉冈回答:「我们可以沿著古道将船搬运到拉洛斯瀑布 之下,然后再走水路。波罗莫,你是不知道还是刻意忘记了北梯坡,以及阿蒙 汉山上在远古王朝时兴建的王座?至少在我决定进一步的旅程之前,我一定要 去那边看看。或许,我们在那边可以看到进一步的迹象,足以引导我们下一步 的旅程。」
波罗莫十分坚持,但到了最后,佛罗多很明显的不管到哪里都会附合亚拉 冈,他只好放弃了。「米那斯提力斯的人,不会在朋友有需求的时候舍弃他们,」 他说:「而且你们如果想要前往燃岩高地,会需要我的力气。我愿意前往那个高 地,但不会再继续往前。从那边我就会掉头回家,就算我的协助没有赢得任何 的友谊,我也会孤身一人回去。」
天色渐明,大雾稍稍退去了一些。众人一致决定亚拉冈和勒苟拉斯必须先上岸,其他则留在船上。两人想要找到一条可以带著三艘船和行李绕过激流,前往之后平顺河面的道路。
「精灵的船或许不会沈,」他说:「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活著通过萨恩盖 宝激流,过去到现在从来没人成功过。刚铎的人类也没有在此开拓出任河的道 路,因为,即使在他们帝国最壮盛的年代中,势力范围也没有超过安都因大河 旁的艾明莫尔。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旁边有一条专门的运输小道,它不 可能就这样消失无踪,几年之前还常有许多小舟,从大荒原航向奥斯吉力亚斯,那是在魔多的半兽人开始大幅扩张领土之后才中断的。」
「我这辈子几乎没看过北方来的船只,而半兽人也一向出没在河东岸,」波罗莫说:「即使你们找道路继续向前,一路上只会越来越危险。」
「每条往南的路都必然危险,」亚拉冈回答道:「给我们一天的时间,如果我们到时还没回来,你们就可以知道我们的确遭遇到了厄运。那么诸位必须选出新的领袖,尽可能地听从他的指导。」
佛罗多心情沈重地看著勒苟拉斯和亚拉冈爬上陡峭的岸边,消失在迷雾 中;但是,事实证明他是过虑了。过不了两三个小时,还没到中什,两人的身影就再度出现。
「一切都没问题,」亚拉冈从岸边爬下来说道:「的确有条路,通往另一 个还可以使用的克难港口。距离并不远,激流的开头离这里大概半哩左右,长 度也只有一哩多,过了激流不远的地方,水流就开始变得和缓。我们最困难的 工作,恐怕就是如何将这么多东西搬到那条路上。路是找到了,但是它距离这里 的岸边有好几十码远,中间还有很多崎岖的地形。我们没有找到它北边的入口, 就算入口还在,我们可能昨天晚上已经越过了它。如果要回头,在这种大雾中可能还是找不到。恐怕我们必须从这里离开河流,并且尽可能地往搬运小道走。」
「即使我们都是强壮的人类,这工作也绝不轻松,」波罗莫说。
「就算这样,我们也得试试看,」亚拉冈说。
「啊,是啊,」金雳说:「波罗莫先生,不要忘记,如果背著体重两倍重的东西,矮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继续前进,伟大的人类却会步履蹒跚哪!」
这个任务果然十分艰难,但最后还是完成了。他们先将东西全都搬到岸上 的平地,然后再把船只拖出水面,送到岸边,小舟本身比预料中的要轻多了。 连勒苟拉斯都不知道这是用精灵国度中的什么木头雕凿的,但它们既坚韧、又 轻,只要梅里和皮聘两人,就可以轻松地抬著它在平地跑。当然,要越过目前这 样崎岖的地形,它们得要靠两名人类运送才行。一路上的坡度都很陡,还有诸 多的岩石碎块挡住去路,两旁还有许多的杂草和荆棘构成浓密的遮蔽,中间穿有陡峭的河谷,以及许多装满了臭水的坑洞。
亚拉冈和波罗莫两个人一次搬一艘船,其他人则是抱著沈重的行李跟在后
面。到了最后,众人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小道上。然后,除了一些倒在路
上的石南茎之外,一行人再没有遇到多少的阻碍。旁边的岩壁之间依旧弥漫著
浓雾,河上也飘浮著不遑多让的水气。众人可以清楚地听见激流中河水拍打岩
石的涛声,但在水气中什么都看不见,他们花了两次的时间,才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到那个克难的码头去。
从那里开始,搬运小道开始缓缓降下,通往一个小池子旁的空地。这池子 似乎是由于萨恩盖宝激流冲刷河中大石的反作用力在河边所挖成的。从那之后,小径就遇上了一堵高大的岩壁,再也没有可以继续步行的道路。
现在已经是下什了,暮色已经开始渐渐笼罩大地。他们坐在水边休息,倾 听著河中传来如同千军万马的裂岸涛声;他们都又累又想睡,心情和天色一样的低落。
「好啦,我们已经到了,看来恐怕得在这里过一夜了,」波罗莫说:「我 们需要睡眠,就算亚拉冈想要趁著夜色穿越亚苟那斯峡,我们也都已经太累了。当然,搞不好我们耐力惊人的矮人是个例外。」
金雳没有回答,他只是不断地点头。
