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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老人
二十年后,他重返耶鲁校园,成了一名看门人。他的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来。
安娜直到黎明时分才回到家中。乔纳森已经在楼下的客厅沙发上睡着了。她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厨房。她往咖啡机里倒了一点水,然后把咖啡粉放到过滤网中,最后按下了操作按钮。随后,她把两个杯子放到桌子上,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吐司,接着又从洗碗槽上的碗橱里取出了两只碟子。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做完这一切后,她又将一把小刀放在装黄油的玻璃罐子上。厨房里一片寂静,只听到安娜脚踩方砖的声音。她再次打开冰箱,并对已醒来的乔纳森说了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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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饭还吃草莓果酱吗?”
乔纳森意欲走近她,她却拿着那把黄油刀威胁他不要靠近自己。乔纳森看着那把刀刃只有两厘米宽的圆头小刀,不由得笑了一下。安娜见状,把黄油刀扔到了他的脸上。
“安娜,别这样。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安娜尖声叫道。
“安娜,难道你希望我们在半年或一年后才意识到我们的结合是一个错误吗?”
“闭嘴,乔纳森,你给我闭嘴!”
“安娜,几个月来我们只是在导演一场结婚的闹剧。我本想扮演好我的角色,我本希望我们能够真心相爱,我真的这么想过,但人是不能欺骗自己感情的动物。”
“但人可以欺骗他即将迎娶的新娘,是这样吗?”
“我来是向你道出真相的。”
“你是什么时候找到向我摊牌的勇气的?”
“昨天,当我被这个事实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在伦敦的时候,曾经天天打电话给你,安娜。”
安娜突然打开她的包,从里面取出了另外一套照片,并开始一张一张地扔在乔纳森跟前。
“这张,你在佛罗伦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上;这张,在前往协和广场的出租车里;这张,又是在那栋丑陋的英式别墅里;还有这张,在伦敦的一家餐厅里……你这些都是在一天内完成的吗?所有的这些谎言都是在前天发生的吗?”
乔纳森看到这些有克拉拉的照片就这样被扔在了自己的脚边,不禁心头一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从你发给我那份写着克拉拉名字的传真开始!克拉拉,我猜这就是她的名字吧?”
乔纳森没有回答,安娜见状,叫得更响了。
“克拉拉就是她的名字吧?说啊,我想听到你读出这个毁了我一生的名字!乔纳森,你有这份勇气吗?”
“安娜,并不是克拉拉拆散了我们,我们之所以会走到今天,完全是我们自己一手造成的。我们忽略了爱情,一心只想着事业的成功。我们甚至都不再有身体上的接触。”
“那是因为我们被婚礼的准备工作搞得身心疲惫,乔纳森,我们可不是动物啊!”
“安娜,你已经不再爱我了。”
“难道你还疯狂地爱着我?”
“我把房子留给你,我走……”
安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什么都不用留给我,因为我不会让你走出这里,你不能就这样从我们的生活中抽身离开,乔纳森。我们的婚礼将在六月十九号中午如期举行。不管你愿不愿意,那天我将正式成为你的妻子,只有死亡才能够拆散我们。”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不能强迫我娶你,安娜!”
“相信我,乔纳森,我是可以做到的!”
安娜突然平静下来,眼神也柔和了不少。此时,她原本放在胸口上的手也顺着身体慢慢地放了下来,脸上因愤怒而暴露出来的青筋也都渐渐消失了。她在桌上摊开一份报纸,报纸上刊登了一张乔纳森和彼得的合影。
“这份报纸看来已经相信了你的话,不是吗,乔纳森?不过我倒有个疑问,很显然,你刚刚确认的这幅作品将创造出一个近十年来的拍卖纪录,然而,如果媒体一旦曝光了你就是那个卖画女人的情夫的话,你认为是克拉拉还是你会因为欺诈罪而首先锒铛入狱呢?”
