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页 | 罗马灭亡后的地中海世界 | 阅读 ‧ 电子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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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个无国界团体

我在考察长年横行于中世纪地中海的海盗时注意到,被绑架的人中没有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地位高的人和有钱的人。

我想原因很简单,地位高和有钱的人身边经常有大批护卫。中世纪中期开始,地位不高也不富有的人,只要他属于海洋城邦国家,即使被绑架也会很快获释。

随着时代的进步,海盗的目标越来越少。但在北非伊斯兰世界,海盗业已经成为社会的一部分。换句话说,没有海盗业人们就不能生存,因而海盗不能歇业。问题是把目标定在哪里、对准谁。

海盗决定袭击哪里、绑架谁的理由也很简单。

目标是防御薄弱的地方以及绑架后不会把事闹大的人。

如果掳走重要人物,就会立即成为大事件,当地统治者不得不出面打击海盗。这样,对力求避开强手的海盗来说,活动区域会越发狭小。因而海盗把目标锁定在了普通百姓。

那么选择哪里下手呢?当然会首选地中海沿海地区,但也并非所有沿海地区都可以。尽可袭击能从海上到达的基督教徒居住地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

海盗的视线渐渐集中于仍然残留着浓重封建制度的专制君主的领土。富于启蒙主义精神的专制君主会关心普通百姓的安全,而对其他领主而言,农民、渔民还不如他们所拥有的牛马。即使把他们绑架到北非当奴隶,非海运国家的统治者也不会为此勉强组成舰队,拼尽全力跑去解救回来。

意大利的海洋城邦国家会竭尽全力解救被绑架者,即使他们是老百姓,只要是本国人或是与本国合作的人都会如此。但他们的积极行动只限于与本国有关的人。与其他国家相关的情报到了领事手中,如果没有特别的请求,也不会采取解救行动。但各国似乎都把情报传给罗马教廷。基督教徒也是经济动物。

总之,没有地位、交不起赎金的普通百姓的悲惨状况从来没有改善过。

即使没有值得抢夺的金银财宝,海盗也会在你的眼皮底下抢走好不容易盼来收获的农产品。东西被抢走还算好,有时人也会被掳走。不论男女,一到适合劳动的年龄便会被掳走,好似专等着田里的收获一样。这就是生活在基督教势力不断南下的西班牙东海岸、封建制度统治下的法兰西南部,以及西班牙系阿拉贡王朝统治下的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的普通百姓的实际情况。科西嘉和撒丁情况也是一样。热那亚和比萨一直在争夺这两个岛的领有权,但这两个国家是海洋城邦国家,没有足够的兵力保卫这两个岛屿的全境。

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两个团体,他们都以拯救被绑架到北非沦为奴隶的基督教徒为目标。

一个是修士的组织,与神职有关,成立于公元1197年。

另一个由骑士组成,可谓是世俗团体,成立于公元1218年。

这两个团体都是超越国界的组织,这是它们的共同点。这两个团体都由历代罗马教皇控制。教皇不是主宰者,而是支持者。

我在下面列举这两个团体的活动,有一点请读者注意,这就是这两个团体的成立时间。

公元1197年正好是十字军第三次东征时期,狮心王理查与萨拉丁交锋,出手漂亮而被誉为十字军之花。公元1218年也正处在威尼斯唱主角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与腓力二世兵不血刃赢得圣地朝觐权的第五次十字军东征之间。

这两个完全不依仗武力进行拯救活动的团体,与十字军是同时代的产物。

十字军运动的主力是修士和骑士。前者挥舞的是印有十字的旗帜,后者挥舞的是宝剑。修士和骑士都在“上帝所愿”的口号之下,以明确的形式参战。上帝之“所愿”对这些人来说就是“夺回圣地”。

在同一时代,还有一些人认为上帝之“所愿”不仅是夺回圣地,还包括拯救那些被掳到伊斯兰地盘上受苦的不幸的基督教徒,他们因为无权无钱而无望获释。这些人一直在坚持实施拯救他们的行动。

如果他们参加十字军,必定会在欧洲正史中留名,回国时会受到人们的尊敬和赞颂,也会成为流行法兰西的众多歌唱十字军歌谣中的主人公。然而,他们抛弃了这一切,不断孤身冒险来往于敌境之中。当时,异教徒就是敌人。

下面我要叙述的,就是这些人和靠他们获得自由的人们的故事。

“拯救修会”

这个修会的正式名称是“Ordo Santissima de Redemptione Captivorum”(以救济奴隶为目的而设立的神圣的三位一体修会)。

创始者是三位修士:生于法兰西普罗旺斯的约翰·杜·玛塔、法兰西王族成员菲利克斯·瓦卢瓦,以及瓦卢瓦的弟子、生于英格兰的约翰。

这个时代的欧洲,不仅热衷于十字军,各地也在竞相建造宏伟的哥特式大教堂,并不缺乏宗教热情。可是,正如我在夺回圣地的章节中所述的那样,建造宏伟大教堂可以不惜重金,但救济可怜的基督教徒却并非如此。这三位修士建立修会后并没有立即行动。

时任罗马教皇的英诺森三世出手,使得资金有了着落。教皇不仅承认这个修会是基督教会的正式组织,还为其筹备了持续的财源,以便修会的活动今后能够持续下去。

教皇在罗马七山之一西里欧山的一角为修会本部提供了地点,教皇还将从罗马城墙11座城门中的4座所收关税直接交给修会。在中世纪,任何城市都要向进入市内的物产征收关税。在罗马,关税缴纳给教皇,而其中的十一分之四成为“拯救修会”活动资金的基础。拜其所赐,这个团体成立两年后便很快地开始了活动。这实属特例。

历史教科书只把教皇英诺森三世写成了一位把罗马教皇的权威和权力发挥到极致的人。其实,他还是一个饶有兴味的人。他生长在罗马,成年后在全欧洲最著名的大学修业,是当时首屈一指的知识分子,对时代的动向极其敏感。

腓力二世3岁就成为孤儿,是这位教皇将他培养起来,尽管教皇没有料到这位腓力后来会成为基督教世界的叛逆儿。

教皇很早就承认了圣方济各建立的方济各修会。刚建立的方济各会以贫与爱为座右铭,其会规在当时的基督教界是革命性的,如果教皇也参与反对大合唱,也许方济各和他的同志会被戴上异端的帽子,受到火刑。对全是年轻修士的方济各派而言,教皇的承认是比其他任何物质都更重要的帮助。

教皇英诺森三世也曾同意惹起争议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不仅如此,他还把阿尔维翁派定为异端,甚至强行建立基督教徒攻击基督教徒的十字军。这些事都已成为教科书的内容。但是,也是这位教皇从现实的角度支持了玛塔及其同志的“修会”。

“拯救修会”的创始者是法兰西人玛塔和英吉利人约翰,从他们去世的年份推算,创建修会时当在30岁上下。这两位也和圣方济各一样,代表了天主教会的一种新潮。

他们于公元1199年进行了第一次拯救行动。年迈的瓦卢瓦留在本部,玛塔和约翰二人从奇维塔韦基亚港出发,目的地定为摩洛哥。有情报说那里的“浴场”中收容了很多法兰西人。

教皇要即将出发的两个人带去几个摩尔人。他们是伊斯兰教徒,在做海盗时当了俘虏,被投进教廷监狱,可以用他们交换奴隶。“拯救修会”的记录里没有记载摩尔人的人数。修士是带着赎买奴隶的钱出发的,那些摩尔人的数量大概不足以交换奴隶。

教皇还托两位修士带信,嘱咐他们见到摩洛哥的苏丹曼苏尔时转交给他。这封信的内容是教皇劝苏丹改信基督教。

玛塔怀里还揣着另一封信,这是西班牙阿拉贡国王写给摩洛哥苏丹的,要求保证修士在摩洛哥境内的通行安全。这是一张安全通行证,也就是今天的护照。两位修士带上了所有能够想到的“保障”出发了。

玛塔和约翰二人乘上雇来的船,离开了教廷领土上的主要港口奇维塔韦基亚港。从船长到船员都是老手,船箭也似地掠过摩洛哥的地中海沿海,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抵达摩洛哥的大西洋一侧。他们登陆后直抵马拉喀什。在马拉喀什会见了统治当地的苏丹之子,通报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并请求协助,并递交了教皇的亲笔信。

苏丹年轻的儿子读完教皇英诺森三世的来信立刻大笑起来。

在北非的伊斯兰世界,人们用希腊语直接称呼基督教神职人员,叫作“帕帕斯”。帕帕斯的头头罗马教皇就是“大帕帕斯”。英诺森三世的名声似乎也传到了摩洛哥,苏丹的儿子便没有把这位教皇劝诫改教的外交失礼行为当一回事,命令手下人为“大帕帕斯”要求的另一件事——赎买“拉基克”(raqiq)提供方便。

“拉基克”是北非伊斯兰世界对基督教徒奴隶的称呼。

这是第一次行动,与对方交流不畅,对交涉的考虑和推进方式也都不同于基督教世界。此外,不仅要在马拉喀什,还要不辞辛劳地去内陆寻找奴隶。这次选择赎回奴隶的条件是须为法兰西人,且长期被迫为奴,体弱多病。

