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步阅读进度,多语言翻译,过滤屏幕蓝光,评论分享,更多完整功能,更好读书体验,试试 阅读 ‧ 电子书库
第一章/回信放在牛奶箱
1
翔太建議不如去廢棄屋。他說,剛好有一棟適當的廢棄屋。
「適當的廢棄屋是怎麼回事?」敦也低頭看著個子不高,臉上還殘留著少年稚氣的翔太。
「適當就是適當啊,就是適合藏身的意思,是我之前勘察時偶然發現的,沒想到現在真的可以派上用場。」
「對不起,兩位,」幸平縮著高大的身體,依依不捨地注視著停在旁邊的老舊皇冠車,「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蓄電池會在這種地方報廢。」
敦也歎著氣。
「事到如今,說這些話也沒用。」
「但到底是怎麼回事?來這裏的路上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我們並沒有一直開車燈……」
「壽命到了吧,」翔太說得很乾脆,「你看一下車子的里程數,已經超過十萬公里了,原本就差不多快壽終正寢了,開到這裏就徹底完蛋了。所以我才說,既然要偷車,就要偷新車。」
幸平抱著雙臂,發出「嗯」的一聲,「因為新車都裝了防盜器。」
「算了,」敦也揮了揮手,「翔太,你說的廢棄屋在這附近嗎?」
翔太偏著頭思考著,「走快一點的話,大約二十分鐘吧。」
「好,那我們去看看。你帶路。」
「帶路當然沒問題,但這輛車子怎麼辦?丟在這裏沒問題嗎?」
敦也環顧四周。他們正站在住宅區內的月租停車場,因為剛好有空位,他們把皇冠車停在那裏,一旦租這個車位的車主發現,一定會馬上報警。
「當然不可能沒問題,但車子動不了,也沒辦法啊。你們沒有不戴手套亂摸吧?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可能因為這輛車被查到。」
「只能聽天由命了。」
「所以我說了啊,目前只能這麼辦。」
「我只是確認一下,OK,那你們跟我走。」
翔太邁開輕快的腳步,敦也跟了上去。他右手提的行李袋很重。
幸平走到他旁邊。
「敦也,要不要去攔計程車?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到大馬路,那裏應該可以攔到空車。」
敦也「哼」地冷笑一聲說:
「現在這種時間,有三個形跡可疑的男人在這種地方攔計程車,一定會被司機記住長相。到時候公佈畫出我們長相特徵的通緝畫像,我們就死定了。」
「但是,司機會仔細看我們的長相嗎?」
「萬一遇到會仔細打量的司機怎麼辦?況且,萬一那個司機只要瞥一眼,就可以記住長相怎麼辦?」
幸平沉默不語,走了一小段路後,小聲地道歉:「對不起。」
「算了,閉嘴趕路吧。」
時間是凌晨兩點多,三個人走在位於高地的住宅區,周圍有很多外形設計很相似的房子,幾乎沒有一棟房子亮燈,但絕對不能大意。如果不小心大聲說話被人聽到,事後警方來查訪時,可能會有鄰居告訴警察「半夜聽到有可疑的男人經過的動靜」,敦也希望警方認為歹徒開車離開了案發現場,當然,前提必須是那輛皇冠車不會很快被人發現。
他們正走在和緩的坡道上,走了一會兒,坡度越來越陡,房子也越來越少。
「到底要走去哪裏?」幸平喘著氣問。
「就快到了。」翔太回答。
走了不久之後,翔太的確停下了腳步,旁邊有一棟房子。
那是一家店舖兼住家,但房子並不大。住家的部份是木造的日本建築,門面不到四公尺寬的店舖拉下了鐵捲門。鐵捲門上沒有寫任何字,只有一個信件的投遞口,旁邊有一棟看起來是倉庫兼停車場的小屋。
「這裏嗎?」敦也問。
「呃,」翔太打量著房子,偏著頭回答:「應該是這裏。」
「應該是甚麼意思?難道不是這裏嗎?」
「不,我想就是這裏,只是和我上次來的時候感覺不太一樣,我記得之前看的時候感覺比較新。」
「你上次來的時候是白天,可能是這個緣故。」
「也許吧。」
敦也從行李袋裏拿出手電筒,照了照鐵捲門周圍。門上方有一塊看板,好不容易才能辨識「雜貨」這兩個字,前面還有店名,但看不清楚是甚麼字。
「雜貨店?開在這種地方?會有人來嗎?」敦也忍不住說道。
「正因為沒有人來,所以才倒閉了吧?」翔太說得很有道理。
「原來如此,要從哪裏進去?」
「從後門走,那裏的鎖壞了,跟我來。」
翔太走進雜貨店和小屋之間的防火巷,敦也他們也跟在後方。防火巷大約一公尺寬。走進防火巷時抬頭看了看天空,圓月懸在正上方。
屋後的確有後門,門旁有一個小木箱子。「這是甚麼?」幸平小聲嘀咕道。
「你不知道嗎?牛奶箱,送牛奶時就放在這裏。」敦也回答。
「是喔。」幸平露出欽佩的表情注視著牛奶箱。
後門打開,三個人走了進去。屋內雖然有灰塵的味道,但不至於不舒服。一坪大的水泥地上放了一個生鏽的洗衣機,恐怕已經壞了。
脫鞋處有一雙積滿灰塵的拖鞋,他們沒脫鞋子,跨過那雙拖鞋進了屋。
一進門就是廚房。地上舖著地板,流理台和瓦斯爐並排放在窗邊,旁邊是一個雙門冰箱,房間中央放著桌椅。
幸平打開冰箱,掃興地說:「甚麼都沒有。」
「當然不可能有啊,」翔太嘟著嘴說,「萬一有的話,你打算吃嗎?」
「我只是說說而已。」
隔壁是和室,放了衣櫃和神桌,角落堆著坐墊。和室內還有壁櫥,但他們無意打開檢查。
和室後方就是店面。敦也用手電筒照了照,貨架上還留著少許商品,都是一些文具、廚房用品和清潔用品。
「太幸運了,」正在檢查神桌抽屜的翔太叫了起來,「有蠟燭,這麼一來就有亮光了。」
他用打火機為幾根蠟燭點了火,放在好幾個地方,室內一下子亮了起來,敦也關掉了手電筒。
「太好了,」幸平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接下來只要等天亮就好。」
敦也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凌晨兩點剛過。
「啊,我找到這個。」翔太從神桌最下方的抽屜中,拿了一本像是雜誌的東西,似乎是過期的週刊雜誌。
「給我看看。」敦也伸出手。
他拍了拍灰塵,再度看著封面。封面上有一個面帶笑容的年輕女人。是藝人嗎?好像有點眼熟,他看了半天,終於想起是經常在連續劇中演媽媽的女演員,現在差不多六十多歲。
他把周刊雜誌翻到背面,確認了發行日期,上面印了大約四十年前的日期。他告訴其他兩個人時,他們都瞪大了眼睛。
「太猛了,不知道那時候發生了甚麼事。」翔太問。
敦也打開雜誌,版面設計和目前的週刊雜誌沒有太大的差別。
「民眾湧入超市搶購衛生紙和洗碗精,造成一片混亂……我好像有聽說過。」
「我知道,」幸平說,「就是那個石油危機啦。」
敦也迅速瀏覽了目錄,最後看了彩頁,闔上了雜誌。沒有偶像照片和裸照。
「這裏的住戶不知道甚麼時候搬走的,」敦也把週刊雜誌放回神桌的抽屜,環顧室內,「店裏還留下一點商品,冰箱和洗衣機也沒有搬走,感覺好像是匆忙搬家。」
「應該是跑路,八成錯不了。」翔太斷言,「因為沒有客人上門,所以債台高築,最後在某天晚上收拾行李連夜遁逃。我猜就是這樣。」
「可能吧。」
「肚子好餓喔,」幸平沒出息地說,「這附近不知道有沒有便利商店。」
「即使有,也不會讓你去,」敦也瞪著幸平,「在天亮之前,都要留在這裏。只要睡著的話,很快就天亮了。」
幸平縮起脖子,抱著膝蓋,「我肚子餓的時候睡不著。」
「這裏的榻榻米上都是灰塵,根本沒辦法躺下來,」翔太說,「至少該拿甚麼東西墊一下。」
「等一下。」敦也說完,站了起來。他拿著手電筒,走去前方的店面。
他照著貨架,在店裏走來走去,希望能夠找到塑膠布之類的東西。
有捲成筒狀的紙,那是用來糊紙門的紙。只要把紙攤開,可以躺在上面。他正想伸手拿紙捲,背後傳來隱約的動靜。
敦也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發現有甚麼白色的東西掉在鐵捲門前的紙箱內。他用手電筒照了紙箱內,發現是一封信。
他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有人把信從郵件投遞口投進來。三更半夜,郵差不可能來這種廢棄屋送信。也就是說,一定是有人發現敦也他們在這棟房子裏,所以來向他們通風報信。
敦也深呼吸後,打開郵件投遞口的蓋子,觀察外面的情況。他以為外面可能停滿了警車,沒想到一片漆黑,完全沒有任何動靜。
他稍稍鬆了一口氣,撿起那封信。信封上沒有寫任何字,他翻過來一看,發現用圓潤的筆跡寫著「月亮兔」幾個字。
他拿著信走回和室,給另外兩個人看,他們都露出害怕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會不會之前就留在那裏的?」翔太問。
「我親眼看到剛才丟進來的,絕對不會錯,而且,你看這個信封,不是還很新嗎?如果之前就有了,上面應該有很多灰塵。」
幸平把高大的身體縮成一團,「會不會是警察……?」
「我原本也以為是警察,但應該不是,如果是警察,不會做這種蠢事。」
「對啊,」翔太嘀咕,「警察怎麼會自稱是『月亮兔』。」
「那是誰啊?」幸平不安地轉動著眼珠子。
敦也注視著信封,拿在手上時,感覺份量很重。如果是信,應該是一封長信。送信的人到底想告訴他們甚麼?
