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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奥瑟罗》导演计划
关于动作的线
在扮演一个角色,特别是悲剧角色时,需要最小地想到悲剧,而最多地想到最简单的形体任务。因此,整个角色的设计大致是这样的:五个至十个形体动作,一场戏就算设计好了。整个五幕戏只需要三十个至五十个大的形体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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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演员走上舞台时,他应当想着一个或几个能够完成一个任务或整个单位的最近的形体动作。其余的就会合乎逻辑和顺序地随之而来。
让演员记住,这样一来潜台词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同时,当他想着形体动作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漫长的创作过程中产生的一切有魔力的“假使”和规定情境。
这里我就来告诉你们这个手法所包含的诀窍和秘密。当然,问题全在于规定情境。这是主要的诱饵。形体动作很容易确定,因而也便于设计,不管演员愿意与否,在形体动作之中已经包含了所有的规定情境和有魔力的“假使”。它们正是形体动作的潜台词。因此,在遵循形体动作的同时,也就不由自主地遵循了规定情境。
在排演时演员也不要忘记遵循这条道路。演中正是应该在排演中来设计、巩固和确定这条线——形体动作线。只有如此,演员才能掌握角色的技术。
演员有各种各样的线,例如,情节的线,心理与情感的线,纯舞台动作的线,等等。然而,还有一些演员常常忘掉的线,这些线是演员技术所需要的,因为它们将引导演员走上正确的道路。
形体动作、真实与信念的线是构成所谓“当天的线”的重要的线之一。
而“当天的线”就是外部形体贯串动作。形体动作线是形体任务和单位的线。
凭借直觉和灵感的演员,被自己很容易爆发的热情宠坏了(而扮演奥瑟罗的往往就是这样的演员),他们总是指靠自己的直觉和情感。他们一到舞台上首先就寻找他们的忠实的伙伴和向导,而忘记了这些忠实的伙伴——直觉与灵感——是最调皮,最不可靠的。它们并不是一呼即来,这得看它是否愿意,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得看它们高兴不高兴。我肯定地说,最能激起情感的莫过于对自己内外部动作的信念了。有了真实才会有信念,在舞台上真实来自内部和外部动作;动作来自任务,任务来自单位。如果今天你心里产生了灵感,那么就忘掉技术,把自己奉献给情感吧。但是让演员不要忘记,灵感只是在稀有的场合才出现的。因此就需要有一条更容易达到、更牢靠的路线,它能够为演员所掌握,而不是反而掌握了演员,像情感的路线所做的那样。这样一种演员最容易加以掌握和确定的路线就是形体动作线。
我们可以拿水池旁一场〔1〕为例。在这一场中演员应当怎样生活?当他走上舞台的时候,他应当遵循和应当想着的是哪一条线呢?这是什么?是爱情、热情的线,也就是说,是情感的线,形象的线,文学的线,舞台情节的线或其他什么线?不,都不是。这是动作的真实和对这些动作的真诚信念的线。
这条纯形体动作线就是:1)尽快地找到苔丝德梦娜,把她抱在怀里;2)她与奥瑟罗嬉戏、调情;他和她嬉笑,想出一种亲昵的游戏;3)半路上碰到埃古时,奥瑟罗在这种愉快的心情下,也同他开玩笑;4)苔丝德梦娜转回来想把奥瑟罗拉到躺椅上去,他又一边逗她一边跟着她走;5)她使他躺下,——他躺着,听任自己享受她的爱抚,在可能时也以爱抚回答她。
