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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参加了一个为期六周的高尔夫团体培训班。每个星期,我们五位成年人会驱车1小时来到高尔夫球场,让教练教我们1小时,自己再练1小时。第三个星期刚开始,我来到球场,坐在长凳上等待前面的队员培训结束。我身旁坐着我的一位“同班同学”,她比我早一点儿到那里。我们在第一天参加培训时,曾相互做过自我介绍,我了解到,她经常参加公司的日常工作,把学打高尔夫球既当成一种休闲和放松的方式,又当成进一步提升职业成就的手段。她解释说,很多时候,她在工作中外出打高尔夫球,可以让她建立新的业务合伙关系,并且与客户以及合作伙伴在轻松的环境中探讨公司事务。
我们聊到高尔夫球和各自的职业时,我问她:“你有没有练习我们上个星期学过的东西?”她回答说:“没有。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做梦都在想着,有一天早晨醒来,自己就是一名高尔夫球高手了。”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到一丝失败感和稍稍的不愉快。她看上去有点儿失败,因为高尔夫球比表面上看起来难得多,同时,她不愉快是因为她在此之前付出的艰辛努力,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如果达到一定能力水平的话,她可能觉得自己能从高尔夫这个项目中找到更多的乐趣。
我们的课程开始时,教练也问了我们所有人那个同样的问题(你有没有练习我们上个星期学过的内容)。不过,教练在我们一开始热身和打球时,便对真相心知肚明。他提那个问题,目的是让我们大声地承认,我们是不是发现必须要遵守一些戒律,才能将他上周教给我们的方法和技巧熟练掌握、内化于心。只有熟练掌握了上周学习的方法与技巧,才能轻松地转入下个阶段的学习。结果,教练发现,我们五个人中,只有两个人在两堂培训课间隔的那个星期认真练习了,我是其中之一。另一位同学一直花几个晚上的时间来复习我们学过的内容。其余的三位同学不但没有练习,而且在上完一个星期的课后,马上就把高尔夫球丢在一边,而不是继续练习。我每周的练习包括以下一些环节。
在上周一黄昏的培训课之后,我会留下来打一个小时的球,复习那堂课教练所教的内容。离开球场前,我坐在车里,花几分钟时间在一本小小的日志本上记一些笔记。我一定要把课上教练讲过的对所有事情的描述记下来。这些笔记并不是为了详细描述教练所讲的内容,只是让我能想起教练讲过的一些要点。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我会在孩子们入睡之后、在妻子和我忙完了一天的事情时,再到我的地下室里练习。在这个特定的练习环节,我会制订一个清单,列出我要练习的所有内容,并专心地投入每一项任务的练习中,以便每一次我都能专门解决高尔夫球技巧的某个特定方面。在练习每个动作的过程中,我会在镜子前,手拿一根短球杆,挥杆100~200次。我之所以把球杆削短,是不让它打到房顶。在这个星期中,我会三次来到球场进行实际训练,但我同样每次只练习挥杆击球的一个分解动作。在球场,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去管球在空中飞行的样子。我只是在学习挥杆这个部分,沉浸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并不指望能够击出漂亮的球。漂亮的击球是挥杆击球所有分解动作全都做正确之后的结果,或者说产物。
对我的同学来讲,这类日常的练习似乎需要他们从本已消耗过大的情况下,再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不过现实是,正如孩提时代学习某件乐器一样,我每天练习的时间很少超过1小时。其实,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每天少看一点儿电视,便能挤出不止1小时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我不仅期待练习,而且也需要练习。它们让我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我也时常感到生活压力巨大,我期望自己专心地投入一些压力不大的活动之中。除了家庭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在工作中,我有一些事情必须在某个时间之前完成。比如,客户的钢琴出问题有很多年了,花血本请我去修理钢琴,总想一次性修好。他们不管供货商是不是给我送错了配件,也不管我是不是为了完成紧急工作任务而耽搁了他们的钢琴修理。除此之外,我还必须应对让人神经高度紧张的音乐会的场面,为音乐界一些超级大腕准备好钢琴。如果做不到这些,我就得卷铺盖走人。我必须即刻提供解决方案,而且不能找任何借口。在多场交响音乐会上,我发现我像疯了似的查找某些自己已经意识到的不完美的原因,而艺术家和1000名观众一直在等着我们尽快结束钢琴的调试并清理舞台。在我的工作中,紧张的压力有如家常便饭。
