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页 | 伯恩斯焦虑自助疗法 | 阅读 ‧ 电子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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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基于真相的治疗法

在哥白尼时代之前,人们一直都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大家都相信,太阳就是绕地球轨道运行的,并且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一想法。毕竟,每天太阳都会从东边升起,在西边落下。哥白尼和伽利略质疑了这个理论。他们声称人们一直以来的想法其实是错的,实际上是地球绕着太阳旋转。这一理论的提出最终推动了现代天文学的发展,并改变了我们对宇宙的理解。

焦虑、担忧和恐慌其实也源于不切实际的想法。会让人产生这些感受的想法看起来似乎可信度非常高,但是实际上它们总是扭曲的、不合逻辑的。当你使用基于真相的治疗法时,就可以像科学家一样,通过实验来测试自己的消极想法,看看这些想法是不是真的有现实依据、这些依据是否真实有效。如果你在实验过程中发现你的消极想法并没有真实有效的依据,那你可能会非常激动,因为你将形成对自己、对世界的全新理解。

在本章中,你将学习四种基于真相的治疗法,这些方法可以帮助你识破自己沮丧或焦虑的感受背后的虚假想法,这四种方法分别是:检查证据法、实验法、调查法和重新归因法。

这些方法背后的核心思想就是:真相使你自由。这一核心思想也是认知疗法的基石。

检查证据法

我们不能盲目地认定自己的消极想法就是真的。我们可以先问问自己:“我的这个想法有什么依据吗?事实到底是怎样的?”

我之前曾经治疗过一位名叫艾米丽的病人。艾米丽是一位音乐家,她非常害怕坐飞机,因为她觉得在飞行过程中乘客们会感到恐慌,所以她会被踩死在过道里。她知道自己的这种恐惧听起来有点傻,但她确实认为很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我问艾米丽是否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想法。我问她在过去的一年里有没有看到过任何关于飞机内发生踩踏事件的报道。她一件都想不起来。我接着追问,那在整个航空历史中踩踏事件又发生过几次呢?她再次承认她其实没听说过任何类似的事件。

当然,人被踩踏可能会死,虽然踩踏事件鲜有发生,但也并不是毫无可能。比如说,在举办职业足球比赛和摇滚音乐会的场馆内,可能就会因为观众失去控制而发生踩踏事件。但是,踩踏事件在飞机里发生的可能性真的太低了!再退一步想,每天有超过三百万人乘坐飞机呢!当这样想的时候,艾米丽才不得不承认,在一架飞机上被踩死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她之前其实从来没有考虑过可能性的问题。

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假设你也很害怕坐飞机,而你对飞行的恐惧源于你觉得飞机可能会遇到严重的气流然后坠毁。你要如何运用检查证据法来质疑自己的这种消极想法?在继续往下读之前,先在下面的横线上写下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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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你可以上网查一下航空业的相关数据。坐飞机有多危险?飞机发生空难的概率有多大?最新的数据是怎样的?

如果你去美国联邦航空总署网站看一看,就会发现飞机失事的概率是非常非常低的。按目前发生空难的概率看,如果你每天都坐飞机,持续这样飞22000年,才有可能遇上一次空难。2004年这一整年里,美国的商业航空事故死亡率为0,但是当年有超过4万人死于汽车事故。

你想一想,2004年整整一年里有1500万次商业航班,在这么大的基数之下,事故率仍然为0,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事实表明,坐飞机远比坐汽车、坐船安全,甚至比骑自行车还安全呢!

当你的消极想法中包含“妄下结论”这种扭曲认知时,检查证据法就会特别有用。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之前介绍的“妄下结论”的两种常见形式——臆测未来和读心。“臆测未来”是指你自己对未来进行了一些可怕的预测,而这些预测没有任何事实依据。打个比方说,如果你害怕坐飞机,你可能会告诉自己坐飞机是非常危险的,发生空难的可能性很高。“读心”则指的是你对其他人的感受做出无根据的假设。比如说,如果你害羞,你可能会认为其他人都不会像你一样总是感到紧张。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你竟然这么紧张,他们就会瞧不起你,并且觉得你很奇怪。

检查证据法对于“情绪化推论”同样有效。当你感到不安时,你可能有某种强烈的感觉,而且你对这种感觉的真实性毫不怀疑。比方说,当你感到焦虑的时候,你就会告诉自己“我感觉害怕,所以我一定面临着某种危险”。当你觉得抑郁的时候,你可能会告诉自己“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所以我肯定是一个失败者”或是“我感到绝望,所以我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希望”。

“情绪化推论”是很容易产生误导的,因为你的感受来自你的想法,而不是现实。如果你的想法被扭曲了,你的感受就会像你在哈哈镜里看到的扭曲的图像一样,是一种误导。

你的感受是会骗人的。

你有没有去过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你把硬币放进老虎机里的时候,你可能已经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幸运币,我有预感我肯定可以赢得大奖,这种感觉太强烈了!”然后你用力地拉下老虎机的手闸,看着旋转着的轮盘,满怀期待。接下来怎么样了呢?你真的中奖了吗?这个例子就很好地说明了,我们的感受并不总是能够反映真相。

实验法

当你使用实验法时,你需要做一个实际的实验来测试消极想法或自我攻击信念是否真实,就像科学家测试他们提出的假设理论一样。

实验法是有史以来为治疗焦虑而开发的最强有力的方法。之前我其实已经介绍过几个实验法的例子了。比如在第五章中,我们一同了解了特雷弗是如何使用害羞暴露练习来测试他觉得女孩子会因为他被汗濡湿的腋窝而感到恶心的想法的。进行这些实验需要勇气,但其好处也是巨大的。

检查证据法与实验法之间存在细微差别。在你使用“检查证据法”的时候,其实你是在分析目前手边已经有的数据和资料。这就很像是在图书馆查找书籍。而当你使用“实验法”时,你将会以更动态、也更具戏剧性的方式测试自己的消极想法的真实性。