这样,演员就有了五个最简单的形体任务。为了执行这些任务(这非常重要,演员们却往往把它忘掉),他首先需要言语、思想,也就是作者的台词。演员首先应该用言语来动作。在舞台上重要的只是富于动作的言语。
换句话说,如果演员能借助于言语和动作来完成最简单的形体任务,而且能感觉到其中的真实,并且真诚地相信这个简单的形体的真实,那他就大可以放心,因为这将为正确情感的产生打下良好的基础,而他今天也就会按今天所应该做的那样来体验这个任务。此外他不能再多做出什么,只有听天由命了。
谢普金说过:“你可以演得好或者演得坏——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演得正确。”这条正确的线正是由简单的形体动作构成的。
通常演员却不这样做。有些匠艺演员也很关心动作,不过他们关心的不是活生生的人的动作,而是演员的、剧场性的动作,简单点说,就是做作。另一些依靠直觉和情感的演员,他们既不关心动作也不关心台词,却始终想着潜台词。如果潜台词不是自行到来,他们就硬从自己身上去挤出来,由于这种强制,便往往陷入做作,变成匠艺了。
由此可见,演员要去创造出动作,再加上富于动作的台词,而不要去关心潜台词。潜台词会自行到来,如果演员相信自己的形体动作的真实的话。
形体动作
回想一下飞机是怎样起飞的:它在地面上跑了许久,取得了惯性。气流形成了,它托住飞机的翅膀,把飞机带上天空。
演员也是沿着形体动作走,也可以说是沿着形体动作跑来取得惯性的。这时演员借助于规定情境、有魔力的“假使”展开了他的信念的无形翅膀,这翅膀就把它带上天空,带到他所真诚相信的想象领域里去。
但是飞机如果没有可以沿着跑的坚实的基地或跑道,它能够飞起来吗?当然不能。因此,我们首先关心的,应该是去建立和碾实这个由真实的形体动作精确地铺成的跑道。
形体动作草图
(“水池”)
为了使演员在进入悲剧的主要部分时能有充沛的精力,必须从戏一开始就这样来安排角色,即在规定情境中,顺着形体动作线来准确而平静地执行所有规定好的动作。演员带着任务走上舞台,真实而忠诚地执行动作——别无其他。他执行了一个动作,在其中找到真实并且相信了它,然后再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以此类推。
如果由于某种原因,你今天不能相信整个的动作,那么至少相信其中的一部分。例如,假定在上一场戏(“水池”)里,演员不十分相信自己作为新郎的愉快心境。这时演员就不要去作践和强制情感,应该在规定情境中沿着形体动作线走,并在其中寻找真实与信念。但是如果你今天不能够相信整个形体动作——有什么办法呢!——那就相信一部分吧。你难道不能热烈地吻那位扮演苔丝德梦娜的女演员?不能单纯从形体上热烈地吻她?在这样做的时候,你可以稍销回想一下,问自己:假使我是新郎,我会怎样吻她?暂时就到此为止,别再多做什么。看在上帝分上,别再多做什么!直接转到第二个段落。
埃古站在那里朝门缝里向外窥看。怎样来吓他一跳,越可笑越好?搔他发痒呢,还是想出一个什么恶作剧呢?恶作剧本身俏皮与否或成功与否,这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点——相信这个小小的形体动作。这时你再回想一下:我可是个新郎啊!这就够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再多做什么。进行下一个动作。
门打开了,埃古把刚才走掉的凯西奥给暴露出来。如果他是在通过布景的门可以看到的道具间,又如果他正从这扇门往外走,你为了要看到并且看清楚这是谁,你就会做些什么呢?你会赶快看,不然他就走掉了。但是因为你只看到他的背影,所以你问埃古,看你猜得对不对。这样就够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再多做什么。接着进行下一个任务。
苔丝德梦娜拉你,使你躺下,等等。要去执行所有这些动作,同时还要对自己补充一句:我可是个新郎啊!