「不,不對,」他嘀咕道,「這不是給我們的信。」
另外兩個人同時看著敦也,似乎在問:「為甚麼?」
「你們想一想,我們走進這個家才多久?如果只是在便條紙上寫幾行字也就罷了,要寫這麼長一封信,至少也要三十多分鐘。」
「對喔,被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翔太點點頭,「但裏面未必是信啊。」
「那倒是,」敦也再度低頭看著信封,信封黏得很牢,他下定決心,用雙手抓住信封的角落。
「你要幹嘛?」翔太問。
「打開看看,就知道裏面是甚麼了。」
「但上面沒有寫是寄給我們的,」幸平說,「擅自拆別人的信不太好吧?」
「有甚麼辦法,因為上面並沒有寫收信人的名字。」
敦也撕開信封,用戴著手套的手指伸進信封,把信紙抽了出來。打開一看,上面用藍色墨水寫了滿滿的字。第一行寫著:「這是我第一次諮商。」
「甚麼意思啊?」敦也忍不住嘀咕道。
幸平和翔太在一旁探頭張望。
那的確是一封很奇妙的信。
這是我第一次諮商。我叫月亮兔,是女生,請原諒我因故無法公開真實姓名。
我是運動選手。不好意思,我也不方便公佈我從事的運動項目。雖然我這麼說有點像在自誇,但我的表現很不錯,有機會代表國家參加明年舉行的奧運。所以,一旦我公開運動項目,很容易猜到我是誰,但我想諮商的事和我是奧運候選選手這件事也有關係,所以,敬請諒解我的任性。
我很愛我的男朋友,他最瞭解我,也最支持我,對我的幫助也最大,他發自內心地希望我去參加奧運,他說,只要我能參加奧運,他願意付出任何犧牲。事實上,他無論在物質上還是精神上,都給了我不計其數的支持。正因為他的無私奉獻,我才能夠努力到今天,才能夠撐過這些痛苦的訓練。我一直覺得自己站在奧運的舞台上是對他最大的報答。
但是,最近發生了一件對我們來說簡直就像是惡夢般的事。他突然病倒了,得知病名後,我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因為他罹患了癌症。
他幾乎沒有治癒的可能,醫院的醫生私下告訴我,他只剩下半年的生命,但我猜想他自己也已經察覺了。
他躺在病床上對我說,目前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時期,叫我不必在意他,專心投入訓練。事實上,最近的確有很多加強集訓和遠征海外比賽的行程,我很清楚,如果想代表國家參加奧運,眼下真的是關鍵時期。
但是,除了身為運動員的我以外,還有另一個我希望可以陪伴在他身旁。我想放棄訓練,陪在他身旁照顧他。事實上,我也曾經提議放棄參加奧運,但是,他當時露出悲傷的表情,至今回想起來,都忍不住落淚。他對我說,千萬不要有這種念頭,我去參加奧運,是他最大的夢想,不要奪走他的夢想。無論發生任何事,在我站在奧運的舞台上之前,他都不會死,要我向他保證,一定會努力訓練。
他向周圍人隱瞞了病情。我們打算在奧運結束後結婚,但並沒有告訴家人。
我度日如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即使在練習時,也無法專心投入,成績當然不可能理想。我忍不住想,既然這樣,不如乾脆放棄比賽,但是,想到他難過的表情,我遲遲無法下決心。
在我獨自煩惱時,剛好聽到了浪矢雜貨店的傳聞,心想搞不好可以向我提供甚麼妙計。我抱著一線希望,寫了這封信。
同信附上了回郵的信封,請助我一臂之力。
月亮兔
2
三個人看完信,忍不住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最先開口的是翔太,「為甚麼會丟這封信進來?」
「因為她在煩惱啊,」幸平說,「信上不是寫了嗎?」
「這我當然知道,問題是為甚麼找雜貨店諮商她的煩惱?而且是已經倒閉、根本沒人住的雜貨店。」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不是問你,只是把內心的疑問說出來,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敦也聽著另外兩個人的對話,看著信封內。信封內放了另一個摺起來的信封,收件人的地方用簽字筆寫了「月亮兔」幾個字。
「這是怎麼回事啊?」他終於開口問道,「看起來不像是精心設計的惡作劇,似乎是真心在請求指教,而且她也的確很煩惱。」
「是不是搞錯了,」翔太說,「搞不好哪裏有幫人開示的雜貨店,她一定是搞錯地方了。」
敦也拿起手電筒站了起來,「我去確認一下。」
他從後門走出去,繞到雜貨店前,用手電筒照向看板。
他定睛細看,油漆剝落,看不清楚,但在「雜貨店」前面,的確有片假名寫著「浪矢」這幾個字。
他回到屋內,把看到的情況告訴另外兩個人。
「所以果然是這家店,但正常人把信丟進這種廢棄屋,會期待有人回答嗎?」翔太偏著頭納悶。
「搞不好不是這家浪矢?」幸平開口說,「搞不好哪裏有一家真正的浪矢雜貨店,因為兩家店名相同,所以搞錯了。」
「不,不可能。看板上的文字幾乎快看不到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叫這個名字,根本看不清楚。不過……」敦也拿出剛才那本週刊雜誌,「我好像在哪裏看過。」
「看過?」翔太問。
「我好像看過『浪矢』這兩個字,我記得好像是在這本週刊上看到的。」
敦也翻開週刊雜誌的目錄,快速地瀏覽,視線立刻停留在一個地方。
那是一篇名為「深受好評!消煩解憂的雜貨店。」
「就是這篇,只不過不是浪矢(namiya),而是煩惱(nayami)……」
他翻到那一頁,報導的內容如下。
有一家可以解決任何煩惱的雜貨店深受好評。那家店就是位在○○市的浪矢雜貨店。只要在晚上把寫了煩惱的信丟進鐵捲門上的郵件投遞口,隔天就可以在店後方的牛奶箱裏拿到回信。雜貨店老闆浪矢雄治先生(七十二歲)笑著說:
「一開始是我和附近的小孩子拌嘴,因為他們故意把浪矢(namiya)唸成煩惱(nayami)。因為看板上寫著,接受顧客訂貨,意者請內洽,他們就說,爺爺,既然這樣,那我們可以找你解決煩惱嗎?我回答說,好啊,任何煩惱都沒有問題,沒想到他們真的來找我商量。因為原本只是開玩笑,所以起初來找我商量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像是不想讀書,要怎麼讓成績單上都是五分,但我無論遇到甚麼問題,都很認真地回答,久而久之,開始有一些嚴肅的內容。像是爸爸、媽媽整天吵架,他覺得很痛苦。後來,我請他們把要問的事寫在信上,丟進鐵捲門上的郵件投遞口,我會把回信放在後門的牛奶箱裏。這麼一來,即使對方不具名,我也可以回答。從某一段時間之後,大人也開始找我諮商。雖然我覺得我這種平凡的老頭子幫不上甚麼大忙,但還是很努力思考,努力回答他們的問題。」
當問及哪方面的煩惱最多時,浪矢先生回答說,大多數都是戀愛的煩惱。
「不瞞你說,這是我最不擅長回答的問題。」浪矢先生說,這似乎成為了他的煩惱。
報導旁有一張小照片,照片上出現的正是這家店,一個矮小的老人站在店門前。
「這本週刊雜誌並不是剛好留下來,因為這本週刊上登了自己家裏的事,所以特地留下來。話說回來,真讓人驚訝──」敦也輕聲嘀咕道,「消煩解憂的浪矢雜貨店嗎?相隔了四十年,現在還有人上門諮商嗎?」
說完,他看著「月亮兔」寄來的信。
翔太拿起信紙。
「上面寫著,她是聽到傳聞,聽到關於浪矢雜貨店的傳聞。從信上寫的內容來看,似乎是最近才聽到的,所以,這代表這個傳聞還在流傳嗎?」
敦也抱著雙臂,「也許吧,雖然很難想像。」
「可能是從已經癡呆的老人口中聽到的,」幸平說,「那個老人不知道浪矢雜貨店現在已經變成這樣,把傳聞告訴了兔子小姐。」
「即使真的是這樣,兔子小姐看到這棟房子,應該會覺得奇怪。因為這裏明顯沒有住人。」
「那就是兔子小姐腦筋有問題,她太煩惱,腦筋變得不正常了。」
敦也搖著頭,「這不像是腦筋有問題的人寫的文章。」
「那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我在想啊。」
「該不會……」翔太突然叫了起來,「還在持續?」
敦也看著翔太問:「持續甚麼?」
「就是煩惱諮商啊,就在這裏。」
「這裏?甚麼意思?」
