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分别

你轻轻地拂过我的灵魂,你改变了我,你让我忽然产生了爱人与被爱的渴望,我怎么能够原谅你呢?

阿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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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不想我们之间还要再多经历一次分别的场面了。这周的每个晚上我都在想应该如何和你告别,我从你房门前经过时,只要一想到我要提着行李在酒店的大厅中和你说再见,我心里就很不好受。昨天我本想和你当面说的,但我怕这样就会毁了我们之间最后一起度过的美妙时刻。我还是更希望我们可以一同保留关于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最后一次散步的回忆。你看上去是那么幸福,我也是,在一次旅行快结束的时候,我们还能要求的比这更多吗?我发现你是一个迷人的姑娘,能成为你的朋友,我与有荣焉,至少我希望我已经是你的朋友了。朋友,是的,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朋友,这次和你一同在伊斯坦布尔度过的日子将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我衷心希望你也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你的爱人如果可以适应你的性格(我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这么说,你应该不会生气吧,不是吗?),那么他就可以在身边多一个好姑娘做伴,她的笑声可以为他驱走生活中的任何阴霾。

我很高兴能够和你做邻居,我甚至已经知道,当我写下这几行字时,我就开始想念你的陪伴了,尽管你平时是个那么喜欢叽叽喳喳的姑娘。

一路顺风吧,科麦尔·艾扎西的女儿,请不要犹豫地奔向属于你的幸福吧。

你忠诚的朋友

戴德利

伊森:

我今天早晨看到了你的信,给你的回信下午就会寄出。我不知道要过多久你才能收到它。早上的时候当你把信从门缝里塞进来,信封擦着门缝发出簌簌的声音时,我就已经醒了。我知道你马上就要走了,我赶快跑到窗边,正好赶上,我看到你坐上出租车。但当你抬头望向我房间的方向时,我又退了一步,也许我这样做的理由和你的一样。但是,当我看到你乘坐的出租车慢慢沿着伊斯克里塔尔街远去时,我是多么想大声地向你说一声再见,亲口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和我一样,你的性格也糟透了(一个真正的朋友这样说,你应该不会生气吧?),但是你也是一个优秀的人,慷慨、有趣、才华横溢。

你和我成为朋友的方式很不同寻常,也许这段友谊只是在伊斯坦布尔维持了几天或几周的时间,但是今天早晨当你离去的时候我忽然也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我感觉到我需要你。

我完全理解你这次不告而别的原因,我甚至觉得你这样做很有道理,我自己也不喜欢分离的场面。从某种角度说,我很羡慕你马上就可以回到伦敦了。我很想念我们那栋维多利亚式的大楼,还有我的工作室。我会在伊斯坦布尔待到春天到来。坎答应我,只要天气一放晴,他就带我去你和我曾经没有去成的王子岛。我会把我看到的每一处景物都写给你的,如果我发现了一处你可能会感兴趣的十字路口,那我就会把它详详细细地说给你听。据说在那里时间似乎停止了,当我们在那里散步时,我们总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个世纪。那里不准机动车通行,只有驴车和马车。明天,我和坎会去拜访奇哈格的那位老调香师,我回头会把经过都写给你,把我在工作上的进展随时告诉你。

我希望你的回程没有太辛苦,你的母亲也身体健康。好好照顾她,还有你自己。

祝你和她过得愉快。

你的朋友

阿丽斯

亲爱的阿丽斯:

准确地说,你的信在路上走了六天才到达我家。今天早晨我不在家时,邮差终于把它送到了。我想它也是乘飞机来的,不过信封上的邮戳没有显示它乘坐的航班号,我也不知道它是否在维也纳转机。回到伦敦的第二天,在收拾完自己的房间后,我就去了你的公寓。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房中的所有东西我都没有动过,我只是清扫了一下灰尘,然后把我的画具在你的工作室里安顿下来。你可以想象我围着围裙戴着头巾,一手提着水桶和扫帚的样子,你大概是会笑话我的。不过,这应该也是我楼下的邻居正在做的事情。是的,就是不时地用她的钢琴声破坏你的安宁的那位邻居,我在下楼倒垃圾的时候很不幸地和她打了一个照面。现在你的房间已经整整齐齐,我相信明媚的春光不用我们等太久,就会马上光临。告诉你英国现在还是笼罩在一片阴湿的氛围下,应该都是多余;虽然这的确是我最喜欢的话题之一,但我还是不要用它来浪费你的时间了。总之,从我回到伦敦后,雨水天气就没有停止过。我每天中午仍旧是去餐馆吃饭,听那里的人说,过去的整整一个月都在下雨。

