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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的天真〕〔73〕
19××年×月×日
今天,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叫到苏斯托夫,要他表演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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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沙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天真,因此请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允许他表演抱孩子的场面,就像以前有个群众女演员在托尔佐夫导演的一出戏中所演过的那样。
“我很喜欢你的勇敢,”托尔佐夫答应他进行试验。
他跑上舞台,从桌子上把那块呢桌布拉下来,桌布上扬起了一片灰尘,他用桌布把他随手拿到的一块劈柴似的木头包了起来,开始摇着他那想象的婴儿。
“你为什么用手托着他,而不抱着他呢?”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问。
“我怕把桌布弄皱了,”巴沙解释说。“再说,它上面满是些灰尘!”他补充了一句。
“嘿!”托尔佐夫喊了一声。“你天真得可真是小心谨慎。要在创作的时刻达到小孩那样的天真,你还不够‘傻’,”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指出。
“‘傻’?”我们摸不着头脑。“难道演员应当是傻里傻气的吗?”
“是的,如果你们认为小孩子或者童话中那个天才的小傻瓜伊万的天真、朴实和高尚是傻里傻气的话。
“我们所熟悉的童话中的伊万是一个高尚、轻信、聪明、大公无私、大胆无畏和奋不顾身的傻瓜,成为这样一个傻瓜是件不容易的事。人们把他叫做小傻瓜伊万,并不是因为他愚蠢,而是因为他。天真
“你们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如果不在现实生活中,那就在舞台上成为这样的人吧。这是演员的一种极其可贵的资质。
“无怪乎普希金说过:‘诗——恕我这么说——本来说应当有点傻气。’〔74〕”
“怎样才能变得天真呢?”我不明白。
“这是做不出来的,因为那样就会造成,故作这天是真演员最坏的缺点。因此,你有多少天真,就是多少。每一个演员都有一定限度的天真。然而演员在现实生活中却羞于表现出自己的天真,而竭力去隐藏自己的这一天赋资质。你们最低限度在舞台上不要这样才好。”
“我不觉得天真有什么可羞。相反,我想尽方法去唤起天真,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够达到,”苏斯托夫在诉苦。
“要达到天真,就必须不去考虑天真本身,而要考虑是什么在妨碍着它,什么会对它有所帮助。
“妨碍天真的最凶恶的敌人也在我们身上。它的名字叫。挑剔要家天真,就不能对想象虚构吹毛求疵和过分苛求。
“对天真有所帮助的乃是它的最好的朋友——。真实所和信以念你首先要驱逐的挑剔吹家毛求疵,然后借助于有趣的虚构造成真。实和信念
“做到了这一点以后,不要去吓唬自己,认为你必得些创造什么,表演些什么。不要这样。要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来提出问题:你什么也不需要创造,只要真诚地在心中决定并且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想象虚构成为现实,你将怎样行动。当你相信了自己的决定,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出天真来了。
“可见,首先要去寻找你能够相信的东西,排除你不能相信的东西,并且不要过分挑剔,像你刚才对桌布所表示的那样:一会儿觉得那上头灰尘太多了,一会儿又担心把它弄皱。其实,如果桌布上有灰尘,你可以把它抖掉,如果把桌面弄皱了不行,你可以另找一块来替换它。”
“如果我生来就不天真呢?”苏斯托夫提出了一个问题。
“在现实生活中不天真的人,在舞台上,在创作过程中可以成为天真的。应当把生来的天真和舞台上的天真区别开来,虽然它们是能够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的,”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顺便解释说。
“那么,”停了一会儿,他对苏斯托夫说,“把你注意力的光射到你的心灵里去,仔细搜索一下,然后坦白地告诉我,在你刚才表演的那场戏里,你内心相信的是什么。”
“什么也不相信,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我不过是在那里瞎演罢了,”巴沙不假思索地承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证实你所能证实的东西,相信你所能相信、有把握做到并且比较容易引起你的真实感的东西吧,”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提议。
“我不知道从哪一方面着手,”苏斯托夫开始探索。
“当然,最好是从内心方面,”托尔佐夫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就说。“如果用直接的方法引不起情感,就要用间接的方法。在这方面,你拥有想象虚构的、诱饵任务和对象。永远都要从这里开始。”
巴沙开始在自己的内心寻找什么,探索着显然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的东西。当然,这就引起了强制,接着而来的就是做作和虚假。
“既然用诱饵引不起情感,你就别强制自己了。你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就会是刻板化和匠艺式的表演,”托尔佐夫制止了他。“所以现在只好用别的方法去引起情感。
“你就从注意观察我们周围情况开始吧,要设法了解(感觉)什么可以相信,什么不可以相信,什么需要注意,什么不需要注意。
“譬如说,你能不能相信‘马洛列特柯娃寓所’是你的家呢?”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问。
“噢,对了!我对它就像对自己的房间那样熟悉,”苏斯托夫立即回答。
“很好,”托尔佐夫表示赞许。“我们继续下去。你有什么必要让自己确信木头是活人呢?你有没有可能和需要使自己达到这种幻觉呢?”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又问。
“当然没有,”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极了,”托尔佐夫称赞他。“为了不再去想到劈柴,你就去包你的有魔来力的代假替使包劈柴吧。
“同时你可以问自己:如果包里不是劈柴,而是活的小孩,那我就要做些什么呢?