玛塔和约翰克服了种种困难,成功赎买了186名奴隶。带去的资金只够赎回这些奴隶。

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这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186人弄上船,离开了摩洛哥,向马赛驶去。途中遇到大风,他们被风吹到了西班牙西岸,落到了正在与卡斯蒂利亚王交战的摩尔人手中。

难道要让刚刚解放的“拉基克”再次沦为“拉基克”吗?玛塔豁出去了。他拼命向摩尔军的队长解释,他们正带着经摩洛哥苏丹许可而获得自由的人回国。摩尔人对“帕帕斯”的解释不以为然,但他们对苏丹很敏感。苏丹曼苏尔是著名武将,在摩洛哥以外也广为人知。

两位修士和186人得以重新上船,这次颇得风助,几天后便抵达了马赛。这186人回到没有任何可以恐惧的地方了。

这件事显示了修士约翰·杜·玛塔是一位罕见的组织者。他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些可怜人的回归。

码头站满了群众,船在码头的正前方下锚。曾经的奴隶幽灵般地一个接一个下得船来。他们衰弱憔悴至极,头发胡须也从未修剪,手腕和脚踝上留着铁锁链勒出的红色印迹。这些人已被当作奴隶做牛做马十多年。

手里拿着打开的手铐的修士玛塔像 

起初,聚集在广场上的群众鸦雀无声。居住在以马赛为中心的法兰西南部的人没有亲人不被撒拉森海盗绑架的。群众中有几个人走近奴隶的队列问:在“浴场”有没有见到过名叫某某的人?有没有听说过名叫某某的人的消息?这时,全马赛教堂的钟声响起,接着挤满码头的群众欢声沸腾。

在玛塔和约翰的带领下,186名被解救的奴隶向马赛的大教堂走去,去感谢上帝。

过去的奴隶一定想尽早回到故乡拥抱亲人,但重要的仪式在等着他们。他们被带到巴黎,接受法兰西国王致辞欢迎,然后回家。

巴黎的夹道欢迎带来了巨大效果。这186名奴隶被绑架时没有成为“事件”,他们的回归却成为“事件”,这自然使得对“拯救基督教徒修会”的捐赠和志愿者人数激增。

5年后的1204年进行了第二次拯救行动。这5年的时间不是花在筹集资金上,而是用在了为提高拯救效率而进行的情报收集和完善组织的工作方面。

比萨、热那亚、威尼斯等意大利海洋城邦国家逐渐成为合作者,以后长期在背后支持着这个组织。在“背后”的原因是这些国家为了通商关系的顺利发展,已经与北非“酋长”缔结了协定,派驻了领事,运营着商馆,不便做损害这些关系的事情。

意大利人有着比当时欧洲其他任何国家都多的关于北非的情报。他们非公开地向进行拯救活动的修士提供这些情报。不论是在修士要去的“浴场”,还是在修士与奴隶管理者之间进行赎买交涉时,他们都不会在场。伊斯兰世界将这些事委托给第三方的犹太人。犹太教徒担任了基督教徒从伊斯兰教徒那里赎买基督教徒的中间人。

第二次拯救行动的目的地是突尼斯,目的是救出意大利人。

玛塔与苏格兰人威廉这两位修士春天从奇维塔韦基亚港出发,借着春天最后的北风南下,一路顺风。他们这次没有携带教皇的亲笔信。英诺森聪明机智,他肯定知道带信也不会有效果。从此以后,这些事就委托给了常驻北非主要港口的意大利领事和商人了。

这一时期的突尼斯处在摩洛哥苏丹的势力之下。修士认为,苏丹已同意解救奴隶,去突尼斯便可轻易成功。

的确,他们很容易地取得了突尼斯“酋长”的许可。然而,与摩洛哥苏丹的“同意”一起传来的还有修士为了赎买奴隶会不惜金钱的情报。

这样,带去了足够赎买200人的钱却只赎回了110人。以“酋长”为首,突尼斯“浴场”大幅提高了赎金。

两位修士不想空手而归,决定即便只能赎回110人也认了。但是,当他们二人为挑选这110人来到“浴场”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派惨景,恍若来到地狱。

蜷缩,不,被抛弃在坍塌墙壁下的全是已经年老不能再劳动的人,在劳役中因事故失去一只脚或一只手的划桨手,因长年的恶劣劳动条件和营养不良生病而不能劳动的人和长年在阳光强射下劳动丧失视力的盲人。年轻苏格兰人修士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眼前的惨状几乎瘫软倒地。

只要不是相当狂热的基督教信徒谁都会发问:为什么在此之前不改信伊斯兰教呢?个中原因是伊斯兰教禁止让伊斯兰教徒当奴隶。改信了伊斯兰教,就不会做奴隶了。而且,伊斯兰教徒的使命在于扩大“伊斯兰之家”,如果基督教徒改教,不就等于扩大了他们自己的“家”吗?

因而,实情很简单,伊斯兰方面不但没有强迫他们改教,甚至连劝说都没有。

伊斯兰教强迫改教的,只是那些要送到伊比利亚半岛去当兵打仗的人,那里正在进行着与不断发展的基督教势力的战役。站在扩大“伊斯兰之家”最前线的“伊斯兰士兵”必须是伊斯兰教徒。

此外,在做划桨手期间崭露头角,被提拔为船长或水手长的人也被强迫改教。向伊斯兰教徒下命令的人也必须是伊斯兰教徒。

其他的人不如让他们继续做基督教徒更好。即使向“浴场”管理者支付一点使用费,使用奴隶也比使用伊斯兰教徒绝对便宜。

在被绑架的基督教徒中,女人几乎全部被迫改教。海盗只绑架年轻女子。伊斯兰教禁止教徒与异教徒发生性关系。不管是不是正式结婚,想要把她们作为家奴使用,就必须让她们抛弃基督教而成为伊斯兰教徒。这是她们的命运。在“拉基克”(基督教徒奴隶)的强制收容所“浴场”中,几乎没有女性收容者,原因也在于此。

不过,有一点必须明确说明。不论条件何等残酷,仍然有人坚持基督教信仰。基督教会对中世纪老百姓的影响力,应该说是精神上的约束力非常之强,强大到我们这些文艺复兴和启蒙主义运动以后的人们所无法想象。

而且,在一神教中,改教本身即不简单。伊斯兰教徒改信基督教,在伊斯兰世界会被视为叛徒。而改教在基督教世界则并非如此就可了事。

公元1232年,罗马教廷设立了宗教裁判所,裁判信徒的信仰是否正确。这里不以异教徒为审判对象,审判对象是基督教徒,包括从伊斯兰教和犹太教改信基督教的教徒。宗教裁判所后来成为西班牙和北欧愈演愈烈的异端裁判和女巫裁判的地方。这是它的宿命。

在这个时代,改信伊斯兰教的基督教徒再改回基督教的大门事实上是关闭的。即使改回来也会被怀疑是否真心。这种怀疑与被视为异端是一样的。

多神教的古代与一神教的中世纪之间的不同,在改教难度上也可见一斑。被收容在“浴场”里的人能活下来,靠的是梦想终有一天会被救出的一线希望。我们不能责备这些人连改教这点智慧都没有。

面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哀求无论如何把自己带回家乡去死的可怜人,两位身着僧衣的修士要从中挑出110人,这比上帝的考验还要残酷。出生于普罗旺斯和苏格兰的这二位修士,硬是闭着眼睛做完了这项工作。他们要赶在“酋长”没有变卦之前让这些人上船,把他们带走。

从突尼斯到罗马的外港奥斯提亚,归途奇迹般地顺利。两位修士和110个奴隶在奥斯提亚上岸后受到了与在马赛同样的欢迎。然后他们立即分船,溯台伯河而上,到了罗马。

在罗马,道路两旁以及沿途房屋的窗户里都挤满了摇铃的人。这一行人从欢迎的人群中走过,来到教廷。教皇英诺森三世也打破庄严肃穆的惯例,十分热情地欢迎他们。

后来,二位修士被招进另外的房间,接受了教皇的询问。英诺森三世想知道所有的一切。玛塔说的下面这件事使教皇最为关心。

两位修士懂拉丁语,自然会说与拉丁语最接近的意大利语。他们说,听懂被收容在“浴场”里的人所说的意大利语要花很大的力气。这些人都是意大利人,但不会说标准意大利语。他们所说的意大利语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这是一个最好的证据,证明几乎所有在“浴场”终其一生的不幸的基督教徒都是无权无钱的下层百姓。

教皇英诺森三世承诺,以后将给予强有力的支持。“拯救修会”是超越国界的组织。罗马教廷也是超越国界的组织,其最高人物承诺继续支持,就保证有了强有力的支援者。

修士玛塔策划实施的先做出样子,再筹措资金的战略获得了完美成功。

亲眼看到同教教徒不幸身影的人们,发自内心地感到必须拯救这些人。捐款和志愿者申请纷至沓来。

玛塔认为钱多多益善。

伊斯兰方面已涨了价格。玛塔还想在各个“浴场”建立医院,其实是简单的治疗所。

“修会”决定在除罗马本部之外,在欧洲各地开设分部。按现代国别,开设分部的地方有如下国家和地区:

法国、西班牙、英格兰、爱尔兰、德国、波兰、奥地利、匈牙利。在意大利只有总部设在罗马,而中部和南部以外的地方由海洋城邦国家暗中运作。

在欧洲历史上以十字军为代表的这个时代,“修会”以拯救基督教徒为目的,其活动这时走上了正轨。玛塔战术巧妙,他不仅依靠国王和君主的援助,也没有轻视所谓“草根”的支持。他在每座教堂里都放置了一个指针已坏无法使用的罗盘,哪怕只是直径只有10厘米的便携罗盘。弥撒结束后,信徒们总会向里面投入一些银币和铜币。这也是他让人们保持易逝的同情心的一种策略。