现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和它那令人惊讶的暖冬似乎已经离我很远了。

昨天我沿着泰晤士河散了散步。你说得对,在这里我找不到当时我们在加拉塔桥上散步时你曾描绘给我听的任何一种气味。即使是马粪的味道也是不同的,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又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我选择的例子是否恰当地表达了我的意思。

没有和你说一声就不辞而别,对此我心里一直很内疚,但是那天早晨我的心情实在是太沉重了。请理解我的苦衷吧,请想想你对我所做的事吧。你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在伊斯坦布尔散步的那最后一个晚上,你终于是我的朋友了。就像歌里唱的一样,你轻轻地拂过我的灵魂,你改变了我,你让我忽然产生了爱人与被爱的渴望,我怎么能够原谅你呢?你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使我成为一个更好的画家。请不要弄错了,这并不是说我对你怀有什么迷乱的情感,只是一份诚挚的友谊宣言。这样的事情也是可以发生在朋友间的,不是吗?

我很想念你,亲爱的阿丽斯,把我的画架安放在你的大玻璃窗下只会让我的思念加倍。因为在这里,面对着墙边这一整排香水,面对这些你教我辨认的小罐子,我有时会觉得你好像就在我身边,它们鼓励我画下我们曾一同研究过的伊斯坦布尔的某个十字路口。这是一项需要雄心壮志的工作,我已经画了不少草图,但仍有不足之感。所幸我知道自己有足够的耐心。

多保重吧,也替我问候坎。不,算了,还是不要问候他了,把我所有的祝福都留给你吧。

戴德利

亲爱的戴德利:

我刚刚收到你的回信,谢谢你信中那些热情洋溢的祝福。在刚刚过去的那一周里发生了许多事情。你走的第二天,坎和我乘电车从塔斯米出发,途中经过尼赞塔斯,最后到达艾米干。我们访遍了当地的所有小学,但遗憾的是,还是没有任何收获。每次都是同样的经历,或者应该说都是差不多的经历;每个学校都有相似的庭院和草地,我们连续几小时翻阅学生登记册,但总是找不到我的名字。有时我们待的时间更短,因为学校里根本没有登记记录保存下来,或者又是学校在帝国时期根本不招收女生。我开始相信,当我们住在伊斯坦布尔时,我父母应该从未送我进过学校。坎觉得可能是战争的缘故,所以他们更希望我留在家里。但是,我在任何地方,不论是领事馆的记录,还是学校的学籍登记册,到处都找不到关于我的记录,这一点有时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过。我知道这个想法没有任何意义,但前天我最终决定停止调查,这一切太难了。

之后,我们就去拜访了奇哈格的调香师,我和他待在一起的那两天比之前的日子过得都有意义、有收获多了。多亏了坎精湛的翻译技术,自从你走后,他的英语水平稳步上升,我向调香师完整地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和想法。开始的时候,他觉得我是不是疯了,但我用了个小计策就说服了他。我告诉他,我的许多同胞暂时没有办法来伊斯坦布尔参观,他们没有办法来到奇哈格这里,没有办法在通往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石砌小道上散步,他们只能在明信片上看看月色下汹涌的水流的银色反光,他们更没有办法听到于斯屈达尔蒸汽船的声音。我对他说,如果可以在一瓶包含了伊斯坦布尔所有魅力的香水中让他们了解这个城市的魔力的话,那就太棒了。显然我们的老调香师爱他的故乡胜过一切,于是他不再取笑这个计划,而是认认真真地开始倾听。我在一张纸上记下了所有我在奇哈格街区发现的特殊气味,坎一一做了翻译。看得出这位老人已经被震动了。我知道这个计划有点儿疯狂,但是我已经被这个白日梦给深深迷惑。想想能够在肯辛顿或是皮卡迪利大街上的一家香水店里找到一瓶名为“伊斯坦布尔”的香水。我请你,戴德利,不要笑我,我已经成功地说服了这位奇哈格的调香师,我还需要你在精神上的支持。

我和他的工作方式很不一样,他做事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我做事则是药剂师的思路。但他的风格却可以帮助我单刀直入,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方式。我们每天都可以彼此取长补短。毕竟发明一种香水,这不等于是简单地把一些成分混合在一起,而是要根据直觉记下嗅觉所给我们的指示,记下它印刻在我们记忆中的所有印象,就好像唱片机的磁针在密纹唱片上记下一首曲子一样。