下面,我给大家简要介绍一下这两种方法之间的差别。

我有一位名叫金病人,她是个小学老师,有驾驶恐惧症,特别是在她需要开车过桥的时候。在过桥的时候,她总是会依赖她的丈夫和朋友,让他们替自己开车。但她不想一直这样下去,而且,她也为自己的这种恐惧症感到羞耻,觉得自己很没用。金在“每日情绪日志”中记录了自己的消极想法。

“情绪化推论”就是金的消极想法中的其中一种扭曲认知。她是从自己的感受出发来进行推论的。她在第一个消极想法中是这样描述自己的——她觉得双手会因为焦虑而出汗,出了汗手心就会变得很滑。所以,如果她要把车从桥上开过去,她就会手滑,无法握住方向盘。她还觉得自己的腿也会因为紧张而变得像果冻一样软软塌塌,使不上力气,所以也就无法踩油门或刹车。此外,金还觉得所有的桥类建筑都是很危险的,随时都可能会倒塌,而且她认为这些桥最终肯定会倒塌。

金要如何运用“检查证据法”来质疑自己的这种消极想法?事实到底是怎样的?在继续往下读之前,先在下面的横线上写下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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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金可以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焦虑的时候,我出的汗会像尼亚加拉大瀑布一样倾泻而出吗?我会经常因为汗湿手滑而拿不住东西吗?我有没有因为出汗而失手摔碎过杯子?在我开车的时候,我的手是否曾经真的变得那么潮湿滑溜,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控制方向盘?方向盘是用什么做的呢?是不是用塑料之类的特别滑手的材料做的呢?

·我的腿是不是真的会完全瘫软不听使唤?我在走路的时候,是否会因此摔跤?我以前是否真的曾经出现过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无法踩下油门或者刹车的情况?

·我是否曾经因为无法控制方向盘和踩刹车,导致汽车完全失控害死无辜的人?到目前为止我害死了多少人?

表11-1 金的每日情绪日志

·在过去的一年中,我所在的片区发生过几次桥梁倒塌的事故?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整个美国发生过几次桥梁倒塌的事故?

·每天有多少辆汽车穿过桥梁?我有多少朋友或家人因为桥梁垮塌事故而离世?

这种类型的分析可以帮助金发现,其实她一直在放大所有潜在的危险。当然,她还是可以相信自己的消极想法,因为她大可以对自己说:“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不太现实,但我就是觉得桥可能会塌。”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能需要更有力的方法。这时,我们可以使用“实验法”。你觉得可以使用哪些实验来验证金的消极想法呢?在继续往下读之前,先在下面的横线上写下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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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金做了很多实验来测试自己的想法。比如说:

·金在上车的时候带着一桶水,她把水放在了驾驶座旁边的位置上,然后在车道上停下了车,将双手伸入水中,然后再抓住方向盘,想看看自己在双手潮湿的情况下是否还能够控制方向盘。她惊讶地发现,即使她的手湿透了,她也完全可以正常控制方向盘。

·她在汽车里放了一条毛巾,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地抓住它,她想看看这一路上毛巾可以从她的手中吸收多少汗。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手似乎根本没有潮湿或出汗。即使是在她非常焦虑的时候,她的双手仍然是完全干燥的。

·接着,她又试着多次变道,看看自己是否能够在感到焦虑时控制车辆。她发现自己完全可以控制汽车进行变道。

·然后,她开始测试自己的另一个想法:一紧张就会腿软,无法踩油门或刹车。她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每小时加速5公里,然后再以每小时5公里的速度减速。她又一次轻松地完成了任务。

·于是,金决定测试自己的最后一个消极想法:桥梁是脆弱的,很容易就会倒塌。她徒步穿越自家附近的金门大桥,并且在桥上蹦蹦跳跳。她尽可能地用力跺脚,摇晃桥的大梁,看看她是否可以破坏桥的稳定性。金对这座桥的巨大和坚固程度感到惊讶。

·作为最后的测试,她开车过桥,她惊讶地发现这座桥仍然非常稳定。而且,她的车也没有失控,她也没有因此害死任何人!

金坦言说,刚开始做这些实验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很害怕的,但很快,她开始觉得这些实验既有趣又有点荒谬。她已经完全意识到自己的消极想法是虚假的,她一直在用这些想法欺骗自己。而通过这些实验,她停止了逃避,勇敢转身面对她最害怕的怪物,这才发现这个怪物根本没有牙齿,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实验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实验的细节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因为每个人内心害怕的东西都有所不同。你所进行的实验必须专门针对你的消极想法进行定制。

实验法可以帮助我们治疗抑郁和焦虑,但它最大的效用是用来治疗惊恐发作。在第一章中,我们都了解到惊恐发作是指突然间产生意料之外的恐慌,这种恐慌情绪会在几分钟内飙至顶峰。但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就让你感到困惑、羞辱和恐惧,并且担心下一次继续发生相同的情况。在惊恐发作的时候,你可能会告诉自己:

·我心脏病要犯了!

·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没法呼吸了!我要窒息了!

·我要晕过去了!

·我要疯了!