角色的这段形体动作草图恰好可以表演五分钟:你走进来,吻苔丝德梦娜(你相信或只是部分地相信你的动作),和埃古开玩笑(你相信得多一些),看见了凯西奥(你相信了,只有某一个动作还有些做作)。苔丝德梦娜拉你,你同她嬉戏(你相信了),等等。
我怕你们不会相信我,但是我可以断言,只需要排练这个草图,我就可能把其中的真实和对这些所完成的动作的信念牢牢地固定下来。如果角色在总谱中经过很好的分析,每一个单位都塞够了想象虚构、有魔力的“假使”和规定情境的话,那你就完全可以放心——情感会反射式地加以反应,并且恰好符合于你今天所应该做到的程度。但你只要想多做一点点,那就会导致强制和做作。如果心情不好,你今天的表演很可能比上次坏些,但这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你可能演得好或者演得坏——这并不重要;主要的是你要演得正确。”
如果你在规定情境中顺着形体动作走,换句话说,也就是按形体动作草图来进行表演,并且相信它,那么你就可以相信你的表演是正确的。
在我们将要分析的那场戏以前,你应当用十个到二十个形体任务和动作来演你的角色。这就是我对怎样准备角色,特别是准备奥瑟罗这样一个角色所作的建议,这个角色要求演员具有饱满的精力,而且善于节省精力。
当天的线
“塔楼”一场前的幕间休息〔2〕
在苔丝德梦娜来找奥瑟罗要用手巾给他扎头一场戏之后,奥瑟罗与赛普勒斯岛的客人一起进午餐。这是个正式的午宴。将军今天神色异样,心不在焉。他推说自己头痛。苔丝德梦娜焦急不安。她以贵族妇女特有的手腕,在饭后不久把贵宾都打发走了,——摩尔人累了,他又是昨天才从征途回来。她照顾丈夫周到的程度只有婚后第二天的妻子才做得到,因为这是丈夫第一次生病。
她用尽一切温柔的言词与他闲谈。但奥瑟罗却听不进去。苔丝德梦娜为了使他散心,又和他谈了许多事情,而且毫无疑虑地顺便谈起凯西奥。一谈到这个问题,她的女性的自尊心就有些受到触犯:难道在他们共同生活的第一天,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她这样认为)请求就会遭到拒绝吗?但是,必须长时间地要求奥瑟罗,必须坚持地和他谈到凯西奥。这时奥瑟罗的注意力已经被引导到错路上去了,因此苔丝德梦娜这样老是谈到凯西奥会给他造成什么印象,是不难想象的。还有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发生了前面的事情之后,奥瑟罗有充分的理由按照自己的看法来解释苔丝德梦娜对他的纠缠。在他想来,苔丝德梦娜之所以关心凯西奥,是因为她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他因此便得出一个结论:这样一对年轻人不知不觉地彼此爱慕是很自然的事,苔丝德梦娜在这上面并没有过错,何况她自己还不知道这一点。从这里他又得出了许多新的悲伤的结论:我老了,我跟她结婚也许是一个错误,我可不能毁了她的生活,让她“随风远去”吧!有了这些想法,再也不会高兴起来。
这些想法经常在他脑子里打转,他不知不觉地习以为常,一旦习以为常后,就越发觉得真是那么一回事了。
当天下午五六点钟,关于苔丝德梦娜爱上了凯西奥这个想法在奥瑟罗的思想和情感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尤其因为他有了时间去反复回想她和这个年轻、漂亮、有学问的副将来往的一切细节。当初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或怀疑的那些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就完全不同了。这些值得怀疑的细节算起来并不少:第一,凯西奥为了布置奥瑟罗与苔丝德梦娜的幽会尽力奔走。凯西奥为了这事与勃拉班旭家的来往也过于密切。这很可疑。第二,凯西奥常常陪着苔丝德梦娜坐在一只密闭的小船里来赴约会。不错,有侍女跟他在一起,但是她可能为了得到金钱而做出凯西奥命令她做的一切。第三,凯西奥为他们的婚礼而奔走,现在看来也变成可疑的了。他为什么那样卖劲呢?让他们结了婚,他可以更接近她,然后,过一个时期,或者就是现在,在婚礼之后开始追求她,有步骤地实现自己的计划。第四,他们的诙谐的谈话,亲切的语调,目光的传递,凯西奥过分的礼貌与殷勤等等都是为了什么呢?凯西奥自己并不觉察,他一见到苔丝德梦娜脸上的表情就都变了。只有现在,回想起来,奥瑟罗才了解他过去所看到的这些事情的意义,可是当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太轻信别人了。