「今天就让大家尽量休息吧,」亚拉冈无可奈何地表示:「明天我们必须天一亮就出发,除非天候又再度改变,否则我们应该可以躲过东岸的敌人,悄 悄地混进河中。不过,今晚必须有两个人同时守夜,三个小时换一班,另一个 人则继续警戒。」
除了黎明前的雨滴之外,当天晚上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等到天色一亮, 他们就立刻出发。大雾已经开始消退,他们尽可能地靠近西岸边航行。眼前的 地形逐渐转变,模糊的轮廓开始在大雾中上升,一连串的峭壁出现。过不了多 久,云层就越来越低,最后开始下起大雨。他们拉上油布,不想让船内积水,边继续往下漂流。在这如同灰色廉幕的大雨中,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过,这场雨并没有下很久。慢慢地,天空越变越亮,突然间云破雾散, 雨滴也跟著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出现了宽阔的江面,两边则是高耸的岩壁,上 面间或生长著几株秃树,河道接著变窄,河水也变得湍急许多。这时,不管前 方遇到什么阻碍,他们根本无法转弯或是稍停,只能勇敢面对。他们只能看见 头上的的一线蔚蓝天空,以及四周的深黑色河水,眼前则是艾明莫尔的山丘,阻挡住一切的天空,看不见任何的出口。
佛罗多盯著眼前的景象,看见两座岩峰逼近,像是两座孤立的石柱。它们 虎视眈眈地矗立在峡谷的两边,彷佛试图拦阻任何胆敢闯关的冒失旅人。一个狭窄的开口出现在两者之间,大河推动著小舟快速往前。
「这就是亚苟那斯,王之柱!」亚拉冈大喊著:「我们应该很快就会通过 这峡谷,把船保持直线,彼此尽可能距离远一些!保持在河中央!」 佛罗多越来越靠近,那两座石柱也逐渐化身成高塔迎接他。他这才看出这 两座石柱的确在远古时代曾接受过某种力量的雕琢,它们在日月风霜以及岁月 的洗礼之下,依旧保持了大致的样貌。在深水底巨大的台座上矗立著两个国王的 雕像;他们依旧用著模糊的双眼、坚毅的眉毛,引颈看著北方。每座雕像的左 手都比著警告的手势,雕像的右手则都拿著斧头,在他们的头上则是带著饱经 风霜,勉强维持原样的头盔和皇冠。他们仍然拥有古代的权威和力量,看顾著 一个早已消逝的王国。佛罗多突然间觉得敬畏不已,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直视 这两座雕像的目光。连波罗莫在经过雕像旁边的时候也禁不住闭上眼,听任小 舟如同落叶一样,被推送过这努曼诺尔威武的守护神之下。最后,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安全通过亚苟那斯峡幽深的河水。
河两旁都是人迹难至的陡峭绝壁,远方的天空相形之下显得黯然失色。黑 色的河水发出轰隆声,将小舟不停的推送著,一阵强风席卷过众人。佛罗多跪 了下来,在他之前的山姆也不禁呢喃著、哀嚎著:「这真是太壮观了!太恐怖了!只要我有机会离开这艘船,我以后再也不敢玩水了,更别提到河水中了!」
「别害怕!」一个怪异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佛罗多转过身,看见一个长 得很像神行客的陌生人;饱经岁月磨难的神行客消失了,在他的位置上坐著抬 头挺胸、自豪的亚拉松之子亚拉冈。他信心满满地引导著小舟前进,黑发迎风飞舞,眼中散发著光芒--流亡的皇储终于回到了故国。
「别害怕!」他说:「我早就想要看看埃西铎和安那瑞安的尊容了,他们 都是我的祖先。在他们的阴影下,伊力萨王,身为伊兰迪尔子嗣,拥有精灵宝石称号的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然后,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真希望甘道夫在这里!我好想回到米那斯雅诺,我的王都!但我到底该去何方?」
峡谷又长又黑暗,充斥著强风与潮水的奔腾声。它朝向西弯,一切突然变 得黑暗,但很快地,佛罗多看见一道光芒射入,并且不断增强。突然间,小舟渡过了亚苟那斯峡,进入了明亮的天光照耀下。
太阳已经越过天顶,在微风吹拂的大地上照耀著。原先汹涌的河水现在流 入一个椭圆形的湖中,那是苍白的兰西索湖,它的四周被山丘所环绕。山丘的 四周生长著许多的树木,但顶端却光秃秃的沐浴在阳光下。在极南方有三座山 峰升起,最中间的山峰有些前倾,距离其他的山峰也有段距离,大河绕过这座 山峰分离开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如同雷声一般。
「这就是托尔布兰达!」亚拉冈指著南方的高大山峰说:「左边是阿蒙罗 山,右边是阿蒙汉山--千里观听之山。在远古的年代里,国王们在其上建造王 座,并且时时驻守兵员在其上。但是,据说没有任何人或兽的脚步曾经踏上托 尔布兰达。在黑夜降临之前,我们应该就可以走到山前,我已经听到拉洛斯瀑布呼唤的声音了。」