大多数人在惊恐发作期间会产生许多生理反应。在惊恐发作时,你可能会感觉:

·心跳突然加速。

·胸部感到很紧绷或疼痛。

·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头晕目眩、头重脚轻。

·手指麻木或有麻刺感。

·如鲠在喉。

·好像马上就要窒息了。

·脸色发红或者一身冷汗。

·发抖。

·全身肌肉紧张。

·感觉恍惚。

·头晕恶心,胃液翻涌。

如果你曾经历过惊恐发作,那么你肯定对我的描述非常熟悉。大多数患有惊恐发作的人最初都会觉得他们患有某种疾病,比如心脏病或脑肿瘤,但似乎没有一种疾病可以解释他们这些症状的组合。

惊恐发作的病人可能会在每次发病时赶去急诊室,到处求医问药,兜兜转转很久之后,才会被诊断出是患有惊恐发作。

其实,惊恐发作是我们对无害的身体反应的过度解读引起的。

我们大多数人都会不时地有头晕、胸闷或手指刺痛等症状,但我们并没有特别关注这些症状,这些症状也很快就会消失。但是那些容易发生惊恐发作的人则非常重视这些感受,并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坏事即将发生的预兆。也正是这些想法引发了惊恐发作。比如说,如果你感到头晕,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即将中风或得了神经衰弱。如果你的胸部有紧绷感,你可能会认为你马上就会心脏病发作。但事实上,你不会中风,也不会神经衰弱或者心脏病发作。惊恐发作是由精神上的混乱引起的。这就是为什么实验法对于治疗惊恐发作能够有效的原因,但使用实验法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有一位病人叫特丽,她是一位婚姻非常幸福的女子,但这十多年来,她一直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惊恐发作。当她注意到自己出现头晕、胸痛或手指刺痛的症状时,她就会惊恐发作。然后她会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而且可能还会心脏病发作,这些想法会引发强烈的恐慌情绪。她每周都会爆发几次严重的惊恐发作,每次都非常痛苦。她在抑郁和焦虑测试中的分数都爆表了。特丽也去看过医生,还去咨询过几位心脏病专家,但每次做完检查,报告都显示她的心脏和肺部完全正常。每个医生都向特丽保证,她健康得像头牛。但医生保证的效力只能持续几天。到特丽下一次惊恐发作之时,她就会告诉自己:“也许这次真的是心脏病发作了!”最终,其中一名医生诊断说特丽其实患有恐慌症,并将特丽转诊去了精神科。从那以后,特丽就去看了许多精神科医生,这些医生给她开了各种各样的药,但却没有任何帮助。

特丽和她的丈夫有四个孩子,他们还想再生一个。但特丽的精神科医生告诉她,如果要生孩子,那就必须停用他先前给特丽开出的所有药物,因为服药可能会导致孩子产生先天缺陷。尽管特丽自己觉得吃这些药本来也没什么用,但她还是很害怕停药。几天后,她在当地的书店里发现了我的书《感觉良好》,并在封面上看到了这句话——“经过临床验证,无须用药的抗抑郁治疗”。她当时就想:也许这位医生可以帮助我。于是,特丽就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预约诊疗了。

下文中有特丽的“每日情绪日志”。她记录的前三个消极想法引发了她的恐慌情绪。她告诉自己她无法呼吸,并且即将昏厥。后三个消极想法则让她产生羞耻感、抑郁感和自卑感。特丽不断地告诉自己,她不应该有这些问题,而且任何发现这些问题的人都会瞧不起她,会认为她是个疯子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她丈夫的事业进展顺利,她的孩子们也非常健康地成长着,她的生活中(除了她的抑郁和焦虑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的需要担心的问题。

特丽和我一起尝试了一些方法,但这些方法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沮丧和焦虑。

在我们做第五次治疗的时候,我问特丽,我是否能够在我的办公室里引发她的惊恐发作,这样我就可以告诉她如何使用实验法逐条否定她惊恐发作的瞬间脑内产生的所有的消极想法。我解释说这种方法比我们迄今为止尝试的所有方法都有效得多,我认为是时候对惊恐发作发起致命一击了。

虽然特丽当时对我的建议表示赞同,但之后的两次治疗她都缺席了。她每个星期都会给我打电话说她没有放弃治疗,而且她真的很喜欢接受我的治疗,但是她觉得在办公室里经历惊恐发作真的太可怕了,她想知道我们是否可以尝试一些不那么可怕的方法。我告诉特丽,她自己才是做决断的人,我绝对不会强迫她做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情,而且她的信任对我们的成功绝对至关重要。我也跟她解释说,我们可以使用许多其他方法,但如果她想要完全康复,她迟早都是要面对心中的恐惧的。我劝她说,反正她每周都会发生多次惊恐发作,在我的监督之下再多惊恐发作一次也未尝不可,甚至可以说是很值得的!因为只要这么一次,我很可能就会永远解决她的问题。而且我的办公室在急诊室附近,如果她真的需要任何医疗救助,直接就可以去看急诊。特丽听后,告诉我她会再考虑考虑。

几天后,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中,她告诉我她还是非常害怕做这个实验,但她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我给她连续安排了两次诊疗,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一起做实验了。

在诊疗开始的时候,我让她尽可能快地深呼吸几分钟,希望能够引发她的惊恐发作。这其实是“过度呼吸”。过度呼吸会导致血液中的氧气增加,并产生轻微的头晕,手指也会觉得刺痛。如果你容易惊恐发作,那在觉得头晕、手指刺痛的时候,你可能会突然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为了强化这种效果,我告诉特丽要专注于她在惊恐发作期间经常出现的各种消极想法。我提醒道:“千万要记住,当你觉得胸口发紧、手指刺痛、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就想象一下,因为没有足够的空气进入肺部,你的手指和嘴唇都会变成青紫色,你的气管马上就要闭合,所以我不得不叫救护车。你看到救护车顶上的那不停转动的红灯了吗?再想象一下护理人员把你放在担架上的样子,他们给你戴上氧气面罩,想要帮助你呼吸,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护理人员也慌乱了起来。想象一下,你的心跳越来越弱,越来越不稳定,你的心脏病马上就要发作了。”果然,这些言论引发了特丽的惊恐发作。她大哭了起来,不停地说着自己的胸口很痛,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我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死?是因为缺氧吗?”

