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阅读本页时间:-
我在泾川待了两天,小城临河,四面的平原更如狭长的山谷,河岸两旁山岭伫立。
我拎着鞋来到市场上,跟人打听附近哪里有鞋匠。他正与几位同行坐在篷下阴凉处,等着顾客,一支香烟叼在嘴角。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听我说完,他瞧了瞧鞋里衬,建议在里面加一层皮料。
皮料?
“不用担心,这种皮很软的。”他说道。但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还是走为上计。
我宁愿再穿一天拖鞋,看看这个地方。我参观了一座道家寺庙,王母宫,与三名留着胡须的道士及一名道姑拍了合影,跟他们讲了我在一千公里以外的霍州结识的闫道长,直到现在,我还喝着他送给我的茶。
寺庙所在的山里有许多立着佛像的石窟,人称“千佛洞”,它们的历史可追溯到隋唐之前。
也就是公元五世纪,动荡的北魏年间。
刚踏进洞中,我就不禁放轻了脚步。一座座雕像在朦胧的光线中充满神秘地闪烁着,我几乎无法想象它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唐武宗灭佛,十三世纪被蒙古人占领,还有“文革”。我正要举起相机拍照,却被生硬地制止了——照相要有许可才行。
我回到市场修鞋匠的摊边,把鞋子交到他手里,他点点头。一根烟的时间里,刀子、剪子、胶水、锤子和针线便完成了它们的工作。一小堆人把我们围了起来,他们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想去平凉。每小时有一班公交车,他们说。第二天早上,我走着上路了。
沿国道穿过山谷,朝西北方前进。修鞋的效果不很理想,穿上两双袜子倒也还能凑合。路很宽,几乎没车。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高高的嗓音,回头看见一群孩子,咯咯的笑声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被派来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可以一块儿去他们最喜欢的鱼池边玩儿,他们提议说。就在山下河边,温房中间,不见一条鱼的影子。不过没关系,两个小丫头握着我的手杖跑来跑去,其余的孩子都在我身边坐着,在池塘边。我们从天上聊到地下:
——我妹妹漂亮吗?——漂亮啊,很漂亮。
——你们老外真的喝很多牛奶吗?——比中国人喝得多吧,尤其是小朋友喝得多。
——你到底有多高?还会长得更高吗?——一米九二,我十四岁的时候就不长了。
——走路无聊吗?——有时候确实挺无聊的。
——你从来不会想家吗?
在这个我们最喜欢的池塘边坐了快两个小时,离开的时候,我头上戴着一只花环。我给在巴特嫩多夫家里的妹妹贝琪打电话,她笑着说,我最近常提到小朋友,是不是自己也想要几个了。
就在这几天,我进入了回族地区。在北京和西安我已经见过回民了,西安城里就有他们最大的清真寺,但整村都是回民,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回族可能算得上是中国五十五个少数民族中最为复杂的民族,当然啦,这个藏族人与那个藏族人不同,这个蒙古人也不等于那个蒙古人,但至少他们的长相都与汉族人差别很大,也有自己的语言,而回族人又该如何定义呢?
他们最大的标志是,他们是穆斯林,但又不属于其他任何一个少数民族。他们在相貌上与汉族人差别不大,没有属于自己的语言,各个地区回族人之间的共同特点也不多。他们中许多都是几百年前丝绸之路上商人的后代,波斯人、阿拉伯人、乌兹别克人、塔吉克人,其他的都是改信了伊斯兰教的中国人的子孙。回民分散在全国各地,但生活在丝绸之路周边地区的尤其多。
我在这里首先见到的,是一位留着大胡子的老汉。我从村子里穿过时,他坐在板凳上,朝我投来一笑。接下来是一位围着鲜亮头巾的年轻母亲,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手里捏着把小锄头,有些怕生地瞅瞅我。在名叫白水的小村里,我走进一座清真寺,一位戴着白帽的男人领我到一家穆斯林旅馆。
老板姓马,人很慷慨。旅馆住满了,他把自己的办公室让给我过夜。“我们这里可比汉族人开的店干净多了!”他面带几分骄傲地跟我解释说,并坚持点燃了煤炉,好让我洗个热水澡。
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马老板的办公室里摆着一样的东西:一尊财神像。那画上的大胡子总让我联想到关羽。神像摆在小桌上,旁边立着一只香炉和两盆塑料花。有人在神像前放了一个苹果和一个馒头,这一切都实在难逃供品的嫌疑。
我没跟马老板提到这一点,不想让他觉得尴尬。临别时,白色的小帽无瑕地戴在头顶,短胡楂,眼神中满是欣悦,这一刻的他实在令人油然而生好感。我笑起来,“Salam aleikum(愿你平安)!”最后说道。他回答:“Aleikum as-salam(也愿你平安)!”双手合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