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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桑德拉与博斯
中午时,桑德拉到了州救助中心入站评估所。停车场上白晃晃的热气蒸腾。空气黏稠而压抑,比昨天更糟糕——如果还能更糟的话。守在入口办公桌前的门卫——名叫特迪——享受地坐在一把小摇头扇前。但当认出是桑德拉,他赶紧站起身。“科尔医生!哎!听着,对不起,我接到命令不让你通行。”
“没关系,特迪。给康格里夫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在这里,有话要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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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个还是可以的——好,医生。”特迪朝一个步话机说了几句,等了等,又说了几句,然后笑嘻嘻地转身向桑德拉。“好啦。再说一声对不起啊!康格里夫医生说你可以去他办公室。他要我告诉你直接去他办公室。”
“不用打卡。不用收取两百元钱。”
“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谢,特迪。”
“不用谢!祝你开心,科尔医生。”桑德拉跨步走进康格里夫办公室,康格里夫一脸得意的神情。她提醒自己这是在演戏,跟中学时扮演莎士比亚的戏剧《奥赛罗》中的荻丝梦娜一样。尊贵的父亲大人,在此,我看到了一种两相分歧的义务。但这并非说她很善于演戏。“对不起打扰你了,康格里夫医生。”
“看见你很意外啊,科尔医生。我以为你听明白了叫你休一个星期的假呢。”
“我是明白。但我想为自己的行为向你道歉。我觉得应该当面给你道歉。”
“真的吗?这转变可真够快啊。”
“我知道是好像有一点。但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你不妨说,花时间清理了一下自己脑子。因为我很看重在救助中心这份工作。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妥。”
“怎么说不妥呢?”
“唔,首先是超越了自己的权限。我想独自把持奥林.马瑟这一案子。我估计自己因为你把案子给了另一位医生,所以心有不满。”
“我给你解释过自己这样做的恰当理由了呀。”
“是的,先生,我现在明白了。”
“唔——我很高兴你这么说。这对你可不容易。这位患者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你能告诉我吗?”他双手合成一个塔尖状,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桑德拉,装作一副慎思明断的样子。
“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他只是看上去非常——我也说不清楚。脆弱?敏感?”
“我们所有的患者都很脆弱。因此他们到了这个地方。因此我们才致力帮助他们。”
“我知道。”
“因此我们不能跟他们太过于亲近。我们能给予所照管的这些男男女女的最好礼物,就是绝对客观。我说你的行为违犯职业道德规范,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是的先生,明白了。”
“还有你明白我为什么建议你休假一些时间吗?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位医生开始将自己的焦虑投射到患者身上,这表明他太疲倦,或是心神不安。”
“真的,我现在好啦,康格里夫医生。”
“我乐于相信。你个人生活中有没有什么事情干扰你的工作的?”
“没什么不能应付的。”
“确定吗?因为如果你想或者需要谈一谈,我很乐意听听。”
你做梦去吧。“谢谢。没什么,只是……”她叹了口气。“老实说,天气跟什么似的。我家空调又坏了,好多天晚上都没安安稳稳睡个觉了。还有,的确也是,有时工作压力有点儿大。”
“所有员工都有这样的感觉。好啦,很高兴你决定来跟我讲这些。你真觉得完全没问题,能回到工作岗位了吗?”
“是的,先生,绝对。”
“我不是说我们不能用你。后两三周我们卸卸担子如何,不再评审患者?或许你可以指导一下费恩医生——我相信他能从你的经验中受益匪浅。”
“很乐意。”
“当然,不用指导马瑟这案子。”
她点了点头。
“事实上,就这问题,我们弄得有些复杂了。我需要你一份正式申明,表示你自愿把马瑟案卷交由费恩医生处理。你愿意吗?”她假装吃惊的样子。“真有这个必要吗?”
“只是个形式,但有必要。”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当然愿意提交这样一份申明。”
“那好。就这样吧,科尔医生。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来上班。”他笑了笑。“准时。”
“好,先生。”
“我们会忘掉这次不快的。”
不太可能。“谢谢。事实上,如果没问题,我希望下午就待在我办公室。我不想做诊断,但我还有四五个患者报告需要撰写。”
康格里夫谨慎地看了她一眼。“我想可以的。”
“谢谢。”
“没事。我得说我很欣赏你的态度。只要保持这种态度,我们相处应该很愉快的。”
“我希望也是这样。”她说。
桑德拉走进自己办公室,感觉有些肮脏。她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康格里夫多久才回家呢?他通常六点钟离开大楼。但如果遇上咨询会或董事会议,可能会走得晚一些。一面寻思着,她开始挨个儿地整理文件夹,抽掉或删除任何个人相关资料。感觉到自己跟救助中心已然形同陌路,让人觉得好不滑稽,似乎在这地方的那些年月都化作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化作了泛黄的明信片上一幅迷朦的图画。
清理完电脑——没花多长时间——她从包里拿出奥林所写东西的复印件,开始看起来。一如先前,这些东西非但没有给问题一个答案,反倒是更加让人疑问重重。
三点半,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到员工洗手间去。她吃惊地发现杰克.格迪斯坐在她办公室门正对面的过道里,自个儿哼着小曲。“嗨,杰克,”她叫道,“你现在负责医务人员安保工作吗?”