当然,我亲爱的戴德利,我告诉你所有这些事情,并不只是想和你谈谈我自己,尽管这的确是一项很符合我个人口味的工作,但同时我更想知道你的工作进展得如何了。

我们是合伙人,毫无疑问除了我之外,你应该也开始工作了。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们在伦敦某家无与伦比的餐厅中定下的那份契约的话,你就应该记得你应该完成的那部分工作。你曾说你要画下伊斯坦布尔最美的十字路口,以证明你的才华。如果在你的下一封来信中,我可以读到那天你在加拉塔桥上所记下的所有景物的话,那我就太高兴了。那一天我们所经历的种种至今还在我的眼前,我希望对你来说也是,因为我不想你的作品上缺少了什么。就像回答考试问卷那样回复我吧,对了,不要翻白眼……尽管我猜想你可能已经这样做了。这段时间以来,大概我去学校的次数也是太多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认为这个要求其实是一次向你提出的挑战,我亲爱的戴德利。当我回到伦敦的时候,我保证可以把那瓶新发明的香水交给你,你一打开瓶盖,就可以马上回想起你曾有过的所有记忆。而作为回报呢,我希望你也可以将那幅完成的画作送到我的面前。它们会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将以自己的方式讲述我们在奇哈格和加拉塔度过的那段时光。

现在轮到我向你请求你的原谅了,请你原谅我要以这样迂回的方式让你了解,我还要在此地再多待一段时间。

因为我真的感觉有必要,也真的很想要这样做。现在我很幸福,戴德利,真正的幸福。我觉得自己比过去都更加自由,我甚至相信我可以说自己从未感受过这样令人沉醉的自由。但我并不希望自己会成为你耗尽遗产的罪魁祸首。你每周寄来的钱,你为我提供的生活条件实在是太奢华了,我想我不需要这样的奢华或是舒适。尽职的坎已经为我在于斯屈达尔找到一个很不错的小房间,就在离他家不远处。他的一个姑姑就是房东。我快活极了,明天我就会搬离酒店,进入一种真正的伊斯坦布尔生活。每天早晨我要花一小时到我们的调香师那里,晚上的话,则可能要更久一些,但是我不会抱怨的,正相反,每天能够乘蒸汽船两次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远远比湮没在伦敦地铁的黑暗里要好多了。坎的姑姑在于斯屈达尔街区开有一家餐馆,她打算雇用我做女招待的工作,那是当地最好的一家餐馆,有越来越多的外国游客光临。因此对她来说,有个说英语的员工会是一个很大的优势。坎将教我认菜单,以及一些简单的餐饮用语,例如那些由当地首屈一指的厨师坎爸爸精心烹调的菜肴原料。我每周周五、周六、周日是工作日,所得工资应付生活所需绰绰有余。当然这种生活和我们之前过的豪华生活自然是不可比的了,但你知道我过去是已经习惯了简朴的生活方式的。

我亲爱的戴德利,伊斯坦布尔已经夜深了,这是我在酒店住的最后一夜,我将好好利用这个在豪华房间里度过的夜晚。每晚,当我经过你曾住过的房间时,我都会和你说晚安;等我搬到于斯屈达尔后,我会保留这个习惯的,因为我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博斯普鲁斯海峡。

我会把我的新地址写在这封信的背后,我急切地等待着你的回信,我希望里面会有那份我要求你写的清单。

多保重。

吻你,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阿丽斯

阿丽斯:

既然上级有令……

以下是关于电车的文字:

内部铺有木地板,表层磨损,嵌着蓝玻璃的车门隔开驾驶室和乘客车厢,司机使用铁质手柄,两盏灰白的顶灯,时代久远的奶白色涂料,有几处已经剥落。

关于加拉塔桥:

桥面铺有石板,中央安有两条平行铁轨,不过技术远未及格;人行道弯弯曲曲,两侧安有石砌桥栏及黑色铸铁扶手,扶手上遍生铁锈,其与石栏连接处已有锈蚀的迹象;桥上有五位垂钓者,其中那个小朋友还是应该去学校上课,而不是旷课来这里钓鱼。一位卖西瓜的小贩站在由红白条雨布遮盖的小车后;卖报小贩背着帆布褡裢,歪戴鸭舌帽,口里嚼着一段烟草(过了一会儿他才把它吐掉);一个摆摊卖小玩意儿的小贩望着博斯普鲁斯海峡,似乎正在寻思拿起他的货物吆喝是不是更好些;一个扒手,或者至少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也在闲逛着;在人行道的对面,一个商人该是因为生意一直不好而面露沮丧的神情,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衣,头戴白色礼帽,脚穿白色皮鞋;两个女人肩并肩走着,两人的容貌极像,看样子是一对姐妹;距她们十步之外的地方,有一个看上去知道自己已经戴了绿帽子的丈夫;更远处,一个水手正沿着扶梯走向岸边。

既然我已经说到岸边了,那么再补充一下,那里还有两座浮桥,两旁停着一些漆得五彩斑斓的小船,有些船头绘有红色条纹,另一些则是水仙黄色。码头上有五个男人、三个女人以及两个孩子在等待船舶靠岸。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看到远处的街道通往地势更高的街区,有一家花店的门面在其中若隐若现;更远处是连着的几家文具商店、烟草店、蔬果店、杂货店和咖啡店;之后街道的走向转变,我的视线就够不着它了。