公元1209年发起了第三次拯救行动,目的地是突尼斯。约翰和托马斯两位修士前往,两人都出身于英格兰。

他们春天从奥斯提亚港出发,顺利抵达突尼斯,成功赎买了394名不幸者。尽管伊斯兰方面涨了价,他们还是赎买了这么多人,可见筹集了很多捐款。赎回的人几乎都是意大利南部各地的被绑架者。

然而,就在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他们却遇到了没有料到的障碍。

修士托马斯让全体人员上船后心里松懈下来,似乎忘记了“修会”对“酋长”的承诺,居然在突尼斯中央广场上布道,赞美基督教的教义。

“酋长”虽然许可修士花钱赎买基督教徒,但却没有认可他们向伊斯兰教徒布道,传教受到禁止。这在伊斯兰世界百姓皆知。于是“酋长”震怒,派兵前来。士兵尚未到达,广场上的人们就先动了手。托马斯饱尝了他们的老拳。

幸运的是他们未被投入监狱。两位修士赶紧走人,与394人一起离开了突尼斯港。归途一帆风顺。他们在奥斯提亚港上岸后去了罗马,照例在市民的夹道欢呼声中,列队来到位于西里欧山的修会本部,然后各自回自己的故乡。

这次的宣传效果也很大,“修会”随即筹集到了足够立即再赴北非的捐款。

当年实行了第四次拯救行动。这次仍从奥斯提亚出发去突尼斯。前往的修士也依然是上一次的约翰和托马斯。

他们航行顺利,但在突尼斯登陆后遇到了麻烦。两位修士甚至未被允许进入突尼斯城。在发誓严格遵守“酋长”提出的“不准向伊斯兰教徒说一句有关基督教的话”之后,他们才好不容易进入城内。

这次,他们用带来的钱赎回了240人。在带这些人去港口的路上,有个人告诉修士,突尼斯有一个可怜的意大利少年与父母一同被海盗绑架,不久父母去世,少年被拉到奴隶市场上出卖。一个撒拉森有钱人买了他,逼他改信伊斯兰教,做他的娈童。这事在“浴场”里尽人皆知。

修士约翰下决心救出这位少年。约翰身上英格兰人坚持原则的性格似乎久已形成。他把240人登船的事情交给同事托马斯,自己亲赴突尼斯“酋长”处,当面要求释放这位少年。

“酋长”没有拒绝,告诉他说,主人似乎很在意这位少年,赎回恐怕要花大价钱。有附加值的商品价格就高,这是市场的逻辑。出售奴隶收入的五分之一要进“酋长”的腰包。赎买奴隶价格的五分之一也要进“酋长”腰包。要求支付附加价值,自己的腰包也会相应增收。

然而,即使根据市场逻辑,修士也已一文不名。于是约翰说,先确定赎回少年的价格,把少年带回去。在罗马送来这笔钱之前,自己留在主人这里当人质。

“酋长”嘴上说“你疯啦”,但还是让人叫来少年的主人,对这个伊斯兰教徒问道:“你接受站在这里的这位‘帕帕斯’的建议吗?”他还说,如果听说“帕帕斯”在这里当人质,罗马的“大帕帕斯”不会弃之不顾,少年的赎金一定会付到。

修士约翰年纪轻轻,金发碧眼,是个英格兰帅哥。

但少年的主人看到约翰毫不动心,回答说不打算卖掉少年。

“酋长”听了他的话大发雷霆。他愤怒的是一个挣钱的机会将被毁掉。他命令少年的主人把少年带来。少年被带来后,他又严厉地命令交出少年,让“帕帕斯”带走。

修士约翰打算把一切托付给同僚托马斯,于是请求“酋长”给他做这些事的时间。他带着少年向港口走去。

然而,主人并没有断念。他企图夺回少年,埋伏在去港口的路上,向赶来的修士挥起了宝剑。如果没有人前来助阵,英格兰人会被杀死。在伊斯兰世界,杀死异教徒不算犯罪。

这时,碰巧有个伊斯兰教徒路过,单看外表就知道他是个富人。这人命令随从按住了冲动的主人。

修士很感激,叙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这个人听后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相当于“酋长”确定钱数的银币交给主人,并告诉修士,可以在下次来突尼斯时连本带利归还他这笔钱。

大概这位人物与意大利海洋城邦国家的商人有生意关系。尽快且足额地付款是意大利商人与伊斯兰世界进行贸易时的铁则。利息制度也已很完善。威尼斯共和国的国债年利5%,被认为是最安全的投资。

船只载着连同少年在内的241人和两位修士启航。船在出港后遇到强风,漂向马耳他岛。不过,此后的航行顺利,他们在奥斯提亚平安上岸。他们照例列队接受欢迎,领到了足够的食物和衣物,伤病也得到了治疗,然后各自回故乡去。少年的故事似乎引起了同情,教皇英诺森三世把这位孤儿带进了教皇的宫殿,为他安排今后无忧的人生。

公元1210年5月,玛塔和苏格兰人修士威廉离开罗马来到奇维塔韦基亚,从那里乘船前往突尼斯。和以前一样,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带回不幸者。这次约翰·杜·玛塔还有一个新的任务,建设他念念不忘的“浴场”医院。为此,他只能去求突尼斯“酋长”。他们还带了两名医师同行。

哪里会有医师呢?说来令人感到意外。当时医术先进的地方是意大利南部,而撒拉森海盗在这里为害甚于其他任何地方。在意大利南部无论何事都会两极分化,在极尽奢华的大教堂旁边,麇集着穷人歪歪倒倒的房屋,这情景并不罕见。

意大利南部靠近拿波里的萨莱诺有欧洲最早创立的最古老的医学校。

该校创立的时期不详。研究者中有的说它创始于7世纪,也有的主张创始于9世纪。但该校10世纪时就确已存在,到11世纪已向整个欧洲的宫廷和修道院输送毕业生了。

人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萨莱诺创立医学校。不过,11世纪以后,萨莱诺医学校得到了统治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的诺曼和霍亨斯陶芬王朝历代国王的有力支持。萨莱诺是意大利南部的主要城市之一,位于王朝领土的北部。

萨莱诺也是一个濒临大海的海港城市。港口流通的不仅是物产,也有人员。一种新的文明,无论内部有多么强大的后援,如果没有外部的即异物的刺激是不会产生的。

另外,医学是一门科学。如果宗教的影响过于强大,就有可能阻碍它按其自身规律成长。萨莱诺医学校非常幸运,诺曼—霍亨斯陶芬的国王们采取了使其与罗马教皇保持距离的政策。与意大利南部的另一个培养医师的地方卡西诺山修道院相比,萨莱诺医学校宗教色彩不浓,很适合做俗世的医师培养机构。

甚至还有这样的传说,萨莱诺医学校当初是由意大利、希腊、阿拉伯和犹太的四位医学家联合创建的,因而教科书有拉丁语、希腊语、阿拉伯语和希伯来语的书籍。教师、学生当然不会同时懂得四门语言,但大概有不少人懂得两种语言,学校规模不大,互相翻译一下也足以应付。医学是实践科学,基本靠观察。教科书即使用阿拉伯语写成,也一定不会有太大障碍,因为这种阿拉伯语有着古希腊、古罗马、犹太以及吸收了这些精华的波斯而来的传承。萨莱诺医学校特别重视临床医学。

学生都是些什么人呢?

根据研究者的说法,毕业证书上有所有国家的人名。仅我所调查的范围,意大利人自不待言,有日耳曼人、法兰西人、匈牙利人,从名字上看,明显还有阿拉伯人、犹太人,甚至还流传着学校有女学生的说法。

卡西诺山的医师学校附属于修道院,仅限于与基督教有关的人。而同时代的萨莱诺医学校,则不分人种和宗教,至少在其鼎盛时期完全没有这种差别。

萨莱诺医学校难道不也像西西里—阿拉伯模式开花结果的诺曼—霍亨斯陶芬王朝时代一样,是地中海世界的奇迹吗?不正是这点点滴滴在各地萌芽的奇迹汇集起来,形成滚滚洪流,掀起了意大利的文艺复兴运动,拉下了中世纪的帷幕吗?

