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艺术剧院三十周年庆祝会上的讲话

1928年10月27日

你们今天对我们大家,其中也包括对我,过分宠爱地所做的一切祝贺、关怀的表示和同情,都使我受到无限鼓舞,使我焕然一新,恢复了青春。我们清楚地了解,我们在这里听到的话里有很大一部分应该属于对艺术剧院和对我们的好意。我们清楚地了解,俄国的公众,俄国的观众,尤其是莫斯科的,对剧院总是非常关怀和热爱,现在仍然那样关怀剧院,热爱演员,热爱艺术;因此,如果我们把这一切完全都算在自己账上,你们就可能认为我们有自命不凡的嫌疑。我们很清楚地知道,有多少是属于我们的,有多少是属于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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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今天从你们那里得到的这一切可太多了。多到这种程度,还不可能一下子都消化,但是我们要像亲兄弟一样彼此共同分享这一切。首先,我要跟我的老伴——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涅米罗维奇‐丹钦科一起分享。

(大家喊:“苦啊!”康士坦丁·谢尔盖耶维奇和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拥抱并热烈亲吻。)

他是一位谦虚的夫人,而我并不是坐在家里的丈夫,因为我是经常在舞台上,经常在观众面前,而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是坐在楼上办公室里。我跟我们共有的剧团周游整个俄罗斯、欧洲和美国,而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就坐在这里,看守着剧院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结果才造成你们今天不止一次听到的那样习惯的名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剧院”。当然,这并不是那样,这个剧院是我的,也是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的,也是我们大家的,只不过是因为我老是在你们面前现眼,所以大家才认为这是我的剧院,因而迫使我把属于别人的东西也要接受下来。但是,我只能够接受属于我本人的东西,而把我们所听到的一半话,我要转交给自己的老伴。

但是,这还不够完全。我还应该跟我们剧团全体成员,跟全体后台工作人员,跟工人们,跟电工技师们共同分享。因为正如在这里所说过的,我们的剧院不是一个演员的剧院,这是整个集体的剧院。

我现在面临一项非常困难的任务:我现在应该完全能领会大家对我们说的大量祝词,而我的记忆力是这样坏,如果要我背着说出来,我会完全弄错的。我很抱歉,连在这里发过言的每个人的名字,我都叫不上来。因此,我打算遵照社会委员会制订的程序进行,这也许会对我有很大帮助。

首先,我要通过在这里出席的政府成员对政府说几句话。毫无疑问,世界上没有一个政府对剧院给予这样的重视,因此,为了这样的重视,为了这样经常的爱护,为了这样的帮助,为了这样的关怀,我们的政府对所有的剧院都是这样的关怀,尤其是对我们的剧院,为此我谨向政府深深鞠躬致敬。(鼓掌)

有过这样的革命风暴的时刻,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就此曾经说过,革命在这样的时刻不会促进艺术的发展〔1〕。在这样的时刻,需要拯救文化珍宝,需要拯救剧院,引导剧院工作越过革命风暴的一切重大危险。在这个时刻,政府给予了我们巨大的支持和帮助。多亏这些帮助,多亏一些个别的政府成员,多亏管辖模范剧院和其他剧院的一些个别人,我们的剧院才完整无恙地脱离开这些风暴。为了这一点,我深深鞠躬致敬。

现在风暴已经过去,文化革命已经到来,我们经常看到始终不渝的关怀和帮助,这是要引导剧院在适当的范围内活动,使剧院走上工人所走的那条道路,使剧院沿着康庄大道前进,走向进步。也为了这一点,我们深深鞠躬致敬。

但我最深地鞠躬致敬,却为了这一点:刚发生的一些事件正遇上我们老年人,艺术剧院的演员们处于有些张皇失措状态,当时我们还不完全了解所发生的事情,我们的政府没有强迫我们无论如何要染成红颜色的,没有强迫我们改变我们本来的面目,为此我深深鞠躬致敬。我们对时代逐渐开始有些了解,逐渐开始有些进步,我们的艺术也跟我们一起取得了正常的有机的进展。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会促使我们去进行简单的“革命的”粗制滥造。但是,我们要按另外一种方式对待革命,我们想要看到的不仅是举着红旗游行,而且还想要非常深刻地看一看国家革命的灵魂。我们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把自己的岁月都献给了这种科学,这种艺术,这种在我们身上不断发展着的重要意识。就是为了使我们有可能不强迫自己而能逐渐地进步——为了这个,最深地鞠躬致敬。(鼓掌)