乔纳森看着安娜,气得浑身发抖。他感觉地面都在他的脚下裂开了。
安娜拿起报纸,带着讽刺的语调开始朗读起一篇文章来。
“这幅作品是被一个出色的画廊主发现的,最近它的真实性又被鉴定专家乔纳森·加德纳所确认。另外,这幅作品将出现在由佳士得拍卖行筹办、由彼得·格温所主持的拍卖会上……你朋友的事业将彻底垮台,他也会因为同谋罪而被关进监狱。至于你,你的一世英名可能保不住了,但由于我的存在,你只用坐五年牢。我的律师会尽力让法官相信,你的情妇才是这起欺诈案的主谋。”
乔纳森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转身朝大门走去。
“等一下,你别急着走啊。”安娜激动地喊道,“我再给你读几段,然后你自己去评判吧……由于它的真实性已被乔纳森·加德纳所确认,这幅原本估价为两百万美元的作品有望在拍卖会上创造出一个高于这个估价两到三倍的价格……”
安娜在门厅里追上了乔纳森,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强迫他看着自己。
“对于一起涉及六百万美金的欺诈案,你的克拉拉起码要蹲十年监狱,不巧的是,这不是一座男女混合的监狱!”
乔纳森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他冲向街道,在路边的排水沟旁弯下了腰。安娜的手搭在了他的背上。
“吐吧,把你内心深处的不快全都吐出来吧。当你有力气和她说你不想再见她了,说这只不过是一次荒唐的艳遇,你已经不再爱她的时候,我希望我也在场!”
说罢,安娜便转身回到了屋子里。一个正在遛狗的老人走向乔纳森。老人帮助他就地坐下,并让他靠在一辆汽车的轮胎上休息。
那条短毛猎犬发现这个席地而坐的男人和它处于同一高度,它感到很不愉快,用鼻子把他的手拱起来,使劲地舔了起来。那个老人则指导着乔纳森在手心里深吸了几口气。老人名叫斯卡德,是个退休医生。
“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胃部痉挛而已。”斯卡德先生安慰他道。
正如斯卡德先生的妻子在他散步回来后所说的那样:一个医生,就算他退休了,也总还是一个医生。
彼得在两人经常碰面的咖啡馆里已经等了将近半小时。当乔纳森终于姗姗来迟时,他的怒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彼得站起身,帮助乔纳森坐好。
“你这是怎么了?”彼得忧心忡忡地问道。
“大家都怎么了?”乔纳森神情恍惚地回答。
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向彼得讲述了这几天来他生命中发生的惊天变化。
“我知道你将要和安娜说什么。妈的!不过你还是要说。”
彼得的语气是那么愤怒,以至于两人的邻座都停止了交谈,把头转向了他们这边。
“你们的啤酒不好喝吗?”彼得气势汹汹地责问他们。
坐在他们旁边的三口之家马上收回了他们的眼神。
“你这样粗鲁地挑衅又有什么用,彼得。这种态度并不能解决问题。”
“就算这幅作品价值一千万美元,你也不能就这样毁了你的生活。”
“这不仅关系到我一个人的生活,还有你和克拉拉的。”
“那你就收回你说过的话吧,你就说鉴定工作出现了一些问题,拍卖会无法如期举行。”
乔纳森在桌子上扔下一份《华尔街日报》,接着又是一份《纽约时报》,一份《波士顿环球报》,还有一份《华盛顿邮报》。所有这些报纸上都已经刊登了拍卖会的相关新闻。
“这还不包括那些周报和月刊。现在要想回头已经太晚了,我已经在认证报告上签了字,并且已经呈送给了你在伦敦的合伙人。如果安娜在媒体上曝光了那些照片,那桩所谓的丑闻就会公之于众。安娜的律师将会全力帮助佳士得拍卖行推脱责任。我怀疑,就算我们免受牢狱之苦,我们也将永无翻身之日。至于克拉拉,她将面临破产。因为没有人会再光顾她的画廊了。”
“天哪,可我们是无辜的啊!”
“是的,但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个事实。”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很乐观的人。”彼得一边说,一边双手紧握。
“我今晚就给克拉拉打电话。”乔纳森叹了口气,说道。
“对她说,你不再爱她了?”
“是的,对她说我不再爱她的原因,是因为我太爱她了。我希望带给她的是幸福而不是无尽的灾难。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对吗?”