地中海西部及其周边

修士玛塔为建医院可能招募了萨莱诺医学校的毕业生,这只不过是我的想象而已。不过,要设立医院就需要医师。玛塔的“修会”所设立的“浴场”医院也并非只有突尼斯一家。

公元1210年春,玛塔肩负着开设这种医院的任务来到突尼斯。他到达后的第一件事是向那位好心的突尼斯人连本带利归还去年修士约翰所借的钱,然后立即前往“酋长”居住的城市,请求同意开设医院。

“酋长”同意开设医院,没有附加任何条件。他认为,基督教徒奴隶恢复了健康,就可以让他们劳动。于是,他们开始在“浴场”一角修建医院,被收容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前来帮忙。

玛塔从罗马带来了药品和器械,还带来了许多填充着麦秸的垫褥。他们从被收容者中选出合适的人,让这些人做助手和护士的工作。治疗和教育两项工作同时进行。

被收容在“浴场”里的人们表情逐渐开朗,恢复了元气。“酋长”可能了解了这些情况,还同意了玛塔在“浴场”内建教堂的请求。也许“酋长”认为,如果奴隶们精神安定,就可以更好地劳动。如果建了教堂就要派主教常驻。于是玛塔询问“酋长”是否可以派驻主教。“酋长”爽快地同意了。

就这样,在北非伊斯兰世界中,不仅有与宗教无关的医师常驻,甚至有基督教的主教常驻。在意大利城邦国家居留区的教堂,经常会有乘商船而来的神父举行弥撒。这便是后来在伊斯兰世界也经常有基督教神职人员的渊源。

伊斯兰世界对此事的反应耐人寻味。扩大“伊斯兰之家”在信奉伊斯兰教义的人眼里是最重要的事业。“圣战”是实现的手段,同时被视为伊斯兰教徒的义务。然而对他们来说,经济也不能忽视,这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实行贸易立国的意大利城邦国家成功地与伊斯兰世界维持着关系,大概只是因为经济这一点吧。在经济面前,教皇颁布的禁令不起作用也就不足为奇了。

事情并非一切顺利。在西班牙,基督教势力并未停止南下,成为守势的伊斯兰势力对基督教的憎恶似乎也蔓延到了北非。这时,伊斯兰教徒就会把经济置于脑后,爆发出对基督教世界的反抗和敌意。

每当此时,“浴场”里“拉基克”(基督教徒奴隶)的待遇就会恶化,对基督教徒居住地的海盗行为也会激化。气氛险恶,但修会的拯救行动仍在继续。

这种针对基督教徒的狂热敌意经常爆发,玛塔自己也体验过多次。有一年发生过这样的事。

玛塔和另一位修士像往常一样带着赎回的人去港口,遭到一伙手执半月刀的暴徒的袭击。已经赎回的奴隶又被扔进“浴场”。

玛塔手上负伤,脸上流着血。他就这样找到“酋长”控诉。“酋长”冷冷地答道,想带走他们就得支付双倍的钱。

玛塔已身无分文。半夜以后,有人轻轻敲响了玛塔住的房门。玛塔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位身披黑色披风的男人,问道:“您是玛塔修士吗?”然后默不作声地递给玛塔一只皮囊,转身离去。皮囊里装着玛塔急需数量的银币!

玛塔用这些钱把不幸的人们再次带出“浴场”。暴徒们没有善罢甘休,他们改变了战术。

他们袭击了停靠在港口的船只,扯掉了所有的帆,折断了好几根桨。

奴隶们对茫然的玛塔说道:宁沉海底不回“浴场”,不论发生什么事,绝不回“浴场”。

玛塔和另一位修士脱下身上的披风,挂上桅杆。奴隶们用手紧紧拉住披风下端,做成了一张帆。甲板的木板也被拆下用作船桨。

满身疮痍的船出港了,把暴徒甩在码头,这些人在那里手舞半月刀,嘴里叫骂着“没有信仰的狗”。上帝吹来了顺风,披风做帆的船只顺利抵达了奥斯提亚。

教廷正式宣告,圣母马利亚深夜造访,留下了装有银币的皮囊。

不过,玛塔知道真相。那是意大利海洋国家的贸易商人知道玛塔的困境后,秘密筹集了银币。虽然只是寥寥数语,身穿黑色披风的人说的是意大利语。他拿来的不是金币,而是银币。金币流通有限,容易暴露出处,而银币流通广泛,暴露的危险较低。

约翰·杜·玛塔于公元1213年去世。他所创立的“拯救修会”从1199年第一次拯救行动到他去世前一年的1212年这13年间,成功救出的人数总计达到7 000人。有研究者认为,这个修会在存续的500年中,救出的人数达到50万人。创立者玛塔去世50年之后,1262年被罗马教皇列为圣人。想想法兰西国王路易,他的第六次、第七次十字军东征两度失败,教皇给玛塔这个待遇就是极其当然的事了。

玛塔去世后,“拯救修会”也一直坚持活动。这意味着,北非海盗没有停止绑架基督教徒的行径。看一看仍在进行拯救行动的1480年,心情就会变得很复杂。这不是文艺复兴这朵文明之花在佛罗伦萨绽放的时代吗?一方面是波提切利描绘的《春》给人以生的欢乐,另一方面却有人在异教徒的国度当奴隶受苦受难。这也是一个例证,证明历史并不是平衡发展的。

既然现实如此,修会分支发展到遍布地中海沿岸港口,也是理所当然。在这些分支中,举其要者就有以下这些:

西班牙西部的巴塞罗那、托尔托萨;法兰西南部的马赛;意大利北部的热那亚和中部的里窝那,它取代了衰退的比萨;还有撒丁岛的卡利亚里和西西里的巴勒莫。

在整个地中海拥有分支方便于出港前往北非。不仅突尼斯有“浴场”,阿尔及尔以及北非地中海沿海主要港口也都有。这些分支的任务不仅在于筹集捐款,还包括收集情报。关于北非“浴场”的情报,可以通过意大利城邦国家的领事和商人了解,但地中海此岸失踪者的情报只能靠各地的分支收集。

建在罗马西里欧山上的修会附属医院墙上,有一幅相传为玛塔让人制作的镶嵌画留存至今。画中的基督端坐中央,被铁锁链铐着双脚的白人和黑人分立两旁,感谢基督使他们恢复自由。

如果有人看了这幅画认为玛塔的“修会”致力于解放奴隶而不问肤色,因而是600多年后基于尊重人权理念的奴隶解放运动的先驱,那就错了。

中世纪与现代不同,非洲黑人是不能接受基督教洗礼的。被绑架的基督教女人与摩尔男人生下的混血儿肌肤黝黑,这些孩子几乎都被卖为奴隶。在“浴场”的收容者中混杂着看似欧洲人的黑皮肤男人。

描绘基督与两个奴隶的镶嵌画(1213年前后)

是否生为基督教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解救被收容在“浴场”中,特别是那些能够判明身份,其家庭和亲属也无力支付赎金的人。这是玛塔及其“修会”拯救活动的基本原则。这个基本方针,即使在玛塔死后也长期坚持未变。

“拯救修会”长年坚持,成功救出了为数众多的不幸者。这只是非国家规模的一个组织的活动,令人惊叹。然而,有得必有失。这样的活动使北非海盗认为绑架有利可图,不能用作奴隶的人也能转化为钱。

结果,海盗的袭击一如既往。西欧的海军力量比伊斯兰更占优势,但海盗仍未绝迹,其原因就在于此。不怕无物可抢,抢到人便可赚钱。

但是,在任何出于善意的活动中都会发生类似的矛盾。问题只是有矛盾还要不要坚持。玛塔“拯救修会”选择了坚持。另一个设立于20年之后的拯救团体,也面临同样的矛盾,他们也选择了坚持。这个组织不像玛塔和他的同志那样由神职人员组成,而是由骑士这一世俗身份的人组成。

“拯救骑士团”

“骑士团”是中世纪独特的组织之一,与十字军一同诞生。第一次十字军远征征服了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为保卫领土和朝觐的基督教徒不受伊斯兰教徒的袭击,“骑士团”应运而生,其设立集中于十字军时代的初期。从欧洲去中东路途遥远,朝觐者到达后极度疲惫。也有骑士团以帮助朝觐者获得休息和治疗为目的,与保卫工作并举。

在这些“骑士团”中,当时颇具实力且在历史上也很重要的骑士团名称和建立年份如下:

“圣约翰医院骑士团” 1024年

“圣葛斯默·达弥盎骑士团” 1118年

“圣殿(圣墓)骑士团” 1174年

“条顿(德意志贵族)骑士团” 1191年

不过,这个时期诞生的“骑士团”并非仅以中东为活动舞台。伊比利亚半岛在中世纪前期很早便被伊斯兰化了。随着中世纪的演进,基督教开始了夺回运动。以西班牙人为主,组成了许多骑士团,担任了这一运动的先锋。伊斯兰教徒被他们视为敌人,这也与在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一样。即使与伊斯兰作战的地点不在东方而在欧洲,对参加骑士团的人而言,这无疑也是十字军作战。

“圣本笃·戴维斯骑士团” 1162年

“卡拉特拉瓦骑士团” 1158年

“圣雅可布之剑骑士团” 1175年

“阿尔坎塔拉骑士团” 1178年

“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 1218年

这些中世纪的骑士团正如其名称明确表示的那样,都是以剑,即以武力对付伊斯兰的组织。只有“圣约翰医院骑士团”,武力之外也从事医疗业务。但医疗毕竟是它的副业,实际情况请读者参阅我以前出版的《罗得岛攻防记》一书。伊斯兰势力采取攻势把这个骑士团逼到了罗得岛,人称“罗得骑士团”。它后来又被赶出罗得岛,把根据地移到了马耳他岛,被称为“马耳他骑士团”。本书下卷会叙述马耳他岛时代骑士团的情况,这个骑士团是盔甲重于白衣。

以伊比利亚半岛为舞台的西班牙系骑士团,其军事性质并未变化。伊斯兰教徒是“右手执着宝剑,左手擎着《古兰经》”,但同时代的基督教徒也是“右手执着宝剑,左手擎着《圣经》”。

在这些骑士团中,只有“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情况特别。他们也是骑士,也同样对付伊斯兰教徒,但却一直采用非军事手段。

