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关于人民群众的美育〕

俄罗斯戏剧正经历着重要的历史时刻。新生的俄罗斯向戏剧提出了执行起来异常艰巨的要求。

尽管连续不断地在开设学校、人民大学，举办普及教育班、讲座、座谈会和其他为发展群众智能而组织的诸如此类的活动；但仅仅有知识是不够的，还必须培养人们的情感，培养他们的心灵。人区别于禽兽而使自己达到至高境界的主要情感之一，即美感。这正是上帝赋予人的那一小部分。由于一些无法解释的缘由，美感在我们的教育中己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其实美学才赋予人以生活。缺乏美学的科学是干巴巴的；不讲究美学的宗教是不触动心灵的；战争如不用美感加以改良，会使勇士变成刽子手；革命背离美学，便只剩下丑陋的形式，把自由变成了放荡不羁。美学使一切经它轻轻触摸的，都变得高尚起来，而且生气勃勃。它将促使我们那些新观众的纯真而几乎尚未开化的心灵富于高尚的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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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的领域，就是我们的领域。在同心协力建设俄罗斯的过程中，有着我们的一份重要工作。我们首先应当完成这个领域里的公民职责。我们要向为艺术服务的各行各业工作者发出号召：为了人民，让美术家们敞开个人画展的大门；让建筑师们关怀公共建设和街道的美化；让音乐家和歌唱家们大规模地组织民间音乐会，等等。

但是，在传播美学的事业中，能给予广大群众带来巨大帮助的莫过于剧院。它们既具备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同时又掌握最强有力的手段，以便从艺术上同时影响数以千计的观众〔1〕。

先从剧院具有最强烈的吸引力说起吧。一般常见的宣传或讲座式的枯燥形式是不受欢迎的。群众对壮丽场面和娱乐的喜爱是永无止境的。这就是人们为了消愁解闷如此渴望地奔向剧院的缘故。在那里，人们怀着不可思议的轻松心情潜入诗人和演员们的情感之中。如同所有其他艺术一样，剧院也是通过心灵的媒介影响观众的；这是和人民大众交流的最好途径。

人们为了消遣走进剧院，但当他们走出剧院时己不知不觉地怀着被激励的思想感情，因体会到美好的精神生活而得到充实。

从剧院获得的印象是不可抗拒的，因为这些印象不仅产生于演员单一的艺术，而且产生于综合在一起的几乎一切现存的艺术；它们也决非一个人的创造，而是所有参加演出的全体人员的共同创造。

剧院的力量在于，它是一个集体艺术家，把诗人、演员、导演、乐师、舞蹈演员、群众演员、绘景师、灯光技师、服装技师和其他舞台工作者等的创作工作融合为一个和谐的整体。这是一支团结一致、全副武装的大军，它们互相配合、协同作战，向剧院的全体观众发起进攻，使成千上万颗心灵产生共鸣，立刻为之颤动。于是，充满着戏剧的气氛进而扩展为具有感染力的群众情绪。观众之间的相互感召，从而使舞台的影响愈益强烈。

由于我们艺术的这一切特点，使得它比所有其他的艺术更容易被接受。阅读，只有识字的人能做到，而理解所读的内容还得有读书的习尚；音乐的细微之处只有内行通晓；无声的雕塑和绘画淋漓尽致地揭示美术家的心灵，然而普通的观者并不是始终都能领会的。而舞台艺术却能鲜明、形象而完整地表达自己的作品，其形式能为众人所接受：从教授到农民，从儿童到老人。

虽然我们的艺术生命短促，它随着创作的停止而消逝，虽然它仅仅属于同时代人，但就影响的完整性和力量而言，它是人们所无法抗拒的。

剧院在对人民群众进行美育事业中的意义，尽管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评价，却已开始为社会所认识。近来，政府和许多民主团体日益经常地求助于剧院，数以千计的从未涉足剧院的新观众簇拥在剧院的门口，耐心地等待着〔剧院的〕大门能向他们敞开。

壮观的场面和教育！或者毋宁说通过壮观的场面进行教育！

我们将怎样和以什么来回答这些呼吁和要求呢？最简便的办法是组织一个完整的普通类型的人民剧院网。只要有经费和资金，能找到经理和失业的演员就行。凡是有教养的观众不屑一顾的，那些没有阅历的、不苛求的群众倒是不以为意的。

可是，这样的剧院不能培养人民群众的美感，它们反而会以积数世纪匠艺所留传下来的鄙陋庸俗之物来毒害那些没有接触过艺术的新观众的心灵〔2〕。

戏剧，是一把双刃锋利剑，它的一边是为光明而战，另一边则为黑暗而斗。戏剧既能使观众变得高尚，也能以同样的影响力使他们堕落、降格，败坏人们的趣味，玷污纯洁，激起淫秽的情欲，为粗俗不堪的东西和小市民的趣味而服务。

其实，在舞台的台面上可以演出形形色色的戏，从宗教神秘剧开始，到耍耗子和会说话的海象等杂耍戏。舞台有如一张白纸，任凭你怎样描绘。

这些演出给予人的印象，千差万别，迥然不同。其中有的娱人耳目，有的给人以欢乐，有的使人情操高尚，有的反而令人卑微，有的使人堕落腐化等等，不一而足。

人们把舞台上的任何一项表演都称之为社会生活的“戏剧”，每一幢供表演的建筑物都称为“剧院”。

剧院给各类艺术、形形色色的场面以栖身之处，从崇高的到低级的；舞台的金色台框使它们合法化了。

艺术性的戏剧、杂耍戏和剧院里演出的戏，这三种概念己在人们的心目中融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因此现在凡是我们在剧院看到的一切，几乎都被视作艺术。