“只是搭个眼睛留意一下某些东西而已。”他不由衷地歪斜着嘴笑了一下。
“康格里夫医生的命令吗?”
笑容不见了。“嗯啊,但——”
“明白了。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你做什么不关我的事,科尔医生。”但他的眼睛却一直跟着桑德拉走进洗手间,然后又紧盯着她从洗手间出来。
回到办公室,她拿出一叠纸和一支笔,在纸页顶端写了两个字:问题。
然后,她停下来咬了咬笔尖,整理自己的思路。
答:奥林.马瑟的小说。
是奥林自己写的,还是另有其人?如果另有其人,又会是谁呢?她突然想到,自己也许能弄清这小说是否纯粹抄袭的。她从电脑里调出搜索功能,然后输入文中的几组线索词。但没有有效匹配的。这说明,如果除开奥林的笔记本,另还有文本存在,那么这文本内容肯定还没在网络上发表——如果真的如此,结果就有意义;如若答案是否定的,结果则毫无意义。
这到底是小说,还是妄想性文字?由于没法跟奥林交流,她没法回答这一问题。博斯曾说,小说后面有涉及到芬雷货栈的一些内容。这说明,奥林在故事中至少掺入了自己的一些文字。如此又引出下一个问题:真有“特克.芬雷”这个人吗,而如果有,他又跟这家货栈的所有者芬雷有什么联系?她搜索了一下休斯顿地区电话簿,发现整整一页面姓芬雷的,但在名这一栏的第一个字,却不见声母“t”这个音的,更别说叫“特芬雷”的。
真有“艾莉森.珀尔”这个人吗?根据奥林小说的内容,艾莉森.珀尔曾住在纽约的尚普兰。虽然感觉不止一点的傻,桑德拉还是调出尚普兰的电话薄,输入名字进行搜索。找到五个姓珀尔的。其中三个是单身,但名的第一个字都没有韵母“a”开头的;两个结了婚的,都列在他们配偶名下:哈维.珀尔夫妇和弗兰克林.威.珀尔夫妇。
她拿起电话又放下,然后又拿起电话再放下,最后終于鼓足勇气,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真白痴,她心想。她不如上网查一查哈克贝里.芬或者哈利.波特的电话。
电话响到第四声,哈维.珀尔接起电话。他很和善,但也很茫然。没,这里没有叫艾莉森的。桑德拉道了个歉,赶紧挂了电话。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烧。
再打个电话,她告诉自己说。她差点就放弃了,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这一次是弗兰克林.珀尔夫人接的电话。听上去更年轻,也更友好。桑德拉怯生生地问是否可以请艾莉森接电话。
“嗯——请问你是哪位啊?”
桑德拉脉搏跳得非常快。“喚,我都不知道有没有打错电话……我在找一位老朋友,艾莉森.珀尔。上次我听说她在尚普兰,于是就……”
珀尔夫人笑了。“呵,这里是尚普兰,你说的名字也对了。但我想艾莉森未必是你的老朋友。除非你跟她一起上小学认识的。”
“对不起,你说什么?”
“艾莉森十岁大,亲爰的。她没有任何成年朋友。”
“哦。明白了。对不起……”
“不过,你找的那个艾莉森一定很讨人喜欢。不久前,我们接到另一个电话。一个男的,说是休斯顿警察局的。”
哦!“他有没有说自己名字?”
“说过,但我忘了。我还是那同一句话,跟对他说的一样——对不起,但你要找的不是我们的艾莉森。不过,祝你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
“谢谢。”桑德拉说。
因为全体员工大会——桑德拉没被邀请出席——康格里夫离开大楼比平时要晚。离开时,他顺路在桑德拉办公室门前站了站,时间是七点过几分。“还没走,科尔医生。”
“马上就好。”
“我叫你写的申明你写了吗?”
“明天早上就会放在你办公室桌上。”
“那好。”
康格里夫走后,桑德拉朝门外瞟了一眼。杰克.格迪斯仍坐在过道里,椅子略略后仰,独自哼着歌。桑德拉听着康格里夫的脚步声终于从走廊里消失。救助中心大楼渐渐进入下班后的状态。大多数上白班的员工都走了;开放病房区的病人从食堂回来,有的在公共活动室看电视。她听见三两个男护理在楼下大门入口处大声谈笑。
她关上门,回到办公桌前,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博斯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