一行人暂时休息了一下,沿著水流往南漂向湖中央。他们吃了一些食物, 很快地又拿起桨,继续朝著目标前进。西方的山丘渐渐被阴影遮蔽,太阳开始 慢慢落下,不甘寂寞的星辰悄悄跳出。三座山峰在暮色中依旧孤傲的挺立著, 拉洛斯的怒吼并没有稍歇,当远征队终于来到山下的时候,夜色已然降临。
他们第十天的旅程结束了,大荒原已经被他们抛在脑后。现在,他们必须要选择东方或是西方的道路,眼前就是任务的最后阶段。
第二章 第十节:远征队分崩离析
亚拉冈领著众人来到大河的右边分岔口。在托尔布兰达山的西边阴影中, 有块广大的草原,一路从水边延伸到阿蒙汉山脚下,在那之后是阿蒙汉和缓的 山坡,上面长满了树木,这些树木也一路生长到湖边。一条涓涓细流的泉水从山上落下,滋养这座草地。
「我们今晚在此休息,」亚拉冈说:「这就是帕斯加兰草原,远古的美景之一,希望还没有邪恶入侵此地。」
他们将小舟拖上绿色的河岸,在小舟旁扎营。他们设下了守夜的哨兵,但没有看到任何的敌人。如果咕鲁还是坚持跟踪他们,那它一定还躲得好好的。
不过,亚拉冈今晚十分不安,不管是醒著或是睡著的时候都翻来覆去。不久之后,他就醒了过来,跑来找正好轮值夜哨的佛罗多讲话。
「你为什么还醒著?」佛罗多问道:「这不是轮到你值夜的时间。」
「我不知道,」亚拉冈回答道:「但是我觉得有种威胁和阴影,在我睡著的时候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你应该拔出剑来比较安全。」
「为什么?」佛罗多说:「附近有敌人吗?」
「让我们看看刺针会有什么反应,」亚拉冈回答。
佛罗多将精灵的宝剑从剑鞘中抽出,他惊讶地发现刀刃边缘在黑暗中闪动光芒。「半兽人!」他说。「不是非常靠近,但看来还是近得让人担心。」
「我也很担心,」亚拉冈说:「不过,或许他们不在河的这一边,刺针的 光芒很弱,或许只是指出阿蒙罗山脉上有魔多的间谍活动著。我从来没听说过 有半兽人胆敢入侵阿蒙汉山脉。但是,谁知道在乱世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连 米那斯提力斯都无法守住安都因河的入口,还有什么不会发生的!我们明天必须特别提高警觉。」
第二天一早,他们以为自己陷入火焰与浓烟的包围中。东方的乌云如同大 火中伸出的浓烟一般乌黑,太阳从山后升起照在浓烟上,发出火红的光芒,托 尔布兰达的山顶沾染著金色的光芒。佛罗多再度往东看著那孤高的山峰,它的 四边都在奔流江水的包围之下,峭壁上依旧生长著许多树木,一个接一个的 插在绝壁上,在其上则是无法攀登的山壁,夹杂著参差不齐的奇诡山峰。许多飞鸟环绕著山峰飞翔,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生物居住的痕迹。
当他们用完餐之后,亚拉冈召集众人:「这一天终于到了!」他说:「我们 之前一直拖延这做出抉择的一天。经历这么多事情、越过这么远距离的远征队, 到底要如何继续下去?我们应该和波罗莫向西走,参加刚铎的战争吗?或者是 向东走,投入恐惧和魔影之下;或者我们必须分散,照著个人的意志拆散成小 队?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赶快决定。我们知道敌人在东岸,但是,我担心半人可能也已经进入了河的这一岸。」众人陷入沈默,没有人开口。
「好吧,佛罗多,」亚拉冈最后终于说:「看来这重担落到你肩上了,你是之前会议中所指派的魔戒持有者,你必须选择自己的道路,在这件事上我无法给予你任何的建议。虽然我试著继承他的责任,但我依旧不是甘道夫,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这个时刻准备怎么做。多半,他可能还是要观察你的作法,关键可能还是在于你的选择,这就是你的命运。」
佛罗多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说:「我知道不能再拖延,但是我一时之
间无法做出选择。这责任太重大了。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请让我独处吧!」
亚拉冈同情地看著他:「好的,德罗哥之子佛罗多,」他说:「就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独处,我们全部留在这里,但是别走得太远,免得听不见我们的呼唤。」
佛罗多低头沈思了片刻。山姆一直用关切的眼光看著主人,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嘀咕著,「其实答案很明显了,但这里没有山姆插嘴的份。」
佛罗多站起身,走了开来。山姆看著其他人刻意别开目光,不敢注视他。波罗莫的视线一直紧跟著佛罗多,直到他走入阿蒙汉山脚的树林中。