和其他同学经历的相反,我发现,当我专注于当前这个时刻时,我的练习变得十分平静,一点儿都不让我心烦。那个时候,我哪儿也不用去,只需要“在这里”,而且不必去完成任何其他的目标,只要把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我觉得,让自己完全沉浸在练习过程中,极大地减轻了我当天的压力,也可以放下自己对第二天必须做哪些事情的思考。它让我的思绪持续停留在“现在”,而不是沉醉于过去或放眼于将来。我不去想自己练习好高尔夫球要花多长时间,因为我从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中获得了乐趣:学习正确的高尔夫挥杆动作。
为什么我觉得高尔夫球练习是一件让人精神焕发同时又内心平和的体验,而我的同学感受却完全相反呢?我认为,这是由于我在真正地练习,而他们没有。他们把问题想复杂了,这使得他们焦虑不安,而这些焦虑,还源于他们意识到自己没有练习,便会令他们不能实现计划中的目标。
如果他们挤出时间来练习,并且严格遵守戒律,甚至自己想要练习,那么,要先做到两件事情。首先,他们需要理解优秀练习的技术性细节。换句话讲,他们需要理解正确的技术性细节可以怎样使他们的学习过程变得高效、没有压力,不至于自己觉得没有耐心。其次,他们需要换个角度考虑计划中的目标。我们都有一个不健康的习惯,那便是:制订结果目标(也就是反映我们计划中的结果),而不是专注于达到那一结果的过程。这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许多活动上表现得十分明显。我们将视线转向计划中的目标,完全忽略了在实现目标过程中享受当下的每一刻。我们错误地认为,我们终于实现目标的那一神奇时刻到来之时,我们会感到很愉快。我们把实现目标的过程,几乎视为实现目标而必须经历的麻烦事。
让我们同时分析上面提到的两个观点。乍看上去,似乎它们之间明显相关,其中的一个产生了另一个。我们将首先关注练习某件事情和仅仅学习某件事情之间的差别。刚开始,让我们确定“练习”这个单词在最简单的形式上意味着什么。
对我来讲,练习与学习相似,但并不相同。练习这个词意味着我们的意识与愿望的存在。而学习这个词则不存在意识与愿望。我们在练习某件事时,本着达到某个特定目标的意图,刻意地、反复地参与练习过程。刻意和意图这些词,在这里是关键,因为它们定义了主动练习某件事情与被动了解某件事情之间的差别。如果你的家人经常争吵或者出现不恰当的行为举止,那么,你可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学习了那些行为。如果那种情况发生了,为了让自己从内心改变类似的争吵行为,你必须首先知道你的这种个性趋势,并且刻意地、反复地怀着改变的意图来练习不同的行为。
练习包含了学习,而不是学习包含了练习。学习不会考虑其内容。把上述这些牢记在脑海,我们还可以说,优秀练习的技术性细节,需要刻意地、有意识地停留在做某件事的过程中,并且清醒地知道,我们是不是实际上做到了那一点。那要求我们不再沉迷于对“结果”的依恋。
本章的标题是“以过程为导向,不以结果为导向”。我确信,你经常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听到过这句简单而有力的表述。其他一些说法,比如“紧盯目标”“不要过于以结果为导向”或者“人生中并没有目标,人生本身就是目标”等,说的全都是同一个道理。这些说法都在阐述“聚焦于过程,而不是该过程旨在达到的结果”。这是一种悖论。聚焦于过程时,你期望的结果会很轻松、很自然地出现。聚焦于结果时,你便马上陷入纠结之中,对过程感到厌倦、不安、失败和不耐烦。当你把自己的思绪聚焦于当前这一刻时,聚焦于你目前正在做的事情的过程,那么,你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状态,也知道自己应当变成什么样子。你所有的精力都会集中到你正在做的事情之上。不过,当你的思绪聚焦于最后希望获得的结果时,你绝不会知道自己正处在怎样的状态,你会在不相关的想法上耗尽心力,而不是把精力全部放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上。