其次,我要对教育人民委员部,对作为政府主要助手的教育人民委员部全体成员讲几句话,从政府那里我们现在得到许多关怀。我们也对他们表示感谢。

我下一个感谢的是莫斯科市苏维埃。我们在莫斯科,在它的照顾之下,在它的保护之下,为此,表示我们真挚的感谢。

向艺术工作者协会中央委员会深深鞠躬致敬。

苏联科学院给予了我们援助,因而使我们有可能接近和进一步研究艺术,促进艺术繁荣,我们谨向科学院致以深深的演员的敬礼。

关于演员和剧院,我将在最后谈。

一切文学组织现在对我们都是非常宝贵的,因为我们期待它们〔许多东西〕,并真诚地希望能跟它们最亲近、最深刻、最真挚地团结和接近,我们谨向它们致敬,并希望它们的剧本能给我们的剧院。

向帮助我们找到和了解新观众的报刊也深表谢意。

向那些乐意接受我们教学方法的艺术机关也表示衷心的感谢。

我特意地把我们亲爱的外国朋友们区分开,这是为了更显明地突出他们。因为他们中间有许多人不懂俄语,那么请允许我用法语对你们讲几句话(24)

现在请允许我翻译成俄语。我们向我们的外国客人表示深挚的感谢。他们中间有许多人经过令人疲倦的长途跋涉的旅行,为的是在这个我们难忘的日子赶到这里来跟我们握手言欢。他们在演剧季最紧张的时候放下自己的工作,为的是参加庆祝我们的纪念节日。我们请你们相信,我们完全理解你们这种令人感动的自我牺牲,而且这也是你们对我们有真挚友谊的明证。

我把演员放在最后,因为他们是亲近的人,而对亲近的人是从来不拘礼节的,其次,我总想要把全部情况都掌握住,再告诉演员们,尽管我们在不同的剧院里工作,但我们彼此相爱,我们彼此了解得很清楚,我们对一切成就都感到由衷的欢喜和珍视,因为这些成就有助于艺术走上我们所珍贵的道路。

在革命时期,我们一起走过大雪堆,一起坐过运货的汽车,一起搬过麻袋,把它们放进卡车,坐在那上面,在这种时候我们互相帮助,一起忍受过困苦生活。

现在我们一起创造新剧院,把艺术介绍给新观众。这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难忘的时刻。就在那个时刻,所有剧院的大门都向新观众敞开了,新观众出现在这里,最初戴着帽子,带着零食,后来他们自己逐渐地了解到,并且喜欢那样做,就是需要时间提前一点到剧院里来,坐好,等待开幕,现在,我不会过分称赞,我不知道有比我们今天在艺术剧院见到的更好的观众。

就是这些演员跟我们一起过去创造了戏剧动作,现在还创造着戏剧动作,他们对我们是无限宝贵的,我们对他们无限热爱,我们认为他们是自己的兄弟和亲近的人。区别仅仅在于,我们是在不同的剧院里工作。

我大概把许多事都忘记说了,不过我的老伴——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会纠正我的;因此,如果我的衰老的记忆力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什么地方疏忽了,请勿见怪。

我只想再回想起那些过早离开我们的演员,那些在这三十年间创造了剧院的人,以及那些最先来帮助剧院的人。我想回想起为我们大家所爱戴的萨·提·莫洛佐夫,他在这个舞台上不仅作过舞台监督,而且作过电工技师,做过服装管理员,在这里现在还有的脚光灯是他做的,灯泡是他涂的染色,需要安排临时紧急演出时,他还做过道具管理员。所有这些难忘的回忆,我不能不在今天提起。

我不能不回想起那些观众,他们当时接待了我们,教导和批评我们,帮助我们了解到,我们的工作在观众厅里有些什么样的反应。

我向他们大家鞠躬致敬,并永远记住他们。(全体起立。)

政府的帮助,科学和社会机关的帮助,外国文化——这一切过去和现在都帮助我们完成了我们面临的那些复杂的任务。这些任务的确是伟大的,正像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时代是伟大的一样,是这个时代产生了那些任务,是我们所创造的这个生活产生了那些任务。

