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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贯串动作。最高任务
19××年×月×日
今天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决定回到被打断了的习作上面来……决定了:我们要把我们的全部节目都演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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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一个学生给叫到颁发护照和什么名册的办事处去,只好由《奥瑟罗》开始。
开头我拒绝毫无准备地立即就去表演,但过了一会儿也就同意了,因为自己也想这样做。
我是那样发狂似的激动着,简直忘了自己,一个劲儿往前奔去,都没有力量来把自己制止住。
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对我说:
“你使我想起一个摩托车驾驶员驾车顺着彼得公园大道猛冲,嘴里却在喊着:‘止住我,不然我就要跌伤了!’”
“当我激动的时候,简直像是给浪头冲走似的,我没法控制自己,”我替自己辩护。
“这是因为你没有创作目的。你是在‘一般地’表演悲剧。而任何‘一般’在艺术中都是危险的,”托尔佐夫试图说服我。“你坦白地说一说,你今天表演为了什么目的?”他紧接着问……
“如果在角色中可以局限于一个唯一的、把有关一切大大小小单位和任务的概念都包罗无遗的最高任务,那当然最好。
“但这一点恐怕只有天才才能够做到。在一人最高任务里感觉到整个剧本的全部复杂的精神实质是不容易的!我们这些凡人对这一点无能为力。如果我们能在每一幕里把任务的数目限制为五,而在全剧中把任务的数目限制为二十或二十五,让这些任务总合起来容纳下全剧所包含的整个实质,这可就是我们所能够达到的最好结果了。”
“我们的创作道路就像铁路一样分成许多大、中、小的车站,也就是任务。我们也有自己的哈尔科夫、基辅、敖德萨,也就是主要中心;有自己的库尔斯克、姆岑斯克、洛佐瓦亚,也就是较为次要的车站;有自己的麦蒂希、普希金诺、彼尔洛夫卡、昆采沃及其他小的和最小的车站。所有这些都要求或大或小的注意,长久或者短暂的停顿。
“可以以特别快车、邮车、客车或货车的速度从所有这些车站旁边疾驰而过。可以在所有车站停下来。或者只在主要的、特选的车站停下来;可以作短时间的或长时间的耽搁。
“今天你们坐着特别快车不作任何停顿地奔过习作的所有中间任务。这些任务就像电线杆似的一闪而过。你们来不及去看清和认识它们,而它们也没有有使你们感兴趣,因为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要奔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知道,因为您一点也没有对我们谈到这一点,”我替自己辩护。
“从前没有谈,是因为时候还没有到。今天我就谈了,因为已经到了你们该知道的时候。
“首先应该注意使所提出的目的或任务是清楚的、正确的和明确的。它必须牢牢地得到肯定。首先考虑到的应该就是它。应该把自己全部的意愿和意向都放在它上面。不这样就会误入歧途,就像今天你们所遇到的情形一样。
“这还不够:目的或任务应该不仅是明确的,而且还是引人入胜、激动人心的。
“任务——这是我们的创作意志用以钓大鱼的饵鱼。饵鱼应该是美味的,任务应该是富有内容而又诱人的。不这样,它就不能吸引你们的注意。意志在它还没有充满热烈的向往的时候是无力的。它的刺激者是富于吸引力的任务。这种任务是创作意志的强有力的推动者,是很有力量的招引它的诱饵。
“此外,使任务成为正确的,也非常重要。这样的任务会引起正确的想望;正确的想望会引起正确的意向,而正确的意向将以正确的动作而告终。反之,不正确的任务会引起不正确的想望、意向和动作本身。
“谢普金说过:‘你可以演得好或不好,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演得正确。’〔1〕
“为了表演得正确,应该沿着正确的任务走,就好像沿着草原上指明道路的路标走似的。
“现在我们首先来纠正这个错误,重新把这场戏表演一遍。但是为此我们预先要把它分成相应的大、中、小的单位和任务……
“为了避免陷入细节,可以先把你们这场戏分成若干最大的单位或任务。这些单位或任务,在奥瑟罗那里是什么,在埃古那里又是哪一些呢?”
“埃古要引起摩尔人的嫉妒,”苏斯托夫说。
“为了这,他要做些什么呢?”托尔佐夫问。
“使狡计,诽谤,扰乱他的平静,”苏斯托夫回答。
“当然,要使奥瑟罗相信这一点,”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补充了一句。“你要尽可能更好地达到这个目的,使得坐在你面前的那兹瓦诺夫本人而不是暂时还不在此地的奥瑟罗深信不疑。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就不再要求什么更多的东西了,”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作了这样的决定。
“你的任务是什么样的呢?”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问我。
“奥瑟罗不相信他,”我说。
“首先,奥瑟罗还不存在。他还没有由你创造出来。暂时只有那兹瓦诺夫,”托尔佐夫纠正了我。“其次,如果你不相信埃古的诽谤,那就没有任何悲剧,一切都将顺利结束了。不能想出比较接近剧本一点的东西吗?”