至于天空中万般的色彩,我就暂时先留在自己的记忆中,你会在我的画面上直接看到它们的。还有博斯普鲁斯海峡,我们一同久久地凝望过它,我想蒸汽船扰动的水波光影对你来说一定还历历在目。

更远处是于斯屈达尔的山丘以及建造在那里的房子,现在我会更加用心地描绘它们,因为你正住在那里;从那里可以看到清真寺的尖塔、成千上万艘在海湾间出没的船只、小艇和帆船……我应该承认,这一切似乎有些混乱,但是我仍希望我已经成功地通过了我的考试。

我会将这封信寄到你的新地址去,希望它可以成功到达那个我尚未有幸拜访过的街区。

你忠实的

戴德利

及:你不必替我向坎转达问候,更不用向他的那个姑姑转达问候。还有我忘了,这周的周一、周二和周四都在下雨,周三稍有缓和,但周五却是个大晴天……

戴德利:

转眼已是三月末了。上周我没能找到时间给你写信,因为在奇哈格工作室度过的白天和于斯屈达尔餐馆打工的晚上之外,我基本一回到家就倒头睡着了。现在我每周都去餐馆上班,你可以为我感到骄傲,因为我已经掌握了端盘子的高超技术,我可以每只手拿三个,失手的概率也很小……坎妈妈——所有人都这样叫坎的姑姑,她对我很好。如果我吃完了她给我的所有食物的话,等我回到伦敦的时候,一定会胖得连你都认不出我的。

每天早晨,坎都会来我住的地方的楼下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码头散散步。虽然只有十五分钟,但只要没有强劲的北风,还是相当怡人的。因为最近几周有时天气忽然变得比你在的时候要更冷一些。

乘渡船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总是一桩很美妙的经历。每次我都想象自己是在欧洲工作,而晚上则回到我住的亚洲去。上岸之后,我们搭乘公共汽车,如果时间比较赶的话——往往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就会用前一天晚上得到的小费搭一辆出租车。

到了奇哈格后,我们还需要沿着街道向上走一段路。我每天的作息相当规律,因此常常能够在那里遇到一位鞋匠,每次他都是正要从家里出门,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看起来似乎和他本人一样重。我们彼此会打个招呼,然后他唱着歌向下走,而我呢,我就沿着这条街向上走。不远处还有一位妇人,她每天站在家门口看着自己的孩子背着书包出门上学;她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直到她的孩子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当我从她身边经过时,她会冲我微笑,但在她的目光中我仍可以感到一种焦灼的情绪,这种情绪不到晚上孩子们平安回家是不会消失的。

另外每天早晨还有一位食品杂货铺的老板会要我在他的铺子里挑一个水果,他对我说,我的肤色太白,吃点儿水果有益健康。我想,他该是很喜欢我吧,当然我对他也很有好感。中午的时候,调香师会去接他的妻子,坎就和我一同去那家杂货铺买点儿吃的。然后,我们两人会到一片街区的墓地间,坐在一棵大无花果树下的石凳上。我们望着墓碑上的文字,想象那些长眠于地下的人们的过去。之后我回到工作室,调香师为我也安排了一个工作台。我自己买了所有必需的材料。研究一切顺利。现在我正在尝试制造出尘土的味道。请你不要笑我,因为尘土的味道在我的回忆中无处不在,它身上混合了土地、墙壁、石路、盐、泥,以及朽木的气味。调香师也把他的几种发明教给了我,我们之间现在有了一种真正的默契。等到晚上,坎则和我一同回去。我们仍旧是搭乘公共汽车,在码头上等待蒸汽船有时要很久,尤其是当天气寒冷的时候,但是我已经彻底地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就是这样。我按照这个城市的节奏生活,我也喜欢这种节奏。如果我想说服坎妈妈让我以后每晚都去上班的话,那是因为我真心喜欢这种生活,我从中感受到一种幸福的感觉。我喜欢在客人中拐来拐去,喜欢听到厨师因为我手脚不够麻利而大声嚷嚷,我喜欢同事们在看到坎妈妈用手敲敲她丈夫想让他安静点儿时的会心一笑。到餐馆打烊的时候,坎的叔叔就会用他的大嗓门把我们都召集到厨房。我们一同在大木桌子周围坐下,他为我们铺上桌布,然后端上美味的晚餐。这些都是我现在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但是它们却令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我也不会忘记这一切都应该要感谢你,戴德利,感谢你,也只有你。我好想有一天能够看到你推开坎妈妈餐馆的大门,看到你一一发掘这些令人涌起泪意的菜肴的滋味。我常常想念你。我希望很快能够收到你的消息,不过别再列清单了。你的上一封信里除了清单外,什么都没有,我是多么想知道你的近况啊。