彼得惊讶地看着乔纳森。
“你刚才的那段爱情独白一定能让我的祖母感动得流泪,如果你再多说一点的话,或许我也会被你打动。”彼得双手叉腰说道,“你在伦敦是不是吃了很多布丁?”
“彼得,你真是个傻瓜!”乔纳森说道。
“我也许确实很傻,但至少你笑了,不要不承认,我都亲眼看到了!你看,就算深陷在苦难之中,我们一样还是可以欢笑的。如果你的‘未来前妻’想要阻止我们的话,那我们可要让她瞧瞧我们的厉害。”
“你已经有点子了?”
“现在还没有,但相信我,点子会来的!”
彼得和乔纳森站起身,互相搀扶着走在露天集市的石子路上。下午的时候,彼得把乔纳森送回了家。当他独自驾车的时候,他把手机架在了仪表盘上,然后拨打了一个号码。
“是詹金斯吗?我是你最喜欢的房客彼得·格温,我需要你的帮助,亲爱的詹金斯先生。你可以到我的房间里去帮我整理一下行李吗?你有我的钥匙,不是吗?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衬衫都摆放在哪里吧?原谅我如此滥用了我们的友谊,亲爱的詹金斯,我出远门的时候,我想请求你到城里为我打听点事情。不知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有着探案的才能。我一小时后就能到家!”
彼得在驶进隧道前挂断了电话。
当他晚上离开住所的时候,他在乔纳森的语音信箱里录下了一段很长的留言。
“是我,彼得。你知道吗?照理来说我应该很恨你,因为你破坏了我的拍卖会,摧毁了我们两人的事业,还让我做不成你的证婚人。然而矛盾的是,我对你怀有相反的感情。虽然我们现在身处困境,但我找回了久违的快乐。我一直在问自己这是为什么,我想,现在我终于知道缘由了。”
彼得一边留言,一边在上衣口袋里寻找着什么。他从他朋友那里偷来的小字条仍然静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
接着,他继续说道:“当我在伦敦咖啡馆里看着你们俩时,我意识到一幅作品是绝不会带给你那么多快乐的。你们深情对望的眼神饱含了无尽的深意。所以,当你今晚给克拉拉打电话的时候,请务必告诉她,就算身处绝境,也还是要寻找希望。如果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只须照搬我刚才所说的话即可。明天你可能联系不到我,但我会找机会打电话给你,向你解释一切。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具体的解决方案,但我一定会设法让我们摆脱困境。”
说罢,他便挂断了电话。虽然彼得对未来仍然很迷惘,但内心深处感到很欣慰。
乔纳森走进了安娜的工作室,只见她正在画架前安心作画。
“你的要挟奏效了,我决定妥协。还是你赢了,安娜!”
说完,他便迈着坚定的步伐转身离去。当他走到门口时,乔纳森头也不回地补充道:
“我将单独给克拉拉打电话,你可以抢走我的生活,却不能践踏她的尊严。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他便走下了楼梯。
克拉拉慢慢放下电话听筒,一个人静静地来到窗边,此时,她却看不到杨树在风中摇曳的景象。她闭上双眼,眼泪划过了她的脸颊。整个晚上,克拉拉都与泪水相伴。在她的书桌上,那个穿着红裙的女子弓着背,就好像克拉拉的悲伤情绪已经走到了画中,把那画中人也压得喘不过气来。多萝西那天正好住在别墅里,看到克拉拉小姐已经无法在她面前掩饰住悲伤的样子,她明白这次打击已经让克拉拉无力独自承受了。有时候,只要有人陪伴,即使这个人什么话也不说,也会让人有安逸踏实之感。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多萝西走进克拉拉的书房。她拨了一下壁炉里的柴火,为克拉拉沏了一杯茶。她把茶杯放在一张小圆桌上,然后走进克拉拉的房间,坐在她的床头,一把抱住了她。
“您要知道,如果想要幸福地生活下去,那就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她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克拉拉靠在多萝西的肩头,任由眼泪肆意地流下。
当中午的太阳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克拉拉睁开了眼睛,却又马上闭上了。她暗自思忖着,到底是阳光还是院子里的喇叭声把她从梦中惊醒。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多萝西走进了克拉拉的房间,她很明白彼此交心的时光只限于朦胧之际,于是她用往常那种嘹亮而又清晰的声音说道:
“小姐,有一位美国来的先生想要见您。”
几分钟前,彼得前来拜访,布莱斯顿夫人把他引进厨房,请他在自己征求克拉拉意见的时候在那里耐心等待。克拉拉在多萝西的要求下,上楼进行了简单的梳妆打扮。多萝西苦口婆心地对克拉拉说,在英国,一个女人是不能面带愁容地出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的,即使他们曾在伦敦城里有过短暂的会面。
“那他是爱我的,是吗?”克拉拉问道。此时,两人正在厨房里面对面坐着。
“你们俩果真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熬夜坐飞机赶到伦敦,然后在这个必须靠左行驶的国家拼命地开了两小时车,赶到这里向你叙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你还在问我他是否爱你?我的回答是:是的,他确实爱你,你也爱他,我也爱他,他也爱我,就算我们现在身处困境,所有的人也都彼此相爱着。”
“先生,您是否留在这里与我们共进午餐?”管家说着走进了厨房。
“多萝西,你现在是单身吗?”