“是的。”特丽痛苦地点点头说道,“我觉得头晕目眩,我的手指也在一阵一阵地刺痛。我没法呼吸了,我的胸口也很疼。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我经常有这样的感觉。”

我让特丽给自己的想法打分,如果她完全相信自己无法呼吸、马上就要死去就打100分,如果完全不相信则打0分。

“100分!”特丽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后我接着问:“特丽,如果你现在真的无法呼吸,而你的心脏病发作了,那么你最不能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表11-2 特丽的每日情绪日志

特丽此刻的情绪实在是太激动了,她几乎无法理解我的问题。她开始止不住地抽泣,并央求我停下实验。她看起来如此不知所措,以至于我也对她产生了同情,想要结束她的痛苦。但我转念一想,觉得结束实验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这会强化她这些不合逻辑的信念,让她真的以为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她可能会因此得出结论:就连我的医生也觉得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的处境一定特别危险。

再退一步说,其实我们都知道特丽只是惊恐发作,不会真的窒息而死。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意识到她实际上在欺骗自己?你能为特丽设计几个实验来验证她这种“我马上就要窒息了,我马上就要犯心脏病了”的消极想法吗?在继续往下读之前,先在下面的横线上写下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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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我对特丽说:“特丽,如果你现在马上就要犯心脏病或者窒息而死,你觉得你现在可以进行剧烈运动吗?”

特丽表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无法让任何氧气进入她的肺部。而且她坚持认为,如果她站起来,就肯定会“昏倒”。她哭着恳求我停下实验,她说她的胸口疼得厉害,真的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我安慰她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非常可怕,但我希望你坚持下去。我希望你现在能慢慢站起来,这样我们就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会晕倒了。然后你可以尝试一些剧烈的运动,比如原地跑步之类的,这样我们就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无法正常呼吸而且马上就要死了。”

你可能认为这是一个冒险的建议。如果特丽在试图站起来时真的昏过去了怎么办?大家始终要记住,抑郁和焦虑是由扭曲的想法引起的。当特丽告诉自己她马上就要昏厥死亡的时候,她正以一种非常深刻的方式欺骗自己。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晕倒吗?人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心跳减慢并且血压下降。这时心脏不能将足够的血液和氧气输送到大脑。而晕倒恰恰是身体自身的一种“关机”防御机制。当你平躺在地上的时候,因为心脏不需要将血液垂直向上运输,就可以更容易地将血液泵送到大脑。在昏厥的过程中,因为平躺着,大量的血液和氧气再次流过大脑,然后人就会苏醒过来。

那么特丽是否真的有昏厥的危险呢?她的心跳减缓了嘛?她的血压下降了吗?她的血液含氧量减少了吗?恰恰相反。此时此刻,特丽的心脏在怦怦狂跳,她的血压正在迅速上升,而不是下降。而且,因为她呼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所以她的血液中充满了氧气。在这样的生理条件之下,即使她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晕过去。从生理上来说,特丽是不可能晕倒的,因为她心脏跳动的速度如此之快。[1]

特丽慢慢地站起来——她并没有晕倒。于是,我鼓励她开始原地慢跑,这样她就可以知道自己马上是否真的就要犯心脏病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跑得很慢,她告诉我她觉得这个方法很荒谬。我告诉她,如果我们能够一劳永逸地结束她的痛苦,那么做一些荒谬的事情也是值得的。在这过程中,特丽还是一直关注着自己的症状:“我的手指还是很痛。我觉得好奇怪。我觉得我没法呼吸了。”

“不要停下来,继续跑。”我命令道,“你可以再跑快一点吗?”

特丽听从了我的指令,稍稍加速,跑得更有劲儿了。几分钟后,她停了下来,她说她太累了不能继续再跑了,而且她仍然无法深呼吸。

我说:“你现在要不要试着做几组开合跳?”

特丽苦着脸说她不可能做任何跳跃的动作,因为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但我坚持让她试着做几组。

特丽不情不愿地跳了两下。但她很快发现了她其实完全可以跳起来,于是就开始接连做了好几组开合跳。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心脏病发作的话,我能一直做这个开合跳吗?”

“说到点子上了!”我肯定地说道,“你在医院急诊室会看到这种事吗?心脏病发作的病人会在他们的担架床旁边做开合跳吗?”

特丽突然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继续做开合跳。”我假装严肃地命令道,“你再多跳几组,肯定会晕过去的。”

特丽听了我的话,笑得前仰后合。

我趁机问她,现在还是否相信自己马上就会死于心脏病了。

特丽表示:“不那么相信了,我现在觉得好多啦!”

这是特丽这十多年来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畅快。在得到了特丽的允许之后,我在全国巡回做工作坊的时候都展示了这次治疗片段的录像带。

在片段的开头,你可以看到特丽在惊恐之中哭泣。而仅仅六分钟后,她就开始笑了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焦虑或抑郁的感觉。

是什么引起了特丽的戏剧性转变?为什么她突然之间就觉得好了这么多?为什么她的惊恐和抑郁突然就消失无踪?

特丽在她感觉好多了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她说:“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心脏病发作的话,我能一直做这个开合跳吗?”也正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消极想法其实并不真实,于是,她恐慌和无助的感觉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这正是认知疗法背后的理念:当你改变思考方式的时候,你就可以改变你的感受。

当然,在观看特丽的治疗视频片段时,也有些人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他们认为其实是有氧运动起到了作用,慢跑可以很好地治愈焦虑和抑郁症。但这并非毫无根据,运动肯定是对我们的身心健康都有好处的,但对于特丽来说,“实验法”才是她康复的真正关键。

人们第一次从焦虑或抑郁中康复时,可能会将其归因于外部事物,可能会觉得是天气变化、约会或是找到新工作的原因。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康复是因为使用了正确的方法。这也是一个问题,因为如果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方法帮助到了你,其背后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你就很容易复发。下次当你焦虑或沮丧时,你还是会感到无助和困惑。相反,如果你确切地知道为什么以及如何克服抑郁或焦虑情绪,那么每当你感到不安时,你都可以再次使用相同的方法战胜不良情绪。这样一来,你也无须再害怕焦虑和抑郁。特丽也问过我,如果在家里惊恐发作应该怎么做。

我说:“你可以再做几组开合跳。”

她又接着问我:“如果我在开车的时候惊恐发作怎么办?”