「雖然現在這裏沒有住人,但可能持續進行消煩解憂的諮商。那個老頭目前住在別的地方,不時回來收信,然後,把回信放在後門的牛奶箱裏。這麼一來,就合情合理了。」
「雖然合情合理,但這代表那個老頭還活著,那他就超過一百一十歲了。」
「是不是有人代替他?」
「但這裏完全不像有人出入的樣子。」
「因為沒有進屋啊,只要打開鐵捲門就可以拿信了。」
翔太的話不無道理。三個人決定去店面確認,結果發現鐵捲門從內側焊住了,無法打開。
「他媽的,」翔太氣鼓鼓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三個人回到和室,敦也再度看著「月亮兔子」寫來的信。
「怎麼辦?」翔太問敦也。
「不必放在心上,反正天亮之後,我們就離開了。」敦也把信放回信封,放在榻榻米上。
一陣沉默。外面傳來風聲,蠟燭的火光微微晃了一下。
「她不知道有甚麼打算。」幸平幽幽地說。
「打算甚麼?」敦也問。
「就是那個啊,」幸平說,「奧運啊,不知道她會不會放棄。」
「不知道。」敦也搖了搖頭。
「應該不可能吧,」回答的是翔太,「因為她男朋友希望她去參加奧運。」
「但是,她男朋友生病快死了,這種時候哪有心思訓練,當然應該陪在男朋友身邊啊。她男朋友心裏應該也是這麼想吧。」幸平難得用強烈的語氣反駁道。
「我不覺得,她男朋友想要看到她在奧運舞台上發光,所以正在和疾病搏鬥,至少希望可以活到那一天,但如果她放棄了奧運,她男朋友可能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
「但她在信上寫了,無論做甚麼事都無法專心投入,這樣下去,根本沒辦法去參加奧運比賽。她既見不到男朋友,又無法完成心願,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所以她必須拚命努力啊,現在根本沒時間煩惱。即使為了她男朋友,也要努力練習,無論如何,都要爭取參加奧運,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是喔,」幸平皺起眉頭,「是嗎?我做不到。」
「又不是叫你去做,是叫這位兔子小姐去做。」
「不,我不會要求別人去做我自己也做不到的事,翔太,你自己呢?你做得到嗎?」
被幸平這麼一問,翔太答不上來,一臉不悅地轉頭看著敦也問:「敦也,那你呢?」
敦也輪流看著他們兩個人。
「你們幹嘛這麼認真討論?我們有必要考慮這種事嗎?」
「那這封信要怎麼辦?」幸平問。
「怎麼辦……沒怎麼辦啊。」
「但是,要寫回信啊,不能丟著不管吧。」
「甚麼?」敦也看著幸平的圓臉,「你打算寫回信嗎?」
幸平點點頭。
「寫回信比較好吧?因為我們擅自把信拆開了。」
「你在說甚麼啊,這裏本來就沒有人,她不應該把信丟來這裏,收不到回信是理所當然的。翔太,你也同意吧?」
翔太摸著下巴,「你這麼說也有道理。」
「對吧?不用管他啦,不要多管閒事。」
敦也走去店面,拿了幾捆糊紙門的紙回來,交給另外兩個人。
「給你們,用這個鋪著,睡在上面。」
翔太說了聲:「謝啦。」幸平說了:「謝謝。」接了過來。
敦也把紙鋪在榻榻米上,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他閉上眼睛準備睡一下,發現另外兩個人沒有動靜,張開眼睛,把頭抬了起來。
兩個人抱著紙,盤腿坐在榻榻米上。
「不能帶他去嗎?」幸平嘟囔著。
「帶誰?」翔太問。
「她男朋友啊,生病的那個。如果她去集訓或遠征時可以帶男朋友同行,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她也可以訓練和參加比賽。」
「不,這不行吧?他生病了啊,而且只剩下半年。」
「但不見得不能動彈啊,搞不好可以坐輪椅,這樣的話,就可以帶他同行了。」
「如果能夠做到的話,她就不會來諮商了。她男朋友應該臥床不起,不能動彈吧。」
「是嗎?」
「對啊,我想應該是這樣。」
「喂,」敦也開了口,「你們要討論這種無聊事到甚麼時候?我不是說了,別管閒事嗎?」
另外兩個人窘迫地住了嘴,垂頭喪氣,但翔太立刻抬起頭。
「敦也,我能理解你說的話,但不能丟著不管。因為兔子小姐很煩惱啊,要設法幫助她才行啊。」
敦也冷笑了一聲坐了起來。
「設法幫助她?笑死人了,我們這種不入流的人能幫她甚麼?既沒錢,又沒學歷,也沒有人脈,我們只配幹這種被人唾棄的闖空門勾當,就連闖空門也無法按計劃進行。好不容易偷了值錢的東西,逃跑用的車子卻故障了,所以才會跑來這種積滿灰塵的房子。我們連自己都顧不好,哪有甚麼能力去為別人解憂?」
敦也一口氣說完,翔太縮著脖子,低下了頭。
「總之,趕快睡吧,天亮之後,就會有很多人出門上班,我們可以趁亂逃走。」
敦也說完,再度躺了下來。
翔太終於開始把紙門的紙鋪在地上,但他的動作很緩慢。
「我說啊,」幸平語帶遲疑地開了口,「要不要寫點甚麼?」
「寫甚麼?」翔太問。
「回信啊,不寫回信,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你是白癡喔,」敦也說,「在意這種事有屁用啊。」
「但是,即使只是寫幾句話,應該總比不寫好得多。有時候不是會覺得有人願意聽自己說話,就很感恩嗎?心裏有煩惱的時候,如果無法向別人傾訴,就會很痛苦。即使無法給她甚麼實用的建議,只要說能夠理解她的煩惱,請她加油,我相信她的心情就會輕鬆不少。」
「呿,」敦也不以為然地說:「隨便你啦,真是蠢到家了。」
幸平站了起來,「有沒有筆?」
「那裏好像有文具。」
翔太和幸平走去店裏,不一會兒,窸窸窣窣地走了回來。
「找到筆了嗎?」敦也問。
「嗯,簽字筆都寫不出來,但原子筆沒問題,而且還有信紙。」幸平一臉開心地回答,走去隔壁廚房,把信紙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寫甚麼呢?」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我瞭解妳的煩惱,請妳加油,這樣寫就好了啊。」敦也說。
「光寫這樣好像太冷淡了。」
敦也咂了一下嘴,「懶得理你了。」
「剛才說的那個把她男友一起帶去的建議怎麼樣?」翔太問。
「你剛才不是說,如果她可以這麼做,就不會來找人商量了嗎?」
「雖然我剛才這麼說,但你可以向她確認一下啊。」
幸平露出猶豫的表情看著敦也問:「你覺得呢?」
「不要問我。」敦也把頭轉到一旁。
幸平拿著原子筆,但在開始寫之前,又看向敦也。
「信的開頭是怎麼寫?」
「對啊,好像有固定的格式,拜啟和前略甚麼的,」翔太說,「但應該不需要寫這些吧,這封信上也沒有寫,就當作寫電子郵件就好了。」
「喔,對喔,當作電子郵件就好。那我就寫,看了妳的電子郵件,不對,是看了妳的來信。看、了、妳、的、來、信……」
「不必唸出來啦。」翔太提醒他。
幸平寫字的聲音也傳入敦也的耳朵。他寫字似乎很用力。
不一會兒,幸平說了聲「寫完了」,拿著信紙走了過來。
翔太接過來後說:「你的字真醜。」
敦也從旁邊探頭張望。幸平的字真的很醜,而且,都是平假名。
看了妳的來信,妳辛苦了。我很理解妳的煩惱,目前想到一個方法,妳出門集訓和比賽時,是不是可以帶妳男朋友同行呢?對不起,只能想到這種普通的方法。
「怎麼樣?」幸平問。
「不錯啊,對吧?」翔太回答後,又徵求敦也的同意。
「無所謂啦。」敦也回答。
幸平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摺好,放進信封內寫著「月亮兔」的信封裏,「我去放進牛奶箱。」說完,他從後門走了出去。
敦也歎了一口氣。
「真搞不懂他在想甚麼,現在哪有時間去理會陌生人的煩惱。連你也和他一起瞎起鬨,真搞不懂你們在幹甚麼。」
「別這麼說嘛,偶爾也不錯啊。」
「甚麼偶爾也不錯。」
「因為別人通常不會來向我們傾訴煩惱,也不會來找我們這種人商量,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機會。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有一次這樣的經驗也不錯。」
「哼,」敦也又冷笑了一聲,「這就叫做不自量力。」
幸平回來了。
「牛奶箱的蓋子好緊,差一點打不開,可能很久沒有用了。」
