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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桑德拉与博斯
车子开进艾丽尔.马瑟所住宾馆房间外的停车位时,博斯说我们仍没脱离危险。”
桑德拉对此确信不疑。从救助中心一路过来,她曾看见博斯是何等警觉地观察汽车后视镜。他说,他打算给艾丽尔.马瑟退房,然后带上她和奥林另找一家汽车旅馆过夜。明天早上,博斯的“朋友”会开车送他们去城外一个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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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拉跟奥林待在车里,博斯前去敲艾丽尔的房门。过了一会儿,博斯回来,身后跟着艾丽尔,手里提着她唯一的破旧塑胶手提箱。艾丽尔下身一条牛仔裤,裤腿口已磨破,上身一件黑色T恤,上面印着“北卡罗来纳大学”。桑德拉怀疑艾丽尔跟北卡罗来纳大学八竿子打不着,T恤多半是从旧货商店买来的。
“外边仍有一些人觉得奥林是个威胁,”艾丽尔屈身钻进汽车后排座时,博斯解释说。“因此我们要带你们去另一家宾馆,就一个晚上。明天你们就可以离开休斯顿,远离这一切。没问题吧,马瑟女士?”
“好吧,”艾丽尔心神不宁地应道。“我别的也不知道怎么办。奥林怎么啦?奥林,你没事吧?快醒醒!”
“他被注射了镇定剂,”桑德拉说,“过几个小时就会没事了。而且,让他在睡梦中把这事儿给忘掉说不定还好些,如果他愿意。”
“他们给他下药了?”
“只是一粒安眠药。”
“呵!老实说,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无缘无故给好端端的人施麻药的地方工作,你怎么受得了。”
“我估计自己也不堪忍受,”桑德拉说,“我不再在那地方工作了。”
博斯驱车拣偏街小巷走,直到最后确认没人跟踪,才在距离机场不远的一家无名两层汽车旅馆前停下来。到这会儿,奥林已经能自己从车上爬下来了,在姐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进自己的房间。博斯去给艾丽尔提箱子时,桑德拉在宾馆窄小的前厅等候。
此时已经很晚了,她本人几乎没任何睡意。她非常警觉,仍有一丝的兴奋,刚才在救助中心因为紧张分泌的肾上腺激素还在起作用。艾丽尔对奥林那凶巴巴的柔情,让她想起自己的哥哥。哥哥住的地方远比救助中心和善,不过开销也要贵得多。她想起电话里那个试图拿长寿药贿赂自己的人。
博斯那些不知名的朋友都得到了那种药物——最初火星配方的那种,而不是经过商业改版的。那些人是否也愿意帮助凯尔呢?要是肯,他们又要求怎样的回报呢?“也不是什么特别隐秘的团体,”博斯曾说过——真就是昨天才说过吗?“该团体最初的成员正巧杰森.罗顿都认识。”杰森.罗顿,也就是那位科学家,万诺文曾将自己所有库存药物托付给他。“那些团体成员并不都接受长寿治疗,虽然有的的确做了那样的治疗。他们甘当长寿药的守护神。他们要以合乎道德的方式推广这种药物,并在法律修改之前,秘密行事。许多年来,这一圈子不断扩大。行动并非万无一失,亦非密不透风,但我们会尽力互相照应。”
我们,她注意到这个词。
博斯独自回到前厅。他说,“让你独自回家会很不妥当。我想我得在这里开一个房间住一宿。”他笑了笑。“我会开一个双人房,如果你想省钱。”
“怎么说的来着,很划算的提议?”
“非也,”他说,“也不是那么划算。”
空调系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有的东西也值得为之挥汗。
做完爱后,躺在床上,路过的车灯时不时透过百叶窗在房间里投下昏暗的光影,桑德拉一根指头沿着博斯身上的疤痕,从腹部一直抚摸到他肩上。博斯醒悟过来她在做什么,身子不由一缩,但接着——也许完全是意志力使然——放松下来。她说,“怎么弄的?如果不介意我问你这个。”
他默不作声好一阵子。桑德拉猜想这说明他的确很介意。但博斯坐了起来,背靠在床头板上。
“当时我十七岁,”他说,“去马德拉斯看望我父亲。那时我父母已经离婚。我父亲是一家公司的工程顾问,这家公司是安装浅海风力发电机的。公司给他租了一套海景平房。但那地区环境很糟糕,治安状况恶劣。一天夜里,盗贼钻进屋里。他们杀了我父亲。而我,真是愚蠢之极,还去保护他。”他轻轻捂着桑德拉的手。“他们都带着刀啊。”
如果那道疤痕是刀伤,他们肯定差点把他劈为了两半。“太可怕了……非常非常对不起。”
“一位邻居听见打斗声,于是报了警。我失血过多,好一段时间都命若悬丝。我妈妈飞过来照顾我,走了些关系,以保证我能得到恰当医治。”
桑德拉不知道他是否因此才选择了休斯顿警察局:对于犯罪的义愤,觉得警察就像是迟来的救世主。回旋纪之后的南印度我听说有几年那地方相当糟糕。”
“休斯顿也好不到哪里去。”博斯说。但这个话题让博斯感到很不舒服,桑德拉于是没再说,让自己渐渐沉入梦乡。
一觉醒来,桑德拉发现跟博斯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觉得怪怪的。弥漫着柴油味的空气从密闭效果不好的窗户渗进来。博斯还在睡,仰面躺着,呼吸匀净,如波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床单上仍残留着他们做爱后的味道。
她很想永远这样躺着,她估计是没问题的;事实上,她已经被解雇了,虽然还没得到官方批文;她别无去处。但一种加尔文教徒似的本能冲动,还是迫使她拿起床边桌子上的手表。中午都已过了一点儿。这一天一半荒废了。太可怕了。
她没有惊动博斯,悄悄起床,去冲个澡。她仅有的衣服就是昨天那身牛仔裤加衬衫,不算特别干净,但也只能将就了。