开始,佛罗多在森林中漫无目的走著,但最后他发现自己的脚一直领 著他往山坡上走。他来到一条小径,那是许多年前道路留下的废墟。在陡峭的 地方有残留许多的石阶梯,在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之后,这些阶梯都因为年久 失修而变得破碎不堪,在树根的扩张之下变得分崩离析。他爬了一段时间,最 后来到一块草地上。四周长著许多的花楸树,中间是块平坦的大石头。这块小 草地面对著东方,充分沐浴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佛 罗多停下脚步,俯瞰著底下的大河,看著和那壮丽孤绝的托尔布兰达山,以及在 天空中盘旋的鸟儿。拉洛斯瀑布的声音现在成为有节奏的轰隆声,毫不止息地敲打著。
他坐在那块岩石上,一手支著下巴,朝著东方发呆,自从比尔博离开夏尔 之后,一切的事情都流过他的脑海,他回忆著甘道夫所说过的所有忠告。时间慢慢的流逝,但他依旧找不出答案来。
突然间,他恍若大梦初醒的警觉起来,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他背后,有什么不友善的生物就在附近。他跳了起来,猛然回过头;却吃惊的发现原来只是一笑容,看来心情很好的波罗莫。
「我替你担心,佛罗多,」他走向前说:「如果亚拉冈说的没错,半兽人 的确就在附近,那么没有任何人应该离群独处。特别是你更应该小心,许多人 的命运都和你息息相关,我的心情也跟著沈重起来。既然都找到你了,方不方 便和你坐下来谈一谈?这会让我感觉好一点。我们底下那边只要一讲话,就会为了前途而争吵不休,不过,或许两个人可以在彼此身上找到智慧。」
「你真体贴,」佛罗多回答:「但是,我不认为谈话现在能够帮得上我,因为我知道该做什么,但我却不敢做。波罗莫,我不敢!」
波罗莫沈默地站著,拉洛斯继续的发出雷鸣声。微风吹过树梢,佛罗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波罗莫突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确定这不是杞人忧天吗?」他说:「我希望能帮助你,你需要他人给你不同的看法,你愿意接受我的忠告吗?」
「波罗莫,我想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佛罗多说:「如果不是我内心一直觉得不安,我的确会觉得这是很好的忠告。」
「不安?对什么不安?」波罗莫猛然转过头来瞪著佛罗多。
「对拖延的不安,对那显然轻易多了的道路的不安,对拒绝承担责任的不安……好吧,我必须实话实说,我对于信任人类的力量和真实面貌有所不安。」
「但是,在你不知道的状况下,人类的力量自古以来,都保护你那小小的家园不受黑暗侵袭。」
「我并不是质疑你同胞的勇敢,但世界在改变。米那斯提力斯的城墙或许是铜墙铁壁,但它依旧不够坚固,如果它失守了,又该怎么办?」
「我们都会在战斗中壮烈牺牲,但是,我们还是有希望会获胜。」
「只要魔戒还在,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佛罗多说。
「啊!魔戒!」波罗莫的眼中闪动著光芒:「魔戒!为了这么小的一个东西,我们竟然大费周章、恐惧不已,这不是很奇怪吗?这么小的东西!我在爱隆的居所中只看过它一次,我可以再看看它吗?」
佛罗多抬起头。他突然觉得浑身冰寒。他注意到波罗莫眼中的奇异光芒;但他的表情依旧友善、依旧体贴。「最好还是不要把它拿出来。」他回答道。
「随你便,我不在乎。」波罗莫说:「但是,难道我连提都不能提吗?因 为你们都只有想到它在魔王手中所会造成的破坏:只有想到它为恶的一面,却 忽略了它为善的一面。你说世界在改变,如果魔戒继续存在,米那斯提力斯将 会陷落。但,为什么呢?如果魔戒在魔王的手上,我可以理解,可是,如果它在我们的手上呢?」
「难道你没参加那次会议吗?」佛罗多回答道:「因为我们不能够使用它,任何使用它的意图都会被转为邪恶。」
波罗莫站了起来,不耐烦的踱步:「你尽管狡辩吧!」他大喊著:「甘道夫、 爱隆,这些家伙一遍一遍地教你这么说。或许他们是对的,或许这些精灵、半 精灵和巫师们都不能使用他;但是,我常常怀疑,这些人到底是睿智还是食古 不化,或许每个人都受困于自己的盲点而不自知。真心诚意的人类不会被腐化, 我们米那斯提力斯的居民,经过重重的考验才能够生存下来,我们不想要巫师的 法力,只想要拥有自卫的机会,拥有执行正义的力量。你想想看!就在我们最 需要帮助的时候,力量之戒现世了。我认为,这是个礼物,这是赐给魔多之敌 的礼物。不把握机会,不利用魔王的力量消灭他是愚蠢的。光是靠著无惧、无 畏就足以赢得胜利吗?在这个时候,伟大的领袖、伟大的战士应该怎么做?为 什么亚拉冈不能做?如果他拒绝这样做,为什么不交给波罗莫来做?魔戒将会 赐给我统御天下的力量。我将会驱逐魔多的黑暗军团,全世界爱好自由与正义的人们将会望风披靡!」