「那當然啊,現在哪有人送──」敦也還沒有把「牛奶」兩個字說出口,就住了口,「喂,幸平,你的手套呢?」
「手套?在這裏啊。」他指著桌上。
「你甚麼時候脫掉的?」
「寫信的時候。因為戴了手套不好寫字……」
「笨蛋,」敦也站了起來,「信紙上搞不好會留下指紋。」
「指紋?有甚麼關係嗎?」
幸平一臉呆相,敦也很想對著他的圓臉狠狠甩兩巴掌。
「警察早晚會知道我們躲在這裏,如果那個叫『月亮兔』的女人沒有去牛奶箱拿回信怎麼辦?警方只要一查指紋就完蛋了。你應該曾經在開車違規時留過指紋吧?」
「啊……真的有。」
「呿,所以我叫你別多管閒事嘛。」敦也一把抓起手電筒,大步穿越廚房,從後門走了出去。
牛奶箱的蓋子蓋得很緊,的確像幸平說的,卡得很緊。敦也用力打開了。
他用手電筒照著牛奶箱,但裏面是空的。
他打開後門,對著裏面問:「喂,幸平,你放在哪裏?」
幸平一邊戴著手套,一邊走出來。
「甚麼哪裏,就是那裏的牛奶箱啊。」
「裏面沒有啊。」
「啊?怎麼可能……?」
「是不是你以為放進去了,其實掉了?」敦也用手電筒照著地上。
「絕對不可能,我確確實實放進去了。」
「那信去了哪裏?」
幸平偏著頭納悶時,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翔太衝了出來。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敦也問。
「我聽到店舖那裏有動靜,去看了一下,發現這個掉在郵件投遞口下方。」翔太臉色鐵青地遞上一封信。
敦也倒吸了一口氣。他關掉手電筒,躡手躡腳地走過房子旁的防火巷,躲在房子後方,偷偷看著店門前。
但是──
那裏沒有人影,也不像有人剛離開。
3
浪矢先生,謝謝您這麼快速回答。昨天晚上,把信投進府上的信箱後,今天一整天都在想,提出這麼傷腦筋的問題,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接到回信後,終於鬆了一口氣。
浪矢先生,您的疑問很正常。如果可能,我也想帶他一起去遠征和集訓,但他目前的病情無法這麼做,必須在醫院好好接受治療,以免病情急速惡化。
也許你覺得我可以在他附近訓練,但他住的那家醫院附近沒有我可以訓練的場所和設備,只有訓練休息的日子,我才能長途跋涉去見他。
其次,我很快就要出發去下一次集訓了,今天我去見了他。他說,希望我可以有好成績。我對他點頭說好。我很想對他說,我不想去,我想陪在他身邊,但還是拚命忍住了。因為我知道我這麼說,他一定會很難過。
我很希望即使我們分開,也可以看到對方,我常夢想如果有像漫畫中那種視訊電話就好了,這是在逃避現實吧。
浪矢先生,謝謝您願意分擔我的煩惱。能夠寫信向您說出這些,心裏就輕鬆多了。
我知道必須自己找出解決的方法,但如果您想到甚麼,請您寫信告訴我。如果您覺得無法給我任何建議,也請您告訴我,我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總之,我明天也會去看牛奶箱。
拜託您了。
月亮兔
翔太最後一個看完信,他抬起頭,眨了兩次眼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敦也說,「這封信是怎麼回事?」
「應該是回信吧,兔小姐的回信。」
聽到幸平的回答,敦也和翔太同時看著他的臉。
「為甚麼會收到她的回信?」兩個人異口問聲地問。
「為甚麼……?」幸平抓著頭。
敦也指著後門。
「你五分鐘前才把信放進牛奶箱。我馬上去看,信已經消失了,即使那個叫兔子的女人拿走了那封信,寫這些回信也需要時間,但是,第二封回信又馬上丟了進來,這也未免太詭異了吧?」
「我也知道很奇怪,但應該是兔子小姐寫的回信吧?因為她回答了我問她的問題。」
聽到幸平的回答,敦也無法反駁。他說的完全正確。
「借我看一下。」說著,他從翔太手上把信搶了過來,又重新看了一遍。如果沒看過幸平的回信,的確無法寫出這些內容。
「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在整我們嗎?」翔太煩躁地說。
「沒錯,」敦也指著翔太的胸口說,「一定有人在搞鬼。」
敦也把信丟在一旁,打開旁邊的壁櫥,但裏面只有被褥和紙箱。
「敦也,你在幹甚麼?」翔太問。
「我在看有沒有人躲在裏面。一定有人在幸平寫信之前,聽到我們的談話,先去寫了回信。不,搞不好有竊聽器,你們也在那裏找找看。」
「等一下,誰會做這種事?」
「我怎麼知道?搞不好哪裏有這種變態,喜歡惡整偷偷溜進這棟廢棄屋的人。」敦也用手電筒照著神桌內。
但是,翔太和幸平都沒有動彈。
「怎麼了?你們為甚麼不找?」
敦也問。翔太偏著頭思考。
「不,我覺得應該不是這麼一回事,我不覺得有人會做這種事。」
「但事實就是有人這麼做啊,不然還能怎麼解釋?」
「是嗎?」翔太一副無法苟同的表情,「那牛奶箱裏的信不見了要怎麼解釋?」
「這是……一定有甚麼機關,就像變魔術一樣,一定有甚麼機關。」
「機關喔……」
幸平第二次看完信後抬起頭,「這個人有點奇怪喔。」
「哪裏奇怪?」敦也問。
「因為她在信上寫,很希望有視訊電話。她沒有手機嗎?還是她的手機沒有視訊功能?」
「醫院裏不能用手機吧?」翔太回答。
「但她還說,就像漫畫中的視訊電話,可見她不知道有些手機有視訊功能。」
「怎麼可能?現在哪有人不知道的。」
「不,我猜想是這樣。好,那我來告訴她。」幸平走向廚房的桌子。
「喂,怎樣?又要寫回信嗎?根本是有人在整我們啊。」敦也說。
「但現在還不知道。」
「絕對是在整我們。現在也在偷聽我們的談話,馬上去寫信了──不,等一下。」敦也突然靈機一動,「好,幸平,你寫回信。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為甚麼突然改變?怎麼了?」翔太問。
「別問那麼多,馬上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幸平說「寫好了」,放下了原子筆。敦也站在他的身旁,低頭看著信紙。幸平的字還是一樣醜。
看了妳的第二封信,告訴妳一個好消息,手機有視訊功能,任何廠牌的手機都有這種功能,只要在醫院偷偷使用,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這樣沒問題吧?」幸平問。
「應該沒問題,」敦也回答,「反正寫甚麼都無所謂,寫完趕快裝進信封。」
第二封信中也放了收件人是「月亮兔」的信封。幸平把自己寫的信摺好後,放進了信封。
「我和你一起去,翔太,你留在這裏。」敦也拿著手電筒走向後門。
來到屋外後,看著幸平把信放進了牛奶箱。
「好,幸平,你先躲起來,看著這個箱子。」
「好,那你呢?」
「我去前面,我要看看到底是誰來投信。」
他經過防火巷,躲在屋旁觀察著。沒有人影。
不一會兒,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翔太走了過來。
「怎麼了?不是叫你等在房子裏嗎?」敦也問。
「有人來過嗎?」
「現在還沒有,所以我還等在這裏啊。」
翔太微微張著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
敦也問,翔太把信遞到他面前。「已經來了。」
「甚麼來了?」
「就是啊,」翔太舔了舔嘴唇,繼續說:「第三封信來了。」
4
再度感謝您的回信,知道有人瞭解我的煩惱,我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但是,浪矢先生,真的很抱歉,關於您這次的回答,我至今無法瞭解其中的意圖,應該說,我完全看不懂您的回答。
我猜想應該是我太才疏學淺、孤陋寡聞了,所以才無法理解您想要激勵我的玩笑話,我太羞愧了。
我母親經常對我說:「即使遇到不懂的事,也不能立刻開口問別人,要自己先好好查資料」,所以,我平時都儘可能自己查資料,但是,這一次我真的完全搞不懂。
我不知道手機是甚麼。
因為您是用片假名寫的,我猜想是外來語,但怎麼查也查不到。如果是英文,我猜想應該是「catie」或是「katy【註:日文中的手機發音是「ke─i─ta─i」。】」,但是查不到,可能不是英語吧?