所有这些都是奥瑟罗在过去的几小时之中想起来的,而这些都增强了他的怀疑。但是在他眼里苔丝德梦娜的纯洁并没有因此而受到玷污;因为她自己并没有想到她所做的事已经引起了怀疑。恰恰相反,回忆越是使他离开苔丝德梦娜,他就越是觉得她可贵、美好、可望而不可即。这样又沉思了一小时,他觉得苔丝德梦娜爱慕一个像她那样年轻的人是很自然的事。他这样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结婚,是一个明显的、无可怀疑的错误。
他唯一可以怪罪苔丝德梦娜的地方是:为什么她不能坦白地向他谈呢?然而他马上就给自己指出:我清楚地看到的那些东西,苔丝德梦娜自己并不知道。
“好吧,我没有妻子就是了,”他一再对自己这样说。但是,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夜幕就要降临,我应该像昨天一样再回到她的卧室去。昨夜像神话又像梦境,今天一想起来就足以使他发抖。今天他怕见她。他从她身边逃掉,先跑到花园中,然后又跑进一间偏僻的屋子,他走得越来越远。他偶然碰上一扇门,把它打开了,顺着楼梯越爬越高,终于到了塔顶上。“下面怎么样了?他们一定在找我。他们会认为,我跑掉了或是死了?!让他们找去吧。我必须冷静下来,然后才能决定怎么做。”
他现在躲开了所有的人,但是没有躲开自己,也没有躲开埃古。这两个敌人像影子一要追随着他。埃古不愧为一个真正的密探和挑拨者,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天过奥瑟罗。
我们现在来谈谈奥瑟罗所体验到的心情的实质。他和苔丝德梦娜在一起本来是无比幸福的。他的短暂的蜜月像是个梦,那是他们的爱情的高潮。但不知为什么这个高潮在演奥瑟罗时总是表现得不够充分。作者自己对这一点也注意不够,所花的篇幅也还嫌少,但是为了表现奥瑟罗在“塔楼”一场中要失掉的是什么,他要离开的是什么,这一点就显得很重要了。一个人能不能一下子就抛掉自己已经尝到的,并且习惯了的幸福呢?难道他能够轻易地就意识到自己的损失吗?当一个人赖以为生的东西被夺走时,他一开始会像当头挨了一棒似的头晕目眩,失去平衡,然后他开始痛苦地寻找它。在这以前本来是幸福的,现在没有它怎么生活下去呢?一个人在经历着这种危机的时候,往往会在不眠之夜痛苦地反复回想他的一生。他为失去的东西而悲哭,给它以更高的评价,同时,把过去的幸福与等待着他的以及他的想象向他所描绘的未来相比较。
一个人在完成这种巨大的内心工作时需要做些什么呢?他需要埋首沉思,以便回顾过去,瞻望未来。这是个深刻的自我分析的时刻。因此,这是很自然的,一个处于这种内心状态的人会不知道自己身旁所发生的事情,他会变得心神不定,神情异样,而当他从幻想中重新回到现实里来时,他会更加恐惧和不安,并且要寻找机会把他在深思过程中郁积在内心的痛苦倾诉出来。
我认为这大致就是奥瑟罗在这场戏中的内心状态的实质。这一场的布景也是根据这种内心状态的要求而设计的。奥瑟罗之所以一会儿跑到塔楼上,像这一场里所处理的那样,一会儿又飞奔下去,躲在一间乱堆着兵器和各种破旧家具的地窖里去,正是为了躲开人们,以免他们看出他的心情。因此,我认为这一场戏的线大致如下:奥瑟罗爬上塔顶是为了体验这句话:“对我不贞!对我!”(我完全不同意“吓!吓!”这两个字的语气。“吓!吓!对我不贞!对我!”听上去像是威胁的味道,但是奥瑟罗这时的心情没有威胁的成分。)
这句话的内在意义是什么呢?为什么要重复“对我!”这两个字呢?它的意义是:我那么爱她,我把自己什么都献给她了,我愿意为她作一切牺牲,她只要简简单单地告诉我:“我爱凯西奥”,我就会尽我所有的力量使她达到她的希望;我可以走掉,或者留在她身边保护她,难道这样忠心耿耿,这样为她而献身,所得到的回报竟是暗地里变心和对我进行欺骗?