他们是骑士团,也遵循与同时代的其他骑士团相同的规矩。

即使是骑士团,他们也和修道院一样,要承担作为圣巴西略、圣本笃,稍后是圣方济各修士的义务。他们遵循的规则是终生独身,没有私人财产,生活朴素,以服从为美德,把一切献给上帝和基督。

修士仅被称为“修道士”(monaco),而他们则被称为“修道骑士”(monaco cavaliere)。与修道院一样,骑士团也须经罗马教皇认可才具有正当性。因而骑士团直属罗马教皇,不归世俗君主及其领地的主教管辖。

生于巴塞罗那的西班牙人骑士圣彼得·诺拉斯科于公元1218年建立了“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他恐怕,不,几乎肯定是受到了玛塔“拯救修会”的影响。由于创立者是西班牙人,骑士团正式名称也是西班牙语,叫作“Real y Militar Orden de la Mercede para la Redenciōn de Cautivos”。阿拉贡王朝支持着骑士团,所以名称前面冠以“Real”。这个名称的直译大约是“以赎买奴隶为目的而建立的皇家骑士团”,但我们还将沿用意译的“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的名称。尽管都是骑士,但他们使用的手段最终却是钱,而不是武器。

骑士诺拉斯科拯救沦为奴隶的基督教徒

他们与玛塔的“修会”在性质上稍有不同。骑士诺拉斯科和他的同志认为,当然可以把自己作为人质,以解决预料之外的事件。

“骑士团”起初的活动资金是团员变卖资产的收益和阿拉贡国王赐予的资金。诺拉斯科和他的同志,都属于具有实力而富有的封建领主阶级。不过,他们在与伊斯兰教徒的战斗中,选择了与本阶级其他人不同的道路。

公元1222年,骑士团建立4年之后得到了教皇的认可,他们立即开始行动。目的地是阿尔及尔,这里是北非海盗巢窟的集中之地,与突尼斯不相上下。

骑士团带去了阿拉贡国王给阿尔及尔“酋长”的亲笔信。可能是这封信的作用,第一次拯救行动成功赎回了160人,他们回到了巴塞罗那港。阿尔及尔的卡塔洛尼亚商人收集的情报也帮了诺拉斯科的忙。

“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也继承了先辈“拯救修会”的做法,先向公众展示赎回的不幸者,然后募集捐款。统治阶级子弟发起的“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也募集到了来自其他富有阶层和普通百姓的捐款和志愿者。

第二次拯救行动也顺利达到目的。问题出在1225年的第三次行动。那年,根据常驻阿尔及尔的加泰罗尼亚商人的情报,骑士团决定出海。加泰罗尼亚商人认为被绑架而来、在奴隶市场卖身为奴的年轻女基督教徒是一个问题。

这些女人无一例外地被强迫改信伊斯兰教,然后在奴隶市场上出售,消失在买主的深宅大院。把无偿的爱献给女人也是中世纪骑士的义务之一。年轻的诺拉斯科和另一位骑士古埃尔默不能听之任之。

他们离开巴塞罗那向阿尔及尔进发,一到达就立即开始了赎买交涉。对方说,在家庭劳动的奴隶不是收容在“浴场”的人,交涉前要支付定金。于是,两位骑士只能先付定金再开始交涉。这次救赎的对象不仅是女人,还有因她们不情愿的非婚关系而出生,不知生父的孩子。诺拉斯科乐观地认为可以赎回249人。

交涉好不容易就要完成的时候,对方突然涨价,还声称没有收到定金,逼迫他们要么按照要求付钱,要么走人。

绝望的诺拉斯科无法抑制愤怒,他给阿拉贡国王写信,在信中说:“跟这帮人有理讲不通。人与人之间的对话都做不到,遑论谈论道理。”

然而,不幸的女人和孩子们就在眼前。他们向常驻阿尔及尔的加泰罗尼亚商人借用不足的钱款。可商人的答复模棱两可,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借。这些商人在异教之地做生意,他们不想与当地人为敌也情有可原。

骑士没有退缩。在与古埃尔默商量之后,诺拉斯科提出了另外的解决方案。先从这里带回249人,不足的钱款待抵达巴塞罗那港后交给加泰罗尼亚商人,收到钱款之前把骑士古埃尔默留在这里做人质。对方接受了这个方案。在阿尔及尔,人们也知道基督教徒遵守承诺。

就这样,船只载着249个女人和孩子离开阿尔及尔,回到了巴塞罗那。只有诺拉斯科一人没有参加阿拉贡国王也出席的欢迎仪式。他变卖了家产,正在四处筹钱。他将筹来的钱款交给了加泰罗尼亚商人,古埃尔默恢复了自由。

过了3年,1228年拯救行动目的地也是阿尔及尔。途中在海上遭遇了以马略卡岛为根据地的海盗船的袭击。带去的钱款遭到洗劫,船长和船员的个人物品也被抢劫一空。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人被掳走。这样,即使去了阿尔及尔也达不到目的,他们只好返回了巴塞罗那。

伊斯兰教徒海盗认为在公海上掠夺是他们当然的权利。在其意识中,公海、领海没有区别,只要不被驱赶就一切自由。“拯救骑士团”虽有资金租船,却无钱雇船护航。他们毕竟是骑士。“拯救修会”出海时把一切交给了上帝,而“拯救骑士团”的骑士们又能依靠谁呢?靠每个人的勇气吗?他们是骑士,手里却从来没有武器,也没有盔甲,不带随从。

1228年,他们遭遇海盗,被抢动劫之后只能返回。在巴塞罗那,他们计划年内再次前往北非。两位本会产生恐惧的骑士再次志愿参加了即将启程的拯救行动。

这次没有遇到海盗,赎回了290名奴隶。他们到阿尔及尔的“浴场”,倾尽所带资金,从被收容的人中间赎回了290人。

骑士应该坚强,但“浴场”里的惨状还是让两位骑士震惊不已。监督基督教徒的摩尔人没有任何理由,不,他们有“没有信仰的狗”这个漂亮的理由,动辄毒打基督教徒奴隶,用粗棍棒把他们打翻在地。奴隶躲不开,因为他们的脚踝,有的人还有手腕都被沉重的铁锁链铐住。

奴隶们被从“浴场”押到劳役场地,带着铁锁链的响声走过街道,这已经成为早晚时分阿尔及尔司空见惯的风景。遇到奴隶队列的小孩都会向被牵着前行的奴隶投掷石块,嘴上骂着“鲁米”、“狗”这些辱骂基督教徒的词语。

“拯救骑士团”的两位骑士甚至丧失了出港返回的勇气,他们不忍留下那些未被挑中而绝望的人们。他们决定,无论如何至少带回10个病魔缠身、受到虐待的基督教徒。可是,钱已分文不剩。两位骑士中的一位提出留下做人质直到10个人的钱款送到为止。对方也相信了钱款数日后便会送到的话。另一位骑士带着挑好的290人和另外的10人出发了。

然而,不曾想筹集这10个人的费用竟花去了许多时日。约定的日子已到,却不见钱款送来。伊斯兰方面暴怒。留下当人质的骑士被拉出来游街,被骂成是“拿撒勒[7]狗”。游街后骑士被剃光胡须。在伊斯兰世界,男人没有胡须就不被视为男子汉。因为“浴场”管理人的阻止,骑士才未被情绪激昂的群众杀死。管理人对前来拯救奴隶的修士已经十分熟悉,知道一旦杀掉修士,钱款就拿不到了。

幸运的是,虽有延误,钱款还是到了。伯尔纳多·德·科尔多巴骑士终于回到了巴塞罗那。

根据“拯救骑士团”的记载,这是第九次拯救行动。果若如此,从1222年开始到1228年的6年间,拯救行动共有9次。骑士们个个都是良家子弟,精力充沛,体格强健,年轻有为。

但是,数年之后发生了一件事,使诺拉斯科遭到伊斯兰教徒的愤恨。

一位叫作特蕾莎的西班牙贵族的女儿与阿拉贡国王订了婚。为了结婚,她从所居住的罗马一路迤逦,来到巴塞罗那。然而,国王出于政治上的原因,已经选择与匈牙利国王的女儿结婚。

特蕾莎当然生气,声称不想在巴塞罗那多待一天,一定要回罗马。她不听路途危险的忠告,决意从巴塞罗那出发从海路回罗马。

想想当时地中海西部的状况就能预料,她遭到了撒拉森海盗的袭击,连同行的弟弟一起被带到了阿尔及尔。

因为是年轻男女,他们没有被直接送往“浴场”,而是在奴隶市场出售之前暂时被留置在一个人家。他们在那里邂逅了诺拉斯科。这个时候的诺拉斯科正在践行“拯救骑士团”的老办法——为了尽量多地赎回不幸者,自己留下做人质,被留置在“浴场”监视人的家中,等钱款送到。他不是奴隶,可以在阿尔及尔市内自由行动。

诺拉斯科一眼就看出了特蕾莎的身份。他们毕竟都属于阿拉贡王国的望族人家。诺拉斯科向特蕾莎耳语道,不能暴露身份。一旦得知她是贵族的女儿、国王的妃子,伊斯兰教徒索要的赎金必定会高得惊人。被留置的诺拉斯科并不知道特蕾莎已成不了王妃,她现在的主人海盗船船长也不知道这一点。