“我的婚姻状况与你无关,这里不是美国。”布莱斯顿夫人说道。
“看来,你仍然单身。我有个很棒的对象想要介绍给你!他来自芝加哥,现在住在波士顿,可他日夜思念着他的故乡——英国。”
乔纳森独自留守在家中。安娜一早就出门了,她一般要到深夜才会归来。乔纳森上楼打开电脑,准备接收电子邮件。安娜的文件都被加了密,但网络仍是开通的。彼得没有回复他的邮件,他也完全没有兴趣去理睬他邮箱中爆满的采访邀约。他打算重新回到客厅。然而,正当他关上电脑的时候,鉴定专家的职业嗅觉让他注意到了安娜挂在墙上的一幅作品的一个细节。乔纳森靠近那幅作品仔细端详。他有些惊讶,于是开始检查另一幅画。他打开橱门,翻出了一幅幅年代久远的画作。他从安娜的画上觉察到了一个相同的细节,这让他备感震惊。他冲向书桌,打开抽屉,拿出了他的放大镜。他再次逐一察看了每一幅作品。画中的乡间田园,赫然矗立着克拉拉的那幢乡间别墅。这些作品中,最晚的也是安娜在十年前完成的,然而在那个时候,乔纳森和安娜还并不相识。他迅速地走下楼梯,冲向外面的街道,随后跳进了自己的座驾,向城市的出口驶去。如果交通状况良好,他能在两小时后抵达耶鲁大学的校门口。
乔纳森确非无名之辈,校长威廉·巴克教授在得知他造访校园后,同意接待他。他在宽敞的走廊上等待着校长的到来。走廊的木质护墙上,悬挂着很多文人和科学家的肖像,他们大多一脸严肃。此时,威廉·巴克教授快步走来,邀请乔纳森来到他的办公室。校长对乔纳森前来造访的意图感到很惊讶,他本以为他会与自己谈论绘画,然而,他在向自己打听科学方面的事宜,而且还是那种非正统学科。巴克表示很抱歉,因为他们学校里并没有教师的体貌特征符合乔纳森的描绘,也没有任何教师,不论是男是女,是正式讲师还是名誉教授,讲授相关科目。乔纳森提到的那所学院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它的原址还在。校长最后表示,如果乔纳森愿意的话,他可以去那里参观一下。六二五号楼房原本就是高级科学研究学院的所在地,但学院关闭以后,那个地方已经废弃很久了。
“你在这儿工作很长时间了吗?”乔纳森问起一旁带着他穿过校园的工作人员。
“我从十六岁起就在耶鲁工作了,而且,我本该在五年前就退休了。这样看来的话,我确实在这儿工作很久了。”欧马利先生回答道。
他在一栋肃穆的红砖房子旁停好了电动汽车,两人走上台阶。
“就是这里。”他说着,示意乔纳森跟上他。
欧马利先生在一个小包里寻找着房门钥匙,包里看上去放了上百把钥匙。在犹豫了几秒后,他将其中的一把插进了生锈的防盗门锁里。
六二五号楼房的大门被徐徐打开,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四十年来,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看看这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欧马利先生说道。
然而,在乔纳森眼中,这个地方总体上保存得还不错,只是地板和家具上布满了灰尘。欧马利先生带着他参观了实验室。在这个硕大的房间里,有六个由白色方砖砌成的实验台,所有的实验台上都放满了试管和蒸馏瓶。
“这里看上去像是做数学建模的地方,但我向侦查员解释说这里其实是做化学实验的场所。”
“什么侦查员?”乔纳森问道。
“你难道没听说吗?我还以为你是来调查那起事件的。附近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事。”
当两人登上楼梯来到教师办公室的时候,欧马利先生向乔纳森讲述了导致高级科学研究学院突然关闭的真正原因。这所学院每年招收的学生很少,大多数考生在入学考试的时候就会被拒之门外。
“考生不仅理科要好,还要精通哲学,而且在录取前,考生会在催眠的状态下接受院长的面试。这个院长很喜欢淘汰学生,好像谁都入不了她的法眼似的。她是个很古怪的女人。她在这里工作了十年,然而在整个调查过程中,她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当然,我是个例外,因为我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
“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调查的内容是什么?”