我可以断言,奥瑟罗完全不是一个爱嫉妒的人〔3〕。奥瑟罗往往被表现成那种渺小的好妒之夫,——埃古才是这样的人。我现在才弄清楚,原来埃古对爱米莉霞怀着一种狭隘、庸俗的嫉妒。奥瑟罗有着一个非常高贵的灵魂。
形体与初步心理动作草图
你〔指列昂尼多夫——原编者〕的角色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进行得很不错。关于这个角色的心理和线索我不预备再多讲什么,那只会把你弄得糊里糊涂。我的任务是帮助你把已经完成的东西固定下来,同时给你提供一个你能容易加以掌握的简单的总谱,以便你按着它走,而不至于胡乱走到引你离天创作情绪的其他线索中去。你所要遵循的这个总谱或线索,应当是简单的。不仅如此,它应当简单得让你吃一惊。错综复杂、变化多端的心理线索只会使你陷入混乱。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这条最简单的形体和初步心理任务与动作线。为了不吓走情感,我们将把这条线叫作“形体任务与动作草图”,并且在表演时也这样来看待它。但是我们必须事先说定:隐藏的实质当然不在于形体任务,而在于十分之九由下意识的感觉构成的最微妙的心理活动。我们不能把手伸到人的情感的下意识口袋中去,在里面乱摸一气,像摸钱袋那样;对待下意识需要另外一种办法,像猎人捕捉野禽那样,把它从茂密的树林中引诱出来。如果你想搜寻这只鸟,你是不会找到它的,你需要用猎人的诱饵来引诱它自己飞出来。我现在要给你的这些诱饵就是形体的初步心理任务与动作。
形体和初步心理任务与单位的草图:
单位“A”(I)。“吓!吓!对我不贞!对我!”这一单位的:任务需要弄?清楚为什么苔丝德梦娜对我不贞
因此任务与单位叫作:?为什或么缘为故了?什么
解释:这就是我们所谈的最初步的任务。假定在这一场幕启以前我请你解决这样一个任务。以前,在某一个国度里,有一个美貌的妙龄女郎爱上了一个丑八怪,诸如此类。然后我就来讲述奥瑟罗和苔丝德梦娜的故事:她如何拒绝了所有的求婚者,连带也拒绝了高贵的地位,如何与家里决裂,在暴风雨中随着她丈夫出征,如何和他共度了难忘而充满诗意的一昼夜。她做了所有这些事,难道只为了对他不贞?
我的要求就是要你解释:一人规矩的姑娘为什么缘故和为了什么目的要这样做?她为了什么必须要这样做?
这就是在这场戏开始时奥瑟罗的初步心理任务,也是演员在每一次演出中应当解决的任务。
仅此而已。对演员说来,困难是要在表演中紧紧抓住这个任务,而不要滑到那种虚有其表的做戏的任务上去。
你也许会说这个任务太冷冰冰了。就假定是这样吧。就算它是冷冰冰的,然而却是正确的。从正确的东西出发,你就可以达到真实的东西。
难道热烈的然而是不正确的、虚假的东西会更好一些吗?从虚假出发你是决不会达到真实的。
假定说,一个演员用好几年的时间来准备角色和剧本,通过自己的想象把剧中的每一个片断都变成了完整的诗篇,他能够看到它们在布景和灯光中的幻象,他能够感到自己的化装和服装,他能够与生活在同一个环境里、并且在舞台上共同创造出总的气氛的其他演员们发生了交流,而且,由于观众的在场,整个气氛达到了最高点,等等,——能不能设想,像这样一个演员,当人们给他一个与他在剧本中的处境相似的任务时,他会把这一切都给忘掉呢?能不能设想他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是冷冰冰的呢?!
当然,这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回想起来的,这样的任务仅仅是一个诱饵,用来激起演员已经准备好并且已经积累起来、不知不觉地活在他心灵中的那些东西。
这就是手法的秘密和诀窍之所在。如果你一上来就把你为角色准备好的东西直接表现出来,那你百分之九十会走上表演情感的路线。但是,如果你只是简单地开始动作,并且在每次演出中都以不同的方式给自己解决提出来的任务,那你就是沿着正确的路线走,情感就不会被吓走,而会来追随你了。
单位“Б”(Ⅱ)。从埃古说“啊,怎么,主帅!别老想着那件事啦”开始,到奥瑟罗说完“……还是糊里糊涂受人家欺弄的好”。
单位与任务的名称:,离开不埃古要听,他不的要话见。他的人
解释:你想象一下,一个外科医生刚刚在你身上施行了一种痛苦得难以忍受的手术,而过了五分钟以后,他又拿着探针向你走来,想在你发痛的伤口探一探。
往后的一切自然而然就可以理解了。别再去多做些什么。在每次演出中你应当决定你今天怎样来逃脱医生给你的折磨。
单位“B”(Ⅲ)。从埃古说“怎么,主帅?”到奥瑟罗说“奥瑟罗的事业已经完毕”。
单位名称:,你看你一看想,一你想对我!干下了什么事
任务:你要用各种各样的办法,用你在演出中可能想到的各种各样的适应(即兴的,有意识的或下意识的),来证明……——不,这样不够,——来强迫无情的埃古以内心视觉看到和感觉到他所做的一切和奥瑟罗所体验到的一切痛。苦你把这一点向他讲得愈清楚,你的任务也就完成得愈好。
这一单位包括奥瑟罗向其部下告别的那个单位,后者容易使你去追求虚假的热情。
为了避免这种虚假的热情,就需要动作。当这个动作需要热情时,热情会自行到来,但这跟拙劣的喜欢做作的演员用来填补内心空虚的那种虚假的热情完全不同。
这里的动作应该是什么呢?
