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演员的使命〕

无情的现实供给我们十分有限的时间去解决所有这些复杂的问题。可以用于入学考试最多的时间,就是五天、一周,就是说每天考二十至三十人。他们中间许多人是远道而来,当然,因为物质原因或者其他原因,他们忙着要赶回家乡去。在这里主考人的好心就会在“没有时间”这几个无情的字眼上破灭了。

现在这种思考强烈地使我不安,我便利用失眠之夜,努力准备面临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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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恼人的是,我没有找到一种方法,来向力求走上舞台的人解释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我根据经验知道想象所描画的演员活动与现实之间无法计量的差异。这时我忘了现有的那些由生活本身所形成的看法,而且我觉得(大致地、朦胧地觉得)我有责任写出一个发言或一篇文章,以便用以立即劝说那些认识错误的人。我常常有过这种情况:早晨,黎明时分,某种信念的强烈意识产生了,白天这意识减弱下来,到了晚上又觉得这太幼稚了。

我猛地下了床就开始写起来〔1〕

演员的劳动似乎轻松,因为它令人喜爱,劳动结果又很美妙。

支配观众,捧角,不断地喝彩,出名,这以后的荣誉,流芳百世和感恩戴德的后代——这些便是演员职业的诱人的前程。

所有初次登台的演员无例外地都羞答答地梦想着这样的未来,并觉得自身具有才能。为了抛掉这种空想,痛苦的失望是需要的。这就是为什么众多的人犯了错误,毁了自己的生活,而仅仅少数被选出的人在自身找到了天赐禀赋。

同样,这些幸运者中的少数人能做到把微微发光的才能的火花扇旺,因为这火花会由于粗暴地跟它接触而逐渐熄灭。

才能是任性的和无情的。它只奖励这样的人——他们无私地爱惜才能,怀着纯洁的心思来接近艺术。

毫不慎重地为金钱而出卖才能,以及用它来娱乐自己,是和侵占别人的财产一样犯罪的,因为一切天赋才华不属于它的拥有者,而是属于全人类。因此,一个把自己的才能埋藏起来的人,就像那富有的艺术品收藏家,为自己娱乐而把艺术珍品隐藏起来,不给众人看见。

大自然把才能分配给了那些被选出的幸运者,供他临时使用。因此,一个演员只是形成他保存在自身的那一小部分最高品质的外壳。

演员不过是自己的才能的培育者和解释者。

培育才能,爱惜它的创造,有耐心地把它的美向那些对它不理解的人进行解释,这便是演员的、要求他谦逊和不断劳动的使命。他的美和高尚的教化,应当非但从舞台上而且在舞台以外表现出来。他应当同人们交流,这不只是为了在活生生的气氛中保持才能,而且也是为了用自己的魅力去影响已变得粗俗的心灵,为了了解人,用敏感来测定生活的脉搏,永远探索真实,跟不真实作斗争,因为粉饰起来的虚假与诚实的才能是不能并存的。所以演员的才能越大越卓越,他所理解的在人间占优势的鄙俗就越少,演员的使命也越艰巨。他应当比一切人更清楚知道他的才能在创造什么,否则我们将说:他的才能是卓著的,但他自己是渺小的;瑰宝落在傻小孩的手里多么可惜。

演员的私生活应当同他的艺术生活协调,否则他将一只手进行创造,而另一只手却破坏自己的创造物的幻觉。

此外,演员的社会使命要求人们的信赖,非但信赖作为演员的人,而且信赖作为个人的人,演员则应当像珍惜自己的独立地位那样,珍惜这种信赖。

一个真正的演员的生活,要在他的自我完善中度过,而且只有在自己活动的晚期,才会获得艺术能够赋予的崇高的奖励:体会到纯洁的艺术的喜悦。那时演员的荆棘丛生的道路就会装饰着玫瑰〔2〕

死亡会消灭舞台艺术家的创造物,但是它们对人群的影响的结果,以及通过艺术形象活跃起来的思想,将永垂后世。

大多数演员,除了少数例外,都持另一种观点。

他们把自己的活动叫作演员的发迹门路,而把才能认为是自己的财产。一些人竭力尽可能更有利地滥用它,取得荣誉、地位和财富;另一些富裕的人则在闲暇时候把它当作贵重的玩具使用它。

他们在适应社会的要求时,把才能引向最合时令的方向。他们的成就是用票房收入来衡量,而地位则用薪水的多少来衡量。薪水等级直接取决于他们的成就,而这成就却是由观众创造出来的。

这样一来,演员就渐渐成为观众的奴隶,或者如大家所称的观众的偶像。这样的地位一半取决于演员的才能,一半取决于他的机灵。记者的访问,捧场的剧评,礼物,变态心理的人,喝彩,受雇捧角的人,商店橱窗里和巧克力糖上的相片对大众进行催眠,而且取得这种广告的不光靠才能。但这种广告的作用经常是有效的,是相当持久的。现在谈到的这种演员,向来夸耀自己的独立地位,而且很重视自己的自由。他们着实没有注意到他们缺乏自由,或者可能是对自由有着不正确的认识。他们以为,这个词所指的是不着边际的幻想,遥远的艺术远景,以及完全不存在那束缚演员创作的一切。但是不!这些演员,无一例外地都在维护旧舞台的程式,把过时的手法叫做传统,他们把缺乏真诚的和生动的气质解释为流派的需要。他们认为大喊大叫和装模作样就是神经的正常表现,如此等等。这类可笑的理解在他们的个人生活中可以见到。他们那固步自封的小圈子把那被社会习惯地称为放荡的行径叫作自由。我们把这种人的生活叫做浪漫的生活,而他们却以此为荣。他们成了听命于他们的恶习的奴隶以后,就毁于这种恶习,同时诅咒观众,不该把他们当作玩具来玩乐,而当玩具毁坏后就把它抛弃。那些不是为社会服务而是投社会所好的演员就是这样生活和毁灭的。他们从来就不知道艺术家的最高的愉快在于对纯洁艺术的无私热爱。

十点钟的时候有人因事来我这里,中断了我的工作〔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