为了聚焦于当前,我们必须至少暂时放弃对期望目标的依恋。如果不能放弃这种依恋,那么,由于我们现在还在想着尚未发生的事情(即目标),便不可能活在当下。这需要做出我此前讲到过的目标转变。当你将目标从试图实现的结果转向实现结果的过程时,一种美妙的现象便发生了:所有压力都将消散于无形。之所以会这样,原因在于当你的目标是只专注于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时,那么,只要你在做,你便时时刻刻都在实现着目标。从一个方面来看,这是一种微妙的转变;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在你怎样处理需要付出努力的事情方面,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当你真正将注意力集中到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并且持续地知道你正在这样做时,你将开始感到平和、精神焕发和游刃有余。你的思绪平缓了下来,因为你在要求它一次只想一件事。你内心的喋喋不休已然不再。以这种方式来集中精力,与我们处理一天中大部分活动的方式完全相反。我们的思维试图掌控许多事情,这些事情要么是我们需要做的(将来的事),要么是我们忘了做的(过去的事)。我们的思绪变得无处不在、飘忽不定,并且,我们通常一下子就做了太多的事情。
这种知道你的思绪处在何处,并且知道你现在正在做什么的意识,让你能够一再积极地强化自己实现目标的感觉。不过,当你的思维只是放在完成的结果上时,你不仅在没有实现那些结果的每一秒都感到失败,而且在练习中犯下每一个“错误”时,都会体验到焦虑感。你把每一个错误都当成一种障碍,一种延迟你实现目标的东西,让你迟迟体会不到实现那一目标的东西。
相反,当你的目标是把精力集中在过程之中,并且停留在当前这一刻时,你不会遇到错误,也不用做出判断。你只是在学习和做事情。你在从事活动、观察结果、调整自己的心态,同时也在调整练习时的精力,以产生期望的结果。这时的你没有不好的情绪,因为你没有判断些什么事情。
用音乐来做例子,让我们假设你正尝试着学习某支特定的曲子。如果你的目标是完美地演奏好整首曲子,你会对自己演奏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不停地做出判断——“我正确地弹奏了那个部分,但似乎还是没有弹得太好。”“第一部分来了,我总是一团糟。”“我就是弹不出我想要的那个声音。这真难。”那么,所有这些判断都需要你的精力,而所有这些精力都没有进入到学习那首曲子的进程之中,也没有让你能够毫不费力地演奏整首曲子。这些想法只会让你总想着放弃学习。由于你不清楚怎样来引导精力,所以,你把太多的精力都浪费掉了。
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与你计划中的目标完全“失去联系”。你继续使用最终目标作为船舵来指引自己的练习,但不是作为一个你正在做什么的指示符。如果是后面这种情况,不论从事什么活动,你的这个目标都给你制造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因为它通常是你一开始从事这项活动的理由,而且,你总是在那里对比,以便衡量进展。在一些体育运动项目中,你可能真正发现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比如滑冰、体操、保龄球和高尔夫等,那些项目都有着“完美”的打分,但从更加微妙的意义上讲,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还出现在生活中的任何一个我们谋求取得一定成就的领域。打个比方,如果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开始觉得我只想快点儿写完这一章,以便进入下一章的写作,那么,我便在做同样的事情:错误地运用目标。如果你在尝试着改进与性格乖僻的同事的关系,有一天你稍稍没有注意对方的情绪,然后对这件事做出判断,那么,你也在做同样的事情:错误地运用目标。问题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在刚刚提到的特定例子中,你可以只停留在当前,观察你与那位同事的互动,运用你打算怎样应对那种局面(也就是你的目标)来作为船舵,随后重新调节你自己,以便继续朝着实现那一目标的方向航行。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向垃圾篓中投网球。想象我给你三个网球,让你一次性把它们全部投进三米外的垃圾篓中。完成这一任务的最有效方法大概是这样的:你挑出一个网球,瞄准垃圾篓,投出第一个。如果那个球落在垃圾篓前面的地板上,你发觉到了,并根据观察到的信息,决定调整一下球在空中飞行的弧度以及投掷下一个球的力度。每次投掷的时候,你都要继续这个过程,使得当前这一刻的反馈能够帮助你优化投球的技能。
在这项活动中,当我们不再采用这种着眼于当前的方法,开始对每次尝试的结果依依不舍时,我们便会失败。然后,我们开启了这样一种情绪判断的循环:“我怎么可能第一个球就没投中?看来我并不是很擅长这项活动。现在,我最好的成绩是投三中一。”依此类推。如果我们把精力集中在过程上,这种现象便不会发生。我们将不动任何感情地观察每次尝试的结果。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就接受什么样的结果,不会去做判断。
