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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待的四天既真实又虚幻,有如回忆一个频繁反复的梦境。飞机着陆时,天刚蒙蒙亮。
我坐着机场大巴回到了曾经住过的城区,奥运宣传牌随处可见。小黑来给我开门时还穿着内衣,就像个幽灵一样,整个家里乱得几乎无处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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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带着小子在湖南,我就一直工作。”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又倒回床上。
他儿子出生的那天,我在于家石头村迷了路,一晃都快三个月了。那天,我们通了好几次电话。我在山里探找着通向国道的路,小黑正从离我不远的地方开着车向南开车狂飙一千公里,回家迎接儿子的降临。
“你屋里搬进了一家公司,”他躺在被子底下嘀咕了一句,“现在比以前还没劲。”
今天是周末,使馆不上班。星期几对我而言似乎早已失去了意义,连我自己都对此感到惊讶。
无事可做。小黑平时都在夜里工作,白天,我们就一起看碟,玩游戏,好像我从没离开过一样。楼下院子里一切如前:老头儿、老太太欢喜地招手,水果摊儿老板娘开着我胡子的玩笑,卖DVD的小贩说了句“好久没见啊”,便将一沓动作片递到我手里。
我在西安买的治脚气的药膏遭到了小黑的嘲笑,“你听我的,那玩意儿没用!我是南方人,我们那儿的人都知道要怎么办。不然,你说它为什么叫‘香港脚’而不叫‘北京脚’啊?”
不一会儿,我的脚泡在了一盆绿色液体里。药水很刺激,皮肤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半小时!”小黑说着,一边笑嘻嘻地把游戏机手柄塞给我。
时间刚过一半,我已经疼得受不了了。
第二天,我在大使馆申请护照时,双胞胎姐姐打来电话,她娇嗔地责怪着我回了北京居然没跟她联系。姐妹俩想找我去她们家玩儿,她说。她说这句话的声调语气几乎让我的心滑进了裤裆里。
姐妹俩?
填表格,交照片,付费,一切似乎都是自动进行的。我来到她告诉我的地址时,手心里都是汗。她打开门,妹妹站在她身后。屋里洒满了阳光,她们脸上的微笑一模一样,问我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们坐在沙发上,随意聊着些关于她们住的房子的事:一切都是姐姐婆家出钱置办的,她老公收到一辆跑车作为结婚礼物,妹妹就住在楼上,房子结构一模一样。我听着,拨弄着她们的头发,抚过她们背部的曲线。我能感觉到她们的每一呼,每一吸,她们俩就像猫一样。
突然,妹妹站起来走开了。
一个小时后,我靠在公车站牌边,手里端着个蛋糕——是妹妹送的。在姐姐和我重新穿好衣服时她才回来,还带了个蛋糕给我。站着等车时,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魔鬼,一个需要饭食和活人供奉的魔鬼。蛋糕上有很多奶油,我讨厌奶油蛋糕,把它扔进最近的垃圾桶里,上了公交车。
站在小黑家的楼梯间里,我又看见了墙上的那些字,它们被人用白漆涂了一遍,但还隐约可见。我真是个白痴。
“你简直就是个白痴,”小黑说,在送我去机场的路上,他看我的眼神中夹杂着几分同情,还有几分嘲讽,“你先干了这么个事,然后还跟你女朋友说?”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答道。他只应了一声:“嗯。”我想到了那一万块钱,想到了那些尖叫的妓女,想到了一切怎么变得这么复杂。电话里,小象哭了。
坐在回西安的飞机上,脚痒难耐,皮肤长条长条地脱落。不用担心,小黑说过。科隆市市长办公室发来一封邮件:回巴特嫩多夫的途中,我能否绕道科隆呢?北京和科隆可是友好城市。
我的座位靠窗,旁边坐着一对老夫妇。老太太怕坐飞机,老爷爷伸出一只手放到她手上,她充满感激地望着他。我闭上眼睛,身体陷进飞机座椅里。我真是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