“我努力不去相信埃古。”
“首先,这不是任务,其次,你没有什么可努力的。摩尔人对苔丝德梦娜是那样深信不疑,相信妻子本来就是他的正常心境。所以埃古是很难破坏这种信念的,”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解释说。“你甚至很难了解这恶棍说的是什么。如果你从另外什么人那里,而不是从你认为是最纯洁和最忠诚的埃古那里听到了可怕的消息,你就会把这阴谋家嘲笑一通或者把他赶走,一切也就结束了。”
“在这种情况下,摩尔人的任务也许在于设法理解埃古说的是什么,”我提出一个新的任务。
“当然,”托尔佐夫加以肯定。“在相信之先,应该设法了解人家对轻信的摩尔人说了他的夫人什么。只有当他对种种诽谤进行了一番思考之后,他才会有一种去证明指责的虚伪性、苔丝德梦娜心灵的纯洁、〔埃古〕观点的不正确性等等的要求。所以开头只要设法了解埃古说了什和么为了就什么目可的以了。
“因此,”托尔佐夫作出结论,“让苏斯托夫设法扰乱你的平静,而你则设法了解别人对你说了什么。如果你们两人能完成这两项任务,我已经满意了。”
“把每一个次要的、辅助性的任务都拿来,用一个总的所谓贯把串动它作们贯穿起来,而在末端摆上类似扣环的,最高让任一务切东西都向它奔去。
“那时候你们就可以在自己的习作中达到完整性和美,获得意义和力量了。”
作了这种说明以后,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又要我们去表演习作,这一次,要如他所说的“,按照按任照务贯”串动作和为了。最高任务
表演完毕,又是一番批评和讲解。托夫佐夫说道:
“是啊。你们刚才是按照任务表演的,并且随时都在考虑到贯串动作和最高任务。
“但是……考虑还不等于为了基本目的而动作。
“趋向最高任务,不能在想象中,不能从智慧出发。最高任务要求完全的献身,热烈的意向,无所不包的动作。每一个单位、每一个单独的任务之所以需要,都是为了在动作上实现它,为了接近作品的基本目的即最高任务。为此应该坚持地、径直地、始终不变地奔向目的,而不为别的事所分心。
“创造——这就意味着热情地、神速地、紧张地、有效地、恰当地和有根据地奔向最高任务。
“如果你们想清楚地看到这是怎么回事,最好去参加一下目前正在我们这里旅行演出的天才指挥家X〔2〕的音乐会。我前几天才听过他。以下就是他所表现给我看的。
“最初,当X走进来的时候,”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讲述道,“我很失望:个子矮小,外貌不扬……可是,他刚一拿起指挥棒,在我眼前马上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像舞台框的黑洞和正厅中的观众对谁都不存在了似的。X全神贯注在乐队身上,乐队也全神贯注在他身上。其实不仅仅是乐队,还有坐在正厅里的我们所有的人。他自己准备好了,但他也迫使我们同样做好准备。这就是所谓创作的准备。然后,X开始把所有的缰绳逐一地抓到手里,这些缰绳是不现形迹地从每个乐师那里延伸到指挥棒上来的。他仿佛紧紧捏住了这些缰绳。指挥棒旋转上升,X长高了或者简直就在飞升浮腾了。这时候我感觉到,他不仅把大家的注意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而且还把所有数不尽的规定情境,把他曾经长时间地加以研究,而今天应该从内部暗示给他以热情的真实或情感的逼真的那一最高任务,也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这一切填满了他,使他完全变了样。
“在奏出第一个音以前,我就已根据指挥的面部表情预先了解到,乐队演奏的将是关于某种重要的、意义重大的、神秘的、永恒的东西。
“X不慌不忙,精确而清楚地指挥着,用指挥棒描绘出了乐音所说明的全部内在意义。我们已经懂得这个小小的但很重要的乐句了。可是不,原来它还没有彻底得到表现。X不慌不忙,在巴松管还没有奏完已经开始的乐句的最后一上音符以前,他绝不过渡到下一个单位或任务。还不够……还不够……巴松管终于奏完了,并且仿佛打上句点了。这时候,指挥才用一两秒钟的时间把身子转到相反的方向,即第一小提琴这边来,由它们合乎逻辑和顺序地把双簧管和巴松管很好地开始和结束了的那一音乐思想继续发展下去。