诺拉斯科封住了特蕾莎的口之后,先到加泰罗尼亚商人那里去借钱,然后拿着借来的钱去见船长。海盗船的船长在地中海世界被称为“raīs”。诺拉斯科向这位船长请求用这些钱赎买那位年轻女子和她的弟弟。船长也许是想尽快得到钱,接受了请求。

然而,在船长手下当甲板长的人是抛弃了基督教改信伊斯兰教的西班牙人。在海上抓住特蕾莎的弟弟时就觉得眼熟。他向船长告发了特蕾莎姐弟的真实身份,说他们二人不是西班牙百姓,而是有钱的贵族。

船长大为光火,痛打了拿着钱再次前来的诺拉斯科。如果不是同行而来的奴隶贩子拉架,他差点就被杀掉。在伊斯兰世界,奴隶贩子也知道送钱而来的诺拉斯科的价值。伊斯兰商人的经济感觉救了诺拉斯科。特蕾莎见状决定孤注一掷,碰碰运气。

既然贵族女儿的身份已经暴露,她也就不再否认。她甚至谎称自己将要成为阿拉贡王妃,并向船长提出了一个他从没想过的建议,该建议涉及常乘坐这条船的犹太商人。

她的方案是,如果用犹太商人的船把自己和弟弟送回西班牙,她将在那里支付巨款。船长和犹太商人都接受了这个方案,大概相信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发财机会。可是,犹太商人被独吞巨款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当天深夜悄悄让特蕾莎姐弟二人上了船,径直起航走了。

第二天早晨,船长不见了二人,便向阿尔及尔“酋长”申诉,说这一切都是诺拉斯科的阴谋。其实诺拉斯科并不知道犹太商人的谋划。但“酋长”深信基督教徒欺骗了伊斯兰教徒,大发雷霆,把诺拉斯科投入牢狱,对他说,不把与那两人身份相符的赎金送来,就休想出去!

这时,连诺拉斯科也绝望了。他只能横躺在满是老鼠和蟑螂的地牢里,忍受着身上的伤痛,心想顺利逃走的姐弟二人根本不会专门来送巨款。

然而,还不到一个星期。一天,地牢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是“拯救骑士团”伙伴之一的彼得·阿美利奥,他带来了特蕾莎交来的巨款和一封信,信上写了从逃脱到抵达巴塞罗那的全过程。从狱卒把信抢走交给“酋长”的情况来看,这一切都是犹太商人搞的名堂。

“酋长”下令释放诺拉斯科,允许他回国。“酋长”也深知诺拉斯科带来的经济效益。生意就是生意,有钱能使鬼推磨。

诺拉斯科回到巴塞罗那,没有休息,很快投入到下一次拯救行动的准备之中。他与一位同志再度出发前往阿尔及尔。但他们在途中遭遇海盗,带去的钱全被抢光,两位骑士也被押到了阿尔及尔。他们携带的由阿拉贡国王签发的安全通行申请书被海盗扔进大海,两位骑士被当成普通人,沦为奴隶。

到了阿尔及尔,诺拉斯科立即去求海盗船长,对他说:放我回西班牙,我会带来两人的赎金,另外一人可以留下当人质。

船长问道,为什么你自己不留下来呢?诺拉斯科回答,我能更快地筹到钱。然而,这位船长似乎不是“酋长”那样能听得懂话,即有经济头脑的伊斯兰教徒。他用充满讽刺的口吻对诺拉斯科说,给你一艘无帆无桨的小船,你还要回去吗?诺拉斯科接受了这个挑战。

阿尔及尔港和突尼斯都是马格里布(北非西半部)的重要港口,来自地中海各地的大船进进出出,码头上也有许多伊斯兰船员和商人,非常热闹,还有很多被铁锁链铐着的基督教奴隶在装卸货物。

诺拉斯科一个人上了没有桅杆没有桨的小船。码头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不论是伊斯兰教徒还是基督教徒都认为这是疯狂的行为。

诺拉斯科坐在小船中间,开始用两手划水。用手划水,小船只能缓缓前行。但他没有停歇,一点点靠近了码头的出入口。

刚出码头,诺拉斯科便忽地站起,叉开双腿,伸展双手,手指紧紧抓住穿在身上的披风衣襟,披风成了风帆。当时不论是修士还是骑士,男人都会穿披风。

基督教徒们不由地停下手头的活计看着诺拉斯科。在他们眼里,诺拉斯科的身影无疑就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伊斯兰教徒可能也会想起基督教徒奴隶用木板做的十字架,钉在上面的耶稣基督垂着头颅。不管遭遇多么残酷,基督徒却决不放弃十字架。

根据“骑士团”的记载,诺拉斯科数日后到达巴伦西亚的海滨。这是奇迹,一个神助的奇迹。

“拯救骑士团”此后也一直在诺拉斯科的率领下坚持活动。从建立时起到发生这件事的6年间,他们成功地实施了30次拯救行动。骑士们再年轻,也只能平均每年实施5次拯救行动。救出的人数,每次平均200人,6年间总数也达到了6 000人。这些可怜的人恢复了自由,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彼得·诺拉斯科于公元1256年去世。他在坚持拯救行动38年以后,离开了人世。

死后410年,他也被罗马教皇列为圣人。修士玛塔在死后50年时被列为圣人。我想,个中原因不仅在于玛塔和他的同志都是修士。玛塔的“拯救修会”在创立者死后,仍然顽强执着地坚持着拯救行动,尽管救出的人数不多。而诺拉斯科“拯救骑士团”的活动却有起伏。

原因之一,我认为是“骑士团”得到教皇英诺森三世的实际关照,财源得到保障。另外,他们在全欧洲的所有教堂中都放置了旧罗盘,下了许多功夫,使大众广泛投入到拯救基督教徒奴隶的运动之中。

还有,“骑士团”是具有强烈个性的诺拉斯科为统帅的西班牙骑士所建立,并延续到他去世的组织。“骑士团”在诺拉斯科死后失去了领袖,活动中断长达37年。公元1293年重新活动之后,骑士的性质没变,但集合了西班牙以外欧洲各地前来的志愿者,强化了“无国界骑士团”的性质。这恐怕才是为不用武力拯救人质运动奉献一生的圣彼得·诺拉斯科梦寐以求的事。

我想在这里讲讲“拯救骑士团”从西班牙扩展到欧洲以后的几个故事。在异教地盘上进行活动的艰难程度与以前别无二致。而且非常不幸,随着时代的演进,无国界行动又受到国家间对抗的波及,而只想劫人越货的海盗行径却没有停止。

公元1293年,“拯救骑士团”重新开始行动。但此时时机不好。1270年法兰西王路易率领第七次十字军东征,目的地不是中东,而是北非的突尼斯。时间过了20年,北非伊斯兰教徒对基督教徒的恶感一直没有好转。

那年,热那亚和法兰西的两位骑士从巴塞罗那出发。他们刚到外海,就遭遇了海盗。了解海盗情况的船长选择了逃跑,返回巴塞罗那港。两位骑士只好另外雇船。

他们顺利抵达目的地突尼斯,获得“酋长”同意交涉的许可。但这位“酋长”并非生来就是伊斯兰教徒。他的父亲是希腊人,母亲是摩尔人,原本是奴隶的儿子,后来改信伊斯兰教。改信伊斯兰教的人被纯粹的伊斯兰教徒称为弃教者、叛教者,一直有自卑感。他们中间有很多人认为,只有比伊斯兰教徒更加残酷地对待基督教徒,才能挽回改教者的名声。这位“酋长”就是其中之一人,虽然同意交涉,却又找理由取消。

热那亚和法兰西的两位骑士,在希腊商人家借了一个房间开始交涉。希腊商人眼红二人带来的钱财,向“酋长”告发这两人是间谍。“酋长”派兵搜查,在两位骑士的随身行李中发现了突尼斯市区地图。

骑士解释那是为外出寻找奴隶时用的,但解释不起任何作用。常驻突尼斯的意大利各国领事和商人为骑士辩护,“酋长”也置若罔闻。两位骑士被宣判为西班牙阿拉贡国王或拿波里安茹国王的间谍,处以死刑。

热那亚骑士被绑在广场的柱子上,被群众用乱石砸死。法兰西骑士被从突尼斯城墙上倒栽葱推下摔死。二人带来的赎金被希腊商人和“酋长”平分。“拯救骑士团”第64次拯救行动未能成功。

7年后的公元1300年,意大利和法兰西的两位骑士成功进行了第67次拯救行动,从突尼斯带回了228人。

公元1302年,第69次拯救行动又获成功,带回218人,目的地也是突尼斯。

1306年,生于佛罗伦萨的名为诺维洛的骑士和另一位骑士一同前往阿尔及尔。“酋长”先同意了,但看到诺维洛已年迈,又改变了主意。“酋长”不但以定金的名义收取了赎金,还把诺维洛投入监狱。佛罗伦萨人没有挺过牢里悲惨的日子。他是死于牢狱还是被杀,情况不详。我们所能知道的确切情况是诺维洛死了,同行的另一位骑士好不容易才回国。这就是第73次拯救行动的结果。

在同一年,法兰西人骑士和另一位骑士也实施了拯救行动,地点是博纳,即现在阿尔及利亚东端的安纳巴(Annaba),当时以海盗出海港闻名。他们得到了当地“酋长”的同意,付完了将要带回的108人的赎金。就在这时,他们见到了借房附近住着的一位年轻西班牙女人。她被绑架来后在奴隶市场卖身为奴,强迫改信伊斯兰教,做了买主的小妾。法兰西骑士向女人说教,说要把她赎回去,她应该在故乡开始新生活。已经对人生绝望的女人动了心。这事被主人发觉。

