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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假革新〕
“问题在于,剧场在自己的房顶下集结了许多来自文学、绘画、音乐、造型、戏剧、声乐及其他舞台艺术部门的创作者们。在这些部门中间,我们表演艺术部门是最为落后的了,缺乏坚实的、精心制订的原理。因此我们往往居于末位,当尾巴,听命于演出中我们的其他合作者。
“在参与创造舞台演出的人们的集体大合唱中,领唱的是最有力量和最有才能的人。如果这是文学家,那他的路线就占据优势,如果这是导演或画家,那他们就给整个演出定出调子,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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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家、画家、作曲家、音乐家、指挥往往瞧不起剧场和演员。他们对我们采取傲慢的态度,对我们的艺术不感兴趣,也不懂得它,他们来我们这里不是为了集体创作,而是为了表现他们自己。
“许多剧作家不是把演员当成创作合作者,而只是把他当成自己作品原文的单纯的报告人来加以利用的。
“有些画家需要舞台框,是为了把它当成自己画品——布景——的框框。他们利用剧场里每日每夜一年到头聚集了许许多多观众的情况,这样多的观众他们在平常的巡回画展、季节性画展和偶尔举办的画展中是得不到的。
“至于可怜的演员,他所以被这种画家所需要,只是由于他可以穿上按照画家的精彩设计制成的美妙服装。
“许多作曲家和指挥需要舞台上的演员,是为了把他当成有好嗓子的歌唱家,就如同管弦乐队中的一把乐器。
“甚至有许多导演,他们利用舞台和演员们也不是为了进行集体创作和创造整体演出,而是为了表现他们自己,为了显示仿佛由他们发现的‘新原则’、‘新创作规律’以至于‘新艺术’。
“这样的‘导演’并不是把演员当成创作的力量,而是把他当成小卒子来加以利用的,他们把演员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同时并不要求为他们迫使演员在舞台上做出的动作提供内心根据。
“我并不怀疑,过去或现在按照印象主义、立体主义、未来主义、抽象主义、新现实主义原则作画的真正的有才能的画家们,他们这样做并不是平白无故,并不是为了古怪的癖好或者为了令人震惊的。他们在笔法上达到这样一种强烈的夸张,是通过了长时期的探索,创作的痛苦,否定和承认,挫折和成功,着迷和失望的。当永远在探求、永远在前进的想象所提出的新的要求赶过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要去改变旧的东西。
“但我们表演艺术并没有走得这么远,以便使我们能够与其他艺术,包括左派的真正画家的艺术在内,齐步前进。我们甚至还没有在舞台上找到能够与早已过时和被人遗忘的绘画中的‘流动画展派’〔1〕处于同一水平上的真正的现实主义。
“但这与演出的其他创造者无关。画家,正如文学家、音乐家一样,是带着自己的全部知识修养来到我们剧场的,他不愿意由于我们艺术的落后而向后倒退。
“他们当中许多人创作自己的作品,是不问我们纯表演工作的需要及其必不可少的条件的。他们要求我们准确地执行对于我们的舞台艺术并不重要,而对于他们的绘画、音乐、文学艺术却是重要的东西,这些艺术是处于比我们表演艺术高得多的水平上的。
“演员到底怎么办呢?