记住,判断会重新引导并浪费掉我们的精力。有人也许争辩说,我们必须判断每次投球的结果,以便围绕下一步怎样改进而做决定,但这种说法不对。判断给我们带来一种对或错、好或坏的感觉。我们这里做的事情,客观地观察和分析了每次尝试的结果。这种观察,仅用于指导我们下一次的努力。当我们在任何一项新的活动中运用这种思维方式时,会吃惊地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首先,我们对自己变得有耐心了。我们不会急于达到某个预先确定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停留在这个过程中,并且将我们的精力引导到当前选择的活动之中,不论这种活动是什么。只要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我们每一秒都在实现自己的目标。这个过程让我们内心感到平和,并且使我们产生了一种美妙的收放自如和充满自信的感觉。
通过将注意力停留在过程之中,我们做到了收放自如,同时,也熟练掌握了自己致力于从事的任何一项活动。这就是正确练习的本质。那么,为什么我们对所有这些如此不擅长呢?怎样在生活中以一种相反的方式来应对,不再将结果看成是我们唯一关注的事情?如果将结果当成唯一的关注点,我们会越来越狠地逼迫自己,看不到尽头。如果不把精力放在过程之中,我们的思绪会整天四处乱跑,好像没被骑士拉紧缰绳而四处乱跑的战马。我们一下子考虑了太多的想法,这些想法的大多数与我们昨天和前天的想法一样。因此,我们对生活缺乏耐心,感到焦虑。
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接受,那种想法其实是人类的天性。如果你从书本上了解世界上任何一种伟大的宗教和哲学,便会发现,它们的核心主题是:我们无力停留在当前这个时刻之中。它们全都非常详尽地描述,一旦我们克服了这个弱点,便能意识和体验到真正的内心平和,并达到一种真正的自强。所以,我们听到了流传数千年之久的战车骑士的故事。
在西方,我们这种只盯着结果的导向,至少可以部分地归咎为我们文化的作用。人类天性中的这个弱点在反复地传承给我们,并且融入我们的个性之中,这使得我们更难知道这种有害的视角,更别说去克服和纠正了。
在体育中,我们只关注谁赢得比赛。在类似音乐的某种艺术形式之中,一位新来的学生问道:“我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跟那个人一样?”似乎他时时刻刻都必须经历刻苦训练这件苦差事。在教育中,如我们接下来将讨论的那样,我们真正学习的东西最多只能算是脚注,因为到最后,学校输出的高素质人才越多,决定着政府和社会将来对其的投资也越多。对我们文化中的许多方面来讲,聚焦于过程,几乎总让人皱起眉头,人们认为这没有抓住关键。
很小的时候,“最终结果才是真正重要的”理念便开始在我们内心萌芽。即使我们记不得自己在儿童时期的早期到底看到了一些什么样的行为在向我们的个性中灌输了这种理念,但是可以确定,大多数人在学龄前便已被灌输了这种理念。如果我们都足够幸运地在此之前没有采用这样的视角,那可以确定,是我们的教育体系在向我们灌输了这种理念。
我们知道,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便开始运用一些艰难而快速的标记来定义我们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标记,当然是指分数。如果运用得当,分数应当让教育体系知道,在当前的这一刻,哪种教育方法是奏效的。而分数是否真正发挥了这样的作用,我们在这里暂且不予讨论。学校采用分数的历史已经比较悠久了,如今,人们依然在成绩单上看到从A到F各种不同的分数。标准化学业成绩测验(standardized achievement tests)是在学业上对我们的表现进行打分的另一种形式。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能上哪些大学,以及某所特定的学校会不会把我们当成有潜力可挖的学生。在校读书期间,分数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是什么人,以及有什么价值。它们不但极大地影响了我们迄今为止在生活中的高度,还影响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很大程度上,分数决定了我们对自我价值的感觉。那些经常拿到C的学生,往往被老师认为“普通”。拿到F的学生,则被考虑认为是“失败的”。当然,A代表学生“优秀”。在学生时代,我们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理念,认为不论我们去追求什么,“结果意味着一切”。否则的话,为什么人们要去作弊呢?