“四十年前,一个学生神秘失踪了。”
“在哪里失踪的?”乔纳森问道。
“先生,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你知道你的钥匙掉在了哪里,这还叫失踪吗?”
“当时警察的结论是什么?”
“他们认为那个学生是自行出走的,但我不相信这个说法。”
“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他是在实验室里消失不见的。”
“他可能恰巧逃过了你的视线,你不可能同时留意很多地方。”
“当时,我是学校保卫处的一员。在那个年代,‘安全’是个很严肃的词。我们的工作就是阻止男生晚上跑到女生宿舍楼下闹事……当然,反之亦然。”
“那白天呢?”
“像所有的保安一样,我们白天睡觉;事实上,我的同事们确实在白天常常打盹儿,而我不一样。我的睡眠时间从不超过四小时,这个习惯是遗传的,我的妻子也是由于这个原因离我而去。那天下午,我正在修剪草坪,我清楚地记得乔纳斯走进了实验室,却再也没有出来过。”
“警察不相信你的话吗?”
“他们搜查了实验室和附近所有的森林,他们还询问了那个老太婆,你觉得他们做得还不够多吗?再说,那个时候我爱好喝酒,你也知道,一个有着酒糟鼻的人看上去常常不太可信。”
“谁是你说的那个老太婆?”
“就是高级科学研究学院的院长。跟我来。”
欧马利先生在包里重新找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乔纳森跟在他的后面。只见屋内的两扇玻璃窗肮脏不堪,就连阳光都几乎透不进来。一张布满灰尘的小桌子靠在墙边。一把椅子翻倒在地上,椅子的旁边是一个东倒西歪的衣架。在衣架的对面,放着一个老旧的五斗橱。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把这个地方叫作教师办公室,因为这个学院其实只有院长一人是老师。”欧马利先生说道。
他靠近身旁的一个书橱,在一堆发黄的旧报纸中开始翻找起来。
“看,这就是院长!”欧马利先生说着,指了指报纸第一版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人站在她的四个学生中间,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
“你为什么叫她老太婆呢?”乔纳森看着照片问道。
“因为当时我只有二十岁。”欧马利先生说着,掸了掸一旁的灰尘。
为了更好地看清那张发黄的相片,乔纳森拿着报纸走到了窗边。照片上的女人并不能让他想起什么,但她手上那枚巨大的钻石戒指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就是乔纳斯吗?”乔纳森指着右边的一个男孩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欧马利先生吃惊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鉴定专家回答道。
他把报纸折好,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照片上,那个男孩双手交叉放在背后,可能因为闪光灯的缘故,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当你不叫院长‘老太婆’的时候,又叫她什么呢?”