要来幻想一下,作出几种不同的假设。
着先,动作可以从奥瑟罗想要说服埃古的愿望产生。
或者更进一步,第二,奥瑟罗暂时忘掉了埃古,他想弄清楚自己的未来和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注意:这一个任务已经比较困难了,因为它会使你去追求虚假的热情。因此,我只有通过第一个任务来达到它。让第一个任务起着定音叉的作用,根据它,比较容易测出第二个任务的正确调子。
第三,奥瑟罗以内心视线看见了自己的全部队伍好像在下面广场上排列起来。或者他的视线飞越到更远的地方,飞越到他在想象中看到的战场上,他几乎朝他们喊了出来,并且真的向他们告别。
注意:这更接近虚假的热情了,因此这个任务只有通过头两个才能完成,而不要直接达到它。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只要把动作做完,这个任务也就可以达到了。
但是在所有这些任务的后面,奥瑟罗好像在说:看看,你把我弄成了什么样子,你从我这里夺去了什么样的东西。在这里奥瑟罗达到了更大的痛苦。为了加强奥瑟罗的痛苦,我不反对在这段独白之后加上一个名角的停顿〔4〕。
注意:如果演员正确地执行了前面所有的线,如果演员很好地分析了绝望这一情感的本质,并且充分理解到一个人在这种绝望的时刻会做出什么样的形体动作和怎样动作,如果演员出色地做出了(即使他没有怎么感觉到)这些正确的动作,同时避免了刻板表演,那么他就可以用这个名角的停顿骗过观众,加强观众的印象,而且使自己不至于过度劳累(这是很重要的)。
这种名角的停顿是很有用处的。因为它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如果军事生活的图景很难使你发生兴趣和使你激动,那你可以去找一种类似的图景。下面这种类似的图景对我将有所帮助:比方说,如果我必须永远放弃舞台生活,我再也听不到宣布开幕的铃声,再也体验不到在化装室里焦急、兴奋与等待的心情,如果我在想象中要与这一切告别,我就会知道这里所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与体验。知道了这里需要什么样的色彩,我就容易把自己的情感描绘出来。
当你在某一人停顿中呆住了,一动也不动,一点也觉察不到周围发生的事情,并且用内心视线看到一位真正的军事艺术家所无限珍贵的那一切图景的时候,我将特别热烈地给你鼓掌。那时候,你站在那儿,擦掉大滴大滴地流下来的眼泪,努力克制自己,以免哭出声来,同时尽量放低声音说话,就像在谈一件最重要和最隐秘的事情似的。
这段独白也许被一些长久的停顿所打断,在这些停顿的时刻,奥瑟罗呆呆地站着,默不作声,注视着他行将失去的东西。在另一些停顿中,他也许会颓然坐在一块石头上,长久地、无声地啜泣,全身战栗,不时摇摇头,就好像在告别似的。这不是由于酷爱军事而产生的热情,这是诀别前的哭泣。
单位“Г”(Ⅳ)。从“难道——至于此吗,主帅?”到“我也不要做这劳什子的旗官了”。
单位与任务的名称:—告诉—埃古小心,点这样开。玩笑是要受到惩罚的
扮演奥瑟罗的演员应当采用一切方法、手段、适应与手法,用说服、警告、吓唬,最后甚至用武力和恐吓来使埃古相信,等待着他的是些什么。
在上一单位中奥瑟罗看见了他行将失去的东西,他的心灵受了创伤,他必须向什么人发泄一下他的痛苦。现在他开始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在埃古身上。
在这一单位的末尾,当埃古大叫“天啊!”时,奥瑟罗在狂怒之下几乎当时就要把他的威胁付诸行动。但是埃古恐怖的叫喊使他恢复了知觉。奥瑟罗呆住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忽然厌恶起来,觉得痛心,于是他跑开了。跑到哪里去呢?