波罗莫焦躁地走著,一句话比一句话更大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佛罗多的 存在,一心一意描述著他的城墙、武器和战略。他描绘著伟大的胜利和前所 未有的盟约,他击垮了魔多且成为伟大的国王、睿智而又为民所爱戴。突然间,他停下来,挥舞著双手。
「他们竟然告诉我们放弃这一切!」他大喊著:「他们提出这意见或许是 有道理的,只要我能够看出这其中的希望在哪里。我看不出来。我们手中唯一 的计画,就是让一个矮子拿著魔戒盲目地走进魔多,给予魔王重新获得魔戒的机会。愚蠢!」
「你应该明白了吧,吾友?」他猛然转过身面对佛罗多:「你说你很害怕, 如果是这样,勇敢的人应该原谅你的行为。但是,让你感到不安的应该不是你的理性吧?」
「恐怕不是,」佛罗多说:「我只是害怕而已,但是,我很高兴听到你说出内心的想法,你让我下定了决心。」
「那么,你将会前往米那斯提力斯?」波罗莫大喊著,他的眼中闪动著光芒,脸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你误会我了。」佛罗多说。
「但是,你至少愿意来一下子吧?」波罗莫不肯放弃:「我的城市距离这 里不远,从那边去魔多更近。我们已经在荒野中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你必须 要知道有关魔王的消息才能够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佛罗多,跟我来!」他说: 「如果你坚持要走,至少之前先休息一下」他为了表示善意,将手放在哈比 人的肩膀上;但佛罗多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因为强自压抑的兴奋而微微颤抖。他 立刻避了开来,警觉地看著这高大的人类;对方几乎是他的两倍高,力气又比大上很多倍。
「为什么你还要猜疑我?」波罗莫说:「我是个真诚的人,不是骗子也不是强盗,我需要魔戒,你现在也知道了。但我对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把它据为己有。至少让我试试我的计画吧?把魔戒借给我!」
「不!不行!」佛罗多大喊:「是那场会议决定让我持有它的!」
「魔王也是藉著我们的愚行来击败我们,」波罗莫大喊著:「这让我好生 气!愚蠢!自以为是的傻瓜!自寻死路,破坏我们的最后希望。如果有任何生 灵应该拥有魔戒,那也该是努曼诺尔的子孙,而不是你这个矮子。你只是运气 好罢了,它可能会是我的,它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把它给我!」佛罗多没有回 答,他小心地往后移动,直到那块大石头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屏障为止。「听话, 朋友,听话!」波罗莫用更委婉的声音说:「为什么不丢掉它呢?为什么不舍弃 你的怀疑和恐惧?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你可以说是我硬 是要把它抢走的。矮家伙,因为我真的比你强太多了。」他大喊著,猛然跃过 岩石,想要抓住佛罗多。他原先英俊友善的脸孔变得十分丑恶,眼中冒著熊熊的怒火。
佛罗多躲了开来,再度利用岩石挡住对方。他只剩下一个选择:佛罗多颤 抖著手掏出魔戒,很快地戴上它。此时波罗莫甚至又再度跃向他,那人吃了一,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接著开始四处乱窜,搜索著岩石和树林。
「该死的家伙!」他大喊著:「最好别让我抓到!我现在知道你在想什么 了。你想要把魔戒送到索伦门前,出卖我们每个人,你一直在找机会抛弃我们 全部的人。所有的矮个子都去死吧!」然后,他不小心踢到那块岩石,咕咚一 声摔倒在地上。他楞楞地趴著,彷佛被自己的诅咒所害。突然间,他开始大声啜泣。
他站了起来,抹去眼泪:「我刚刚说了什么?」他大喊著:「我刚刚做了什么?佛罗多,佛罗多!」他大喊著:「快回来!我刚刚是失心疯了,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回来!」
没有任何的回答,佛罗多甚至没有听见他的呼唤,在盲目的恐惧中,他已 经跑上了山丘。波罗莫疯狂的话语和那张狰狞的面孔,一直出现在他面前,逼得他不停往前跑。
他很快就跑到了阿蒙汉的山顶,停下脚步,开始不断地喘息。他在迷雾 中彷佛看见了一个由许多面旗子所构成的圆圈,中间则是一个崩塌的防御工事; 在中央的四根柱子之上,有个一个高大的王座,可以透过许多层阶梯来抵达。 他头也不回地走上去,坐在那王座上面发呆,彷佛是迷途的孩子,无意间来到山之王的宝座上一般不知所措。