因為不瞭解「手機」的意思,所以,您的寶貴意見對我來說,真的就是「對牛彈琴」、「對馬唸經」,如果您願意指點,將會幫我很大的忙。
真的很抱歉,讓您在百忙之中為這種事費心。
月亮兔
三個人把「月亮兔」的三封信放在桌上,圍著信坐在椅子上。
「我們來整理一下,」翔太開了口,「幸平這次放進牛奶箱的信也消失了,幸平雖然躲在暗處觀察,但沒有人走近牛奶箱。敦也也監視店門前,也沒有人靠近鐵捲門,第三封信卻丟進來了。以上這些情況,有哪裏和事實不符合的嗎?」
「沒有。」敦也簡短地回答,幸平默默點頭。
「所以,」翔太豎起食指,「沒有人靠近這棟房子,但幸平的信不見了,又收到了兔子小姐的信。雖然我們仔細檢查了牛奶箱和鐵捲門,卻沒有發現任何機關。你們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敦也把身體靠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腦後。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在煩惱啊。」
「幸平呢?」
幸平搖著圓臉,「不知道。」
「翔太,你知道甚麼嗎?」
敦也問。翔太低頭看著三封信。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她不知道甚麼是手機,以為是外來語。」
「她在亂說吧。」
「是嗎?」
「對啊,現在哪有日本人不知道手機的。」
翔太指著第一封信。
「那這個呢?她在信上說,明年有奧運,但仔細想一下,明年的冬天和夏天都沒有奧運,倫敦奧運才剛結束。」
「啊!」敦也忍不住叫了起來,然後,他慌忙皺著眉頭,摸著人中掩飾自己的失態,「應該她搞錯了吧。」
「是嗎?她要去參加比賽,這種事會搞錯嗎?更何況她也不知道視訊電話,你們不覺得有問題嗎?」
「是有問題……」
「還有,」翔太壓低了嗓門說,「另一件事很奇怪。我剛才在外面時發現了這件事。」
「甚麼事?」
翔太露出猶豫的表情後開了口。
「敦也,你的手機現在幾點?」
「手機?」敦也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確認了上面的時間,「凌晨三點四十分。」
「嗯,所以,我們來這裏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對啊,怎麼了嗎?」
「嗯,你們跟我來。」翔太站了起來。
他們再度從後門來到屋外。翔太站在和隔壁倉庫之間的防火巷內,仰望著夜空。
「第一次經過這裏時,我發現月亮在正上方。」
「我也發現了,那又怎麼樣?」
翔太目不轉睛地看著敦也的臉。
「你不覺得奇怪嗎?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月亮的位置幾乎沒有改變。」
敦也不知道翔太說的話是甚麼意思,納悶了一下,但隨即理解了。他心臟激烈跳動,臉頰發燙,一股寒意貫穿背脊。
他拿出手機,手機上顯示凌晨三點四十二分。
「這是怎麼回事?為甚麼月亮不動了?」
「可能目前剛好是月亮不太動的季節。」
「哪有這種季節?」翔太當下否定了幸平的意見。
敦也輪流看著自己的手機和夜空的月亮,完全搞不懂發生了甚麼狀況。
「對了。」翔太開始操作電話,似乎正在打電話。
他的臉緊張起來,不停眨著的眼睛露出慌亂。
「怎麼了?你打電話給誰?」敦也問。
翔太不發一語地把手機遞了過來,似乎叫敦也自己聽。
敦也把電話放在耳邊,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目前的、時間是、凌晨、兩點、三十六分。」
※※※
三個人回到屋內。
「手機並沒有壞,」翔太說,「這棟房子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有甚麼會讓手機時鐘錯亂的東西嗎?」
聽到敦也的問題,翔太沒有點頭。
「我想,手機的時鐘並沒有錯亂,而是正常運作,但顯示的時間和實際時間有落差。」
敦也眉頭深鎖,「為甚麼會這樣?」
「我猜想可能這棟房子內外被時間隔絕了,所以,時間的速度不一樣。即使在這裏過了很久,在外面只有一眨眼的工夫。」
「啊?你在說甚麼啊?」
翔太再度看了一眼信後,才看著敦也。
「雖然沒有人靠近這棟房子,但幸平的信消失,兔子小姐的信送來這裏。照理說,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會不會有人拿走了幸平的信,看了信之後,又把回信送來這裏,只是我們看不到那個人。」
「看不到?那個人是透明人嗎?」敦也問。
「啊,我知道了,是幽靈。啊?這裏有幽靈嗎?」幸平把身體縮成一團,向左右張望。
翔太緩緩搖頭。
「既不是透明人,也不是幽靈,那個人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指著三封信繼續說:「是以前的人。」
「以前?甚麼意思?」敦也尖聲問道。
「我認為是這樣的。鐵捲門上的投遞口,還有牛奶箱都和過去連結,過去的某個人把信投在那個時代的浪矢雜貨店,現在這家店就會收到信。相反地,只要把回信放在牛奶箱裏,就等於放進了過去的牛奶箱。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也不知道為甚麼會發生這種事,但只有這樣可以解釋得通。」
原來兔子小姐是以前的人。翔太總結道。
敦也沒有立刻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甚麼,大腦拒絕思考。
「怎麼可能?」他終於擠出這句話,「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我也不相信啊,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如果你覺得不可能,那你來說說,有甚麼解釋可以說明眼前的情況。」
被翔太這麼反問,敦也無言以對。當然,他無法合理解釋目前的情況。
「還不是因為你寫回信,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他沒好氣地責怪幸平。
「對不起……」
「沒必要責怪幸平啊。如果真的像我解釋的那樣,那就太酷了,我們竟然可以和以前的人通信。」翔太的雙眼發亮。
敦也陷入了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走吧,」說完,他站了起來,「趕快離開這裏。」
另外兩個人驚訝地抬頭看著他,「為甚麼?」翔太問。
「不是很可怕嗎?萬一捲入麻煩就糟了。快離開吧,還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在這裏等再久,實際的時間幾乎沒有走動,如果天一直不亮,躲在這裏也沒有意義。」
但是,另外兩個人不同意,都露出不悅的表情沉默不語。
「怎麼了?你們倒是說句話啊。」敦也大聲說道。
翔太抬起頭,他的眼神很認真。
「我想繼續留在這裏。」
「啊?為甚麼?」
翔太偏著頭。
「我也搞不懂為甚麼,只知道自己正在體會很驚人的經驗,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不,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了,所以,我不想浪費這個機會。敦也,你先走沒有關係,但我還要繼續留在這裏。」
「留在這裏做甚麼?」
翔太看著排在桌上的信。
「先寫回信,因為和過去的人交換書信太了不起了。」
「嗯,對啊,」幸平也點著頭,「而且,也要幫這位兔子小姐解決煩惱。」
敦也看著他們,稍稍後退,用力搖著頭。
「你們腦筋有問題,到底在想甚麼啊?和以前的人交換書信有甚麼好玩?別鬧了,別鬧了,萬一被捲入麻煩怎麼辦?我不想和這種事有任何牽扯。」
「所以我說了啊,你想走就走啊。」翔太的表情很溫和。
敦也用力吸了一口氣,他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甚麼。
「隨你們的便,萬一有甚麼事別找我。」
他走回和室,拿起行李袋,沒有回頭看另外兩個人,就從後門走了出去。他仰望天空,圓月仍然在剛才的位置,幾乎沒有移動。
他拿出手機。他想起手機內有電波鐘,自動校對了時間,液晶螢幕上立刻出現了時間,但和剛才聽到報時的時間只相差不到一分鐘。
※※※
敦也獨自走在沒甚麼路燈的昏暗街頭。夜晚的空氣很冷,但他的臉頰很燙,所以並不在意。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他忍不住想道。
郵件投遞口和牛奶箱可以連結過去,那個叫「月亮兔」的女人從過去投信到現在?
太荒謬了。雖然這種說法可以解釋所有的現象,但這種事不可能實際發生。一定有哪裏搞錯了,一定有人在惡搞。
即使翔太的假設成立,當然要避免和這種異常世界有任何牽扯。萬一發生了甚麼狀況,也沒有人會幫忙,必須靠自己保護自己,之前一直都是這樣。和別人有過多的牽扯都不會有甚麼好事,更何況對方是過去的人,對目前的自己毫無幫助。
走了一會兒,來到大馬路上,不時有車輛經過。他沿著這條路往前走,看到前方有一家便利商店。
他想起剛才幸平很沒出息地說「肚子餓了」時的聲音。如果在那棟房子裏不睡覺,恐怕會更餓吧。他們到底想幹甚麼?還是說,因為時間幾乎停擺,所以也不會覺得餓?
