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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3月17日
店张,陕西关中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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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一棵苹果树下,天已经暖和起来,我脱掉外套和冲锋衣,索性连T恤也一块儿脱了。
世界充溢着春天的芳香。一只蜜蜂在我眼前飞舞,繁忙地停留在一朵花苞上。我自己也一怔,纳闷起来:我竟对它没有半点害怕。不过,我也实在懒得跳起来跑开,为安全起见,我还是盯紧它为妙。它飞向另一个花骨朵,再次跳起了忙碌的舞蹈。
离开咸阳后,我转向西北。虽然通往兰州的另一条路山路较少,但我还想去看看武则天墓和平凉市。两年前我已经去过平凉,现在去是想知道它在这两年间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站起来,穿上T恤。在果园中放眼望去,遍地都是低矮的果树。树上的花大多还没开,但看样子也不过还需几个小时,最多不过几天的日照,这里便将化为一片花海,方才那只蜜蜂定会在这漫花丛中转花了眼。
今天的目的地是礼泉。走进县城,我看见了许多小朋友,有坐在楼门口小桌前做作业的,有在行道上追打嬉闹的,还有穿着开裆裤在父母腿边跌跌撞撞、惊声尖叫的。
眼前的一幅幅画面让我完全忘记了找住处的事情。我走过小县城的一条又一条街道,朝孩子们招手,给他们拍照。一不留神,我已经横穿了整个县城,再次站在了西北方向的国道上。
一家按摩店门前挂着“住宿”的牌子,我走进去问问。经理注意到我脚上有伤,坚持要请我做个足疗。我带着几分惊慌连忙拒绝,但他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他以为我只是客气而已,于是便采取了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采取的行动:强迫我接受他的好意,“不许推辞!”
他一边细声说,一边把我推向门边,“外国朋友在我们中国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们起码得请他做个足疗嘛!”
我离门越来越近,怎么办?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说出尴尬的事实:“我有脚气。”
我小声说,两眼直盯着地板,脸唰的一下红了。
“那又怎么样?”他笑起来,“完全不成问题!”
我们进入休息室里坐下,喝茶。女按摩师们黄黑相间的制服看起来有点像慢跑服,整间休息室又大又亮。我心想,这跟以前北京我家附近的那些按摩店可大不一样,那些店里晕红的柔光中,总时不时地传出几声嬉笑和呻吟。
“我们这里可是正规按摩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经理郑重地对我说,我点着头应了声“嗯”。
轮到我了,一位按摩师指指门口,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看经理。
“脚。”经理说。见我还在犹豫,他便起身又推我到门边。
女按摩师话不多。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忍受我这双走路的脚,先把脚泡在热水里洗干净,用毛巾擦干,接着她便开始揉捏起来。这是最惨的部分,我忍不住在座位上扭来动去,还小声叫起来。脑子里有一个问题在打转:这个纤瘦的姑娘哪儿来这么大的手劲。对她来说,我就像块面团一样。好不容易结束了,她瞥了我一眼,问是不是所有的老外都跟我一样敏感。
我四肢发软,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
第二天,在路上,我收到小象发来的短信:圣灵降临节她还是决定留在慕尼黑。圣灵降临节是复活节后第五十天,一般在五月中下旬,德国学校放假一周。她原本计划来看我,但现在改主意了。我走在明媚的蓝天下,看见路旁树上的花苞缓缓绽放,心里在想:圣灵降临节,我自己又会在哪儿呢?
一座教堂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离开大路朝它走去,走近些才看清:教堂很小,但外墙装饰华丽,三个塔尖上都立着十字架,拱形大门,整体看起来很新很干净。我突然想起了胡阿姨,想到她家小店墙上挂着耶稣像,身旁的照片中是她在北京念书的儿子。
一位中年妇女朝我迎面走来,手里牵着个小朋友,她面带微笑地把手放在胸前说:“上帝保佑你!”我忽然莫名地觉得,这句话和“阿弥陀佛”听起来竟有几分神似。这座教堂让她备感骄傲,它全是靠教区的兄弟姐妹们自己出钱修的,阿姨告诉我,政府不支持,也不反对。她为我打开门,我走了进去。高顶,空间大,蓝绿色调很重,画着乌云的墙前竖着钉着耶稣的十字架。这倒有几分像某个死亡金属乐队的专辑封面,我心里这样想着,立刻又为自己居然拿这种事开玩笑自恼起来。我独自站着,四周静悄悄的,空气沁凉。我又看看这位“死亡金属耶稣”,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走到木椅前跪了下来。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已经慢慢养成了吃饭前做祷告的习惯,大多数时候我都有愿可许:希望自己能更有耐心,或者希望谁现在过得很好。但有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祈祷什么,于是便在心里默数到十,感谢眼前的这碗面条或米饭,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感谢一份鱼香茄子。
我在教堂外的阴凉处躺着看书,之前那个小男孩跑了过来。他大概只有两岁,跑起来的步子摇晃不稳但还迈得挺大。奶瓶含在嘴里,用两只手握着,他看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十分严肃的好奇。他跑到我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我,另一只手握住奶瓶,嘴里开始嘟哝起来,听上去好像是一连串的“嘎,嘎嘎,嘎嘎,嘎”。
一场对话就这样开始了:他说嘎,我随便回答一句什么,他又说嘎,如此下去。
那位中年妇女回来时,我惊讶又嫉妒地发现她居然能听懂他的话,他叫豆豆。见我叹了口气背上背包,他便又指着我,嘴里念叨起他的嘎嘎文来:“嘎,嘎嘎,嘎!”阿姨笑了,豆豆把奶瓶放回嘴里。只有我一手撑在登山杖上,茫然地望着他俩。
“他刚才又说了啥?”“他说,你的背包看起来好像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