一开始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似乎处在一团充满阴影的迷雾中,因为他戴著 魔戒。然后,慢慢地,有许多地方的迷雾渐渐散开,让他看见大量的影像。这 些影像都很小,让他觉得好像是在阅读桌上的书籍,但却又距离遥远,没有丝 毫的声音,只有不停变动的影像,整个世界似乎都缩小了,变得无比沈默,他 坐在全观之位上,古时被称作努曼诺尔之眼的山丘上。他看著东边许多无人知 晓的土地、无人居住的荒原、未经探勘的森林,他看著北边,大河像是他脚下 的缎带,迷雾山脉细小的像是野兽断折的牙齿;往西看去他可以看见洛汗国一 望无际的草原,还有如同黑色刺针的欧散克塔,位在艾辛格的正中央;他在南 边看见了大河如同波浪一般落下拉洛斯瀑布底下的深坑,水气中飘浮著美丽的 彩虹;他还看见了伊瑟安都因,安都因大河壮观的巨大三角洲,海鸟如同太阳 下的白色灰尘一般四处飞舞,在它们之下则是湛蓝与碧绿色交错,波涛汹涌的大海。
但是,每个地方都有战争的迹象,迷雾山脉像是被惊扰的蚁穴一样,无数 的半兽人从成千上百个洞穴中往外爬;在幽暗密林的精灵、人类,正在和邪恶的妖 兽进行殊死搏斗;比翁族的家园陷入火海,云雾遮避了摩瑞亚;罗瑞安的边境燃起狼烟……
骑兵在洛汗的草原上奔驰,恶狼从艾辛格往外涌出。战船从哈拉德的港口 中蜂拥出港,东方的部队不停的调动:剑客、枪兵、骑马的弓箭手、酋长的马 车和满载补给品的马车。黑暗魔君的一切势力倾巢而出,他包围了米那斯提力 斯。远远看来它十分的美丽,白色高墙、许多高塔,骄傲的座落在易守难攻的 山脚下,它的城墙上闪动著守军钢铁的光芒,战塔上插著许多各色各样的旗帜。 他感觉到一丝希望,但是,对抗米那斯提力斯的是另一个更为坚强的要塞。他 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往东边移动,它越过了奥斯吉力亚斯的断桥,进入米那斯魔 窟的狰狞大门,穿越恐怖的山脉,进入葛哥洛斯盆地,也就是魔多的正中心, 末日山冒出大量的浓烟。最后,他的目光终于定了下来。一层层的城墙、一道 道的护城河、黑色的恐惧、刀山剑林、钢铁的堡垒、精金的高塔,这就是要塞巴拉多,索伦的根据地,一切的希望都被剥夺了。
突然间,他感觉到魔眼在蠢动,邪黑塔中有一只永不休息的眼睛,他知道 对方发现了他的瞪视,那是股饥渴、强大的意志。那意志朝向他奔来,几乎像 是只实体的手指一般搜寻著他,很快地,它就会锁定这个目标,知道佛罗多位 在何处。它碰触了阿蒙罗,扫过了托尔布兰达山……佛罗多立刻从座位上跃下,用斗篷遮住自己的身体。
他听见自己大喊著:绝不,绝不!或者是:臣服,我向您臣服!他根本分不清楚。然后,从另外一个强大的力量传来了一股思念波进入他的脑海:脱掉它!拿下它!愚蠢!脱掉它!拿下魔戒!
两种力量在他身体内搏斗。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两种力量彼此平衡著, 佛罗多在其间受尽煎熬,突然,他又恢复了意识。他是佛罗多,不是那声音, 也不是那魔眼;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他脱下魔戒 之后,发现自己跪在光天化日下的王座前。似乎有一道黑影掠过他头上,跳过 了阿蒙汉,伸向西方,然后,天空恢复了原先的蔚蓝,鸟儿开始在每株树上鸣叫。
佛罗多站起身。他觉得非常疲倦,但已经下定了决心,内心甚至觉得轻松 多了。他大声地对自己说,「我必须为所应为!」他说:「至少我可以确定这件 事,魔戒的力量也开始影响远征队中的成员,它必须在造成更多伤害之前离开, 我必须一个人走。有些人我不能够信任,能够信任的人又不能够失去他们。可 怜的山姆,还有梅里和皮聘,还有神行客,他想要去米那斯提力斯,连波罗莫 都已经投身邪恶,现在那边的确需要他的力量。我会单独离开,马上出发。」
他很快地走回波罗莫找到他的地方,然后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著,他觉得自己可以听见底下湖岸边和森林中传来呼喊的声音。
「他们应该在找我,」他说:「不知道我已经失踪多久了?我想大概有几 个小时吧。」他迟疑了片刻:「我能怎么办呢?」他喃喃自语:「如果现在不走, 就永远走不了,我将来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不想离开他们,更不想像这样告而别,但他们一定会谅解,山姆就会,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慢慢地拿出魔戒,再度戴上它。他立刻消失在凡人的视线中,如同微风一般跑下山坡。
其他人在河边等了很久的时间,他们沈默了一段时间,不安地四下走动。 但是,现在,他们绕成一圈讨论著。虽然他们试著想要讨论别的东西,像是他 们漫长的旅途和冒险,询问亚拉冈有关刚铎的远古历史,以及在艾明莫尔附近 依旧可以看到的伟大遗迹、岩石雕刻的国王巨像、阿蒙汉和阿蒙罗上的王座、 拉洛斯瀑布旁的阶梯等等,但他们的思绪总是会转回到佛罗多和魔戒之上,佛罗多会怎么选择?为什么他还有所迟疑?