“既然画家不肯屈就我们,演员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违反自己的力量和可能性,去高攀画家了。
“在领真正域的体中验,和体我现们艺术怎么也无法去执行画家所要求于我们的东西,因为正是这些要求会扼杀,艺术因为它们用强制来破坏体,验而没有体验也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创作
“结果,只好下降到的匠艺领域,在那里昧着良心从表面上去抄袭、模仿、搬演画家所提供的外部形式,而不过问它的内在根据。这样,演员就不得不拒绝为自己的舞台动作找到根据,而这原是一切创作中的主要过程之一。这种强制性的拒绝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我们不善于甚至不能够创造规定情境和有魔力的‘假使’,从而促使我们相信并且欣赏左派画家画稿的虚拟的、古怪的和不自然的画风。先进的绘画艺术和无法达到的要求和我们的落后状况使演员不得不变成手艺匠〔2〕。
“正在这个危急关头,殷勤、机敏、善于应付的假左派导演前来帮助我们,也来帮助画家和演出的其他创造者了。
“他的左完全不是由于他在真正的演员艺术和舞台艺术方面超过我们。不是的。他舍弃真正创作的旧的、永恒的基础,亦即体验、自然性、真实,只是因为他没有学好这些。他捏造出他力所能及的东西来代替它们。于是凭空臆造的东西就成了极仿左佛派的是新的的艺基术础。
“他一边向后退,一边却宣布自己是先进的。
“为了掩饰自己所采用的手腕,这种假左派导演十分老练地就一些极其错综复杂的题目去做一系列含混暧昧的讲演,他本人对这些题目往往也并不怎么明白的。时新的口号像铠甲和装甲一样帮助他,保护他不受反对者的打击。由于这种发言,假革新家从年轻人和失意者中间给自己找到了许许多多信徒,这些人还不懂得的真正基的永础恒或的艺者术已经永远把它忘了。
“画家和我们的其他创作合作者往往把假革新的导演的美丽词句和精彩口号认以为真,因为他们自己对表演和导演方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真正的画家、文学家和假革新的导演齐心协力地对演员们进行加工,于是演员们成了最受苦、最受折磨的人物了。
“前不多久,画家在自己的画稿上给我们画出了老长老长的手、脚和脖子,被削掉一节的肩膀,苍白、瘦削、狭长的脸,在现实中几乎无法执行的奇突的姿势。假革新的导演借助于棉花、纸板和构架,企图按照画稿把演员们的活的身体加以改造,将它们变为死的、没有灵魂的傀儡。为了适应这一切,他们强迫我们做出最莫名其妙的姿势。然后,为了达到‘抽象性’,又教我们在全剧进程中一动不动,保持一种发呆的姿势,并且忘掉自己的身体,以便更好地表现诗人的作品和台词。但是这种强制不会帮助,相反地只会妨碍体验。
“然后,他们设法使我们的身体具有立体主义的形式,使我们一心只想着如何看起来才会成为正方形的样子。然而这种几何学也无助于演员的艺术。
“他们要我们在舞台上和台阶上爬,在桥上跑,从高处跳下。他们给我们在脸上画出好几对眉毛,而在脸颊上则按照绘画中新作品的风格给画上三角形和各种颜色的圆斑〔3〕。
“那时候,为什么演员会不反对,为什么他会不说:‘请先让我学会好好地表演长着两只眉毛的角色吧。当它们显得不足以表达内心所诞生的精神实质时,咱们再来谈第三只眉毛吧。
“‘那时候我们自个儿会对您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内心里是那样饱满,只有两只眉毛是不足以表达所体验到的东西的!给我们一打吧!!”
“‘在这个时候,极左派画家的画稿将不会强制我们的天性,相反,会提供给我们良好的服务。
“‘可是,并非出于内在的需要,只是为了画家和假导演的成功而在别人脸上画出四只眉毛呢?……对不起——我要抗议!’
“对演员们所旅行的强制,结果完全中断了我们的纯表正演艺确术的、正常的、自然的和逐步的发展。不仅如此,过早的和强制性的左还使我们倒退了许多年。它毁了不少青年演员。其中有许多人在绝望中前来向我求教。但是完全变形的身体和失去常态的心灵是纠正不过来的了。
“这是十分自然而容易了解的,因为任何强制都以刻板而告终,强制得愈厉害,刻板就愈坏、愈陈旧、愈破损,它也愈使演员失去常态。我们只是穿着最摩登的服装,用我们的老奶奶那个时代的最过时的手法在进行表演。给带到舞台上的绘画及其他艺术愈是左倾,演员在执行这种无法执行的东西时就愈往走右。
“到现在为止,我谈的都是有时给整个演出定出了调子的有才能的画家。