这里就需要我在这场戏开头的解释中所提到的平台。
单位“Д”(Ⅴ)。自“我也不要做这劳什子旗官了”开始,至“我再也不对什么朋友掬献我的真情了”止。
单位名称:?你做了什!么呀
任务:,藏起躲来开,自躲己开一。切人
解释:奥瑟罗对自己感到非常厌恶、可耻、恶心,他必须躲开人群,什么人也不见。因此,他奔到后边,躺下。
埃古开始执行反任务。他作为一个老练的演员和挑拨者,刚才真的被威胁他的死神吓住了,由于狠命的挣扎而气喘吁吁,现在他要利用自己的处境来进行新的挑拨。他需要给奥瑟罗一顿教训,威胁着要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下,好使他久久不能忘怀这个教训。
为了把这场戏演得热烈,他要利用一下他偶然振奋起来的神经。奥瑟罗绝望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这里不需要像通常演出中那样去哭泣;他现在的心境远不是眼泪所能表达出来的)。
单位“Е”(Ⅵ)。自“不,且慢”开始至“被人奸污吗?”止。
单位名称:!卫兵救!命我没!有力量了
任务:,引起埃求古的他怜悯帮。助
如果说在单位“B”中奥瑟罗要埃古明白他对他干下了什么事,那么在这一单位中,奥瑟罗则要引起埃古的怜悯,从外部、从形体上来表现和说明自己所体验的全部深切的内心痛苦。
这是人们在相互交流时常用的一种表演手法,以便更好地和更形象地来表现自己所遭遇到的事情。
奥瑟罗把可以用来表达他的内心感受的一切适应、一切声音与动作的色彩都使上了,与其说是要埃古听见,毋宁说是要他看见。
埃古看出奥瑟罗的心情,知道奥瑟罗需要他,因此他比以前更加神气十足了。
单位“Ж”(Ⅶ)。自“啊!该死该死!”开始,至“单单让他死一次是发泄不了我的愤怒的”。
单位名称:。侦查员
任务:,我要我追究要。了解
奥瑟罗用尽一切办法迫使埃古说话。
在这一单位中奥瑟罗本来可以按照台词开始生气、发怒,但是从循序渐进与色彩选择方面看来这样做是不好的。因此,奥瑟罗的惊讶“该死该死!”“啊,可恶!可恶!”“我要把她碎尸万段!”等等,应当这样来理解:奥瑟罗之所以说这些话并不是因为他对业已形成的事实感到恐惧,而是对自己所作的推测感到恐惧。这些惊呼也鼓励了埃古继续讲下去。
这里,奥瑟罗主要的表演不是在惊呼的时候,而是在埃古说话的过程中进行的。他贪婪地听埃古说话,这样自然就像是在催促埃古讲下去。
在说“啊,可恶!可恶!”的时候,奥瑟罗在刹那间第一次相信了这些事实的可能性而怔住了。
随后的“虽然只是一个梦,已经可以断定一切”这一句,也是以同样的调子进行的。
这时他仍然处于一种麻木状态,揣摩着埃古所提供的消息。
“我要把她碎尸万段”这句话是本能地迸发出来的,像是老虎的吼叫。
当他说下面的话“我给过她这样一方手帕”时,他痛苦地向埃古证实他的话是对的。
所有这些都是导向最后决定的阶梯和进路,但是不要忘记——仅仅是进路而已,它们的内心根据在于这一单位的基本任务:我要了解。
最后的三行台词“啊,我但愿那家伙有四万条生命!”等等,——不是在狂怒中而是在无限的痛苦中说的,不是用力地而是忧郁地说出来的,这样做正是由于力量的逐渐增强和色彩的配置。
这个单位是以一个长时间的名角的停顿而告终的。在停顿中,演员体验着在这场戏里积累起来的情感,然后采取新的决定。
现在怎样来确定埃古在这一单位中的线呢?