我回答:“那你就把车开到路边,然后下车做几组开合跳。”

特丽说她不可能这样做,假如被邻居看到她把车子停在路边做开合跳,肯定会认为她是一个疯子。

听了她的话,我二话没说地跳下椅子,打开办公室门,走进候诊室。特丽站在我的办公室里可以看到我站在候诊室的中央,但从她的位置看不见候诊室的全貌。

然后我开始做开合跳,像疯了一样地大喊道:“我是个疯子!我疯啦!我在做开合跳!耶!”

做完后,我就径直走回办公室,关上了门,坐了下来。

我转向特丽,用一种非常严肃的声音问道,“特丽,你觉得我刚才跳得怎么样?”

特丽看上去好像有些懵了,她说:“伯恩斯医生,你刚才这样丢脸地在所有病人面前做了开合跳,也给了我勇气,我也必须要敢于战胜自己的心理问题!”

其实特丽不知道,当时的候诊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去年夏天,我打电话给特丽,问她我是否可以继续在我的工作坊里展示她的治疗录像带。

特丽欣然同意了,她说她希望全美国每个焦虑的人都有机会看到这段录像。那次治疗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自那以后,她仅仅只经历了一次惊恐发作。而且当她开始做开合跳的时候,这种惊恐很快就消失了。

她自豪地告诉我,在她生了第五个孩子后,她就开始写作,并刚刚出版了她的第一部小说。

其实,在特丽康复之前,许多治疗师可能都会觉得,特丽的这种情况是很难治疗的。她吃了那么多药,但是都没有用,后来又接受了大量无效的心理治疗。然而,一旦我们找到适合她情况的治疗方法,仅仅只进行了几次治疗,她就完全康复了。而且我相信,如果有人在十年前就告诉特丽要如何使用实验法,在她第一次惊恐发作的时候时,就会立即康复,也用不着再多受十年的苦了。

现在大家已经多多少少了解了“实验法”的工作原理,现在请大家自己来做一回心理医生。

我有一位名叫琼的病人,她来费城找我治疗的时候已经七十一岁了,她患有严重的广场恐怖症和惊恐发作。自十八岁以来,琼一直在努力解决这些问题,她也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接受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一治就是五十三年。

之前的章节中,我们其实已经介绍过广场恐怖症。如果你患有广场恐怖症,那你就会害怕一个人离开家,因为你担心自己会惊恐发作,没有人会帮助你。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患有广场恐怖症的患者就会变得很“宅”,因为他们害怕离开家,他们认为在家以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值得信赖的人。

琼的丈夫在纽约开了一家药店,她此前也一直待在纽约。这次她为了来看病,专程从纽约辗转到了费城。她的闺蜜一直陪着她。

我第一次见到琼的时候,就觉得她一定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她来诊所的时候,穿着一件非常正式的礼服,还戴着很多夸张的珠宝。她告诉我她真的很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她喜欢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也都很喜欢她。她一直是派对上众人的关注焦点,每次只要她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是大家的开心果,每次都能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但是她不能忍受孤独,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因此崩溃然后发疯。虽然她从来没有真的发过疯,但她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控制。

那琼是否真的有发疯失控的危险呢?惊恐发作的患者其实并不会真的发疯。他们只是担心自己会发疯。反而那些真的发疯的人,比如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精神病人,就不会有这种担心。他们觉得自己是完全理智的,并且认为联邦调查局正在策划攻击他们,或用秘密电子设备监视他们。换句话说,真正发疯的人会认为全世界都是疯子,而自己却不是疯子。所以我们都很清楚,琼即使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发疯,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发疯的危险。

但琼相信她的担心都是有理有据的。那她可以采用怎样的实验来确定她是否真的会崩溃发疯呢?在继续往下读之前,先在下面的横线上写下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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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我问琼,如果她在我的办公室里崩溃并发了疯,会发生什么,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琼描述说,她可能会躺在地板上,就像背部着地的乌龟,任胳膊和双腿在空中狂暴地挥舞着。她会开始舌头打结、尖叫、胡言乱语。然后她会起身旋转跳跃,大声唱歌,像乞丐一样跳舞,还会用头拼命撞墙,拼尽力气大喊大叫。

在听完琼的描述后,我对她说:“琼,你已经怕了整整五十三年,我们就来一起看一看你的这些想象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我希望你能够自己做到你刚才描述的那样。”

琼看起来震惊极了,焦急地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轻松地解释说:“自从你十八岁以来,你就一直觉得你随时可能发疯,但你从来没有真的疯过。我希望你现在在我的办公室里真正疯一次。你可以把你刚才描述的事情全部做一遍给我看。你可以躺在地板上,一边尖叫一边说胡话。我们可以一起看看你能不能把自己逼疯。这样我们就知道你的担忧是否切合实际了。”

“不不不,我绝对不要这样做!”琼连连拒绝。

我们为此争论了几分钟,但我还是坚持要求她这样做,因为我知道她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并且非常信任我。

最后,她终于让步了:“医生,我知道我肯定争不过你,所以我还是决定试一试你说的方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没问题。”我立刻回答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先做一遍给我看。”她要求道。

于是,我二话不说立刻躺在了地毯上,然后开始胡乱地挥舞我的手臂和双腿,并且开始大声尖叫。然后,我站起来,像卖艺的乞丐一样旋转、唱歌、尖叫、扭屁股,还胡乱地自言自语。接着,我开始用头撞办公室的墙,一边撞还一边喊:“我是个疯子!我疯了!欧耶!”

在整个过程中,我都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琼的反应,她看起来非常享受我的“表演”。

几分钟后,我结束表演,坐回椅子上,对琼说:“轮到你了。”

琼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下来,小心翼翼地躺在地毯上,精心地摆弄好她的礼服。然后,她无力地伸展她的右手和右腿,然后再打开左臂和左腿,非常轻柔地喊了两声:“啊,啊。”

“琼,这样可不行。”我严格地说,“我们在比赛谁更疯呢,必须要竭尽全力地发疯才可以,要用心去疯!加油!我相信你肯定可以成功发疯的!”