我并不是在这里鼓吹一种新时代的评分系统,让我们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是班上一等一的人才。那会超出本书的背景知识范围,也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们在本书里概括的背景是:评分系统将怎样影响着我们把结果摆在优先位置,而不是把过程摆在优先位置。
在整个学生时代,我发现数学是最难的科目。即使是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数学的许多方面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老师会在黑板上讲授一些新的内容,我会专注地听,并且尝试着跟上老师,但这并不管用。我会开始做一些新的作业,决心用刻苦的学习来弥补我对数学理解不足的缺陷,但同样不管用。很大程度上,我是一个具有创造型思维的孩子,并不是那种具有分析型思维的孩子。所有这些,都在我的数学成绩上得到了体现,我的成绩单总是表明,我是常年拿B的学生,尽管在其他科目上不时能够拿到A,但绝不是数学。在那些需要人的右脑较发达的科目上,比如创意写作,我通常是第一个完成作业的人。但在数学这门课上,等到下课铃响起、大多数学生都已经离开之后,我却还在做题。我的一些麻烦,可能部分由于差劲的教学。我说这个,是因为曾经有一两位数学老师非常清楚地向我介绍了一些课程的内容,这样的话,我可以想方设法拿到B或者C,但这些只是例外。
我从上学的经历以及分数中了解到的关于自己的一切,证实了我们是怎样将结果列为优先,而不是将过程列为优先的。我们大多数人在学生时代都听说过一些话,它们实际上深深扎根于“过程,而不是结果”的心态之中。我说一些鼓励的话,比如“拿出你最大的努力,那才是重要的”和“尽你最大的力量,那是任何人可以付出的一切”,这些话,实际上是一些很好的建议,但某种程度上,我们大多数人都知道,它们是一些空洞而造作的表述。说起数学这门课,坦率地讲,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看看我的成绩单,数学成绩从没让我感到过一丝欣慰。在我的成绩单上,其他科目我可能得过C、B、A之类的分数,但在“数学理解”这一栏,一定是D(这很可能是给我勤奋学习送上的一份礼物)。万幸的是,我的父母对学业成绩并不十分在意。尽管我拿到的分数很低,他们也总是鼓励我。虽然如此,从我的小学时代直到大学时代,我在内心里对那些分数的感知,与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我对自我价值的衡量紧密地联系起来,至少在数学上如此。我对各种类型的数学题都感到恐惧,我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克服那种恐惧感的。
我在这个方面其实并不孤单。有些人的父母可能对孩子的学业成绩投入了极大的关注,所以,这些人对分数的力量有着更强烈的感受。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是我在25岁那年,靠自己的收入在当地一所大学参加了一个音乐理论培训班。我创办了一家公司,以支持自己的学习,严格说来,参加这个培训班的决定也完全是我自己做出的。因为我是自营职业,因此可以不必限于参加晚上的培训。我会和一些刚刚升入高中的孩子们一同参加白天的培训。
这个培训班的其中一项作业是在电脑上操作,电脑上有一个程序来测试我们在班上学到的所有内容。该程序还对我们每个方面的表现评分,而且,在我们通过对当前所学内容的测试之后,才能允许进入下一堂课的学习。整个系统的这种特性,使事情变得越发糟糕。如你预料的那样,我们在一个摆满了电脑的实验室里操作,但它们全都与一台中央主机相连。教授可以随时登录我们的课程,并且准确地看到我们对这堂课的内容究竟掌握得怎样。那个时候,互联网和家用网络还没有普及,因此,这种概念看起来很有些未来主义的色彩,而且某种程度上令人望而生畏。似乎所有这些还不够,教授还给我们的作业赋予了时间元素。我们只能在一定的时间内给出每一个答案。格外糟糕的是,我们的班级是一个测试组,但我们自己并不知道。教授给我们规定了时间,但另一个讲述同样课程的姊妹班级,却没有时间的限制。然而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是唯一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给出答案的培训班。