在前面的几个单位——“А”、“Б”、“В”、“Г”——里,埃古只是竭力想
吸引奥瑟罗注意自己。奥瑟罗则想要摆脱他,但最后只是帮助了埃古,因为这在奥瑟罗身上引起了一种反作用,使他向埃古请求帮助。
从这时起,埃古开始执行自己的线。像往常一样,他不是直接来执行它,而是戴着好人的面具的。这一回他的伪装是:为了拯救奥瑟罗,他必须说实话。
奥瑟罗无论如何要求得到一个回答,并且强迫埃古证明他不可能证明的东西。埃古则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寻找一些事实来解释这个问题,以便帮助奥瑟罗从这种使他苦恼的不清不楚的处境中解脱出来。一句话,埃古装出需要做点什么,但又很为难的样子,因为这样一来,就必须出卖朋友,而他并不愿意这样做的。演员应当装出一副十分真诚的好人的面孔,不仅要能骗过奥瑟罗,而且还要能骗过观众。
停顿后,奥瑟罗站起来,于是[一个新的单位]开始了。
单位“З”(Ⅷ)。自“现在我明白这件事情全然是真的了”至“……化为绕指的柔情”。
如果说在单位“В”中奥瑟罗要表明的是埃古对我干了什么事,如果说在单位“Е”中奥瑟罗要表明的是他所体验的痛苦,那么,在单位“З”中奥瑟罗,要表那明的种就是一他心旦里所发发生生的变即化不。可挽回的变化
这个单位的任务就是这样的,我将称之为:。看我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里,正如在上面几个单位中一样,我要找寻一些技术手段来防止演员流于高压〔5〕表演,否则他就会去硬挤出热情来,把它撕成碎片。演员只要一采用高压,他就会陷入绝境。为了避免演员走上这条路,需要有形体或初步心理任务。演员要紧紧地抓住它,特别是在这个地方。让他有效而恰当地动作吧。
单位“И”(Ⅸ)。自“苍天在上……”开始至“……我要请你立刻履行你的诺言”。
单位名称:。宣誓
任务:(切断尽一可切能退坚路定你的决心,消除一切退却的可能)。
单位“К”(Ⅹ)。自“在这三天以内……”至“我永远是您的忠仆”。
单位名称:。判决
任务:。把为个连自己都难于承认的极其可怕的秘密表达出来
解释:决心下定了,但它是那样可怕,以至使他不能大声讲出来而宁愿用眼睛来说出更多的东西。这是在天地之间一个人悄悄地把一件最重要、最可怕的秘密告诉给另外一个人。这种时候用眼睛能说出更多的东西。
下面就是演员在这一场中所要遵循的草图:
А(Ⅰ)——解决所提出来的任务:为什么缘故,为了什么?
Б(Ⅱ)——。离开埃古
В(Ⅲ)——。要埃古看一看他对他干下了什么事
Г(Ⅳ)——警:告埃小古心,点这样开。玩笑是要受到惩罚的
Д(Ⅴ)——我做了什么呀?!呸,真龌龊!
任务:,藏起躲来开,自躲己开一。切人
Е(Ⅵ)——卫兵!救命!我没有力量了!
任务:,引起埃求古的他怜悯帮。助
Ж(Ⅶ)——侦察员。
任务:,我要追我究一切要细节了。解
З(Ⅷ)——看现在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任务:。表明已经发生的变化
И(Ⅸ)——宣誓。
任务:。切断一切退路
К(Ⅹ)——判决。
任务:、把这不个可可怕的告、人连自的己也。难于承认的秘密表达出来
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把这个草图演完。问题在于必须善于获得所有这些情绪。这些情绪一旦产生,把它们延续下去是并不困难的。这个草图将会造成和导致一定的情绪、体验和情感。
当角色已经幻想出来并且准备好了的时候,借助于这个草图就可以感觉到每一个大单位;情感一旦被引导到一定的情绪和气氛中,就不难借助于各种适应,通过执行任务,使这些单位延续下去。
当你能够在五分钟内演完这全部草图的时候,就可以认为这场戏已经准备好了,而且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把这个草图背得烂熟,一直到你在睡梦中都能演它,你就不至于迷失方向。这是演员应当紧紧抓住的救生圈,因此,必须竭尽全力来确定和制订这个草图。这也就是体验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