“继续下去。你能不能相信桌布是被子?在现实生活中你能把小孩包在桌布里吗?”
“当然能,”苏斯托夫承认。
“好极了,”托尔佐夫又一次称赞他。“那你就相信吧。变成被子的桌布和主要是做得正确的包孩子的动作,这就是可以置信的真实。”
巴沙开始用桌布包木头,但结果什么也弄不出来。
“我不相信,”托尔佐夫对他说。“如果这真是个活的小孩,那你的动作就会来得恰当些,虽然你包得并不在行,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让四处都漏风,还有,让光亮妨碍了他睡觉。”
苏斯托夫忙了好半天,最后包成了一个不像样子的大包袱。
与此同时,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就像以前对我所做的那样,注意着苏斯托夫的形体动作中每一个细小的错误,尽力使他在形体动作上达到真正有机的。真实和信念
最后,苏斯托夫抱着新生婴儿摇起来了。
“你为什么这样费劲用桌布角遮盖婴儿的脸呢?”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问他。
“一方面,为了让自己看不见那块木头,免得它破坏我的幻觉,另一方面,为了使光线不至于‘仿佛’刺进婴儿的眼睛,”巴沙回答说。
“很好,”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表示赞许。“你用真实遮住了虚假;由于关怀孩子的眼睛,你撇开了你所不应当注意的东西。
“换句话说,你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本来妨碍着你的东西上面转移到对你能有帮助的东西上面来了。
“这做得很对,很好。
“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停了一会儿,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继续说,“你哼这么大声来哄小孩,又拼命地颠着他,〔这〕未必能帮助他睡着。恰恰相反,你这样做会把他弄醒的。
“做每一个真实的动作时,都应当严格地按照,逻辑对和顺它序有充分的理解。你就试着这样来动作看看。这会使你接近,真实对你在舞台上所做的一切产生,信念而那些不合逻辑的动作就只能使你离开真实和信念。
“现在,孩子睡着了,你应当把他放在小床上,要不就抱着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苏斯托夫抱着劈柴坐在沙发上,样子非常严肃,他尽量使自己一动也不动。这个动作做得十分真实,因此没有引起观众的笑声。
“你为什么这样不高兴?”托尔佐夫问。“你觉得你做得少吗?这样想是毫无用处的。不要因为这个而感到不好意思。就算你做得少吧,可是两个‘少’加在一起就已经是多了;十个‘少’就是好了;而一百个‘少’就是非常好了。
“如果你在舞台上对于哪怕是最简单的动作都十分真实地去做,而且真诚地相信这个动作的真实性,你就会感到喜悦,”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说。
“喜悦……到底……在哪里?”乌姆诺维赫很想了解这个问题,由于着急,他都有点口吃了。
“由于在形体上感觉到真实而产生的这种喜悦,演员是在舞台上来体验的,观众是在观众厅里来体验的,”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解释说。
“如果你想让你和我都感到高兴,那你就做出一个彻底而且充分具有内心根据的最简单的形体动作吧。这比做作热情和从自己身上硬挤出情感要有趣得多。
“我从观众厅里觉得你在舞台上表演得很好。你感觉到了人的的身体生活线和的人的线精。神开生头活就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效果,你还要求什么呢?”