她从盥洗室出来,博斯已经醒了,正笑嘻嘻地看着她。“早饭。”他说。
“吃早饭稍稍晚了一点儿。”
“那么午饭吧,我给艾丽尔房间打了电话。奥林仍晕乎乎的,但感觉好多了。他们正要去宾馆的小餐馆。也许你和我可以溜出去弄些稍微好一点的东西吃如何?然后再回来。我们再订一个晚上,但天黑前我就可以给奥林和艾丽尔安排好车。”
好吧,桑德拉心想。然后呢?一旦马瑟姐弟安全出城……接下来呢?热浪依然袭人,不过新闻上预报说今晚有暴雨。桑德拉希望预报能准确。天空灰扑扑的,很热。南边天际,黑云在气温较低的高空渐渐堆积,像一座座大教堂。
博斯所谓“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其实是距离公路稍远的一家连锁餐馆。桑德拉点了一份三明治,没去理会餐馆的牛仔主题装饰和热情过头的服务员。他们点的餐送上来时,午餐高峰已经退潮,库房般空旷的餐厅里舒心的安静。博斯将一大盘牛排鸡蛋饭扫了个精光,桑德拉感觉他这就像性交后的蛋白大补充。一面喝着咖啡,桑德拉说我估计我们永远也无从知道。有关奥林笔记本的事,我是说。所有那些东西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有太多的东西我们都永远无从知道。”
“他会隐蔽起来,我们则要……不管下一步将采取何种行动。你有查看今天的电话吗?”
“‘交回你的警徽,然后回家去。’语音和文本文件。要是他们知道怎样找到我,很可能已经送来解聘传情棒棒糖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
“短期还是长期的?”
“我想长期的吧。”
“我一直在考虑去西雅图。那地方凉爽,下雨也多。”
“拍拍屁股转身就走吗?就那样吗?”
“我不知道还能怎样。”他放下咖啡杯,“跟我一起走吧。”桑德拉睁大眼睛瞪着他。“老天,博斯!你刚才嘴一张,就说了出来……”
“显然,我不太懂你所从事的专业。但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到西雅图来,也许我们能帮你找点事做。”
“可是——我不能——”
“有什么理由让你留在休斯顿吗?”
“当然有啦。”可是,真有吗?没有真正的朋友,谋职无望。“有凯尔,比如说。”
“你哥啊。倒也是,不过是否可能把他转到华盛顿州哪家机构呢?”
“这需要办理好多的书面手续。”
“哦。书面手续啊。”
“我是说,我想能办下来的,但……”
他歉意地摆了摆手对不起——这是个很自私的问题。只是以为我们似乎已置身同一小船里了。你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在我走入你生活之前,你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不,他并不清楚。“嗯……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我会考虑的。”因为她现在的确可以考虑了。她失业了,一身轻松了。任何冒险都不会担当什么大不了的风险。“你为什么能如此从容自在呀。我真嫉妒你。”
“也许是我比你考虑这问题要久一些吧。”
但不是的,不是那么回事。那是缘于博斯性格中更深沉的东西,一种内心深处的沉静,近乎让人毛骨悚然的沉静。她说,“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你意思是说?”
“你明白我指的什么。你只是不愿意说起而已“噢,”他说,一面伸手进衣兜里掏钱夹,“我们将奥林送出城后,可以谈谈这问题。”
桑德拉需要一些换洗衣服,因此说服博斯绕道去她住所。她跑上楼,胡乱收了一箱东西,博斯则一直耐心等着。她不仅从衣橱里收了些衣服,还带上了护照,小车驾照,以及一些个人文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也许不用多久。也许永远不再回来。离去前,她最后环顾了一眼屋子。房屋似乎已变得空荡荡的,似乎已感觉到她去意已决,因此驱赶她快走。
下得楼来,她发现博斯在耐心地等着自己。汽车音响里播放着什么刺耳的乡巴佬音乐。她将包扔进后排座,然后爬上车坐在他身旁。“我不知道你还喜欢乡村音乐。”
“不是乡村音乐。”
“听起来像一只流浪野猫在挠小提琴。”
“给一点尊重吧。这是经典的西部摇摆乐。波布.威尔斯和德克萨斯顽童乐队的音乐。”
听声音,很像是一个易拉罐加一根弦演奏出来的。“这就是让你一直留在德克萨斯不肯走的原因?”
“错,但它却是唯一让我因为离去而感到难过的东西。”
他轻快地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突然电话响了。挡风玻璃左下角一个免提设备显示出来电。“接电话。”博斯说了一句。车子应声切断了音乐,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博斯。”
“是我,”一个惊叫的声音说,“我是艾丽尔.马瑟。是你吗,博斯警官?”
“是的,艾丽尔。怎么了?”
“是奥林!”
“他没事吧?”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他刚才去外面可乐机买饮料,然后就不见了!”
“知道了,”博斯说,“就在那地方等着我们。我们正在路上。”
桑德拉看见他表情慢慢开始变化。他嘴唇绷紧,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曾说过。此时这话仍没错,似乎博斯内心里有着用无尽的沉着镇定存量——不过,那不再是沉着,桑德拉想。此时,他心中充满的是咬牙切齿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