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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山丹待了一天,这座小城和武威一样充满了绿色,生机勃勃,只是小一些。市中心的公园里竖着一座纪念碑,雕塑的人物是两个白人:Rewi Alley(路易·艾黎)和George Hogg(乔治·何克),以及一群孩子。二战期间,他们曾在山丹生活过,并在这里创办了培黎工艺学校。
后来,何克被锈钉戳破了脚,感染了破伤风不幸身亡。艾黎返回北京,并作为中国共产党忠实的朋友定居下来,开始写作,他曾经获得北京市及甘肃省政府授予的“荣誉居民”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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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黎的晚年生活应该过得相对安逸吧,因为直到逝世,他都保持了一种很引人注意的特质:胖。
过了山丹有一个蓄水湖,我顺着湖边走,在地面上印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青蛙、鸭子呱呱叫着,太阳照射水面,好似照在一面蓝色镜子上。我捡起块石头扔进水里,湖面上激起的波纹扩散开去,一圈一圈越来越弱。
“牵驴的老太太,当然啦!”祁家店的村民们说,“她也从这儿经过了呢,从嘉峪关过来的,跟你一样,走路!”
我问那女人看起来是否像有病的样子,他们一致摆起手来,“她才没病呢!不然怎么能走这么远的路?估计是要去哪儿上香吧。”善意的笑容漾开来,“你们老外总是有些我们没有的想法。”
我在庙里过夜。庙在村口池塘边上,老庙被破坏了,这座才重建不久。
两位老爷爷坚持找来插线板,把灯泡接到院子里,“你真的要在外面睡?”他们问。我想都没想便说:对,我要睡外面。
庙门朝南,空气中有一股浓浓的沃土的气息,远处的雪峰是那伴随我已久的祁连山。围着头巾的牧羊女吆喝着羊群到塘边汲水,接着,又赶着它们去了别处。现在,我和我的庙,就我们俩。大地无声无息,村里传出的各种声响也渐渐轻下来。这边或那边传来吱呀的门声,有人喊了一句什么,又是几声狗吠,垫子铺在灯泡下方的石板地上。夜,来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被叮得四处是包,冷得不住打战。我挣脱开睡袋凉丝丝的拥抱,一下子跳起来,在院子里无助地来回蹦跳着。第一缕阳光射入围墙,我立刻站进它的光束里,合上眼睛。暖意慢慢潜入我体内,那感觉让我想到了自己在北京用过的热水袋。寒冬已至,城内还没开始集中供暖,我便灌个热水袋塞进被子里。
脸上的皮肉在跳,这是对另一群池塘居民的纪念。傍晚时分,它们便嗡嗡群集飞起,狩猎开始。猎物,是血。到了我这儿,它们满载而归。
在电话里,朱辉听完了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吧,你之前把冬天的东西寄到我这儿来,说不定太早了点。你倒好,索性睡在山脚下,只有薄睡袋,还在池塘边?哎哟,小雷!”我又听见了他那低沉的笑声。这笑声在几个月前减缓了保定那四十公里的煎熬,那时候,我的头发还短。
铁轨的路基指明了方向:左边是田埂小路,右边是国道,两条都往西去。我选择了幽静的小道,穿过一个个村庄。群山的大幕之前,人们在田间劳作,但只再迈出一步,便是满目荒芜。农田不见了,路面上满盖着沙,我眼里只有绵延起伏的戈壁。铁路桥足有两米高,还有栅栏网隔断。我能听见铁轨另一侧车辆行驶发出的声音,但没有路过去。
我又在尘灰中走了整整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通向对面的通道:一节埋在铁轨路基下的水泥管,或许是供雷雨天气排水之需的吧。问题来了:这水泥管高只有一米多一点,约莫二十米长,管内还堆满了粪便。
我半蹲下来,抓紧登山杖控制平衡,抬脚迈开第一个鸭子步。背包的重量将我朝下压,我脚前,是两坨已经风干的排泄物。我突然想,小象要是看见我现在的窘样,一定会笑出泪花的。
好不容易才又来到管外,我小心翼翼地直起腰。双腿不住地打战,后背全湿透了。我在路边踉踉跄跄地走着,还能感觉到脸上肌肉的挛动。远处有一个停车场和几栋房子,我便朝它们走去。“餐厅”,一块牌子上写着。我走进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老板朝我走过来,用英语问道:“How are you?”
这里常来外国客人,他笑着说,接着也跟我讲起了那个牵毛驴的女人。对啊,她也来过。不不,她肯定不老,走路的样子还很精神呢,她要去东部沿海地区卖她的驴。
餐馆里没什么人,有几个男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边打牌。柜台前面立着几盆大大的植物,蛋壳倒扣在土里做肥料。菜单贴在墙上,所有价格都被改过。中国的日常消费越来越贵,连在戈壁滩里也不例外。
我花十二块钱点了份炒面,瞟了一眼时间:三点刚过。门外,戈壁滩被日光炙烤着,到下个有人的地方还有二十多公里。“你们这儿有床位吗?”我问老板。他神色飞扬地用英语答道:“Yes,we 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