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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蒙难琐记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正在奥地利的疗养城市马里昂巴德,跟他在一起的有玛·彼·李琳娜、瓦·伊·卡恰洛夫,以及协助他研究戏剧史和戏剧理论的柳·雅·古列维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德国蒙难感想在他那个时期的信件中也有反映。他在1914年8月8日写给涅米罗维奇‐丹钦科的信中说:“我们刚到伯尔尼。在此之前于德国被俘,历经光怪陆离的罗曼蒂克和闹剧式的历险,这种历险真值得搬上电影银幕……在身受这一切被驱逐、俘虏和侮辱之后,一切都不能考虑了,只考虑有什么办法冲破这野蛮的欧洲的樊笼。”
在贝阿登贝尔格(瑞士)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乘印象犹新写了沦为德俘的见闻札记寄往莫斯科,显然指望能够发表。他写道:“这封信的目的是提供一些迹象以便说明我们遭遇到一些什么事情,使俄国国内的人们不至于认为,当周围人血横流时,我们在贝阿登贝尔格这里正逍遥自在哩。写得完整无遗是不可能的;暂时只能对我们倒霉的生活作个简略的罗列,搞个curriculum vitae(拉丁语:简短的履历书)”。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这些札记既无称呼又无落款,保存在国立巴赫鲁申中央戏剧博物馆的尼·叶·爱弗罗斯档案里。这些札记稍作文字加工和略加删节后,以《国外蒙难琐记》为题发表在1914年9月14、16、20和25日的《俄罗斯通报》上。稍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回忆录又被转载在《沦为德俘》文集中(“我们今日”出版社,莫斯科,1915,第81—98页),加了个副标题《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叙述》。后来又更改了题目(《沦为德俘。1914年》)摘登在1943年《莫斯科艺术剧院年鉴》上。(莫斯科,1945,第373—38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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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根据《沦为德俘》文集的原文发表。在注释中引用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最初手稿(国立中央戏剧博物馆,第73551号)中未发表过的几段文字。
关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914年夏天的出国之行,在《回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文集(第137—155页)中,柳·雅·古列维奇在她写的回忆录中曾作了描述。
〔1〕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手稿中开头简述了1914年8月2日离开慕尼黑前发生的大事:“(1)莫斯科、彼得堡和基辅的不景气的演剧季。(2)从塞瓦斯托波尔到马里昂巴德的不顺利的旅行。(3)在马里昂巴德的令人腻烦的治疗再治疗。(4)关于战争的最早传闻,对传闻的满不在乎态度。(5)惊惶不安取代了保持战争局部化的希望。(6)奥地利局部动员,有先见之明的人出逃,这种人曾被视为懦夫。(7)停止通火车,停止售票。(8)弗·伊·涅米罗维奇‐丹钦科来电报嘱火速出境。惊恐不安和四处奔波。(9)宣布总动员。(10)电报、电话和铁路交通全部停顿。(11)停止支付期票。(12)传说波兰革命和俄国革命,华沙城堡被炸,轰炸机等等令人惊恐的电报。(13)连续不断的示威游行,爱国的演讲,歌曲,一部分人对俄国人的近乎蔑视的态度,另一部分人的态度则过分和蔼,包含着保护之意。(14)处在敌人中间的生活不堪忍受,走投无路。(15)第一列遣送列车从马里昂巴德开出,为争座位,为托运行李引起斗殴。人们越来越野蛮。搬运夫和马车绝迹。自扛行李。接二连三的换车,检查,搬运随身行李。部分随身行李丢失。坐三等车厢在不友好的目光注视下,在充满军事气氛的火车络绎不绝通过的状态中旅行。(16)抵达慕尼黑,晚上。没有搬运夫。车站上、街上出奇地热闹。到处张贴Mobismachung(63)令。(17)到了旅馆。轻蔑的态度。(18)旅馆内热闹非凡,对我们密切注意。德国人发出幼稚粗暴的恫吓。侍者、女仆,堂倌都很粗暴。在寻根究底的目光逼视下吃晚饭。悬挂宣战标语牌。电梯旁一个场面:一群文雅的男人和女士高喊:威廉可不是说着玩的。(19)可怕的不眠之夜,因为我们处在广场上和头顶上餐厅里传来的一片如醉如狂、趾高气扬的呼喊声、国歌声和军歌声中间。(20)第二天是星期日。侍者端来早餐咖啡,声称俄国人事先不打招呼就转入进攻。仆人的态度令人不能容忍,我跟粗鲁侍者的谈话。(21)他完全蜕变了。人性又在野兽身上起作用。同侍者的友谊,获得他的庇护,但这种庇护更令人感到屈辱。(22)跟店主协商。他的诚恳态度,他的挽留。(23)星期日大街上杳无行人,不祥之兆。默不作声地乘小汽车前往俄国大使馆。(24)秘书布勃诺夫,他写了盖使馆印章的信确认我的身份,写了我是红鹰勋章获得者。(25)行李失踪,玛鲁霞和卡恰洛夫上车站寻觅行李。(26)旅店主人劝告切勿走进人群,切勿在街上用任何语言说话。(27)秘密警察来访:告诫有战俘法令。(28)街头追捕一名俄国间谍的场面。(29)去接姗姗来迟的古列维奇,后者抵达。(30)第二个不眠之夜。(31)捕捉俄国间谍们,追逐他们。跟拉波波尔特一家和伊萨钦科一家(从彼得堡来)会晤。金钱危机,组成公共钱柜。停止支付期票和兑换俄币。(32)店主劝告尽快离境。准备逃跑。尽最后努力寻找行李,找到一部分。极难获得车票,由于总动员而完全断绝交通以前的最后一列火车。由于缺钱,只弄到至林道即到达德国边境的三等车票。逃跑前收拾行装。除最必需用品外,一切都在所不惜了。穿了卡恰洛夫的衬衣。女仆拒绝送我们上火车站。善良的Hausknecht(64)表示怜悯。我们一声不吭提着东西到了火车站。”
