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桑德拉与博斯


博斯将车驶进救助中心停车场时,打了个电话。桑德拉将一切不想留在办公室的东西——几千兆的文件,凯尔出事前的一张照片——统统塞进包里,然后去接待处接他。

杰克.格迪斯仍在过道里守着。他从椅子里站起来,说道:“你走了吗,科尔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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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杰克。”她说——不是回答。但格迪斯看着桑德拉朝前厅走去,等她走到转角处,还跟她挥了挥手,显然很高兴终于解脱了,用不着再监视。

因为博斯身上的制服和警徽,接待处的守卫直接放他进去了。下一道障碍是负责隔离病房的夜班护士。这一关由桑德拉开路。

这护士桑德拉只是有所耳闻。她姓梅里迪思什么的——桑德拉记不得那女人全名,只有她姓名牌上写了个“梅里迪思”。看样子,约莫五十五岁,一脸别烦我的表情,那么自然天成,桑德拉怀疑她天生可能就这样子。看见博斯和桑德拉走过来,梅里迪思从办公桌后跨步上前,直挺挺挡在病房区门口。没等她发话,博斯随手递给她一份标准的近亲认领表。这表肯定是博斯自己填的。梅里迪思皱紧眉头,仔细看着那张表单。

“请立即开门,护士,”博斯说。“天晚了,我得把这犯人送回给他家人。”

“犯人可能是犯人,但不是你的犯人,至少现在不是。天色是晚了——你怎么到晚上这会儿才来啊?”

桑德拉抢先发了话我想我们没见过。我是科尔医生。你说得对,这个时候来提取犯人不太是时候,但请多多包涵了。患者提走,我会签单的。”

梅里迪思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员工中有一种说法,夜班护士往往视他们值守的病房如自己的封地。显然,梅里迪思不喜欢有人侵入她的王国。“好吧,科尔医生,但这个奥林.马瑟的名字是上了特别议定书的,而在他的评审单上,我也没看见任何你是他医生的记录。我只看到康格里夫医生的一个标记,就是几天前你被从这案子中抽掉了。”

“你有在那评审单上看到不让站内医生或警察进入这病房吗?因为我已开始失去耐心了,梅里迪思。”

梅里迪思眼睛一瞪,伸手准备去按病房门开关。但她又将手缩了回来。“转移患者需要主治医生的批准。”

“我叫你开门,梅里迪思。”

“康格里夫医生可能不喜欢这样。”

“如果你再耽误我们的时间,我会不喜欢。我虽然不是康格里夫医生,但我他妈肯定会让他知道你这样故意挡在门前刁难我们的事。”

梅里迪思一脸恼怒,但还是一甩手开了门。“这事我得跟康格里夫医生讲。”

“随你便。”桑德拉说。

房门刺轮嘎吱嘎吱开了。桑德拉跟随博斯走进过道,直奔奥林的房间。灯光已暗了下来,使得绿色瓷砖的过道显得特别长,像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干得不错,”博斯扭头道,“不过她已经在打电话了。”

当桑德拉拿出通行卡打开奥林的房门,另一个问题直接摆在了他们面前。奥林全身瘫软,像是被人扔在床上的。桑德拉轻轻摇了摇他。“奥林,”她说,“哎!奥林!”

他眼皮无力地抬了一下,但到一半就不动了。“怎么?”他说,声音很轻。“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他被注射了大剂量药物。“奥林,是我,科尔医生啊。”他目光摇曳地看了她一眼。操他娘的夜班员工,桑德拉心里骂道。他们给这病房区所有人都注射了双倍剂量药物吗,以免他们吵嚷?还是只是奥林一个人这样?“外面黑了,科尔医生……”

“我知道黑了,但你必须起来。起来跟我们走,行吗?”

“博斯警官。”奥林叫道。但他仍懒懒地躺着一动不动,皱折的病服上翻,露出干瘪的屁股。“你好。”

“哎,奥林,听我说。科尔医生说得对。我们必须带你离开这地方。带你去见你姐姐艾丽尔。你能走吧?”

过了几秒,奥林才理解他的话,然后脸上漾起一个笑容。“正是我所想的,博斯警官。谢谢……可是,我好疲倦。”

“我知道。”博斯弯腰抱起奥林肩膀,扶他站起来。奥林身子晃了晃,但还是站住了。

“要有轮椅就好了。”桑德拉说。她闪身冲出房间——走廊里仍空无一人,梅里迪思护士还在打电话,声音非常激动——从供给储藏室抓出一张折叠轮椅。椅子的皮革护背上印着“德克萨斯州救助中心/休斯顿区”字样。她将椅子推进奥林房间,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区显得特别刺耳。