「我想,他可能正在思索到底那条路比较紧急。」亚拉冈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远征队现在要往东方的旅程变得更为绝望;既然我们被咕鲁追踪,恐怕这趟理应秘密的冒险已经被揭露了;但是,米那斯提力斯并不是比较轻松、距离毁灭比较远的地方。」
「我们或许可以在那边死守一阵子,但迪耐瑟王和他所有的部下也无法做到爱隆无力达成的事情:保守这秘密,或者是阻止魔王夺取魔戒。如果我们在佛罗多的位置上,我们会做出什么选择?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真的最需要甘道夫的引导。」
「我们的确损失了很多,」勒苟拉斯说:「但是我们必须要在没有他的协助之下做出抉择。为什么不能由我们做出决定,再来协助佛罗多呢?让我们找他回来,进行投票!我投米那斯提力斯一票。」
「我也是这么觉得,」金雳说:「当然,我们只是被派来沿路协助魔戒持有者,最后去我们想去的地方,没有任何的誓言或是命令强迫我们一定要去末日裂隙,光是离开罗斯洛立安就让我十分难过。但我都已经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我必须这样说:到了最后抉择的时刻,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能够舍弃佛罗多。我会选择米那斯提力斯,但如果佛罗多拒绝,我会跟随他。」
「我也愿意跟随他,」勒苟拉斯说:「现在离开实在太不够朋友了。」
「如果我们都舍弃他,这应该叫作背叛才对,」亚拉冈说:「但如果他往 东走,那就不需要每个人都跟著他走。那是非常绝望的旅程,不管八个、三个 或是两个人、甚至是一个人去都一样。如果你要让我做出选择,那么我会挑选 三个成员:山姆,因为他不能够忍受离开佛罗多;金雳和我自己。波罗莫必须 回到他的故乡,他的父亲和同胞需要他;其他人应该跟著走,至少,如果勒苟 拉斯不愿意跟他走,皮聘和梅里也该跟他一起去。」
「这一点也不公平!」梅里说道:「我们不能够舍弃佛罗多!皮聘和我愿 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现在还是一样。虽然当初我们并不知道这样的承诺代表 什么意思,当我们在遥远的夏尔或是在瑞文戴尔的时候,这样的承诺并没有那 么沈重。但是,听任佛罗多一个人前往魔多实在太残酷了。为什么我们不能阻止他?」
「我们必须阻止他,」皮聘说:「这就是他担心的事情,我很确定。他知 道我们一定不同意他往东走。他也不想要求任何人和他一起走,可怜的家伙。 你想想看:孤身前往魔多!」皮聘打了个寒颤。「这个笨哈比人,他应该知道根本不需要开口的。如果我们阻止不了他,也不会离开他。」
「请容我插嘴,」山姆说:「我不认为你们了解我的主人,他并不是犹豫不决、无法决定该走那条路。当然不是!他去米那斯提力斯能有什么帮助?我是说对他啦,抱歉,波罗莫先生。」他补充道,并且转过头来致歉。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一开始沈默坐在外缘的波罗莫已经不见了。
「这家伙到哪里去了?」山姆担心地大喊:「我觉得他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但是,总之,他和我们的讨论没有多大关系。就像他讲的一样,他必须要回家, 我们也不怪他。可是,佛罗多先生知道自己只要有机会,一定要找到末日裂隙。 可是他害怕。这才是重点--他就是害怕。当然,他像我们一样,都从这趟旅程 中学到不少;否则他可能早就把魔戒丢到大河里面,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但他 还是很害怕,没办法下定决心出发。他也不替我们担心,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和 他一起走。他知道我们会和他一起走的。这也是让他担忧的另一个原因。如果 他下定决心,他会想要一个人去。记住我说的话!当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会犹豫不决的,因为他一定会下定决心的。」
「山姆,你分析得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透彻,」亚拉冈说:「万一你说的没错,我们又该怎么办?」
「阻止他!别让他走!」皮聘大喊著。
「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亚拉冈说:「他是魔戒的持有者,注定要扛起这重担,我不认为我们应该逼著他做出任何决定。即使我们试著这样做,我也不认为我们会成功,有许多远比我们强大的力量在运作。」
「好吧,我希望佛罗多回来的时候会下定决心,让大家都不要继续烦心,」皮聘说:「等待真让人心焦!时间应该快到了吧?」
「是的,」亚拉冈说:「一个小时的时间早就过了,都已经快中什了,我们必须去找他了。」
就在那一刻,波罗莫回来了,他走出树林,一言不发地走向众人。他的表情看来凝重、哀伤。他暂停下来,彷佛清点著在场的每个人;然后盯著地面,垂头丧气地坐下来。
「波罗莫,你刚刚到哪里去了?」亚拉冈著急问道:「你看见佛罗多了吗?」
波罗莫迟疑了片刻:「是,也不是,」他慢慢地回答:「是,我的确发现他 在山坡上,我也和他说了话。我请求他前往米那斯提力斯,不要去魔多。我忍 不住发怒了,他就离开了我,他消失了。虽然我在传说中听过,但从来没亲眼 看过这景象,他一定是戴上了魔戒,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以为他会回来找你们。」
「这就是你的说法吗?」亚拉冈毫不留情的看著波罗莫。
「是的,」他回答:「暂时就这样了。」
「这真糟糕!」山姆跳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个人类到底有什么用意,为 什么佛罗多先生会戴上魔戒?他根本不需要啊!如果情况紧急到让他戴上魔戒,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他不需要一直戴著,」梅里说:「就像老比尔博一样,当他躲过不速之客后,他就会把魔戒取下。」
「但他会去哪里?他人在哪里?」皮聘六神无主地大喊:「他已经不见很久了。」
「波罗莫,你上次看到佛罗多是什么时候?」亚拉冈问道。「半小时吧!」他回答道:「或许是一小时,我后来又到处乱走了一阵子。我不知道!别问我!」他双手抱头,彷佛极端难过地晃动著身体。
「他已经失踪了一小时!」山姆大喊出声:「我们得立刻想办法找到他才行,大家快来!」
「等等!」亚拉冈也跟著大声说:「我们必须要两人一组去搜索,等等,先别急啊!等等!」
一点用都没有,他们根本不理他。山姆第一个冲了出去,梅里和皮聘紧跟在后。几秒钟之内,他们就已经冲进树林内,开始扯开嗓门大喊:佛罗多!佛 罗多!勒苟拉斯和金雳也迈步狂奔,远征队的成员似乎突然间都疯狂了起来。
「我们这样会都分散开来,会迷路的!」亚拉冈于事无补地大喊道:「波 罗莫!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但你最好来帮忙!去追那两个哈比人,就 算你找不到佛罗多,至少也确保这两人的安全。如果你找到他、或是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赶快回到这里来,我马上就回来。」
亚拉冈拔腿就跑,意图追上山姆;当对方冲进花楸树丛的时候,亚拉冈正 好赶上他。山姆当时还正在气喘吁吁地爬坡,一边大喊著佛罗多!