“大家只这么叫她。”
“她和你们说话的时候,你们在回答时不会也这么叫她吧?”乔纳森坚持道。
“她从不和我们说话,我们也没有话和她讲。”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呢?欧马利先生。”
年迈的看门人转向了乔纳森。
“你来这里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加德纳先生?所有的这些都已经是陈年旧账了,我们还是不要去把它翻开为妙。我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我们走吧。”
乔纳森一把抓住了欧马利的胳膊。
“既然你提到了陈年旧事,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正被一个我并不熟知的年代纠缠着,而且,留给我解开谜团的时间也不多了。一个朋友的朋友曾经说过,只需一个小小的突破口就可以串联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现在正在寻找着那块能让画面完整的拼图。我需要你的帮助,欧马利先生。”
看门人注视着乔纳森,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曾经在这里做过实验。为了掩盖乔纳斯失踪的丑闻,学院被迫关门。”
“哪方面的实验呢?”
“那些考生之所以会被选中,是因为他们天天都会做噩梦。我知道这听上去可能很荒唐,但这就是事实。”
“什么类型的噩梦,欧马利先生?”
听到这个问题,看门人不由得紧锁双眉,好像回答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无比艰难似的。乔纳森把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是不是对另外一个时代发生的事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欧马利先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院长常把学生们引入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她说,这种忘我的状态可以触及他们的内心深处,挖掘出属于上辈子的记忆。”
“当时,你根本不是什么保安,而是高级科学研究学院的一个学生,是这样的吗,欧马利先生?”
“是的,加德纳先生,事实确实如此。自从实验室关闭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重拾过学业。”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欧马利?”
“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为了达到预期效果,她在我们的静脉里注射了一种物质。在第三次注射过后,我突然回忆起与科拉莉有关的所有往事。科拉莉当时是我的未婚妻,但在那个奇怪的记忆中,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接下来,你将会听到一些耸人听闻的事情,你做好准备了吗,加德纳先生?好,那就听仔细了!1807年的时候,我和我的妻子一起住在芝加哥,当时我是一位啤酒商人,我们生活得很幸福,这种平静的生活一直延续到科拉莉杀死我们女儿的那天。那时,我们的孩子还只有一岁半,却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活活地掐死了。我很爱我的妻子,但她得了一种病,这种病会慢慢地侵蚀她的脑细胞。她初期的症状只是间歇性的暴躁,五年过后,这种暴躁却转化成了彻底的癫狂。由于杀女罪,科拉莉最后被送上了绞刑架。当我看到绳子套在她脖子上的时候,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当时我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我就这样看着她悬空的身体。她脸颊上的眼泪好像在请求我缓解她的痛苦。那个时候,我真想宰了那些马路上看热闹的浑蛋。然而,在人群当中,我又是那么无能为力。历史在1843年的时候又重演了。当时我们都没有认出彼此,要不然我们可能就不会如此深爱对方了。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会有我们当时那种激情了,加德纳先生。在1902年的时候,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了。那个老太婆还告诉我,以后历史将会不断地轮回。即使我的妻子更换了名字,或改变了容颜,她的灵魂都是一样的。她的癫狂每次都会如期而至。结束我们痛苦的唯一方法就是我们中的一人在有生之年停止对另一方的爱恋。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当我们每次获得新生的时候,这段历史、这份痛苦都将会再次上演。”
“那你相信她的话吗?”
“加德纳先生,如果你在醒着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经历的话,我想你也会相信她的!”
实验室被迫关闭时,欧马利先生的未婚妻正在经历着第三轮的神经发作。她在二十三岁时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年轻的欧马利先生随后便定居加拿大。二十年后,他重返耶鲁校园,成了一名看门人。他的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来。
“再也没有人知道乔纳斯的下落吗?”乔纳森问道。
“是那个老太婆谋杀了他。”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因为他也有着自己的噩梦。在他失踪的那个早晨,他声称要离开学校。他说,他去伦敦有急事。”
“这些你都没有向警察汇报吗?”
“如果我把刚才叙述给你听的事情都汇报给警察,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我呢,还是把我关进精神病医院呢?”
欧马利先生陪着乔纳森一直来到了校园停车场。当乔纳森问起他为什么要回来时,欧马利先生耸了耸肩。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到她近在咫尺。景物也是有记忆的,加德纳先生。”
当乔纳森准备驱车离开时,欧马利先生俯向车窗口说道:
“那个老太婆名叫爱丽丝·沃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