我不想透露我是怎样发现这个秘密的,但我了解到的是,大学中的某个人想看一看,如果学生在完成作业时增加时间的限制,他们对同样内容的学习会不会更快一些。这是个有趣的点子,只不过由于我们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测试,因此,教授真的不知道学生在计算电脑提出的问题时究竟花多长的时间才合理,该为他设置多长的时间限制。从总体上看,教授低估了时间长度,我们没有人在分配的时间内回答出那些问题。如果将答案输入电脑时,用了太长的时间,那么,即使答案正确,电脑也会认定为错误,进而判定测试失败。另外,电脑实验室的测试,在培训的最终分数上占33%的比例,这使得我们更加感到失败。
参加培训班的第一天,我们收到了一张课程安排表,上面描述了我们每天在电脑上测试的预期进步。实际上,我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接近过这张表上的描述,而学生越是落后,便会感到越大的压力。一天,教授犯了一个错误,他十分随意地声明,学生不可能跟上实验室电脑的速度,并且提醒我们,不要忘记这些电脑测试对我们分数的影响。结果,他获得的意想不到的反应是:我们这些学生全都惊恐地回想起了一部古老的西部片,在其中,一位愤怒的村民找了一根结实的绳子和一棵树,他将树放在水中,然后随波漂流,以逃离那片陆地。
直到此刻,教授们还是没有意识到,他们将学生置于了不可能赢的境地。他们以为给学生留出的时间既足够多又公平,学生难以顺利地完成测试,是因为他们没有花足够的时间去练习。但在现实中,学生已经花了太多时间,甚至暂时把其他的课程抛在一边,全力以赴地学习这门课程。他们中的有些人明显已经力不从心了。
但我却对此置之度外,因为我是一名成年学生。我为自己的培训班付了钱,而且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拿到什么样的分数。我唯一感兴趣的是那些对我在音乐作曲方面有帮助的信息。我不必把自己的分数发电子邮件告诉父母,因为这是我自己报名参加的。由于我比其他学生年纪大一些,因此觉得培训课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以前,我也在一些测试中不及格过,而我现在仍在这里参加培训班。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位已经不抱希望的父亲或母亲,心急如焚看着孩子根本不把这些分数放在心上,而实际上,这些分数却对他们十分重要。
这个故事的重点在于,其他学生是怎样来解决这个问题的。简单地讲,他们作弊。他们明目张胆地作弊。原来,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进出电脑实验室,不受时间限制。实验室24小时开放,每周开放7天,而教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那里。一旦学生发现了电脑所提的问题是什么,会先在备忘录上写下所有的答案,然后来到实验室,把备忘录放在腿上。在电脑完成了提问环节的时候,他们便把正确答案输入到电脑中。他们完成了所有的任务,获得了完美的分数,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好。不幸的是,在此过程中,他们学到的音乐理论少之又少,甚至完全没有。我在电脑上完成作业并和他们攀谈时,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听他们说些同样的话:“这门培训课和这台电脑,总算没有拖我分数的后腿。”在他们眼里,分数就是一切;真正的知识,什么也不是。到最后,他们完成了课程,得到了一张打A分的纸,但那张纸其实什么都不是。他们在三个月的培训期间(过程)几乎没有学到任何东西,但他们感觉自己赢了,因为他们获得了完美的分数(结果)。他们真正获得了哪些持久的价值呢?