真正的戏剧和杂耍戏的界限，在大多数人的概念中已不复存在。他们不把戏剧作为完成崇高的文化使命看待，只是利用它来满足渺小的资产阶级的目的。

这样，戏剧势必成为社会恶势力的武器，它的影响力愈大，愈是危险。

那么戏剧更多地应服务于什么呢——善良抑或邪恶？

不妨回忆一下那些获得上级允许和检查机构首肯而以戏剧名义演出的内容贫乏的场面，它们在培养普通人民的美感。请再回忆一下学生们和其他青年以廉价或免费观看的又是什么，由于缺乏廉价而美好的剧院，他们唯有到群众从不问津的下流的非法表演场所去消磨时光。请想一想那些廉价的剧院里的可怜的艺术。请想一想剧院是以哪些演出首先唤起儿童们的美感，而这种初次的强烈的舞台印象却使他们终生难忘。

最后，请再回顾一下，享受不到戏剧的千百万人只能观看业余爱好者的演出，俗不可耐的电影（也统称为戏剧），咖啡馆的歌舞、杂耍戏和五花八门的低级趣味的、陈腐不堪的场面，借以培养自己的鉴赏力。

不过，数字对我们来说更有说服力。世界上有多少剧院歪曲了自身所负的崇高使命？

数以千计。

世界上有多少娱乐性机构甚至酒吧间都假以崇高的戏剧为名？

成千上万。

世界上有多少剧院，上演剧目和表演都很不错？

未必能凑上几十个吧？

世界上有多少剧院，对戏剧这一崇高的称号是当之无愧的？

…………

你可以把以上所得的这些数字混淆在一起，正如人们的概念中，大家对戏剧的认识也是这样含混不清的，这时你将明白，使用“戏剧”这个词，需要多么慎重，尤其是在涉及到它的文化教育使命时〔3〕。

如何爱护新生的剧院和新观众，使他们免遭若干世纪积累下来的戏剧中的谬误的毒害呢？如何才能把对人民群众进行美育的、对我们的祖国这样重要的事业掌握在真正的艺术家手中，而不是掌握在靠戏剧进行剥削的人们手中呢？

对如此重大的使命，我们没有做好准备！

事实如此。

要喂饱千百万在精神上如饥似渴地盼望美和艺术的群众，我们还无能为力。

这也是事实。

但是，我们能建立几种类型的模范剧院：大众剧院，人民剧院，农村剧院等〔4〕。让它们成为应该做什么和可以做什么的典范，让它们永远成为对企图剥削群众的人进行谴责的力量。让那些阅历不多的群众对艺术中何谓好、何谓坏，自己来进行对比，从而树立自己的正确的标准。

创办人民大众剧院或农村剧院的事业是很复杂的，它要求将从未结合过的一些条件结合起来。

为了使剧院成为人民的，它的票价应当是低廉的。

美、美学、艺术性，要求有才华的演员和导演，可是他们的戏票价昂贵，而大众剧院应当票价低廉。剧院的每个座位订价越低，则需要容量越大，才能满足预算，然而话剧表演要求较小的场所，这样的场所是入不敷出的。

戏剧既然应该是伟大的，就不容许存在暧昧的感情。低声说的话语，不能叫喊。需要有适于上演的剧本，丰满的声调，响亮的言语，充沛的表演激情，鲜明的创造；还需要有悲剧，诸如诸神在告诫百姓，沙皇却在大声地向诸神呼吁。但排这样的戏，耗资巨大，聘请真正的悲剧演员，费用更高，因为他们是稀有的。可是，倘若迫不得已，用剧场性代替真正的灵感，用做戏的激情代替真正的激情，用过火演技代替鲜明的塑造，用富丽堂皇的布景、道具代替富于艺术性的演出，那样就谈不到美学和表演艺术的崇高任务了。

凡带“剧场性”的东西都光彩夺目，但不给人以温暖，而我们的目的首先是去温暖普通观众的心灵；不然，戏剧将丧失其主要的精神价值，而降低为单纯的壮观场面或娱人耳目而已。

怎样从这个魔圈中跳出来呢？

靠一个人和一个剧院的力量是不行的，要靠许多演员、许多剧院共同奋斗。

可以责成莫斯科的每一个剧院和讲习所把它们那些被认为适于大众演出的戏，从自己平时活动的场所挪到大众剧院去公演，每周一、两次。这样就有不下十四——十六出戏，亦即两个剧院的一周剧目。那么，就等于建立两个小型的剧场，相当于一座不适于演话剧的大剧院的容量。它们的演出将会保持剧本和表演所包含的精神上的芬芳，这一点对任何一出话剧都是极其珍贵和重要的。

可以责成这些剧院只索取演出的正常收入的半数，因为大众剧院偿付不起它们正常收入的全部数目。可是谁也不会因此而受损失，因为该晚腾出的剧场可以营利，或是让空闲着的演员们同时演出，或是出租该晚的剧场。用这个办法获取的打了折扣的收入，足以弥补剧院减收票价的另一半数目。

这样，建立大众剧院的一切主要困难、缺点和不适于演话剧的剧场的面积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既保持了低廉的票价，又使人民群众能同样享受到其他人甚而是更为富裕的公民们享受的莫斯科所有的各种优秀艺术。

倘若某个剧院要排演一出大型的适合于演出的话剧，那么，它可以挪到大歌剧院上演，而不受任何亏损。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普通的观众可以用他付得起的票价看一出具有真正艺术性的戏，而不是布景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