“我同意,可是这到底没有使我激动,”苏斯托夫任性地说。
“那有什么奇怪的,你甚至都还不知道你包的和摇的是谁,为什么要包他和摇他,”托尔佐夫说。“现在你就利用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的姿势,轻声说一说(说的时候可别把孩子弄醒了):他是谁,他怎么会到你这里来的。没有这种想象虚构,你的形体动作就会是无根据的,无生命的,因而也就不能给你以创作的刺激。”
“这是个弃婴,”巴沙一下子仿佛恍然大悟了。“刚才从‘马洛列特柯娃寓所’的大门口捡来的。”
“你看,”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高兴地说。“你以前所做不到的东西,现在却自然而然产生出来了。那时你不能想想出象虚构,现在你却能毫不费力地为你已经创造出来的角色的实在的并且可以感触得到的‘人的身体生活’提供了根据。
“可见,你是安排了两个。有魔力的假使
“第一个:劈假使柴不是木头,而是活的小孩。
“第二个:这假使个小孩是别人扔在你门口的。
“也许有什么条件或情况使你的处境为难吧?”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问。
“是这样,有的,”巴沙突然明白了。“问题就在于我的妻子不在家。她不在,我没法决定小孩的命运。的确,我转过这么一个念头,是不是把这小孩偷偷地放到邻居的门口去,但是,一方面我好像舍不得,另一方面我好像又有点害怕。要是有人当场看到我干这种事,那怎么办。那时候,无论我怎么辩白,说我不是这小孩的父亲,说这小孩不是我扔的,是别人扔在我门口的,无论怎么说,也是说不清的。”
“对,”托尔佐夫表示同意。“这些都是十分重要的情况,能使你所提出的有魔力的假使变得复杂化起来。你还有没有新的困难呢?”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继续问。
“当然有,而且是相当重要的,”巴沙越来越有顺序地深入到已经造成的情境里去了。他解释说:“问题在于我从来没有抱过刚出世的婴儿,说老实话,我很怕他们。他们像鳕鱼一样,会从手中滑掉的。不错,我刚才是下了决心,把他抱起来了,可现在我已经在发抖,生怕他醒来后会乱动和啼叫起来。要是邻居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家突然出现了一个婴儿,这会引起什么样的流言飞语呢?
“然而最叫我心烦的却是,如果小孩拉屎拉尿可怎么办。我一点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该到哪里去找尿布和衣服给他换。”
“是啊,是啊,”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称赞说,“所有这些情况都很严重,虽然同时又叫人觉得好笑。必须考虑到它们。
“可是这些终究是小事情。有一个情况比这些都要重要得多。”
“那是什么?”苏斯托夫警觉起来。
“你知道不知道,”托尔佐夫很郑重地说,“当你煞费苦心地用桌布角把小孩的脸给盖了起来,抱着他摇晃的时候,他已经闷死了!”
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甚至使我这个旁观者的心都悸动了一下,使我发生了内心的。变动它对于作为舞台上事件的参加者的巴沙,影响当然就更大了。
这时候自然而然产生了一个富于戏剧性的场面。因为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抱着不认识的小孩的尸体,这种处境是很富于戏剧性的。这使他有吃官司的危险。
“啊!”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抓住了这一点。“当你知道劈柴闷死在桌布里的时候,你的脸色发白了。你对那蠢话和胡说深信不疑。你还需要什么样的呢天真?!
“我想,一个成年人煞费苦心地包上一块劈柴,摇晃着它,长时间不敢动弹地坐着,而当他知道劈柴闷死了的时候,他的脸色变白了,竟相信了这种荒谬事情的真实性,并没有感到那不过是虚构,这难道不就是天真吗?此外,这一切他都是很认真地去做,并且意识到他所作所为都是很重要的。
“可见,”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总结说,“这个偶然创造出来的题名为‘无辜的罪人’或‘桌布中的劈柴’的新习作,是可以证明你有足够的演员的的天真。
“此外,你已经从实践中亲眼看到,天真可以逐渐激起和一点一点积累而成,假如它像今天一样不能自然而然产生的话。要是想象虚构的种子能落到‘人的身体生活’的已经准备好的土壤上,这项工作做起来就会大为简便了。
“可见,”托尔佐夫总结说,“上一课,那兹瓦诺夫只为播种准备好了肥沃的内部和外部土壤,但是他却忘了储备的有魔力的种假使和规子定情境。
“今天你不仅耕耘了土壤,用细小的形体动作、真实和信念给土壤施了肥,而且还撒下了种子,这些种子使你获得了体验的创造性的瞬息闪现这一美好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