這種時間走進便利商店,很可能會被店員記住長相,還會被監視錄影機拍到。不必理會那兩個人,他們會自己想辦法。
雖然敦也這麼想,但還是停下了腳步。便利商店內除了店員以外,並沒有其他人。
敦也吐了一口氣。我這個人真是太好了。他把行李袋藏在垃圾桶後方,推開了玻璃門。
他買了飯糰、甜麵包、寶特瓶飲料,走出了便利商店。店員是一名年輕男子,沒有看敦也一眼。雖然監視錄影機可能在錄影,但在這個時間買東西,不見得會引起警方的懷疑,搞不好反而覺得歹徒不可能這麼囂張而排除嫌疑。他這麼告訴自己。
他撿起藏好的行李袋,沿著來路走了回去。他打算把食物交給他們之後就離開。他不想在那棟詭異的房子裏多停留。
他來到廢棄屋,幸好沿途都沒有遇見任何人。
敦也再度打量著那棟房子,看著緊閉的鐵捲門上的信件投入口,忍不住想,如果現在把信投進去,不知道會寄到哪個時代的浪矢雜貨店。
他走過和倉庫之間的防火巷,繞到屋後,發現後門敞開著。他探著頭,走進屋內。
「啊,敦也,」幸平興奮地叫了起來,「你回來了!你走了一個多小時了,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一個小時?」敦也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而已,而且,我不是要回來,只是給你們送吃的而已。」他把便利商店的塑膠袋放在桌上,「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要在這裏留到甚麼時候。」
「哇噢。」幸平滿臉欣喜,立刻接過飯糰。
「你們在這裏,永遠等不到早上。」敦也對翔太說。
「我們想到一個好方法。」
「好方法?」
「剛才後門不是打開著嗎?」
「對啊。」
「只要把門打開,屋內和屋外的時間速度就一樣。我和幸平兩個人試了很多方法後,終於發現了。所以,和你之間的時間只差一個小時左右。」
「原來是這樣……」敦也看著後門,「到底是怎樣的機關,這棟房子是怎麼回事?」
「我也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但這麼一來,你就沒必要離開了吧。即使在這裏,也可以等到天亮。」
「對啊,我們還是在一起比較好。」幸平也表示同意。
「但是你們還在繼續寫那些奇怪的信吧?」
「有甚麼關係嘛,如果你不喜歡,不要參與就好。雖然我很希望你也可以提供一點意見。」
聽到翔太的話,敦也皺著眉頭,「提供意見?」
「你走了之後,我們寫了第三封回信,沒想到又收到她的信。總之,你先看一下信。」
敦也看著他們,兩個人都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只看一下而已喔,」說完,他坐在椅子上,「所以,你們寫了怎樣的回信?」
「嗯,這裏有草稿。」翔太把一張信紙放在他面前。
翔太他們的第三封回信內容如下。這次由翔太負責寫信,字寫得很清楚,也用了不少漢字。
關於手機的事,請妳忘了吧,和妳目前的情況沒有關係。
希望妳可以再詳細介紹一下妳男朋友的情況。他有甚麼專長?你們有共同的興趣嗎?最近有沒有一起去旅行過?有沒有看過電影?如果他喜歡音樂,喜歡最近哪一首暢銷曲子。
如果妳願意分享這些情況,我也比較方便提供意見,拜託了。
(因為換人寫信,所以字跡不同,請不必放在心上。)
浪矢雜貨店
「這是怎麼回事?為甚麼要問這些事?」敦也甩著信紙問。
「因為我們想首先確定『月亮兔』是哪一個時代的人,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根本在雞同鴨講。」
「那直接這麼寫不就好了嗎?問她目前生活在哪一個時代。」
聽到敦也的回答,翔太皺起眉頭。
「你倒是為對方設身處地想想看,她根本不瞭解我們的狀況,突然這麼問她,她不是會覺得和她通信的人腦筋有問題嗎?」
敦也吐著下唇,用指尖抓著臉頰。他無法反駁。「那她在回信裏寫甚麼?」
翔太從桌上拿起信封,「反正你自己看吧。」
有甚麼好故弄玄虛的?敦也心裏想道,從信封裏拿出信紙。
謝謝您一再回信。之後,我又繼續調查了手機的事,也問了周圍的人,但還是無從瞭解。雖然我很在意,但既然和我沒有關係,現在就暫時不去想這件事。如果您日後願意告訴我,我將會很感激。
您說得對,我似乎應該介紹一下我們的情況。
正如我在第一封信中所提到的,我是運動員,他以前也從事相同的運動項目,所以我們才會認識。他也曾經有機會參加奧運,但是除此以外,我和他真的是很普通的人。我們的共同興趣就是看電影,今年看了《超人》、《洛基2》,還看了《異形》。他說很好看,但我不喜歡看那種電影。我們也很喜歡聽音樂,最近很喜歡GODAIGO樂團和南方之星樂團,您不覺得〈心愛的愛莉〉是一首名曲嗎?
在寫這些時,忍不住回想起他還很健康的那段日子,心情特別愉快。浪矢先生,這該不會正是你的目的吧?總之,我們的書信來往(這種說法似乎有點奇怪)的確激勵了我。如果可以,希望明天也可以收到您的回信。
月亮兔
「原來如此,」看完之後,敦也輕聲嘀咕道,「《異形》和〈心愛的愛莉〉,這麼一來,就可以大致抓出她是哪一個年代的人了。我猜想應該和我們父母的年紀差不多。」
翔太點點頭。
「我剛才用手機查了一下,啊,對了,在這棟房子裏,手機不通,但只要把後門打開就通了。先不管這些,我查了她信上提到的那三部電影上映的年分,全都是一九七九年。〈心愛的愛莉〉也是在一九七九年推出的。」
敦也聳了聳肩。
「很好,那就應該是一九七九年。」
「對,所以,兔子小姐要參加的是一九八○年的奧運比賽。」
「是啊,有甚麼問題嗎?」
翔太目不轉睛地看著敦也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的心看穿。
「幹嘛?」敦也問,「我臉上有甚麼東西嗎?」
「怎麼可能?你不知道嗎?幸平不知道也就罷了,沒想到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甚麼啦?」
翔太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說:
「一九八○年是在莫斯科舉辦奧運,日本加入抵制行動,沒有去參加比賽。」
5
敦也當然知道這件事,只是不知道發生在一九八○年。
當時還是東西方的冷戰時代,一九七九年,蘇聯入侵阿富汗,美國首先聲明將發動杯葛,表達抗議立場,並呼籲西方各國響應。日本一直吵到最後一刻,最後還是決定仿效美國,採取抵制行動──這是翔太從網路上查到的內容概要。敦也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詳細經過。
「既然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嗎?可以寫信給她說,日本明年不會參加奧運,所以現在忘了比賽的事,專心照顧男朋友就好。」
聽到敦也的回答,翔太把臉皺成一團。
「即使這麼寫,對方也不會相信。事實上,聽說在正式決定抵制之前,代表日本去參加比賽的選手都相信能夠去比賽。」
「那就告訴她,你是在未來……」說到這裏,敦也皺了皺眉頭,「對喔,不能說。」
「她一定以為我們在整她。」
敦也咂了一下舌,用拳頭敲著桌子。
「那個,」剛才始終沒有說話的幸平吞吞吐吐地說:「一定要寫理由嗎?」
敦也和翔太同時看著他。
「我覺得不寫真正的理由也沒關係吧,只要叫她不要再參加訓練,專心照顧男朋友就好,這樣不行嗎?」
敦也和翔太互看著,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沒錯,」翔太說,「這樣當然可以。她希望有人可以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麼做,是一種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態,所以,不必告訴她真正的理由,只要明確告訴她,既然真心愛她男朋友,就要陪他到最後一刻,她男朋友內心也期望她這麼做。」
翔太拿起原子筆,在信紙上寫了起來。
「這樣可以嗎?」
他拿給敦也看的內容,和他剛才說的幾乎相同。
「很不錯啊。」
「好。」
翔太拿著信,從後門走了出去,然後把門關上。當他們豎起耳朵時,聽到牛奶箱蓋子打開的聲音,也聽到了關上時啪的聲音。
幾乎在下一秒,前方傳來啪沙一聲,有甚麼東西掉落的聲音。
敦也走出店面,探頭看著鐵捲門前的紙箱,發現裏面有一封信。
非常感謝您的回信。
老實說,我並沒有料到您會給我這麼明確的回答,還以為您會寫得更模糊不清,更模稜兩可,最後還是必須由我自己做出決定,但是,您並沒有這麼不乾不脆,難怪「消煩解憂的浪矢雜貨店」會這麼受歡迎,這麼受到信賴。
「既然愛他,就應該陪在他身旁直到最後一刻。」
這句話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我認為說得太好了,根本不需要猶豫。
但是,我不認為他內心也期待我這麼做。
我今天和他通了電話,我打算聽從您的建議,告訴他我放棄爭取參加奧運的機會,但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搶先一步對我說,既然有時間打電話給他,不如拿這些時間去練習。他說,雖然聽到我的聲音很高興,但他很擔心我在講電話的這些時間,就會被競爭對手超越。
我很不安。如果我放棄奧運,他會因為失望導致病情惡化。在沒有人能夠保證這種情況不會發生之前,我不敢開口告訴他。
是不是因為我很脆弱,才會有這種想法?