经我这么一激,琼这才进入状态。她开始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疯狂地挥动着她的胳膊和腿,尖叫着,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她起身,在办公室的四周转着圈圈,并且用头撞墙,奋力地大声尖叫。

她的叫声比我想象的响多了,仿佛在听一个歌剧演员飙高音。

我记得当时我的办公室没有隔音,我很想知道我的同事和病人听到我办公室里传出的这一阵阵尖叫会做何感想。

琼将这种癫狂的状态保持了几分钟,力气耗尽后,终于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我问道:“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琼回答说:“伯恩斯医生,在过去的五十三年里,我一直在努力维持自己的理智,因为我以为我随时都可以疯掉。但我刚刚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没法真的发疯!而且,我以前从没感受过像现在这样的控制感!”

我让琼再做一次抑郁和焦虑测试。她的抑郁和焦虑分数为零,这表明她的症状完全消失了。

事实上,这是她半个多世纪以来第一次真正得到精神上的解脱。而这仅仅是我们的第四次治疗。之后琼还来找过我两次,但是她原先的恐惧早已不复存在。她告诉我说她的广场恐怖症完全消失了,她现在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所以我就结束了对她的治疗。其实我还挺遗憾这么早就结束治疗的,因为她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

虽然我对特丽和琼使用的治疗方法看起来很有趣,但我也不想因此弱化这两位病人最初感到恐惧的程度。直面恐惧从来都不容易,尤其是这种恐惧已经折磨了你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候。

如果你不想像特丽和琼一样做这种极端的实验,你也可以尝试对你的消极想法进行稍微温和一些的测试。比如说,当你感到头晕时,你有时会感到恐慌,因为你认为你会失去理智进而发疯。那你就可以坐在办公转椅上旋转,转到让自己感到头晕目眩,从而诱发惊恐发作。

但是,当你的惊恐程度达到50分的时候,你也可以决定停止实验,而不是继续诱发全面的惊恐发作。然后你可以尝试大声地数数,从100开始往下数,每次减7,你可以大声喊出:“100,93,86,79,72……”,以此类推。

当你感到惊恐的时候,这可能看起来很有挑战性,但你会发现你其实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后,你可以尝试回忆一些信息,看看你是否可以想起某人的电话号码并将这个号码写下来。你还可以阅读一本书中的一个句子,看看你是否可以大声总结这个句子的意思。虽然你可能觉得自己正在崩溃的边缘并且马上就会发疯,但你会发现,你其实可以做到这些需要理智的事情。

这些实验可以告诉你,即使你觉得自己即将崩溃,但你的生理机能仍然可以正常运行。当然,这些实验只有在你认为自己即将崩溃时才有效。

我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研究这种方法,但直到最近,这种方法才开始流行起来。研究人员报告称,大约80%的惊恐发作患者使用我刚刚描述的渐进式暴露疗法,都可以在5到10次治疗后恢复健康。但是你想一想,这些病人在接受这种治疗之前已经接受了那么多次不成功的治疗了,想到这里,你可能会觉得,我介绍的这种治疗方法确实很令人印象深刻。

我对特丽和琼使用的治疗方法也被称为“洪水法”,使用这种方法可以让你被最可怕的焦虑淹没。洪水法会比渐进式暴露法见效更快。很多时候,使用洪水法只需一次治疗就可以解决问题,一劳永逸。洪水法也需要病人有更大的勇气。不过,洪水法和渐进式暴露法都非常有效,病人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更适合自己的方法。

调查法

研究人员经常进行调查,当然,他们调查的对象通常是人们对政治或消费品的看法。

在心理学范畴内,你也可以使用相同的方法来“调查”你的消极想法和态度。

我有一位名叫德博拉的病人,她是一位患有公共演讲焦虑症的心理学家。这对她来说非常煎熬,因为她经常需要给精神保健专业人士举办研讨会。虽然她在做公共演讲的时候一直都暗自害怕,但她仍然把工作完成得很好。不过,她总是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她认为心理学家是不应该有这种心理问题的。于是,我给她提了一个建议。我让她在下一次演讲开始的时候,问一下观众中有多少心理学家同样也受到公开演讲焦虑的困扰。她照做了。没想到,在场的心理学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都举起了手。她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如释重负。你还可以使用调查法来寻找引发自己抑郁情绪的消极想法。

在费城工作的时候,我治疗过一组住院病人,其中有一位患有严重抑郁的病人,名叫戴安,她告诉我,她决定自杀。戴安一直患有快速循环型双相情感障碍,接受了整整十五年的治疗,服用了各种各样的药物,但这些对她的病情都没有任何帮助。而且,她的医生大部分时候都会让她一次性服用五种不同的药物,药量如此之大,她却仍然在每天的情绪波动之中苦苦煎熬。这已经是她第8次因此而住院了。

快速循环型双相情感障碍是最严重的躁狂抑郁症的形式,治疗难度非常之大。患有这种疾病的患者每年会在极度抑郁或极度躁狂发作之间循环多次。尽管患有这种病,戴安仍然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并且育有三个孩子。她还开发了自己的设计网站兼职咨询业务,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我问戴安,是不是无论能不能得到帮助,她都决定要自杀。

戴安回答说,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她也很想得到帮助,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只有自杀才是最合乎逻辑的事情。

黛安感到非常沮丧、焦虑、羞愧、不完整、孤独、羞耻、绝望、难过和愤怒,并在她的“每日情绪日志”中记录了四个令人不安的消极想法:

1. 这个病毁了我的生活。

2. 我没有任何希望,我的病情不可能好转。

3. 对我的家人和医生来说,我都是一个负担。

4. 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丈夫、孩子和医生都会活得更好。

我问戴安想要最先改变哪个消极想法。她选择了第四个: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丈夫、孩子和医生都会活得更好。

在和她一起尝试了几种效果不甚明显的方法之后,我决定尝试使用调查法。

我问戴安:“你觉得如果你死了,你的父母、丈夫、孩子和医生都会活得更好。我知道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家人和医生他们是不是希望你自杀呢?”

