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转向体现

19××年×月×日

我们猜度今天的课一定非同寻常,一定很特别。因为,首先,剧场的门是关着的;其次,伊万·普拉托诺维奇老是从场子里跑进跑出,进出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显然门里边一定在准备着什么。再其次,不平常的是:我们在那里等待着的走廊上,出现了一些我们不认识的外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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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已经在议论纷纷。大家认为,这是些从来没有上过的最奇特的课程的新教员。

在这些人当中,也有我们的体操、舞蹈、唱歌的老教员,他们是从上一学年开始就教我们这几门课的。

最后,神秘的门打开了,拉赫曼诺夫〔1〕走出来,请所有的人都进去。

学校剧场的观众厅,在某种程度上是按照亲爱的伊万·普拉托诺维奇的趣味来布置的。

客人们坐满了一整排椅子,他们椅背上都分别插着一面小旗。其颜色和式样和已经挂在左边墙上的一模一样〔2〕。只是写的字不同。

我们看到这些小旗上写着“唱歌”、“练声”、“吐词”、“语法”、“速度节奏”、“造型”、“舞蹈”、“体操”、“剑术”、“轻捷武术”。

“啊呀……这一切全得学会呀!”我们喊了起来。

不一会,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走了进来。他向我们的新教员们致意,然后对我们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演说,我几乎是逐字把它记录下来了。

“我们的学校家庭,”他说,“由于有这许多有才能的人的加入而扩大起来了,他们是这样热情,他们愿意把自己的经验和知识都教给你们。

“伊万·普拉托诺维奇勤勤恳恳地布置了这个开学典礼,是想使你们牢牢记住这个可纪念的日子。

“这一切都说明,我们已经接近我们教学计划中新的、重要的了阶段。

“在去年,有关你们的身体训练的课目只占很不重要的地位。我们研究的基本上是演员艺术的内在方面和心理技术。

“从今天起,我们就要来研究我们的体现器官和形体技术了〔3〕。体现器官和形体技术在我们艺术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它们能使演员的看创不见作的生活成为。看得见的

“外部体现之所以重要,就因为它是传达内在的‘人的精神生活’的。

“关于体验,我已经对你们谈了很多,不过在直觉和下意识这方面,对于你们所应该知道的,我谈到的还不及百分之一。

“要知道,为你们提供体验的材料、手段和技术的那个领域,是广阔无垠,难以理解的。

“为体现下意识的体验所必需的那些手法也是难以理解的。这些手法常常是直觉地体现出来的。

“意识所做不到的这种工作唯有天性才能做到。我们的天性是最优秀的创造者、艺术家和技术家。只有它才能完全掌握体验和体现的——内部和外部的创作器官。只有天性本身才能够〔借助于〕粗糙的—物质—我们发音和形体方面的器体现官,来体现最细致的非的物情质感。

“但是,在进行这项极其困难的工作的同时,必须去帮助我们的创作天性。这种帮助不是去摧残我们的自然禀赋,相反,是使它达到天然的完美。换句话说,必须训练我们的体现器官,使它的各个部分都能适应天性指定给它的工作。

“必须根据天性本身的原则来训练演员的声音和身体。这需要作一番艰苦的、有系统的和长期的工作,我号召你们从今天就开始来做。要不这样做,我们的体现器官就会显得过于粗糙,不能胜任指定给它的那种细致的工作。

“肖邦的微妙之处是不能用大喇叭来表达的,我们也不可能用形体的、物质的体现器官的那些粗糙部分来表达极其微妙的下意识的情感,特别当体现器官像没有调好音的乐器奏得不合调的时候。

“不能用没有受过训练的身体来表达人的内在精神生活的最细致的过程,正如不能用一些走调的乐器来演奏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一样。

“演员的才能愈大,他的创作愈精致,他就愈需要去探讨,愈需要掌握技术。

“训练你们的身体,使它听从创作天性的指挥吧。”

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讲完话之后,就向教员们介绍全体学生的名字、父名和姓,同时还把我们当作演员来介绍,就是说,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去表演一个片断。

我又表演了奥瑟罗那场戏里的一段。

我表演得怎么样呢?糟得很,因为我表现了角色中的自己,就是说,我只想到声音、身体和动作。大家知道,努力去做出美丽的姿态,只会使肌肉受到约束,使它紧张起来,而任何紧张都会妨碍表演。因为紧张会使声音受到压抑,动作受到束缚。

看了这些片断之后,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建议新来的教员们要我们做一做他们每一位认为需要做的事情,以便更进一步来了解我们的舞台禀赋和缺陷。

于是,一场滑稽戏开始了,它又使我失掉自信。

为了检查节奏感,我们按照各种不同的拍子,就是按照全音、四分音、八分音等等,按照切分音、三连音之类的拍子走来走去。

当我们看到普希钦的胖呵呵的体态和他那副郁郁沉思的面孔,看到他既不合拍子又没有节奏,用老大老大的步伐去测量那没有陈设任何家具的小舞台时,真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来。他全身肌肉紧张,就像喝醉了酒似的左右摇晃着。

还有我们的易卜生主义者乌姆诺维赫和德蒙柯娃!……他们在做练习的时候也都没有停止过自我交流。这是很可笑的。

然后,教员要我们每一个人依次由幕后走出舞台,走到一位女士身边,向她鞠躬,在她还了一个屈膝礼以后,再去吻她伸出来的手。看起来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课题,可是做起来就不简单,特别是当普希钦、乌姆诺维赫、维云佐夫想表现出上流社会那种高贵风度的时候!我真想不到,他们会糟到这样的地步。

不单是他们,就连讲究外表的专家维舍洛夫斯基和戈伏尔柯夫也都濒于滑稽可笑的境地。

我……也惹起了笑声,这使我很伤心。

真奇怪,照明的脚光把一个人身上的缺点和一切可笑的地方都衬托出来而且放大了。演员站在脚光前面的时候,是给别人在放大镜里观察着的,这种放大镜把日常生活中觉察不出的东西放大了好几倍。

这一点需要记住。对这必须有所准备。〔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