另一方面,他们还有哪些选择呢?我们的文化是一种以结果为导向的、注重基本任务的文化。各公司每次聘用求职者,总是先聘用分数为4.0的人,再考虑分数为2.0的人,因为他们觉得,分数为4.0的人比2.0的人能为公司做出更大的贡献。对他们来说,4.0意味着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意味着你将来的潜力有多大。在这种特定的情形下,如果某位学生坚持说“忘了分数吧”,并且在刚刚学习的知识上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依然没有一种有效的办法来介绍自己在学习中取得的成绩和付出的艰辛。即使在许多国家制造的产品中看到了大量的证据,证明以过程为导向的方法其实有着巨大的价值,但我们的文化就是不认可这种价值。回首20世纪70年代中期,制造业在商界异军突起,所有人都想买一辆日系车,因为它们的质量远远高于美系车。美国的汽车制造厂都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并想采取措施提高自身产品的质量。但这种现象其实并不限于汽车制造业。日本人制造的钢琴也开始越来越受欢迎。一些钢琴品牌,尽管人们以前没有听说过,甚至可能还没有适当地推广,但人们可以看到,它们的质量明显高于其他国家制造的钢琴的质量。日本人在他们的生活与工作中十分注重以过程为导向。我们之所以难以在制造业中和他们展开竞争,是因为我们无法复制他们的工作环境或者思维模式,而他们正是在这些方面与我们有着极大的不同。
我曾为一家大型的钢琴零售商服务过。这位零售商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真实地证明了日本和美国这两个国家文化的重要差别。有一次,这位零售商前往日本,参观一家钢琴制造厂的生产车间,而他销售的钢琴正是出自这家工厂。他沿着装配线一路走下去,看到一位工人正在准备刚刚浇铸出来的钢琴琴板(是一块大型的镀金板,琴板上面装着所有的琴弦)。这些琴板用铸铁制造,从浇铸的模子中取出时,表面十分粗糙。琴板必须经过打磨和抛光才能喷漆。日本人制造出来的琴板成品,绝对毫无瑕疵、优美漂亮。那位工人正在准备琴板时,我的这位零售商朋友问他,每天能给多少块琴板打磨、抛光和喷漆。他一脸疑惑地望着我的朋友,回答说:“在保证完美的前提下,尽可能多。”
我的朋友问道:“但是,没有一位上司来管你吗?”
日本工人反过来问道:“什么是上司?”
我的朋友回答:“就是保证你正确履行工作职责的人。”
日本工人说道:“为什么还要别人来确保我正确地履行工作职责呢?那就是我的职责。”
我们为何不能以这样的思维模式来思考呢?如果他要花上一整天时间才能为一块琴板完美地打磨、抛光、喷漆,那么,他就正确地做好了自己的工作,并且达到了公司对他岗位的期望。那个岗位要求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集中在当前,并一直保持在那里。通过练习这种正确的思维,他可以生产出最优质的产品,并且始终保持新鲜生动、整齐有序的思维。一块完美的琴板比20块可接受的琴板更珍贵。
日本人使用目标(在这个例子中,是制作完美的琴板)作为船舵,同时,他们知道,从长远看,这种耐心的方法将产生更为卓越的成果,使得他们制造厂的业绩胜过美国制造厂的业绩。他们彻底颠覆了汽车和乐器制造业,更别提电子工业了。
另外,我们对任何事情都有点儿迫不及待。我们想要结果,现在就在等着结果。我们集体跳过产生结果的过程,直接得到结果。我们对立即得到某件东西痴迷不已。许多美国人的信用卡债务飙升,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因为信用卡满足了这种“现在就得到,日后再支付”的思维模式。信用卡的前提是在经历过程之前先得到结果,而不是让人们先经历过程。这种思维模式一般只会让人产生失败感和空虚感。我们都体会过,很想买某些东西,但手头没有足够的钱。于是,我们欠一些信用卡的债务,先买下它们。如此一来,我们达到某个目标、产生满足感的时刻,通常比收到第一张信用卡账单的时刻要早得多。