黛安承认她从来没有和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她觉得自己很显然是一个负担,如果没有她,自己的家人和医生肯定会过得更好。

当天晚些时候戴安的丈夫会过来医院和社工们一起参加一个家庭治疗。我建议戴安,可以趁着这时候问问丈夫的想法,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负担的想法很可能是自己臆测的,没有任何事实依据。而且,现在她的家人们并不在这个治疗小组中,所以她完全可以现场问一问其他病人的意见,看看他们怎么想。我建议戴安问一问在场的其他病人是否认为如果她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的父母、孩子和丈夫会活得更好。

黛安拒绝了我的提议,因为她觉得在场的病人可能会因为想要安慰她而不说实话。但我仍然建议她可以找其中的几个病人先做一个小调查,然后我也可以再对他们做一次相同的调查,以确认这些病人们说的到底是实话还是单纯地只是想说好话安慰戴安。

戴安最终接受了我的建议,她转向坐在我旁边的年轻女子,问道:“玛莎,如果我自杀,你觉得我的家人会活得更好吗?”

“你肯定是疯了,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玛莎的眼里突然流出了泪水,“我的弟弟五年前自杀了,当时,他的卧室就在我隔壁。一天晚上,我突然听到了一声枪响,我推开他的房门,发现他用枪打穿了自己的头。”玛莎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她和她的父母至今都觉得非常难受。“我的小弟弟是负担吗?”玛莎抽泣着说,“确实是。他已经抑郁了很多年了,有的时候我们真的觉得他挺烦人的。但我们会因此希望他赶快去死吗?永远不会!我们都很爱他,我们希望他能活着!与死亡这件事相比,抑郁症带来的负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但是至今我仍然每天都会想起他,每每想起他,我还是会觉得非常难过。我觉得我永远都过不去这道坎了。戴安,你的家人一定也很爱你,如果你自杀,真的也会毁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永远都不会从失去你的悲伤中走出来。”

听完玛莎的话,我问戴安:“你觉得玛莎说的是实话吗?”

戴安点了点头,她告诉我,她觉得玛莎应该没有骗她。

我注意到小组中一位名叫艾丽卡的护士,她的眼眶中也含着泪。于是我就让戴安也去问问艾丽卡同样的问题。

黛安也照做了,她转向艾丽卡,问道:“你觉得我应该自杀吗?我的家人会不会因为我死了就可以活得更好?”

艾丽卡也忍不住哭了出声,她一边啜泣,一边告诉我们她的儿子在二十年前自杀的事。她告诉戴安,儿子自杀带来的悲伤让她难以忍受,而且这二十年来,这种悲伤的感觉从未减弱。她一直在想着他,而且如果可以让儿子重新活过来,她愿意做任何事。

戴安又一个接一个地问治疗小组中的其他几个成员。所有的成员都回答了同样的内容。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经历过亲人或是朋友的自杀。他们都说,当亲人和朋友自杀后,他们觉得非常内疚、羞愧并且感觉自己永远地失去了他们。

还有些成员感谢了戴安,他们说正是戴安的提问让他们终于能够把自己面对亲人和朋友自杀时的无力感和无望感一五一十地表达出来。

接着,我问戴安,现在是否还确信“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丈夫、孩子和医生都会活得更好”这个想法。

戴安说她对这个想法的相信程度已经降低到了0分。而且,退一步看,这个想法确实也是非常不合理的。

戴安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一开始她为什么就会对此那么笃定。攻破了这个想法后,戴安还想知道她怎么能破除她剩下的三个消极想法,尤其是“这个病毁了我的生活”和“对我的家人和医生来说,我都是一个负担”。

我建议戴安和我一起扮演她脑海中正在互相辩论的两种不同的想法。她可以扮演她的消极想法并肆意攻击我,而我会扮演她的积极想法,对消极想法的攻击予以反驳。这种方法被称为声音外化法,第十五章中会详细介绍这种方法。

基于这个方法,我们展开了如下对话:

消极想法(戴安饰):面对现实吧,戴安。这个恶心的病已经毁了你的生活。

积极想法(戴维饰):这其实有点以偏概全了。毫无疑问,这种病确实很折腾人,但是戴安,尽管你有这种病,你还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你一直是个好妻子和母亲,还养育了三个非常爱你的孩子。虽然平时经常有情绪上的波动,但你的网页设计业务也做得风生水起。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消极想法: 嗯,你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但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你已经住院八次了。这足以证明,对你的父母、丈夫、孩子还有医生来说,你就是一个负担。

积极想法: 是呀。我患有躁狂抑郁症,有时候我确确实实是一种负担。但你知道吗?我并不是自己想要患这种病的,所以,如果上帝希望我因此成为一个负担,那我干脆就成为一个负担好了。我接受这个现实。但我要尽可能地让这个负担变小!

听到我的回答,黛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她问道:“你是说即使成为负担也没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得病就是你的命运,那就接受命运。命运的安排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并没有错。你的问题不在于你到底是不是一个负担,而是你一直在责怪自己,并且不断地告诫自己不可以成为大家的负担。但事实上,每一个人活在世上都有成为负担的时候,这也是我们生而为人的一个特征呀。”

戴安的脸庞仿佛突然被点亮了。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她完全可以简单地接受自己患有躁狂抑郁症的事实,并且可以允许自己成为一种负担。而恰恰也正是在戴安顿悟的时候,在她真正接受了自己可以成为负担的事实的时候,她不就再是一个负担了。

在戴安的案例中,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躁狂抑郁症本身并不是她痛苦的真正原因。虽然学界普遍认为这种疾病是一种生理性的病症,但戴安的痛苦实际上源于她扭曲的消极想法。因此,当她能够识破了这些消极想法的时候,她的抑郁症自然就消失了。