你的朋友

阿丽斯

阿丽斯:

邮差今天早晨把你的信交给我了,不,交这个词其实并不准确,老实说他是把你的信劈面丢给我的。这个男人的脾气很不好,他已经有整整两周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了。说真的,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令我有些焦虑,我担心你那里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为此我每天都在诅咒万恶的邮政机构。为了确认你的信件没有被邮局遗忘在某个角落里,我后来又去了好几次。结果就和邮局窗口的工作人员弄得有些不愉快,但我可以发誓这事一点儿都不能怪我。一切都是因为他不能接受我对他们工作质量的质疑。说得好像女皇陛下的邮局永远不会丢件似的!这个问题我也当面问过邮差,而他也很火大。这些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如此易怒,简直是到了可笑的地步。

因为你,我现在不得不去向他们道歉。所以我拜托你,如果你的工作并不是让你无法分出一丝一毫的时间给我写信的话,我拜托你至少可以花几分钟给我写几句话,告诉我你最近太忙没有时间给我写信。只要几行字就足够了,我也就不用无谓地为你担心。请你理解我的心情吧,我始终觉得把你一个人留在伊斯坦布尔这件事,我需要负一定的责任。我需要保证你在那里安全健康。

我很高兴在信里读到,你和坎的默契日益增加,你现在和他一同吃午饭,还是在一片墓地里,虽然在我看来这地方一点儿都不像是个适合用餐的地方,但是不管怎么说,看到你说自己现在很幸福,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老实说,你的工作很令我惊诧。如果你真的正在尝试制作出尘土的气味的话,那待在伊斯坦布尔是没有用的,你应该马上回到你伦敦的家中。在这里你会发现你的房间完全符合你的需要。

你希望我把自己的近况也告诉你……和你一样,我也正在专心地工作着,加拉塔桥已经在我的笔下初具雏形。最近几天我正在绘制桥上人物的草稿,然后我会进一步地完善于斯屈达尔那片房屋的细节。

我还去了一趟图书馆,在那里我发现了许多古老的木刻画,它们重现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亚洲一侧的美丽景致,它们给了我很多的启发。每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我都会离开我的工作室,前往街尽头的小饭馆吃饭。那个地方你也去过,所以我想我就不必向你再描述它了。你还记得那个有一次曾坐在我们身后独自用餐的老妇人吗?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觉得现在她的孝期已满,而且她可能已经遇到了某个人。昨天,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老先生走进餐馆,和她一同吃了午餐。这位老先生虽然穿着邋遢,但总的来说面相和善。我希望他们的故事可以有个好的结局。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人们相爱,不管我们已经多大了,我们仍是有相爱的权利的,不是吗?

下午的时候,我会去一趟你家,稍稍整理一下房间,然后就开始在画布上工作,直到晚上才停止。你的大玻璃窗采光很好,我从未在这么好的状态下工作过。

每周六,我仍会去海德公园散步。鉴于每个周末都是阴雨连绵,一路上我一个人都没有遇到,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另外,在这周开始的时候我曾在路上遇到了你的一位朋友。某位卡罗尔小姐,她看到我后主动跑过来向我自我介绍。当她提到我去你家敲门的那个晚上时,我忽然对她的脸有印象了。借此机会,就让我顺便说一句,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你的朋友倒不是为了指责我才过来和我说话的。而是因为她知道我们一同出门旅行,所以她看到我的时候原以为你也回到伦敦了。我和她一同去喝了杯茶,其间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她。不过,不是全部,因为没过多久她还要回去医院上班;她是个护士。这样写出来其实挺白痴的,因为这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我也很讨厌涂改。我们在伊斯坦布尔的故事让卡罗尔很激动,我和她约好了下周一起吃一次晚饭,这样她就可以把我们完整的经历告诉其他朋友。不用担心,对我来说这事儿并不讨厌,你的朋友是个迷人的姑娘。

好了,亲爱的阿丽斯,就像你读到的一样,我的生活远远没有你的那么丰富多彩,但是和你一样,现在我很幸福。

你的朋友

戴德利

及:你上一封信里总是提到这位亲爱的坎,你说“每天早晨,坎都会来我住的地方的楼下等我。”你是在暗示伊斯坦布尔已经变成“你的家乡”了吗?