博斯将奥林扶上椅子。刚一坐下来,奥林下巴就聋拉到胸前,眼皮又紧紧闭上了。也许这样更好,桑德拉想。博斯在前开路,桑德拉在后推轮椅。

但梅里迪思再次挡在了病房区门口中间,而且这次有了帮手——杰克.格迪斯。

“站住,”梅里迪思叫道,“我跟康格里夫医生打电话了,他说你无权签转这个患者。因此你现在把马瑟先生给我推回他病房去。明天上午你可以跟管理方理论去。”

博斯没理踩梅里迪思,而是直接对雄赳赳挺起胸膛的格迪斯说道这是警察办案。我正行使自己的职权,要带走马瑟先生。”

“你没有任何权限。”梅里迪思叫道。

“请你让开,”博斯对格迪斯道,“不然我可以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不过你可以想想清楚,先生。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会这会儿来。”

桑德拉估计康格里夫是在车上接到的电话,这会儿正调转车头往回赶。他多久前离开的呢?半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他是直接回家去的呢,还是半路上有逗留?她看了一眼手表,尽量不露出慌乱的神情。

格迪斯与博斯四目交织,典型的想看谁眼睛瞪得大,以便将对方吓退,桑德拉心想。但护理员叹了口气,转头向梅里迪思护士。“这人给你看了他的警徽吗?他的文件吗?”

“是,但——”

“那么我就爱莫能助啦,护士。”

格迪斯让到一旁。博斯镇静超常,问梅里迪思道需要我签字吗?”

“如果你坚持要带他走,你最好是签个字。”梅里迪思塞给他一个纸夹笔记板。“在最下面。还有你,科尔医生。等康格里夫医生来了有你好瞧的。责任全在你,我肯定会这样说。”博斯签了字;桑德拉微微颤抖地也在后面签了自己名字。然后,她跟在大踏步的博斯后面,推着奥林疾步往过道前走去。奥林又睡着了,真是奇了。和着嘎吱的轮椅声,她能听见奥林粗重而轻微的鼾声。

他们刚一踏出大门,走进停车场,桑德拉便感到脸上被汗水扎得生疼。

“你给他们看的文件,”桑德拉说,“有法律效力吗?”

“很难说。表格是标准表格。我胡乱填写了几栏。”

“不完全合法,是吧?”

他笑了笑。“又一座桥被烧毁了。”

“它们下沉很快。”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救助中心。她再进不了这大楼。她失业了,她自由了,她如此害怕,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他们直奔艾丽尔.马瑟住的汽车旅馆。奥林在后排座上昏睡,身子软塌塌地依着安全带,病服长衫缠裹在大腿上。“我们需要给他找些衣服换。”桑德拉说。

“我相信艾丽尔从罗利给他带了衣服来,以备不时之需。”一辆车朝相反方向,疾驰而过——桑德拉觉得可能是康格里夫的车,尽管她也说不准。她不无惬意地反复寻思,要是康格里夫从杰克.格迪斯或梅里迪思护士那里得知人已经被带走,该会是怎么的反应。

“我还带上了他的笔记本,”博斯说,“奥林拿回笔记本一定会很开心。”

“我读了你发给我的内容。但还有,是吧。”

“还有一些。”

“你还想听听我的意见不?”

博斯很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无论你什么意见,我都很感兴趣。”

“曾经你觉得小说里隐藏有某种线索。”

“是呀。你可能还没看到相关的部分内容。”

“但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是吧?真正的问题是,可靠性有多大?”

他笑了,但桑德拉看见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得了吧,桑德拉。可靠性?”

“你明白我说什么。”

“你真的以为奥林能跨越12000年,与那时的灵魂相通?”

“我宁愿相信你对此已有过一些思考。里面有一些确凿的细节内容,有一些可以追踪线索来源。有的内容,甚至我也能追踪得到。艾莉森.珀尔,比如说。从出生一直住在纽约的尚普兰。一个不真正好奇的人,可能不会关心这一人物是否真实存在。但你不属于那样的人。”

“我权当这是一种夸奖。”

“事实上,在尚普兰黄页上,没有艾莉森.珀尔这个名字。”他不再笑了。“你查过?”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姓珀尔的。却没有名叫艾莉森的。不过一对夫妇有一个女儿叫那名字。”

“你打过电话了?”

“是的。”

“他们有告诉你我也给他们打过电话吗?”

“说过,不过谢谢你提起这事。”

“因为奥林,或者任何其他写这小说的人,都不可能凭空生造那样的名字——特克.芬雷,艾莉森.珀尔。我问珀尔夫人是否认识奥林或艾丽尔.马瑟或与之相似的任何人。”

这一问题桑德拉倒是没想到。“她说呢?”

“没有。她从没听说过。但这不排除其中某种联系。奥林有可能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艾莉森.珀尔这个名字,也许某位邻居碰巧是她远房亲戚,也说不好。或者纯粹只是一种巧合。”

“有那可能吗?”

“看你指的是哪种可能性?是指奥林能时空穿梭这事儿吗?就我所知,他除了乘坐灰狗大巴从罗利到休斯顿,再没去过别的地方。”

“那么我们永远也搞不明白了么?”他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