在伊斯兰地盘上不论对谁说基督教教义都被坚决禁止。“酋长”接到主人申诉,将法兰西骑士投入地牢。白天与其他基督教徒奴隶一样,在采石场干重活。

消息传到“拯救骑士团”总部所在地巴塞罗那,一年后惊动了西班牙国王。西班牙国王派出特使,与博纳的“酋长”交涉放人。交涉成功,但条件不详。第二年,已经付了赎金的108人和法兰西骑士回到了巴塞罗那港。这就是第74次拯救行动的结果。这位法兰西骑士名叫迭戈,一年多来,在残酷的环境下身心俱损,回来后不久便去世了。

偶尔也会发生夹着笑话的插曲。公元1317年春,十字军运动偃旗息鼓,意大利骑士亚历山德罗一行二人从巴伦西亚港出发前往突尼斯。他们也雇了犹太人,“骑士团”以前拯救基督教徒行动一直雇用他们。亚历山德罗告诉中间人伊斯梅尔说,要优先挑选“浴场”收容者中有病的人。于是按照这个条件进行了挑选,赎买的交涉也已结束。

这时,这位犹太人说,我家也有一个生病的奴隶,请把他也买走吧。意大利骑士决定先到伊斯梅尔家去看看这个奴隶。

只看了一眼,亚历山德罗便哑然无语。这个奴隶不仅病重,而且已经处于濒死状态。他断断续续地向自己国家的骑士诉说,死也要死在意大利,不能死在异教的土地上。

既然是“拯救骑士团”的一员,就不能把这话当作耳旁风。但骑士已身无一文。于是亚历山德罗说,这个奴隶的赎金送到以前,自己留下来当人质。

生病的奴隶在一旁听到这话样子大变。踏上故乡土地的愿望给了他力量。趴在地上的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了起来。

犹太人伊斯梅尔见状大惊。他问亚历山德罗:难道你能创造奇迹吗?意大利骑士回答说:如果说这就是奇迹的话,那不是我,而是耶稣基督创造的。犹太人还是说:“基督?胡说!很久以前他在耶路撒冷被处死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奇迹啊?”

亚历山德罗骑士便把基督教义耐心地说给这位犹太教徒听。伊斯梅尔完全感动了,竟说也要改信基督教,改教后去巴伦西亚,做一个基督教徒生活下去。

但是,“酋长”只给被赎买的奴隶和两位骑士发了出港许可。于是,亚历山德罗对伊斯梅尔说,以索要自家已恢复健康的奴隶的赎金为由和他们一起走。伊斯梅尔同意了这个建议,并说不但自己和家属要上自己的船一块儿走,为了骗过码头的官员,让骑士也上自己的船。两人说定了这事。

未曾料到,在伊斯梅尔家干活儿的摩尔人佣人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酋长”。

“酋长”派出的贝都因人警备队到达码头时,两艘船都已起航了。载着奴隶的船已到港外,犹太人的船载着骑士尚在港内。骑士亚历山德罗只能看着船只远去,自己却被抓住,押到了“酋长”面前。

在伊斯兰的地盘上,哪怕是向犹太教徒说教基督教义也被禁止。“酋长”以违反此条之罪判处骑士火刑。

意大利骑士被绑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周围挤满了群众。堆积如山的木柴被点燃。群众不断向人体火柱投掷石块。傍晚开始下雨,那火终于被雨浇灭。

夜半过后,几个从“浴场”偷跑出来的奴隶走近焦黑的柴炭堆捡拾尸骨,回到“浴场”分给大家,每人一片,用绳子拴好,当作圣物挂在颈上。这是第84次拯救行动的结局。

公元1350年,法兰西和西班牙的二位骑士把阿尔及尔确定为拯救行动的目的地。进展一切顺利。船只满载着近200名赎回的奴隶准备出港,这时人们发现,一个拿波里女子不见了踪迹。这人年纪轻轻就被绑架到这里,改信了伊斯兰教,后来和许多女人一样做了买主的妻子。即将出发时,她对回故乡在基督教世界生活生出了恐惧。二位骑士只得撇下这女人出发了。这是第112次拯救行动的结果。

类似这种情况很常见,在整个拯救北非基督教徒的活动中,罕有成功救回女人的例子。

这期间,不论是玛塔的“修会”还是诺拉斯科创立的“骑士团”都在坚持活动,从未停止。这两个组织的活动舞台都集中在地中海沿岸城市,有下面一些原因。

第一,北非从西向东的瓦赫兰、穆斯塔加纳姆、阿尔及尔、贝贾亚、博纳(现在的安纳巴)、突尼斯、的黎波里等都是海港城市,也是撒拉森海盗的根据地。收容绑架来的基督教徒的“浴场”规模大,收容奴隶的数量也多。拯救行动也只能集中在这些海盗集中的地方。

第二,这些城市的“酋长”都已经适应了这两个组织的拯救活动,他们中的很多人懂得经济方面的理由。拯救行动没有当地“酋长”(相当于总督)的许可就不能成功。常驻当地的欧洲领事和商人提供的情报也是进行拯救行动不可或缺的条件。

北非

第三,是治安方面的原因。在北非伊斯兰世界,“酋长”的影响力也只限于沿海地方,一旦进入内陆,社会治安极其混乱,以贝都因人为首的盗贼团伙横行霸道。内陆地区也有基督教徒奴隶,尽管人数比沿海地方少。不过,进入内陆地区寻找奴隶,即使是伊斯兰教徒也有危险,更何况基督教徒。第166次“骑士团”的拯救行动就表明了这一点。

公元1430年,两位生于托斯卡纳的骑士深入内陆寻找奴隶。他们把赎金装在皮囊里放上驴背,顶着灼热的太阳,徒步离开了突尼斯。

可是,旅程不到一个星期便结束了。跟踪而来的贝都因盗贼夜里袭击了骑士,抢走了他们所带的一切,把两人绑在岩石上,用乱箭射杀他们。突尼斯“酋长”把他们被秃鹰啄食得狼藉不堪的遗体交给了佛罗伦萨的领事。

另外还有人虽未遇害却被盗贼作为奴隶,10年后才好不容易回国。也许是因为“拯救骑士团”的成员都是骑士,与修士的“拯救修士会”相比,同样的拯救行动却更富波澜。下面介绍的插曲不过是其中一例而已。

有一年,深入突尼斯内陆的法兰西骑士在行进途中遇到一个人,没有戴脚镣但戴着铁制项圈,一眼便知是一个“拉基克”(基督教徒奴隶)。这人上了年纪,衣衫褴褛,可能是饥饿的原因,他脚步蹒跚。骑士问道:“你是谁?”

老人用意大利语回答:“我生在意大利的卡拉布里亚,在一个沿海小村当教士。有一次,海盗来袭,我被绑架卖身给这附近的村民当奴隶,也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老人继续说:“有没有什么吃的?一大早就干搬石头的活儿,但什么都还没有吃。”

年迈的意大利人一边嚼着递过来的面包一边说:“现在是撒拉森人的斋月。进入斋月,他们不吃东西,也不给我们吃东西。可是,太阳落山后他们吃饱喝足,却只给我面包和水。”

骑士心生怜悯,但要向前赶路,便说一起进村给他买食物。老人却回答说:“那怎么行!耽误了活计我会被主人毒打。”骑士说下次来一定把你赎回去。说完心情黯然地与老人分别。然而,赎买老人的机会不会再来,这位法兰西骑士自己也被投进了监狱。

在内陆地区,欧洲人还是很惹眼的。村里有人看见他给老奴隶面包,和老奴隶说话。其中一个人向突尼斯“酋长”告发。

虽然“酋长”同意了法兰西骑士的拯救行动,也只好把他关进监狱。“酋长”并未打算判他死刑。有传言说有几个年轻人不知在哪里得到许可,去牢里给骑士送食物,骑士与年轻人说了话,“酋长”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这五位年轻人是在西班牙塔拉戈纳学习的学生,在附近海边游玩时遭到海盗袭击,被带到了突尼斯。这类事情在海盗横行的当时并不稀罕。

他们被带到船上就开始遭到拳打脚踢。这五个人都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命运只有被在奴隶市场上卖掉或去“浴场”。毕竟是学生,他们很快寻找打开局面的途径。在命运尚未向不幸的方向转舵之前,他们改信了伊斯兰教。抵达突尼斯港口时,海盗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五人被安排在伊斯兰教导师那里从头学习《古兰经》,然后被迫与柏柏尔族女人结婚生子,每周五去清真寺,作为虔诚的伊斯兰教徒活了下来。他们都还年轻,得知法兰西骑士被投入监狱之后便以送面包为由接近他。

其中有一个西班牙青年在坦言了他们的情况之后问道:“您认为我们该怎么办?”法兰西骑士回答道:“如果无论如何都想回到祖国,就必须忏悔自己抛弃基督教义之罪,必须在伊斯兰教徒的面前声明回到基督身边,哪怕这样做对你们意味着死亡……”

听到狱卒的报告,“酋长”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五个年轻人被禁止出入监狱。伊斯兰社会严禁基督教的布教行为。“酋长”没有对骑士处以在广场中央执行火刑,而是减少牢里的食物,让他渐渐衰弱而死。就这样,法兰西骑士被杀害了,好像是自然死亡。