安托:

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上个周末泽米尔利先生在他的公寓里去世了,是他的厨娘发现的,他在他的扶手椅里永远地睡着了。

坎和我决定一同出席他的葬礼。我原以为来参加的人不会很多,加上我和坎两人也不算多。但事实上那天来墓地的人数多达百人,我想这位老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街区记忆的一个部分了;尽管小奥古为了驯服电车而落下了残疾,但他的一生仍是相当精彩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同分享了那些笑泪交织的记忆。在下葬仪式进行的过程中,有个男人不住地看我。我不知道坎是怎么想的,但他坚持让我和那位先生打个招呼。于是我们三人在葬礼之后又一同去贝尤鲁的一家糕饼店喝了茶。这位先生是故去的泽米尔利先生的侄子,他看上去心情很低落。不过事情也真的很巧,因为我们之前其实已经见过面了,他就是我去买小号的乐器店的老板。好了,关于我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在信里说你遇到了卡罗尔?太好了,她是个善良的姑娘,选的职业也很适合她。我希望你和她的晚餐用得愉快。下个周日,如果天气允许的话,我会和坎以及泽米尔利先生的侄子去王子岛野餐;我上一封信里应该已经和你提过了。坎妈妈强烈要求我每周休息一天,我只好答应了。

我很高兴知道你在你的工作上进展顺利,我的大玻璃窗也很令你满意。我也很愿意想象你在我家中,一手拿着画笔的样子,不过我还是希望每晚你临走时,可以稍稍收拾一下你的颜料和激情(就把这当作朋友间的恭维吧)。

我时常很想给你写信,但是每天工作的疲乏却不得不令我放弃了这个计划。我必须结束这封短信了,虽然我还有许多事情想告诉你,但我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请相信我始终忠于我们间的友情,以及我每晚在睡前,仍会从我于斯屈达尔的房间窗口向你致以最热烈的祝福。

吻你。

阿丽斯

及:我决定开始学习土耳其语了,坎是我的老师。我的进步很令他吃惊,他说我的土耳其语基本没有什么口音,他很为我自豪。我希望你也会为我骄傲。

最亲爱的苏泽:

别惊讶……虽然我的名字是伊森,你过去又常常称我为“亲爱的戴德利”,但是你在上一封信里开始管我叫安托。

你在写信的时候想到的那个安托是谁呢?

如果我不是特别讨厌涂改的话,我一定会把上面那段话都涂掉的。不然你看了大概又会觉得我是个坏脾气的朋友了。但这话也没有错,因为我很不满意最近几天的工作成果。于斯屈达尔的房子,特别是你现在居住的那一栋让我觉得很郁闷。请想象一下吧,从我们当时所处的加拉塔桥望过去,它们看起来是很小的,但现在既然知道你正住在那里,我就极想将它们处理得更高大好认些,让你一眼就可以认出你住的那一栋。

在你的上一封信里,我注意到你一点儿都没有提到你的工作。当然这话我不是作为一个忧心忡忡的合伙人说的,而是作为一个好奇的朋友。你现在的进展如何了?你已经成功地将那种尘土的气味付之于现实了吗?或者说你希望我从伦敦给你寄一包过来?

我的老朋友奥斯汀也归西了,虽然没有泽米尔利先生的葬礼那么哀伤,但是我认识它的时间要比泽米尔利先生长多了,我不想向你隐瞒我不得不把它留在车库里时内心的难过之情。不过从另一个正面的角度说,就是我终于可以进一步挥霍那笔遗产了,谁让你现在都不肯帮我挥霍了呢。下周我决定要去买一辆新车,我希望(如果哪天你回来的话)可以有幸让你也试试它。你在伊斯坦布尔待的日子似乎越来越长了,我决定向我们共同的房东直接付清你房间的房租,请不要对我说不,既然现在只有我一人使用你的公寓,那由我来付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希望你的王子岛之行不会令你失望。至于我,这个周末我将会陪你的卡罗尔去看一场电影。这完全是她的主意,因为我,我可是从来不去电影院的人。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将上演的电影的名字,因为这是一个惊喜。下一封信里我会详细地告诉你的。

我即将离开你的公寓回家度过这个夜晚。从它的窗口,我也向你致以最热烈的思念。

再见,亲爱的阿丽斯。我很期待我们在伊斯坦布尔的晚餐,以及你关于坎妈妈和坎爸爸餐馆的故事,它们令我胃口大开。

戴德利

及:你的语言天赋的确令我惊喜。不过,鉴于坎是你唯一的语言老师,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请你找一本字典一一核实他上课所讲的内容。

当然了,这只是个建议而已……

戴德利:

我刚刚从餐馆回来,因为失眠所以就在半夜时分给你写信。今天,我遇到了某件让我极为困扰的事情。

坎和每天早晨一样,都来我楼下找我。我们一同从于斯屈达尔街区向着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方向走。但就在前一晚,一栋老房子因为失火的缘故,整面墙坍塌下来倒在我们每天走的路上。于是我们不得不绕开火灾现场,周边的街道上也全是人,我们只能绕了很大一个圈子。