月亮兔
看完信之後,敦也仰頭看著滿是灰塵的天花板。
「莫名其妙,她到底想怎樣啊?既然不聽我們的建議,一開始就不要來諮商。」
翔太歎著氣。
「不能怪她啦,她根本沒想到她諮商的對象是未來的人。」
「她說她今天和她男朋友通了電話,代表她並沒有和她男朋友生活在一起。」幸平看著信紙說,「真可憐。」
「她男朋友也真讓人火大,」敦也說,「他應該懂得體諒女人的心情,奧運說穿了就是豪華版的運動會嘛,只不過是運動比賽嘛,男朋友得了不治之症時,當然沒有心思運動啊。雖說他是病人,但也不能這麼任性,讓那個女人為難嘛。」
「她男朋友應該也很痛苦吧,因為他知道去參加奧運是那個女人的夢想,不願意她因為自己的關係而放棄。這不知道該說逞強還是故作大方,總之,他也很犧牲啦。」
「就因為這樣,才讓人火大啊。他陶醉在自己的這種所謂的犧牲中。」
「是嗎?」
「對啊,絕對是這樣。他自以為是悲劇的女主角……不對,是悲劇男主角。」
「那要怎麼寫回信?」翔太把信紙拿過來時問。
「就寫要先讓她男朋友清醒,明確告訴她男朋友,只不過是運動而已,不要用運動來綁住自己的女朋友。奧運和運動會沒甚麼兩樣,不必為這種事執著。」
翔太拿著原子筆,皺著眉頭。
「這些話,她應該說不出口吧。」
「不管說不說得出口,不說就無法解決問題。」
「你別強人所難了,如果她做得到,就不會寫這種信了。」
敦也雙手抓著頭,「煩死了。」
「要不要由第三者去說呢?」幸平淡淡地說。
「第三者?誰啊?」翔太問,「她男朋友生病的事沒有告訴任何人。」
「問題就在這裏,連父母都不說,恐怕不太妥當吧?只要說了之後,大家都會理解她的心情。」
「就這麼辦,」敦也打了一個響指,「不管是女的父母或是男的父母都好,總之,要先告訴他們生病的事。這麼一來,就不會有人要求她去拚奧運了,翔太,你就這麼寫。」
「好。」翔太回答後,拿起原子筆寫了起來。
他寫的回信如下──
我能理解妳的徬徨,但是,請妳相信我,就當作是上當,按我說的去做吧。
恕我直言,妳男朋友錯了。
只不過是運動而已,雖說是奧運,但說穿了,只是大型運動會而已。妳男朋友的日子不多了,為了參加運動而浪費和男朋友相處的寶貴時間,未免太愚蠢了,必須讓妳男朋友瞭解這件事。
如果可以,我很想代替妳這麼告訴妳男朋友,但可惜做不到。
所以,不妨請妳或他的父母告訴他這些話。只要說出生病的事,大家都會向妳伸出援手。
不要再猶豫了,趕快忘了奧運,就這麼辦,我不會騙妳的,日後妳一定會慶幸聽了我的建議。
浪矢雜貨店
翔太出去把信放進牛奶箱後,從後門走了進來。
「這次再三叮嚀了,應該沒問題吧?」
「幸平,」敦也對著前門的方向問,「有收到信嗎?」
「還沒有。」幸平的聲音從店舖的方向傳來。
「還沒有?真奇怪,」翔太偏著頭,「之前都是馬上就收到回信,難道是因為後門沒關好嗎?」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似乎準備去確認。
這時,店舖的方向傳來「來了」的聲音,幸平拿著信走了過來。
好久沒寫信了,我是月亮兔。您給我寫了回信,但我隔了一個多月才再度提筆,真的很抱歉。
雖然我告訴自己要趕快寫信,但很快就開始集訓了。
其實,這也許只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寫回信。
看到您在信中明確說,他的想法錯了,我有點驚訝。看到即使他已經罹患了不治之症,您仍然用毅然的態度斷言,他的想法錯了,不由得讓我肅然起敬。
您也在信中說,只不過是運動比賽、只不過是奧運……也許您說得對,不,我覺得您言之有理,搞不好我是在為很無聊的事煩惱。
我無法對我男朋友說這些話,我漸漸瞭解到,對其他人來說,這件事根本不重要,但畢竟是我和他曾經全力以赴、投入的運動。
我知道他生病的事早晚要告訴雙方的父母,只是目前還不是時候。因為他妹妹剛生完小孩,他父母還沉浸在抱孫子的喜悅中,他說,希望可以讓父母多享受一下幸福的時光。我非常瞭解他的這種心情。
這次集訓期間,我曾經多次打電話和他聯絡。當我告訴他,我很努力練習時,他很為我感到高興,我不認為那是裝出來的。
但是,我是不是真的應該忘記奧運的事,是不是應該拋開訓練,專心照顧他?這真的是為他好嗎?
越思考這個問題,越感到猶豫不決。
月亮兔
敦也很想大叫。他在看信時,就忍不住感到心浮氣躁。
「這個笨女人在幹嘛?已經叫她別練了,還去參加甚麼集訓,萬一她去集訓時,她男朋友死了怎麼辦?」
「因為她男朋友督促她,所以她不能不去參加吧。」幸平用悠然的語氣說道。
「但集訓去了也沒用,甚麼越思考這個問題,越感到猶豫不決。好心告訴她,她為甚麼不聽嘛。」
「因為她考慮到她男朋友啊,」翔太說,「她不願意奪走她男朋友的夢想。」
「反正早晚會奪走,反正她最後還是沒辦法參加奧運。媽的,有甚麼方法可以讓她瞭解這件事嗎?」敦也不耐煩地開始抖腳。
「就說她受傷了?」幸平說,「如果她因為受傷無法參加奧運,她男朋友只能放棄吧。」
「喔,這個方法不錯。」
敦也也表示贊同,但翔太反對。
「這個方法不行啦,最終還是奪走了她男朋友的夢想啊。正因為兔子小姐做不到,所以才會煩惱啊。」
敦也皺著眉頭。
「夢想、夢想,煩死人了,又不是只有奧運才是夢想。」
翔太突然張大眼睛,似乎想到了甚麼。
「有了!只要讓她男朋友知道,並非只有奧運是夢想就好,讓他擁有其他的,可以取代奧運的夢想。比方說……」他想了一下說:「小孩子。」
「小孩子?」
「就是嬰兒啊。她可以假裝自己懷孕了,懷的當然是他的孩子,這麼一來,他就不得不放棄奧運了,但又可以擁有即將有後代的夢想,激勵他活下去。」
敦也在腦海中整理了這個點子,隨即拍著手。
「翔太,你真是天才,就這麼辦。這個主意太完美了。她不是說,她男朋友只剩半年的時間嗎?即使說謊,也不會被拆穿。」
「好。」翔太坐在桌前。
「這個方法應該沒問題。」敦也心想。雖然不知道她男朋友甚麼時候得知自己生病,從之前的信看來,不像是發生了好幾個月的事,他們之前的生活都很正常,應該也有做愛。或許他們有避孕,但這種事隨便扯個謊就可以敷衍過去。
當他們把回信放進牛奶箱後,再度從郵件投遞口收到的信中,卻寫著以下的內容。
拜讀了您的回信,意想不到的點子讓我大感驚訝,同時也深感佩服,讓他擁有奧運以外的新夢想,的確是出色的方法。一旦得知我懷孕,他應該不至於要求我不惜墮胎,也去爭取參加奧運的機會,一定會希望我生下一個健康的嬰兒。
但是,這個方法有現實上的問題。首先是懷孕的時期。我和他最後一次性行為大約在三個多月前,現在才發現懷孕,會不會很不自然?如果他要求我出示證明,我該怎麼辦?
而且,如果他相信,應該會告訴他的父母。當然,我也會告訴我父母,親戚和朋友都會知道這件事。但是,我不能告訴他們,我在說謊騙他們,因為這麼一來,就必須解釋為甚麼要說這種謊。
我不擅長演戲,也不喜歡說謊,我沒有自信可以在大家都以為我懷孕之後,繼續演下去。而且,肚子始終不會變大也很奇怪,所以,必須設法偽裝,我不認為有辦法瞞過大家。
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問題。如果他的病情沒有惡化,很可能到了我虛構的預產期那一天,他仍然還活著。萬一到那一天小孩子仍然沒有出生,就會知道那是一場騙局,只要想像他在得知這一切時的失意,我就心痛不已。
雖然這個點子很出色,但因為以上的原因,我可能無法做到。
浪矢先生,真的很感謝您努力為我設想,您至今為止提供的建議,讓我感到很滿足,內心也充滿感謝。我瞭解到,這是必須由我自己解決的問題。您不必回這封信沒有關係,很抱歉占用了您這麼多時間。
月亮兔
「甚麼意思啊!」敦也把信紙丟到一旁站了起來,「之前一直要別人幫她出主意,最後卻說甚麼不必回信沒有關係,這是甚麼意思嘛,這個女人到底願不願意聽別人的意見?她根本完全沒有聽嘛。」
「我覺得她說的話也很有道理,要一直假裝的確很辛苦。」幸平說。
「少囉嗦,她男朋友隨時都可能會死,在這種情況下,她哪有資格說這種話?只要有死的決心,任何事都可以做到。」敦也坐在廚房的桌子前。
「敦也,你要寫回信嗎?筆跡會不一樣啊。」翔太問。
「這種事情不重要啦,不好好訓她一頓,我嚥不下這口氣。」
「好,那你就教訓她一下,我照你說的寫。」翔太在敦也對面坐了下來。
月亮兔小姐:
妳是笨蛋嗎?不,妳真的是笨蛋。
既然已經告訴妳這麼好的方法了,妳為甚麼不照做呢?
叫妳忘了奧運的事,要說幾次,妳才聽得懂呢?
即使妳以爭取參加奧運為目標拚命練習也沒有意義。
妳絕對無法去參加比賽,所以,趕快放棄,不要浪費時間。
妳根本沒必要猶豫,有時間猶豫,不如趕快去陪妳男朋友。
他會因為妳放棄奧運難過?
他會因為過度難過導致病情惡化?
開甚麼玩笑,只不過是妳不參加奧運而已,有這麼了不起嗎?