“更经常来到我们剧场的是一些带引号的革新家,他们画大幅布景,只是因为他们完全画不出小幅图画。他们做布景模型,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画画。
“我曾经请一位这样的‘画家’给我从画上临摹一个长着两只眉毛和一个鼻子的最平常的人。‘画家’却不会做这件事。我倒比他做得好些。
“当这种人领头的时候,我所描写的那一切情况就要更加尖锐许多倍,对演员和演员艺术所造成的结果就更加不好,更加危险。
“幸亏,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赶上的‘新潮流’,就像来的时候那样很快就过去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它们并不是演员事业中自然的进化。这只是一种人工嫁接的时髦。它是寿命不长的。
“最近时期以来,在许多自认为是先进的剧场里,对所谓的‘怪诞’都作了肯定。你们该会注意到,我给这个名称加上了引号,因为我认为现时流行的现象是,假怪与诞下面所要谈到的真正的怪诞是不同的。
“鉴赏力有点衰退的人们现在都如饥如渴地扑向假怪诞。他们把这种假怪诞当作自己艺术的奠基石。在他们看来,崇尚真正的生活真实的演员们的表演好像过于令人焦急不安了;他们害怕相信舞台上所发生的事情,宁肯在剧场里找娱乐,而不去深入窥察角色及其扮演者的心灵。此外,真正的体验在他们看来是平淡无味的而且是……难于做到的。就像那些餍足的讲究饮食者把任何食物都加上胡椒、辣椒、香料和调味汁一样,假怪诞的爱好者们认为通过自然的途径去接近角色对于上流人士和‘新演员’说来是不可能的。他们需要位移、转折,并且用堂而皇之的词句和玄乎其玄的科学理论加以论证。假怪诞产生了一系列剧场。这些剧场毫无例外地采用了使演员们和观众们的真实情感发生游离的夸张手法。
“为了使你们了解到假怪诞所包含的危险性,我将给你们讲一讲真正的怪,诞以代替直接解释。把它跟假怪诞作一番比较,你们就可以明白我所指的危险性了。
“真正的怪诞——这是、对角色和深演员创作刻的巨大的的、很好地体验、过的内在鲜内容的明完整的的、准确、的典型、的无所、不最包的为质朴的。外部在表这达样的体验和体现中,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最必要的东西。
“为了怪诞,不仅应该感觉和体验到人的热情的一切组成元素,这应该把它们的表现加以浓缩,使他们变成最显而易见的,在表现力上是不可抗拒的,大胆而果敢的,濒于夸张的,甚至有时像讽刺画似的。怪诞不能是不可理解的,带问号的。怪诞应该显得极为清楚明确。如果在表现怪诞时,观众竟会提出如下的问题,那就糟了:
“‘请讲一讲,演员们脸上的四只眉毛和红三角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一来你不得不去作如下的解释,那也是很糟糕的:
“‘这个,知道不,是画家想要表现出敏锐的眼光。因为对称只能起镇静作用,所以他就采用了位移’,诸如此类。
“这里是任何怪诞的坟墓。它必然会死去,在它的位子上将产生出普普通通的字谜,其愚蠢和幼稚,跟画报向自己的读者们所提供的完全一样。
“演员有几只眉毛和几个鼻子,干我什么事?!就让他有四只眉毛、两个鼻子、一打眼睛吧,既然它们都是有根有据的,而演员的内在内容又是如此丰硕,仅有两只眉毛、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他还不足以把这种内容表达出来。但是如果四只眉毛并非出于必要,如果它们没有什么根据,怪诞就只会缩小而完全不能吹大那个小小的实质,正如小山雀激荡不了大海一样。去吹大那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等于吹空气!——这种做法使我想起了吹肥皂泡。当形式比实质来得大而强烈的时候,后者在对它说来过于庞大的吹得鼓胀的空间中必然会变得无足轻重。这就像婴孩穿上了掷弹兵的军大衣。
“如果实质大于形式,那时候就怪诞……但是,难道值得为那种实际上——很可惜——几乎不存在,在我们艺术中只是最稀有现象的事情而操心和激动么?!实际上,你们是否经常能见到这样的舞台创造,其中具有无所不包的内容,迫使人不得不以夸张的、夸大的怪诞形式来加以表达的呢?不论在正剧、喜剧或趣剧中都是如此。哪里有一个演员,他在引人发笑方面能够达到真正的怪诞,而不是假怪诞(并不禁止谁去憧憬它)呢?