我们用一些短语描述对这种思维模式的上瘾。“即时满足”便是其中之一。它可以更准确地表述为“即刻满意、短期满足”,因为以这种方式获得的任何一样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没有真正的、持久的价值。你可以回想起通过刻苦努力并在耐心等待之后得到的任何一样东西,但是,对于丝毫不费力气便获得的那些东西,你又记得几件呢?当我们将自己的精力全部集中在获取某样东西的过程,并且通过保持耐心和遵守戒律来获得它,那么,无论它是一件物品还是一项技能,我们都可以体验到愉悦,而且是一种不会很快或很轻易就消散的愉悦。事实上,当我们回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获取的东西时,过程便会印在我们的脑海,而不是这样东西本身。我们会记得,我们完全掌控了自己不想遵守戒律的天性,并且在此过程中培育了耐心和恒心,体验到了愉悦和满足。我们记得的这些,不受时间限制,因为我们会一再体验到它们。
我对自己的第一辆小汽车没有什么依恋,那是我25年前辛辛苦苦工作了整个夏天才买下来的,但是,我能记得在挣钱过程中努力工作的每一个细节。当时,我同时打了三份工。当我的朋友们到海滩度假或者外出闲逛时,我在坚持工作,结果,到那年夏末,我是唯一一个开上了车的人。在确实没有足够的钱来买车时,我一度对买车有些迫不及待,当时我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我深深记在了脑海里。他说:“你会发现,真正的买车远不如你为买车而奋斗那么令人满足。”他说得很对,我从来没有忘记那些话。买了车之后,和之前的预期相比,我甚至还有一些失落。在买车之前,我预期自己拥有它的情形,努力地为买下这辆车而工作。
“现在就得到”的这种视角,不仅仅是个人的视角。我们的整个文化,以许多方式、在许多层面上鼓励这种视角。一些公司对短期利益更感兴趣,因此,在决策时牺牲了组织及员工的长远健康。奇怪的是,如果你问大多数人,他们一致认为,这种态度确实在我们的社会中占据主流,但我们似乎身处一辆失控的列车上。我们需要刹一刹车,而且,必须从每个人的内心开始。一旦我们将自己的视角变成重点关注当前这一刻,便会知道“注重过程不是注重结果”是对的。我们便会平静下来。我们的优先事项会自动做出调整,我们会因为自己所拥有的和当前所处的状态而感到平和,觉得有成就感。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生并没有目的地,人生就是目的地。”这句话有其真正的内涵。
让我们回头来看看和我一起参加高尔夫球培训的同学们。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体验,并激励他们以提高高尔夫水平为目标呢?如果他们转变一种思维模式,更加注重过程而非结果,那么,他们的训练的技术性细节也将随之而变。他们会将思绪停留在当前这一刻,有意识地并且以明确知晓自己意识的方式来练习挥杆击球。他们对这种练习挥杆击球的感觉也会改变,而且,他们产生的这种“在我完全熟练地掌握高尔夫球技之前,不可能产生愉悦感或者感觉像是在练习”的错误感觉也会消散。思维模式转向“注重过程而非结果”,将使你摒弃那种错误的感觉,不会再推迟训练,反而期待训练课快点儿到来。
总而言之,我们培育练习的心态,归结为一些简单的法则:
·让自己始终以过程为导向。
·重点关注当前。
·将过程确定为目标,并且运用总目标作为船舵,以指引自己的努力。
·对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刻意地训练,带着意图训练,并且自始至终清醒地知道那种意图。
做好了这些,你将消除源于以结果为导向、受结果驱动的思维的那些判断与情绪。
当你始终知道你的意图,以便着重关注当前这一刻时,会很容易发现自己什么时候没有采用这种视角。在那些时候,你马上开始判断自己做了什么、做得怎么样,然后体验到不耐烦和厌倦。你发现自己处在这些时刻时,只需轻轻地提醒自己,你已经和当前脱节了。这样一来,你便已经开始塑造内心的“观察者”,事实将证明,这对你的自我指引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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