世界各地都在發生戰爭,也有很多國家根本沒辦法參加奧運,日本也不能置身事外。妳很快就會瞭解這一點。
算了,沒關係,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妳可以按妳的想法去做,然後用力後悔吧。
最後,我再說一遍。妳是笨蛋。
浪矢雜貨店
6
翔太又點了新的蠟燭。或許是因為眼睛已經適應,只要點幾根蠟燭,就可以看清楚房間的每個角落。
「她沒有回信,」幸平小聲地說,「之前從來沒有隔那麼久,她是不是不想寫了?」
「應該不會寫了吧,」翔太歎著氣說,「被罵得那麼慘,通常不是陷入沮喪就是惱羞成怒,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會想寫回信。」
「甚麼意思嘛,好像是我搞砸了一樣。」敦也瞪著翔太說。
「我哪有這麼說?我和你想的一樣,都覺得應該寫那些話罵醒她。既然我們寫了我們想要寫的,她不寫回信就隨她去啊。」
「……那就好。」敦也把頭轉到一旁。
「但是,不知道她後來到底怎麼樣了,」幸平說,「她會繼續練習嗎?搞不好順利獲選成為奧運選手,結果日本隊抵制奧運,她一定很受打擊。」
「果真那樣的話,也是她活該。誰教她不聽我們的話。」敦也氣鼓鼓地說。
「不知道她男朋友怎麼樣了,不知道可以活多久。在日本決定抵制的那一天,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聽到翔太的話,敦也閉口不語。尷尬的沉默籠罩了他們三個人。
「我們要這樣等到甚麼時候?」幸平突然問道,「我是說後門,一直關著門,時間不是走得很慢嗎?」
「但一旦打開,就無法和過去連結,即使她投了信,也不能送到這裏。」翔太轉頭看著敦也,「你說怎麼辦?」
敦也咬著下唇,把指關節壓得劈啪作響,在壓完左手的五根手指後,看著幸平說:「幸平,你去把後門打開。」
「這樣好嗎?」翔太問。
「沒關係,忘了那個兔子女人,反正和我們沒有關係。幸平,快去打開。」
「嗯。」幸平正打算站起來。
砰、砰。這時,店門那裏傳來動靜。
三個人同時愣住了,面面相覷後,一起轉頭看向店門的方向。
敦也緩緩站起來走去店裏,翔太和幸平也跟在他身後。
這時,又傳來「砰、砰」的聲音。有人在敲鐵捲門,聽敲門的聲音,似乎在觀察屋內的情況。敦也停下腳步,屏住呼吸。
不一會兒,一封信從郵件投遞口丟了進來。
浪矢先生,您還住在這裏嗎?如果您已經不住在這裏,而是其他人撿到這封信,是否可以請拾獲者不要拆信,直接拿去燒掉?因為信裏沒寫甚麼大不了的事,即使看了,也沒有任何幫助。
以下是寫給浪矢先生的信。
好久沒聯絡了,我是「月亮兔」,您還記得我嗎?去年年底時,我們曾經互通了幾次信。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半年過去了。不知道您身體還好嗎?
之前真的非常感謝您,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您設身處地為我解決煩惱,我可以感受到您的每一個回答都充滿真心。
我有兩件事要向您報告。
第一件事,相信您已經知道了,日本已經正式決定要抵制奧運。雖然之前就在某種程度上作好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很受打擊。雖然我原本就無法參賽,但想到原本有機會參加奧運的朋友,就覺得很難過。
政治和運動……照理說應該是兩回事,但關係到國家之間的問題,事情就沒這麼簡單了。
第二件事,是關於我男朋友的事。
他很努力和疾病奮鬥,但在今年二月十五日,在醫院停止了呼吸。那天剛好我有空,所以立刻趕到醫院,緊緊握著他的手,陪伴他踏上另一段旅程。
直到最後一刻,他都夢想我可以參加奧運,不難想像,這是他生存的希望。
所以,在送他離開後,我再度投入訓練,雖然那時候距離選拔會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我還是全力以赴,賭上最後的機會。我認為這是對他最好的悼念。
至於結果,正如我在前面所提到的,因為我力有未逮,所以沒有獲選,但我已經盡力了,所以並沒有後悔。
即使我獲選,也無法去參加奧運。由此看來,我這一年的生活方式並沒有錯。
浪矢先生,多虧了您,我才會有這種想法。
我必須向您坦承,在第一次寫信給您時,心裏已經想要放棄奧運了。其中一部份原因,當然是因為我想陪伴在心愛的人身邊,照顧他到最後一刻,但其實不光是這樣而已。
當時,我陷入了瓶頸。
即使心裏再怎麼著急,也無法有理想的成績,每天都痛切感受到自己能力的極限。我為和對手之間的競爭感到疲憊,無法承受一心想要去奧運的壓力。我想要逃避。
就在那時候,發現他生病了。
我無法否認,當時覺得這麼一來,終於可以順理成章地逃避痛苦的競技生活了。我的男友罹患了不治之症而深受折磨,我當然應該專心照顧他,應該沒有人會指摘我的決定,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但是,他發現了我的軟弱,正因為這樣,才會一直對我說,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能放棄奧運,叫我不要奪走他的夢想。他原本並不是這麼任性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想照顧他,想逃離奧運,但也想為他實現夢想。各種想法在我的腦海裏奔竄,自己都搞不清楚真正的想法了。
煩惱了很久之後,我寫了第一封信給您,但我在第一封信中並沒有說實話,隱瞞了內心想要逃避奧運這件事。
我想您一眼識破了我的狡猾。
在互通了幾次信之後,您在信中明確地對我說,「既然愛他,就應該陪他到最後」。當我看到這句話時受到很大的衝擊,好像被人用鐵錘重重地打了一下。因為,我的想法並沒有那麼純潔,而是更狡猾、更醜陋,也更卑鄙。
之後,您的建議也都堅持相同的立場。
「只不過是運動而已」
「奧運只是大型運動會」
「猶豫是在浪費時間,趕快去陪妳男朋友」
我感到不解,為甚麼您可以說得這麼有自信,這麼斬釘截鐵。不久之後,我終於想通了,原來您在考驗我。
您叫我忘記奧運的事,如果我輕易聽從了您的建議,代表我對這件事的熱情也只有這種程度而已。既然這樣,不如趁早放棄訓練,專心照顧男友。但如果您多次叫我放棄,我仍然無法下決心,就代表我對奧運很執著。
當我瞭解到這一點時,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原來我內心深處對奧運很執著。那是我自幼的夢想,無法輕易放棄。
有一天,我對我男友說:
「我比任何人更愛你,隨時都想和你在一起。如果我放棄比賽,就可以救你一命,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但事實並不是這樣,所以,我不想放棄自己的夢想。正因為我一直在追求夢想,所以才活得像自己,你也才會喜歡我。我時時刻刻想著你,但請你讓我繼續追求夢想。」
他躺在病床上流著淚。他對我說,他一直在等我說這句話,看到我為他的事擔心,內心感到很不捨。他說,看到自己深愛的人放棄夢想,比死更痛苦。即使分隔兩地,我們的心也會永遠在一起,叫我不需要擔心。他希望我繼續追求夢想,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那天之後,我毫不猶豫地投入訓練,因為我終於知道,所謂照顧,並不是整天陪在他身旁而已。
他就在這樣的日子中停止了呼吸。他在臨終時對我說:「謝謝妳帶給我的夢想」,以及他臉上的安詳表情,是對我最大的犒賞。雖然我無法參加奧運,但得到了比金牌更有價值的東西。
浪矢先生,真的很感謝您。如果沒有和您通信,我差一點就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可能會後悔一輩子。我對您深入的洞察能力深表敬意,也衷心地表達感謝。
或許您已經搬走了,我會祈禱您收到這封信。
月亮兔
翔太和幸平都說不出話。敦也猜想他們不知道該說甚麼,因為他自己也一樣。
「月亮兔」最後的這封信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她並沒有放棄奧運,雖然她努力到最後一刻,但還是沒有獲選參加奧運,日本甚至沒有派選手參加奧運,然而,她沒有絲毫的後悔,她,由衷地感到高興,覺得自己得到了比金牌更有價值的東西。
而且,她認為這一切都是浪矢雜貨店的功勞,因為看了敦也他們充滿憤怒和焦躁寫的信,相信自己選擇了正確的路,信中的這番話應該不是挖苦和諷刺,否則,不可能寫這麼長的信。
敦也忍不住想要笑。因為實在太滑稽了。他笑得前俯後仰,一開始只是發出輕微的聲音,最後終於捧腹大笑。
「你怎麼了?」翔太問。
「不是很好笑嗎?她真的是一個笨女人。我們是真的叫她忘記奧運,她卻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釋。因為結果不錯,所以對我們表達感謝,還說對我們深入的洞察能力深表敬意呢,我們哪有這種東西。」
翔太的表情也放鬆下來,「有甚麼關係嘛,反正結果不錯啊。」
「對啊,而且,我們也玩得很開心。」幸平說,「至今為止,我們從來沒有幫任何人消煩解憂過。雖然只是湊巧有了好結果,但既然她覺得諮商對她很有幫助,還是讓人覺得高興。敦也,你不這麼認為嗎?」
敦也皺起眉頭,摸了摸人中。
「當然不可能不高興啊。」
「對吧?我就知道。」
「但沒有像你那麼高興。這種事無所謂啦,差不多該把後門打開了,繼續關著門,時間都不走了。」敦也走向後門。
敦也握住門把,正打算打開時,翔太突然叫了一聲:「等一下。」
「怎麼了?」
翔太沒有回答,走向店舖。
「他要幹嘛?」
敦也問幸平,但幸平偏著頭沒有回答。
翔太走了回來,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
「你在幹甚麼啊?」敦也問。
「又來了,」翔太說著,緩緩舉起右手,「好像是另外的人。」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
请支持我们,让我们可以支付服务器费用。
使用微信支付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