“你们是否在你们的一生中见过呢真正?的悲我剧性见的怪过诞一次——是人所能提供的最好的范例。这就是萨尔维尼扮演的奥瑟罗。
“我也见到过喜剧性的怪诞,或者,更确切点说,生来如此的人。这就是已故的演员卡·阿·瓦尔拉莫夫。
“我还听到过不少关于另一个天生的怪诞——弗·伊·热沃基尼——的故事。他走出台来,向观众们说一声:‘您好,先生们!’就在这种表演的任意性中,他那无所不包的、无穷无尽的喜剧性就表现出来了。在这样的夸张中还表现出了当时俄罗斯人的善意,也许还是全人类的善意。
“但是我们多么经常看到,代替真正的怪诞的,是那种虚有其表的、凭空臆造的假怪诞的巨大的、像肥皂泡般吹得鼓鼓的、也像肥皂泡般完全缺乏内在内容的形式。要知道,这等于不带馅的包子,没有装酒的酒瓶,没有灵魂的躯体。
“如今在我们这里出现的没有从内部赋予精神内容的假怪诞,也就是这样的。这种怪诞是装腔作势。
“最后,为了补充说明我就真正的怪诞和假怪诞已经对你们解释过的那一切,我要描述一下前不久我所碰到的一件事。事情是这样的:我应激去观摩H学校的学生们的演出。大家知道,H是以我们艺术中最极端的左派的代表者而相当自负的。
“那次晚会正好是为了纪念普希金而举行的。
“晚会上表演了他的一些简短的、但在内容上甚为广泛的场面:《吝骑士》、《莫扎特与萨利耶里》和《瘟疫期中的宴会》。
“演出以前,H本人发表了很长的然而内容空洞的演说。
“我将不去描述我在这个晚会上所听到和所看到的那些。顶好还是对你们谈谈,当演出结束,只有我跟校长和教员们留在那里的时候,我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们发现,’我对他们说,‘普希金的作品在20世纪应该按完全不同的方式,按它被写成的那样全面地去表演。不然的话,他所创造的形象不是就会支离破碎,降为普通的局部性的人物或是日常生活型的历史人物吧?你们又说,普希金的人物只能作为悲剧性的怪诞来表现,而莫里哀的人物则只能作为悲喜剧性的怪诞来表现。你们想达到我们艺术的这个高度(请相信我,我一辈子都在努力奔向这个高度,或许就跟你们和其他革新家们完全一样),你们想把这种完美的艺术创造叫做怪诞。我同意!但有一点却使我完全不解。显然,你们是真诚地相信,这种真正的怪诞是你们的学生所能实现的,但他们既没有表现出任何才能,在自己的天性中也没有蕴藏着任何特出的东西,没有掌握到任何技术,连艺术的边都没有摸到,甚至在说话时都不能说得让人感觉到字句的内在实质,而这种实质是出自能表达一般人的思想和情感的、内心深处的;这些学生甚至都不能在心里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活动,他们只是在上舞蹈和造型课的时候才能够在形体方面放肆一下。要这些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可爱的‘小崽子’也嘟嘟囔囔地来侈谈什么怪诞?!不,这是一种可笑的错误!不能对初学者们进行这种危险的试验!他们不是拿来做试验的老鼠或兔子!强制只能导致假怪诞,导致匠艺和刻板!
“‘顶好还是号召你们的学生们去表现。真正这的才怪诞是进步方向的最前哨。要带领青年不是沿着虚假的,而是沿着前真正的进先进。的方这向是一条直路,清楚而明确,尽管十分难走。沿着这条路走,就不至于偏到一边去,不至于陷入右的或左的弯路和死胡同中以致不能自拔。如果在这些弯路和死胡同里停留了一些时候,那也只是为了侦察,为了检查所选择的方向的正确性。现在不是到了该抛弃耍弄‘左的’和‘右的’艺术的字眼的时候了吗?这两者都不能决定艺术的质量,不能决定它的道路的正确性,相反,只能引导人们离开正确的道路而陷入错误的偏向。真理是在正中间的。真理是沿着直路不断前进的……我们顶好用一些别的、比较正确的形容语,也就是坏和的好的,艺术来替换那些作为幌子的过时的字眼。
“‘是假怪最诞坏的艺术,真正是的最怪好诞的艺术。
“‘就算你们的学生们从来还没有达到后者,但仅仅是力求深刻地体验作品的实质本身,力求通过突出的、无所不包的、濒于夸张的形式鲜明而质朴地加以表达的意向,就足以成为一辈子去努力从而使自己在艺术上臻于完善的理想了。
“‘正是在这里,正是在这样一种意向中,你们的学生们将获得真正的而不,是虚正假确的地一,往永直前远的而先不是进忽左的忽而右的不是一时风行。的艺这术种艺术是十分困难的,因此它的拥护者很少,而以假相怪标诞榜的却假左拥派有大批信徒,因为它是那些缺乏才能的人所十分容易达到的。
“装腔作势和装模作样谁都会。
“所以你们怕要假怪比诞怕火更厉害,要千方百计、始终不渝地去追求真,正的要怪善诞于辨别这两者。这很有必要,因为现在有许多人都认为假怪诞,正是不演员仅性格关化的系一个到变种所,表而达且的也角关色系到演出的。整个风格
“但这是一种危险的误解,是陷阱。,假怪诞而不是什是么性单格化纯的。装模我作认样为我。有义务在今天的课上向你们提出警告
“至于,真正它的要怪诞比单纯的性格丰富化得多。这不是局部,而是完整的艺术,它可以达到对作品的无所不包的内容进行全面而彻底的体现。
“真正的怪诞——这是我们舞台创作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