我是不是在有一封信里曾和你说过,有时只要再闻到一种气味,我们就能找回关于某个已经消失了的地方的回忆?当我沿着爬满蔷薇的铁栅栏走的时候,我忽然停了下来;我闻到了一种奇怪的熟悉香味,一种混合了椴树和野蔷薇的味道。我们推开铁门,发现在巷子的尽头有一栋被时间遗忘了的房子,或者说一栋被一切遗忘了的房子。

我们在院子里慢慢走着,一个老先生正在仔细地修剪那里新生的花木。我猛然间记起了这蔷薇的香气,记起了沙砾、石灰墙以及椴树下石凳的气味。关于这个地方的回忆一下子涌现出来。我好像看到这个院子里挤满了孩子,我认出了石阶上的蓝色大门。这些被遗忘了的记忆重新回到了我的眼前,就好像是在梦境里一样。

那位老先生走过来问我们要找什么。我就问他这里过去是否曾经是一所学校来着。

“是的,”他激动地说道,“一所规模不大的小学,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只有园丁住在这里。”

这位老先生告诉我他在这个世纪初的时候,曾是这所小学的老师,学校的校长是他的父亲。由于革命的关系,1923年的时候小学关门,之后就再没有招过学生了。

他戴上眼镜走到我身边,以一种老师独有的专注表情,细细地打量着我。然后他放下他的铁耙,对我说:

“我认得你,你是小阿努歇。”

我起先的时候以为他可能是糊涂了,但是我很快记起我们在泽米尔利先生的葬礼上见过面。所以我打消了那个偏见,告诉他他应该是弄错了,我叫阿丽斯。

可他仍是坚持自己的意见。“那个迷路小姑娘的目光,我是不会弄错的。”说着,他邀请我们去他家喝杯茶。我和坎刚刚在他家的客厅里坐定,他就一把抓住我的手哽咽着说道:

“我可怜的阿努歇,我真为你的父母感到难过。”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父母已经在伦敦轰炸中去世了呢?我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然后发现他看起来越来越迷惑了。

“你是说你的父母最后成功地逃到了英国?阿努歇,你在说什么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话完全不合情理,但他仍继续说道:

“我父亲认识你的父亲。那时候的年轻人太野蛮太疯狂了,真是一个悲剧啊!我们不知道你的母亲最后如何了。你知道,那时候你不是唯一一个身处危险的孩子。学校不得不关门,多少也是因为人们想要忘记这一切。”

我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一点儿都不明白,戴德利,但是他的嗓音又是那样的真诚,我开始有些犹豫了。

“你是一个好学勤奋的孩子,即使你那时从不说话。任何人都没法让你发出一个音来,这件事令你的妈妈很绝望。但是你和她实在是太像了,刚才在小路的尽头看到你时,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那是她。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太多年过去了。那时候她有时候会陪你来学校,看到你能够在这里上学,她是那么高兴。我父亲是唯一肯接收你的校长,其他人都觉得你执意不肯说话会是个大问题。”

我又问了这位老先生许多问题,为什么他觉得我母亲的命运就会和我父亲不同呢?事实上我亲眼看到他们一同消失在炸弹之下。

他望着我,神情难过地说道:

“你知道,你的乳母后来一直住在于斯屈达尔街区,过去我去买东西的时候有时还会遇到她。不过我的确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她了,大概她现在也已经过世了吧。”

我问他,他口中的乳母究竟是谁。

“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伊玛泽太太了吗?她是那么地疼你……你欠她的真是太多了。”

我在记忆深处努力搜寻相关的记忆,但是毫无结果。这种无力感使我自己对自己生气,自从听到这位用另一个名字叫我的老先生的话后,我愈发沮丧了。

随后他带我们参观了他的房子,把我学习过的教室指给我看。现在那里是一个小阅览室了。他很想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我是否已经结婚,我有孩子了吗。我把我的职业告诉了他,但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惊讶,还补充说:

“大部分的孩子,当我们交给他们一件东西时,他们会先把它放进嘴里尝尝;但你呢,你则是会去闻它。这是你决定取舍的独特方式。”

他把我们一直送到铁栅栏那边。我抚摸着树荫可以盖住大半个庭院的那棵椴树,忽然重新记起这种气味,这绝对不是我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也绝对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坎和我说,我应该来过这所学校,但那位老先生的记忆也不行了,他应该是把我和另一个孩子弄混了,记忆在他的头脑中混成一片,就好像我平时混合香料那样。他又说,既然我已经可以记起一些东西,那么不久我应该可以想起更多的其他事情。只要耐心,只要相信命运的安排就好。今天如果不是那栋老房子失火,我们也不会经过栅栏后的这所小学。虽然我知道坎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但我想大概他说的也没有错吧。

戴德利,这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扰得我无法入睡。为什么这位老先生要叫我阿努歇呢?他说的那次野蛮又疯狂的行为指的到底是什么?我的父母至死都没有分离,为什么他口里的意思又是相反的呢?他看上去是那样的肯定,那样的悲伤。