“现在X更紧地抓住小提琴了。他借助于这些小提琴说完它们所能够提供的一切东西。但不止于此,音乐思想又有了发展,又往前面奔去了。单有小提琴已经不够,需要整组大提琴,可是从它们那里引不出更多的东西来。所以X就命令式地转向木制的乐器,但是,由于音乐思想愈来愈增长,指挥棒就求助于铜管乐了。不过X并没有让它们吼叫起来。他抑制了从长号的铜嘴里冲出来的巨大的力量。他用眼睛和手恳求它们手上留情。但这些金属已经在乐器的金属胸膛里呜呜直响,再也抑制不住了。现在它们把自己那可怕的喇叭口举起了,仿佛在央求给它们以自由似的。但指挥是哀求不动的。他有抑制的力量。他担心,铜管乐的过分热情会使不断在发展的音乐思想得不到彻底表现,而作品的主要意义就包含在这种思想里的。可是,再也没有力量去抑制它们了,于是X就像张开了翅膀往上冲去,跟随在他后面的是一片狂吼,一阵旋风,他自己都因此而大为震动,朝各个方向折腾起来,仿佛伸开四肢躺在整个乐队上头了。弦弓急起急落。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出于一片热忱仿佛要把自个儿锯成两半似的。女人的纤手在竖琴的弦上飞来飞去。长笛哀鸣,好像在吁求帮助,长号手的嘴唇和脸颊充血,眼睛从眼窝里爬出来了。整个乐队就像大海般怒涛汹涌,咆哮狂号。所有的长号手和铜管乐演奏者都站起来了,他们结束了最后的乐句,他们完成了任务。他们把乐句说完了,但显然,还没有说彻底,因为X并没有放下指挥棒,恰恰相反,他威胁地挥舞着它,仿佛在发出警告,要他们把一切都说出来,一直到最后,否则就会发生不幸。再来,再加一把劲!我不放,我不让!
“现在什么东西都彻底说出来了——够了。X完成了所有的单位和任务。
“我还觉察到:X远不是把所有的单位和任务预先都划分和安排好的。有一些,他设法轻轻带过。另一些,他加以突出,注意使它们表达得精确,但只要乐师们过于迷恋它们并且过于清楚地加以表达,X马上就会神经质地用指挥棒和手向他们做出记号,要他们不要加油加醋。他的动作说明:不,不,不应该,不应该,扔掉吧。许多细小的单位,他故意让它们无声无息地过去,甚至于——我觉得——演奏得更快一些。这时候他把总谱的相应的那几页,当作不必在那上面逗留的无关紧要的东西翻过去了。但在另外一些地方,X就显得完全不同了,他高度聚精会神,不仅对于每一个单位或任务,而且对于每一个单独的音符都很吝惜。至于某些单位,他更是牢牢抓住,直到完全而彻底地表现出来为止。在结尾的音符上,他往往像是把乐师的整个灵魂都给拉出来似的。他仿佛是个捕鱼者,正在从水里拖出已经上钩的鱼,生怕鱼会脱钩面逃。而他又是怎样设法把别的一些他认为是标题交响乐的整个总的设计中重要的单位修饰完整,使它们显得鲜明、华丽或尖锐啊!他用整个身子把它们诱到前面来,用手的动作来加以吸引,用面部表情来加以招请,甚至还把全身向后仰去,好像在拖一件沉重的东西。X常常把双手伸向乐队,以便从那里拖出他所必需的音或和弦。
“X就是这样去揭示最高任务的。
“很可能,甚至可以肯定,他并不知道这种种名称,甚至于不知道有贯串动作存在。但音乐单位他是短道得相当确切的,并且比谁都更能感觉到它们的逻辑、顺序和相互依赖关系……其余的东西在他那里就是自然而然地、直觉地出来的。
“但是难道你们自己不会在这位天才指挥的一切行为中感觉到他那热情的和唯一的意向,就是尽可能完整、突出而鲜明地揭示所有任务为之而存在的最高任务和贯串任务,而不是去揭示每一个个别任务本身吗?
“在我们这门艺术中,演员也应该做同样的事情。让他怀着全部激情和热情奔向应该真诚地激动他和吸引他的最高任务。让他坚持不懈地、始终不渝地沿着贯串动作线走,尽可能鲜明突出地显示出自己的创作道路。
“至于辅助性的任务,它们当然应该是准确而彻底地得到完成的,不过应以对最高任务和贯串动作是必需的和有益的为准,绝对不能像你们今天所做的那样,孤立地、‘anundfürsich’来执行每一个任务本身。
“你们要懂得并且尽可能好地掌握这条线:从最高任务到想望,到意向,到贯串动作,再到最高任务。”
“这是怎么回事?!从最高任务出发,最后又达到最高任务,”我们都莫名其妙。
“是的,是的,正是这样,”阿尔卡其·尼古拉耶维奇连忙来加以解释。“最高任务,也就是基本的主要的实质,应该在演员心中激起创作想望、意向和动作,以便在最后去掌握用以激起创作过程本身的那一最高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