「山姆,跟我来!」他说:「我们不可以落单,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我可 以感觉得到。我准备到山顶,到阿蒙汉的王座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看!跟我猜的一样,佛罗多往这边走了。跟我来,眼睛放亮点!」他边往山坡上狂奔,边说道。
山姆尽了全力,但是他的脚程实在比不上飞毛腿神行客,很快就开始落后。 过不了多久,亚拉冈的背影就消失在他眼前。山姆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他突然一巴掌打上自己的脑袋。
「等等!山姆?詹吉!」他大声地说:「你的腿太短了,所以用用大脑吧! 让我想想!波罗莫没有说谎,他不会说谎;但是他没告诉我们全部的实情。有 什么事情让佛罗多先生大吃一惊,让他突然间下定决心,。他最后终于决定要走 了。去哪呢?往东方走!没有山姆的陪伴?没错,他匆忙得连山姆都不愿意带。这太狠心了,真是太狠心了!」
山姆擦掉脸上的泪水:「克制情绪,山姆!」他说:「赶快动脑筋!他不可能飞过大河,他也不可能跳下瀑布。他没有任何的装备,所以,他一定会回到船边去。回到船边!山姆,赶快给我跑回船边去!」
山姆转过身,拼老命的往回跑。他摔倒了好几次,连膝盖都割伤了,最后, 终于来到河岸边的帕斯加兰草原,也就是船只被拖上岸的地方,看起来似乎一 个人都没有。身后的树林里面有人呼喊的声音,但他头也不回,他呆呆地瞪著眼前的景象,喘著气,有艘船自顾自地往河里滑。山姆大喊一声,冲向湖边,小船落入河中。
「我来了,佛罗多先生!我来了!」山姆从河岸边一跃而下,试图抓住船舷,他差了好几码没抓到。山姆惨叫一声,头朝下的栽入深水中,河水毫不留情地淹过他的小脑袋。
空船上发出了一声惊呼,一根奖把船转过头来。佛罗多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山姆的头发,把拼命挣扎和吐水的忠仆从水中捞出来。山姆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马上就上来啦!好小子山姆!」佛罗多说:「抓住我的手!」
「救我啊,佛罗多先生!」山姆大声惨叫:「我快淹死了。我看不见你的手!」
「在这里,别捏我,臭小子!我不会放手的。不要乱踢,不然你会把船弄翻的。来,抓住船舷,让我用桨划水!」
佛罗多划了几下之后就让船重新回到岸边,山姆终于浑身湿淋淋地爬上岸。佛罗多脱下魔戒,再度踏上岸。
「山姆,你真是最会拖累我的麻烦大王了!」他说。
「喔,佛罗多先生,你这样说太狠心了!」山姆浑身发抖地说:「竟然不准备带我走?如果不是我机灵,你现在会怎么样?」
「安全地离开这里。」
「安全?」山姆说:「孤身一人,没有我的帮助?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担心死的。」
「山姆,如果你和我一起走,你才真的会死。」佛罗多说:「我才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被留下来。」山姆说。
「可是我要去魔多耶!」
「佛罗多先生,我当然知道。你本来就要去魔多,还会带我一起去。」
「山姆,」佛罗多说:「别惹麻烦了!其他人随时都会回来。如果他们发现我人在这里,我又必须要大费周章的辩解和解释,恐怕就再也狠不下心舍弃大家,但是,我必须立刻离开,这是唯一的选择。」
「当然应该这样,」山姆回答:「但不是一个人走,我一定要跟你走,如果你不让我跟,我就把每艘船都打洞。」
佛罗多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突然间觉得有股暖流冲进他心底。「至少留一船下来!」他说:「我们会需要船的,不过,你可不能连食物和装备都不带就准备跟来啊。」
「等我一秒钟,我把东西全部都收好!」山姆兴高采烈地大喊:「一切都 准备好了,我本来就以为今天大家会出发的。」他冲到营地旁边,从佛罗多清出来的行李中找到他的背包,多拿了一条毯子,以及一些食物,又跑了回来。
「这样我的计画全完蛋了!」佛罗多说:「恐怕躲不过你了。但是,山姆, 我真的很高兴,我没办法解释我有多高兴。来吧!很明显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我们一起走,希望其他人能够平安!神行客会照顾他们的,我想我们这辈子可都不会再见了。」
「话不要说得太早,佛罗多先生,未来充满各种可能的!」山姆说。
佛罗多和山姆,就这样一起踏上了任务的最后一阶段。佛罗多划离岸边,大 河就带著他们漂向溪边的支流,越过托尔布兰达的峭壁。瀑布声越来越接近,即使在山姆的帮助下,他们还是使尽浑身解数才越过孤峰南边的激流,航到东岸去。
最后,他们好不容易才停靠在阿蒙罗山的斜坡旁,他们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平坦的河岸,上岸之后尽可能隐密地将小舟藏在大石头后面。然后,他们扛起背包,开始寻找能够让他们穿越艾明莫尔光秃的山丘,进入魔影之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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