“酋长”选择这样的屠杀方式,是因为这个时期正与拿波里有些交涉,而拿波里处在法兰西安茹王朝统治之下,他不想把法兰西骑士之死搞得沸沸扬扬。无国界是“拯救骑士团”活动的理念,有时也并非与国家间的事务毫无关系。

这是15世纪中叶的故事。在佛罗伦萨,高唱人的尊严的文艺复兴运动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这个时期,“骑士团”成功地进行了第185次到第195次共计11次拯救行动,帮助3 000多不幸的人们恢复了“人的尊严”。

与此同一时期,有一位骑士被置留北非10年以上,后来终于回国。他留下了对下面问题的回答。这位骑士也是在前往北非进行拯救行动时,遭到海盗袭击被俘,所带的安全通行证无效而被卖为奴隶,被强迫干重体力活。后来他终于回到祖国。

“请你谈谈被囚禁在巴尔贝利亚(北非西部)的人们的真实状态。”

“用语言无法表达,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长期以来,我也是一直按照买我的主人的命令从事重体力劳动,从荒地上搬走石头,开荒种地,在采石场凿石运走。我的体格和体力都不适合这种重体力劳动。干活稍慢一些,主人就会发怒,每次都会辱骂我,对我拳打脚踢,还经常用鞭子抽我。

“能暂时在‘酋长’奥特曼身边干活就是我的幸运了。每当想到没有我这样运气的人靠什么信念活下来,我就会黯然伤心。”

奥特曼“酋长”让这位骑士在宫殿里干活儿,是因为中世纪后期,欧洲进入了各国重组的时代,伊斯兰世界也开始需要了解这些国家的情况,需要懂得其语言的优秀官僚与这些国家进行外交活动。工作几年之后就可以让骑士如愿回国,可见奥特曼“酋长”也是一位富有外交感觉的人。“拯救骑士团”在欧洲已是家喻户晓,其中的一位骑士回国,一定会给西欧各国留下良好印象。

即使这位骑士已经讨厌再看到伊斯兰世界,也不会有人去责怪他。但是,在上述谈话后的第二年,这位骑士却又去了阿尔及尔。他要充分利用“酋长”表示的好意。这第185次拯救行动带回来的是300多名法兰西、西班牙和意大利的老百姓。

第195次拯救行动进行于公元1480年。以往对于“修会”和“骑士团”活动的不满情绪在这一年爆发出来。

这里有两个原因。

第一,这两个拯救团体的活动使北非海盗意识到赚取赎金的效用。他们竭力寻找、袭击防守薄弱的地方。只要绑来人就行,即使付不出赎金,也会有“修会”和“骑士团”替他们支付。

第二,支付赎金赎买的做法导致基督教世界的敌人伊斯兰世界更加富裕。

于是,时任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公布废除令,废除了历代教皇一直承认的减轻向这两个团体捐款者罪责的特赦令。

当年9月,“骑士团”的两位西班牙骑士从阿尔及尔带回来的人数锐减至56人。失去了教皇的特赦,募集捐款不再顺利。

翌年开春,冰雪消融,“拯救骑士团”的代表路易斯·德·罗斯里奥斯赶赴罗马。他带着前一年9月救出的56人直接与教皇谈判。

“这些人生活在无法想象人类能够生存的悲惨境地之中,仅靠要回故乡的希望才活了下来。在北非,光是有名的‘浴场’里就有瓦赫兰、穆斯塔加纳姆、阿尔及尔、贝贾亚、博纳、突尼斯等多处,里面都塞满了基督教徒。他们被残酷地对待,做着重体力劳动。有谁一旦不能劳动了,他只能等死。”

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也只能收回成命。他甚至还向意大利城邦国家的统治者们和领有拿波里、西西里的阿拉贡国王写去亲笔信,请求他们向这两个团体进行资金援助。罗马教廷自然也不例外。两个团体得以再度募集到捐款,重新开始拯救行动。

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在好坏两重意义上,都是文艺复兴时代教皇的典型代表。梵蒂冈美术馆吸引游客最多的“西斯廷教堂”(Capella Sistina)就是他建造的,教堂名称意为“西斯图的教堂”。这位教皇邀请波提切利、基尔兰达约、佩鲁吉诺以及当时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代表画家在教堂里左右各画了一幅壁画。天穹和正面是后来米开朗琪罗所画。这位教皇迈出了用古代和文艺复兴的杰作创造梵蒂冈美术馆的第一步。然而,颁布废止捐款特赦令又收回成命的也是这位教皇。

15世纪后半叶之后,高唱“人的尊严”的文艺复兴运动不仅席卷佛罗伦萨,也波及到了罗马,而拯救被绑架的不幸基督教徒的行动也仍在继续。就在达·芬奇挥舞画笔、米开朗琪罗挑战大理石、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时代,在地中海不远的对岸还有“浴场”,还有很多不幸的人被锁链锁着,被强制劳动。就在米开朗琪罗完成西斯廷教堂天穹壁画同一年的公元1513年,“拯救骑士团”从突尼斯成功救回200人。

公元1779年,这个骑士团进行了最后一次拯救行动。10年后爆发了法国大革命。历史进入启蒙主义时代,但还有需要拯救的基督教徒奴隶。

“拯救骑士团”成立于1218年,从1222年进行第一次拯救行动开始,其活动整整持续了557年之久。这期间,他们实施了344次拯救行动,平均一年半多一点儿一次。

较之“修士会”,“骑士团”留下了相当多的史料,较易追溯其活动。但我们仍不可能准确掌握救出的总人数。每次救出的人数不到100人时,很多就不做记录了。“修会”也同样如此。因此,我认为还不能轻易否定有些研究者主张的“修士会”和“骑士团”合计救出的总人数达到百万人的说法。不管怎样,这两个团体的活动都持续了500至600年之久。另外,在此期间,在拯救行动过程中殒命的修士和骑士也不计其数。

这两个团体都彻底贯彻了这样一条原则,即只拯救那些因无地位而国家不出援手,因无钱财而付不起赎金的人。他们救出的人中没有一位是名人便证实了这一点。坚守铁一般的原则长达500年以上,真是名副其实的彻底。

唯一的名人是《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他于公元1571年参加了黎凡特海战,一只手被打成残废,在回故乡西班牙的途中被海盗掳走。他在阿尔及尔的“浴场”过了两年的奴隶生活。28岁的塞万提斯曾经一度尝试逃跑,但未成功,双手双脚被套上镣铐,成为重点监视对象。他被“拯救修士会”赎回,恢复了自由。《堂·吉诃德》是他被赎回以后创作的,这位为世界文学增光添彩的塞万提斯,当时不过是个无名的可怜人,是一个被“修士会”和“骑士团”作为拯救对象的普通百姓。

“浴场”是收容伊斯兰教徒称为“拉基克”(基督教徒奴隶)的地方。这是一种什么地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我所知,没有一本书可以回答这一问题,我们只能根据想象描述。这是一个在市内可以容纳很多人的地方,我想,这是不是古罗马时代公众浴场的废墟呢?罗马人建造的大型建筑中还有斗兽场和圆形竞技场,但一般都在市外。市内的大型建筑只有以广场为中心的古罗马广场和公众浴场。

伊斯兰教徒比同时代的基督教徒有更强的卫生观念,并不把洗澡视为罪恶。但是,要使用罗马式大浴场,却不是只要有建筑物就能办到的。首先,为给大浴场供水,水道必须能用。供水之外,燃料和人员的组织也不可或缺。在所有方面不形成组织,罗马式大浴场便不能发挥作用。

伊斯兰教徒在罗马帝国东部也修复并使用罗马时代的浴场,但不是全部。而在伊斯兰世界的西部北非,就连部分恢复使用也未做到。这些罗马时代的大浴场虽成废墟还剩屋顶,伊斯兰教徒是不是把这里作为收容奴隶的强制收容所了呢?

有这种“浴场”的海港城市几乎都是罗马时代就有的城市。只要是城市,古罗马人都会在那里建设公众浴场。

现代辞书只解释说强制收容所称为浴场,但那称呼不是自古就有,而是沿用中世纪伊斯兰社会对强制收容所的称呼。古代罗马人那么喜欢洗澡,用艺术作品装饰大众浴场,使之成为“百姓的宫殿”。无论如何不能想象,这样的古罗马人会把收容俘虏和奴隶的地方称作“浴场”。不过,这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在现代,地中海已经没有海盗出没了。海盗何时从地中海销声匿迹的呢?

那是公元1830年阿尔及利亚沦为法兰西殖民地以后的事。受到启蒙运动影响的法兰西人征服阿尔及利亚并不是为了标榜全面消除反对《人权宣言》的海盗业,而是为了将其作为本国的殖民地。不过从结果上看,事实是以法兰西为首的西欧各国殖民北非之后,地中海终于摆脱了海盗的威胁,从我们叙述至此的时代之后一直到19世纪前半叶,海盗始终出没于地中海。

海盗既然是社会现象之一,也就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化。简而言之,绿底白色的月牙转变成了红底白色的月牙。

[7] 拿撒勒(Nazareth),又译纳匝勒,基督教圣城之一,位于今天的以色列北部。传说耶稣在该城附近的萨福利亚村度过了青少年时期。——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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