请原谅我给你写了那么多无意义的话,但这些就是我今天的经历了。

明天,我会回奇哈格的工作室工作;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主要的信息了。我在这里住了两年,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父母把我送去了一所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另一端的学校,在于斯屈达尔街区一条小巷的尽头,也许平时还有一位名叫伊玛泽太太的乳母陪着我。

我希望你那边一切顺利,你的画作逐渐成形,每天对着你的画架,你的快活不断翻倍。为了帮助你的工作,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住的房子高三层,外墙涂成淡玫瑰色,百叶窗则是白色的。

吻你。

阿丽斯

及:请原谅我弄错了你的名字,我那时一定是走神了。安托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有时会通信。对了,既然我们谈到了彼此的朋友,你和卡罗尔去看的那部电影又是什么呢?

亲爱的阿丽斯:

(当然阿努歇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我相信这位老先生是把你和另一个过去在这里上学的女孩子弄混了。你不必为了这位老先生一时混乱、毫无理性的回忆而困扰。

不过好消息是,你终于找到自己在那两年内在伊斯坦布尔就读的学校啦。你还知道了,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你的父母都始终没有忽视过你的教育。这些还不够吗?

我也考虑了一下你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了一个还说得通的逻辑。在战争期间,考虑到你父母的处境(想想他们为贝尤鲁街区的居民带来的帮助吧,我想这不是全无风险的),很可能你的父母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在另一个街区的学校学习。而且那时他们两人都还在药学院学习,因此很可能他们必须找一个乳母来帮忙。这就是为什么在泽米尔利先生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你的部分。当他们出去寻找药品的时候,你那时候就在学校上学或是由伊玛泽太太照料着。一切问题这样都可以解释得通了,你可以安心去工作,我希望它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至于我这边,画作的进展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快,但是我相信自己还是可以搞定的。至少这是我每晚离开你的房间时心里所想的,虽然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又会觉得事情完全不是这样。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画家的艰难生活啊,希望和幻灭,我们以为自己已经把握了自己想表现的题材,但事实上却是那该死的画笔在随心所欲地指挥着你。尽管现实情况大概会更加复杂一些,指挥你的可能还不止是画笔……

另外,既然从你的信里看,伦敦似乎已经不再让你怀念了,而我呢,有时也常常怀念我和你在伊斯坦布尔喝过的那种茴香酒的味道,因此有几个晚上我开始想,要是来坎妈妈的餐馆里吃顿晚饭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我很愿意有朝一日可以到那里找你,即使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段时间我还必须要继续工作。

你衷心的

戴德利

及:你已经去过王子岛野餐了吗,你觉得它名副其实吗?

亲爱的戴德利:

你可以向我抱怨我给你回信回得太迟,但请不要怨我,因为这三周来我一直马不停蹄地工作着。

我最近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不只是在土耳其语方面。我与奇哈格的调香师一道,我们的努力已经快有成果了。昨天我们第一次调出了一种和谐的味道,当然春天的到来对此也功不可没。我亲爱的戴德利,要是你知道自从天气放晴之后,伊斯坦布尔改变了多少,那该多好啊。上周末坎带我去了周边的乡村,我在那里发现了许多从未闻过的气味。城市的周边已经被玫瑰包围,上百种不同的玫瑰的香味。桃树与杏树都已经开花,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的犹太树则呈现出一片紫色的风致。

坎告诉我不久之后就是金雀花、天竺葵、九重葛、绣球花以及其他许许多多花木的花期。我想我真的是发现了一个属于调香师的人间天堂,能够住在伊斯坦布尔实在是太幸运了。你在上一封信里问我关于王子岛之行的情况,岛上植被繁盛,而我住的于斯屈达尔街区也不遑多让。每天工作结束后,我常常和坎一同去藏在伊斯坦布尔中心花园里的小咖啡馆喝一杯。

一个月后,这里的气温会继续上升,我们可以去海滨游泳。你看,我是这样的快活,几乎已经有些等不及了。眼下还是仲春时节,而我已经开始期待夏天的到来。

亲爱的戴德利,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有机会体验这样令我沉醉的生活经历。我喜欢和奇哈格调香师一同度过的时光,喜欢我在坎妈妈餐馆里的工作,她对我这样好简直就好像是我的亲人一样。每天当我回家时,伊斯坦布尔傍晚温和的感觉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我很希望你可以再来伊斯坦布尔和我见面,即使只有短短的几天,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一同分享所有我在这里发现的美景了。

天色已晚,整个城市都已沉睡,我也要去休息了。

吻你,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再给你写信的。

你的朋友

阿丽斯

及:请告诉卡罗尔,我很想念她,很希望可以知道关于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