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艺术和矫揉造作〕

多数演员在舞台上进行剧本的独白和对白时完全没有同剧中人交流的要求,而这些独白和对白恰恰是为了交流而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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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演员走上舞台只是为了报告作者的台词,而且主要的是向观众炫耀他本人。

你愿意说这是交流也可以,不过这不是同对话者的交流,而是同看戏的观众的交流。

很想知道,我们的天性是如何对待这种配合的?天性是否熟悉生活中的这一情形?

试想,你是否有时在为自己,也就是自发地感到高兴或痛苦的同时,也想着这是为了别人,希望别人喜欢?

也许,这种矛盾的、互相抵消的情感的组合在生活中是可能有的——生活里真是无奇不有,但这种情况是很特殊的。

我们的天性是当它想哭,感觉痛苦或可笑时,才哭得出来,才觉得难过或好笑。它不可能装出一副生活的样子,为别人而不是为了自己在生活。

若强迫我们的天性,强它所难,它就停止生活了,它是不愿屈服于强制的。

演员在天性所不习惯的条件下,强迫自己全身心地去感受生活的真正的真实,是徒劳无益的。艺术应当创造生活的真实,而不是歪曲它。

有些演员也能在强制自己的天性时获得新奇的场面,然而,不论演员所设计的招数如何引人入胜,甚或相对说来颇为美观,其精致程度绝不能同天性所固有的自然的美相提并论。

事实上,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们用强制天性的办法来达到使对方惊讶不已!

有的人吞没长剑或燃烧的麻絮;有的人让蛇蝎缠身,或用双手行走,或头着地倒立起来;另一些人则驱使大象走绳索,让海豹说话,让狗骑马;而演员却想强迫自己体验人的天性所不能做到的。

结果怎样呢?最终得到的不过是有趣的场面而已,绝不是人的内心生活的体现,后者是以不可抗拒的真实和自然之美而令人神往的。

在这种时刻,剧院就蜕变为一般的游艺演出场所了。

可惜啊,耗费人们大量劳动的娱人心目的壮观场面,是决不能同人的心灵和身体的自然之美相提并论的,正如驯服了的野兽不能同野外的狗,草原的象或水中的海豹的自然之美相比拟一样。矫揉造作决不会比取悦于人的奇形怪状强似多少,而艺术则是美丽的真实,它生来就是美的。

强制天性,就是畸形和虚假。它违背自然的真实。

虚假和畸形是不可能美观的。

虚假和畸形不可能使我们的心灵变得高尚,倘若心灵尚未被它们毒害致死的话。

虚假和畸形同真正的艺术是不相容的。

矫揉造作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

千万不要强制,不要让它妨碍你的天性生活于正常的、习惯的环境中。

不能时断时续地生活于角色,亦即不能只是在说话时才有生活。

你在生活中曾遇见过这样稀奇的人吗?只有当他们说话时才活着,一旦沉默,就死亡了。

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古怪的反常现象吗?这样的人生活里没有,那么舞台上也不该有。

但演员已习惯于用自己本身的、演员的感觉去填补角色的空白,他们根本觉察不出那是一种混合物,是角色的情感和他们个人的情感在他们内心掺合在一起组成的。

这样的演员对待自己的角色,像对待稻草人一样,他们是以灵机一动所获得的情感和感觉的某种混合物去填满角色的腑脏。

可是,你不妨把这一点告诉这些根据语言和台词而不是根据激情的回忆来研究角色的演员中的某个人,他们会大声地劈头盖脑地回敬你:“这是创作自由。导演别想压制。艺术是为演员的。灵感是神圣的。”他们会告诉你,他们一看到通亮的舞台脚灯就动真情了,他们在舞台上流的是真眼泪,而且“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生活。

他们是在生活,但生活于什么呢?生活于角色内心的气质,还是自己做戏的习惯?当然,仅仅是后者。

他们却从不分析那些内心的细微之处,演员的习气在他们身上已根深蒂固,以至于这些习气已不可挽回地成了他们的第二天性。

诚然,这样的演员在舞台上也有所感受,从而满足于此。

我倒很想看一看能够做到毫无感觉的人,特别是在充满着各种各样情绪的舞台上。

最好的情况不过是,在这些职业性的匠艺的情绪上再增加一些角色的情感,于是由各种情感拼凑的大杂烩,帮助了这些演员在舞台上找到某种内心的平衡,他们正是把这种平衡当作演员真正的体验。

在多数情况下,这类演员在舞台上仍旧是他们本人,亦即一些神经被刺激得紧张起来的,天性被他们的匠艺所毁伤的人,而角色本身的情感已为台词和演员的手法所代替,他们可以借此掩盖角色内心的空虚。

这种创造使我联想起那些裹着漂亮衣料的没有灵魂的人体模型。

这一切离真实太远了,这一切与畸形接壤,因此不可能是艺术。

我们这门艺术的真正的真实已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了。

话剧演员不是角色台词的报告者,不是引起观众好奇心的卖弄风情的女人,更不是招摇过市显示自己迷人体态或以情欲作交易的荡妇。

真正的演员是角色心灵的创造者,是形象地体现人的情感的艺术家。

他所创造的舞台艺术作品,首先应当是严整而完美的。

因此,这样的演员首先感兴趣的不是角色中的个别单位,而是一个完整的角色,亦即角色内心的气质。

艺术创造还应当是和谐的。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真正的演员总是通过精心的取舍将角色的种种情感加以组合,把它们谱成美丽的和音。真正的演员所创造的是情感的交响乐,还要学会把它优美地演唱出来。

语言对他来说不过是加强心灵之声的手段;思索是他的旋律,主题思想则是贯串剧本和角色的全部生活的主旋律。

真正的演员唯恐破坏他所创造的节奏流畅的情感交响乐,他要不断地探求越来越新的内心声音,在角色的台词中,在剧情发展中,在事实和对事实的描写中,在传达信息和了解的情况中,在简短的、无关紧要的对白中,在某些叹息、惊讶和沉默中,甚至在后台尚未出场的时候。你总不至于认为,这样的演员竟会不去利用那些对角色的心灵来说极为重要的瞬间,这些瞬间正阐述了诗人作为自己作品基础的意图和主题思想。演员当然会运用这个对他富于成果的材料,因为人的情感的幅度的至高点往往产生于这些意图和主题思想。

,角色是的一内心条生不活断,的情它感的和感每觉的个锁环链节都是力。求通过同其他人的交流或自我交流表达出来的

干巴巴的思想和缺乏情感的空洞的语言,会中断这条无止境的内心锁链。因此,它们无异于那丑化艺术作品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