当你的消极想法中包含“读心”这种扭曲认知时,“调查法”就是一种很好的实验方法。因为你有这种消极想法,所以你总是会对别人对你的看法“妄下结论”。当你觉得别人对你不满意的时候,你可能就会感到焦虑或抑郁。当然,有时候确实存在真正的冲突,你可能需要与其他人谈一谈,化解矛盾。但有的时候,这些冲突并不存在,是你的大脑想象出来的!你可以问一问身边的人,并找出答案,而不是对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自顾自地进行假设。这种方法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有时它真的非常有用。

重新归因法

“罪责归己”和“情绪化推论”是两种最常见也是最令人痛苦的认知扭曲。当你感到沮丧和焦虑时,你可能会因为一些本来就与你无关的问题而责备自己。你可能会觉得:“我感觉很内疚,所以我应该被责备。”

有时候,问题并不在于你是否真的应该受到责备,而是在于你自己总是会无端地责备自己。因此,当你使用重新归因法的时候,你就可以确定真正会导致问题的所有因素,这样你就可以更现实地看待这些问题了。认清问题后,你就可以集中精力解决问题,而不是耗尽你自己的所有能量,让自己痛苦不堪。

我有个病人名叫杰森,他一直都深受害羞的困扰。虽然他很有魅力,看起来也风度翩翩,但只要身边来几个有趣的姑娘,他就会完全僵住。一个星期六的早上,当他在超市排队时,他发现收银员是一个看起来特别漂亮的姑娘。她好像对杰森笑了一下。杰森心想,结账的时候如果能和这个姑娘搭上两句话,那真的就太好啦!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他实际上却觉得非常尴尬。在结账的时候,杰森紧张地盯着柜台,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敢抬头直视姑娘的眼睛,付了钱就拿上自己买的东西像逃似的跑走了。他离开超市的时候,觉得又沮丧又羞愧。

后来,杰森告诉我,这种事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两次了。

当杰森排队时,他心里其实还想着:“如果我和这位姑娘搭话,我可能会当场被拒绝,这就会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这个想法几乎涵盖了所有十种认知扭曲,但它是“罪责归己”的一个典型例子。因为杰森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够鼓起勇气和这位姑娘搭讪,他因此而不断地责备自己。那杰森要如何对整个想法进行重新归因呢?

我给大家更具体地解释一下。

杰森告诉自己,如果这位姑娘拒绝了他的搭话,那就表明他是一个失败者。你能不能想到什么理由去解释,为什么一位年轻的女收银员会拒绝一个客人的搭话?在继续阅读之前,请在下方的空白处写下几个你认为可能的解释吧。

1.____________________

2.____________________

3.____________________

4.____________________

5.____________________

答案:

有几种可能性。比如说:

·这位收银员可能已婚。

·她可能有男朋友。

·她可能是同性恋。

·她可能今天心情不好。

·可能所有来买东西的客人都想和她搭话,这就让她觉得很烦。

·排队付款的顾客太多了,收银员不能和某一两个顾客搭话,这会违反超市规定。

·她可能自己就很害羞,也常常没有安全感。

·杰森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可能喜欢某种特定类型的男生或者喜欢年长一些的男性。

·杰森看起来可能太局促了。

即使杰森的搭讪技巧很一般,也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失败者”,这只能说明他缺乏经验,需要更多练习。

“重新归因”的目标不是使失败合理化,而是用一种更现实的角度来了解发生的每一件事。

我有一位叫克拉丽丝的女病人在与男朋友分手的几周后变得焦虑和压抑,因为她告诉自己:“这完全是我的错。我总是被甩。我肯定会孤独终老。”

后来,她和自己一个闺蜜敞开心扉地谈了谈这件事,克拉丽丝便开始以不同的方式思考这个问题。她告诉自己:“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保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根本配不上我!”

这其实是对重新归因法的误用,因为克拉丽丝只是从“都是我的错”的心态转变为“都是你的错”。她不再责备自己,因为她开始把所有的怨气都怪罪到了这个和她分手的男朋友身上。这样一来,愤怒和怨恨的情绪会代替她原有的焦虑和内疚。

其实,克拉丽丝可以试着冷静找出这段感情崩溃的原因,而不是一味责备自己或前男友保罗,这样她就可以不断地从过去的失败经验中学习并成长起来。

是不是她挑选男朋友的眼光有问题,总是会遇到那些有趣但又很自恋的男性?她是不是太粘人了,导致男朋友因为不堪重负而离开?她自己是不是对爱情不忠诚?当保罗批评她或试图谈论他们关系中存在的问题时,她是否有认真聆听?还是说她只是一味地进行辩驳?两人的价值观和兴趣是否一致?她是不是只需要接受其实她和保罗只是单纯的不合适?

这样的思考可以帮助她在未来发展更持久的恋爱关系。

在本章中,你已经学习到了四种基于真相的治疗法,运用这些方法可以帮助你识破自己沮丧或焦虑的感受背后的虚假想法,这四种方法分别是:检查证据法、实验法、调查法和重新归因法。

有些病人也问过我,在使用基于真相的治疗法时,是否只需要尝试其中一种?如果发现这一种方法没有用,可能就要尝试其他类型的治疗法了。

我的回答是,不一定。

比如说,在特丽的例子中,其实我就使用了两种基于真相的治疗法。“检查证据法”就对特丽没什么用。虽然特丽承认没有任何真实的证据证明她即将窒息或死于心脏病发作,但她仍然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件事。但是,当她使用“实验法”做了几组开合跳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如此的荒谬。在这个时候,她的焦虑和抑郁才完全消失。

所以,你尝试的方法越多,你就越能更快找到适合你自己的方法。

[1] 有时候,焦虑的人确实会晕倒。比如说,晕血或者晕针的人可能真的会晕倒,那是因为在他们看到血腥的场面或是针头的那一刹那,他们的心脏跳动速度会突然减慢,他们的血压会暂时下降。他们真正害怕的不是“晕倒”这件事,而是害怕针或血。这和特丽的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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