接下去所发表的文字同手稿几乎完全相符,只作了些轻微的文字加工。
〔2〕“女士们,就是妻子和古列维奇(我们始终是四人结伴旅行的:妻子,古列维奇,卡恰洛夫和我,其余的人早已离开马里昂巴德了……)总忍不住唠唠叨叨,所以交头接耳,像些阴谋家,更惹人怀疑。我暗中伸脚碰了她们一下,卡恰洛夫则假装伸懒腰打哈欠,俯下身去,带着悲剧的语调低声说:“Kein Wort”(65)……闷热难忍,内衣口袋里的期票和护照泡在自己的汗水泥汤里。饥渴交迫,但又极害怕吃饭,因为旅馆的人好像故意为难,把夹肉面包装在讲究的小盒子里。我们后来终于下了决心。不声不响地吃起来,假装疲惫不堪和满不在乎,以掩饰我们的沉默。担心俄罗斯式的舒服的饮食习惯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国立中央戏剧博物馆,第73551号)
〔3〕柳·雅·古列维奇在回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文章里描写了这个插曲:“……车厢里出现一个德国军官,扫了全体乘客一眼,威严地问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是哪国人?’
“心头袭来一阵凉气。
“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站得笔挺,保持着无与伦比的镇静和威武气概,毅然回答:
“‘俄国人。’
“也许此时此刻一个伟大演员的自制力在他身上起了作用,这个演员一向惯于战胜自己不必要的神经紧张,但他的声音里还包含着更深刻的涵义:他此时此刻感到自己是祖国的代表。军官满脸通红……我们手拎着小件行李走上月台。康士坦丁·谢尔格耶维奇牢牢提着他那只形影不离的装手稿的手提箱……一个军官催促正从车厢走出来的李琳娜,狂暴地举起手枪直逼她的脸蛋。”(《回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第148页)
〔4〕“命令我们成双行排成队后,我们全都镇定自若并且尊严地跟随士兵走了。”(国立中央戏剧博物馆)
〔5〕驻慕尼黑的俄国领事馆发给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证件中指出,威廉二世曾授予他勋章(1906年莫斯科艺术剧院在德国巡回演出期间)。
〔6〕“我们根据自己手头拮据的资金省吃俭用,只有玛鲁霞一个人不吃德国食品,因为那种欺侮人的行动使她感到人的优良情感受了屈辱,她坚持诺言。她踏上了瑞士国土时才第一次进食。”(国立中央戏剧博物馆)
〔7〕“当她知道我们极不放心留在国内的孩子们时,她流下了眼泪。”(同上)
〔8〕保存在国立巴赫鲁申中央戏剧博物馆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札记手稿到此结束。手稿的下面几段尚未发现。
〔9〕艾·雅克·达尔克劳兹(1865—1950),瑞士音乐教育家,作曲家,音韵教育体系的创始人,这一体系后来在一些国家里得到推广。达尔克劳兹在他于海列拉乌(德累斯顿附近)创建的音乐韵律研究所实践着他的美学和教育学观点。
〔10〕康金斯基,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1866—1944),画家,表现主义思想家之一。主要在德国工作,从1935年起在巴黎工作。
〔11〕《辛普里齐西姆斯》,德国讽刺周刊,1896—1942年间在慕尼黑出版。《辛普里齐西姆斯》的水墨画风格对20世纪初的漫画和图书水墨画产生了影响。杂志在创办的初期阶段(1914年以前)辛辣讽刺了威廉二世、德国军国主义、德国小资产阶级的风尚和道德。
〔12〕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914年间的笔记本中有下面一则速写:“跟德国告别的时候,我对那个造就了一批真正的文化活动家的德国并无恶感。我反而怜悯我的朋友们,他们之中产生并培养了一帮丧失了人类感情的家伙。一个家庭里出了疯子、病人或畸形人是很糟糕的。在战争时期我懂得不应谈论敌人的英勇,这点另有时间去谈论。但是也不应陷于极端,放纵野蛮的感情发作。也能发展到德国军入的那种野蛮,也能促使我们对敌人采取那么野蛮的态度,而这根据我们的亲身感受来看是对我们俄罗斯人非常有害的,我们将承担我们的复仇的后果。”(第788号,第92页)
〔13〕联邦行政院——瑞士执掌政权的机构。
〔14〕“戈本”号——德国军舰,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时入土耳其舰队服役。“戈本”号同德国巡洋舰“布列斯劳”号一起装备在黑海,不断扫射俄国黑海沿岸地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914年9月16日从莫斯科写信给柳·雅·古列维奇说道:“在土耳其时吓得胆战心惊。尤其是跟‘戈本’号相遇那个场面”。
〔15〕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于1914年9月13日到达敖德萨。因此他到斯科的时间不可能早于9月15至16日,那时《俄罗斯通报》上已发表了两段《国外蒙难琐记》。它们显然是未经他参与便编辑付印的。随后两段刊登在9月20日和25日的报纸上,则是或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亲自撰写,或由他口述,记录下来后署他的作者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