艺术创造人的精神生活。我们的使命就是在舞台上传达出现代人的生活和思想。戏剧不应该迎合自己的观众,不,它应该引导自己的观众顺着高大阶梯登上高处。艺术应该打开观众的眼睛,使他们看到人民自己创造的理想。这些理想处于杂乱无章的状态。但是来了一位文学家,来了一位艺术家,他看到这些理想,他清除掉其中一切多余的东西,赋予它们艺术形式,并把它们献给创造这些理想的人民。而通过这种形式,这些理想能更好地被掌握住,更容易被理解。要想完成这项工作,就需要善于窥察现代观众的心灵,角色的灵魂,以及扮演角色的那些演员的心灵。为此,需要技术,需要深刻的内在的坚毅精神。传统所说的就是这种花费多年时间创造出来的技术,这些传统是经过几个世纪传给我们的,并由我们天才的前辈们详细分析研究出来的。首先需要想方设法拯救这些传统。

古希腊罗马艺术是非常好的,可是它永远完结了,因为没有能够把它传给我们。“美声唱法”是非常好的,但是它的秘诀永远丢失了。要想使我们的艺术不发生这种情况,我们有责任首先保存这些传统,这些基本原理,它们是从像谢普金这样的莫希干人传给我们的,要把它们再传给青年人。因此,我请求青年人,他们要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竭尽全力掌握住这些传统,支持和发展世世代代的俄罗斯天才做出的事情。

但是,在我们的艺术中任何一个演员还都不能够单单用传统做出任何事情来。我们的艺术是集体的,我们大家都不是唯一的创造者,而是共同的创造者。首先,文学家应该写出真正的艺术性强的剧本。关于这一点我曾经说过,现在重说一遍,我们在探求跟我们的文学界接近和团结一致,对于他们是寄托了很大希望的。我们认识许多〔文学家〕,其中就有非常有天才的人,有极好的舞台感。第一次为舞台写作并非那样容易。我们知道,在舞台上迈出最初几步是怎么回事,所以对待这最初几步不能过于严格。从我们这方面来看,这也许是个极大的错误。需要理解,人们在迈出这最初几步时有什么感受。我们应该有耐心,要善意的对待,否则就会把最有天才的作家吓得胆怯或拒之门外。

我们经常关怀接班人。从莫斯科艺术剧院成立之日开始,我们一直牢记着,我们在衰老,青年一代在成长。这促使我们开办了许多个讲习所。要让这些讲习所在我们活着的时候提高和成长,而且我还认为,讲习所里有些可爱的、才华洋溢的、富有才能的、渴望工作的青年人。要这些青年人赶快从我们这里接受知识,使我们焕发精神。这些青年人在接受革命的同时,要把艺术剧院老方法的文化也接受下来,并继续前进,把这种文化加以发展,到那个时候,我们憧憬的那个伟大时刻才能到来。到那时,我们才能够紧紧地接近我们听说过的那种理想。我确信,阿纳托里·瓦西里耶维奇〔·卢那察尔斯基〕说过的那个时期临近了,将创造出那样的文学作品,那样的剧本,还会出现那样的一些天生有才华的演员,他们会对革命进行真实的描绘,他们将通过这个时代所要求的宏伟、壮丽的形式反映出我们所经历过的时代。目前我们不能拼命地想要,还没有那样的演员,也没有那样的剧本,而目前我们只能拿出那些我们真挚地感觉得到的东西。我们要逐渐地进步,并通过自然的途径彻底转变。如果我们去强制自己,如果我们要做不是我们想做的事,我们就会垮台。艺术非常惧怕这样的垮台。

有时有人怀疑起我们故意拖延,说我们没有那么迅速地跟上时代。这是因为在内心里发生革命,完全不像表面上做出来的那样。表面上那一套是毫无价值的,应该在内心里体会革命。我们现在正从事这件工作,我也正在从事这件工作。在革命初期,人们认为我们是落后的剧院,我们总是坐在办公室里,总是学习;我们坐下来,想尽办法把我们要传授的那个艺术在某种程度上系统地整理出来。我竭尽全力写作一部戏剧艺术文法,现在我可以非常高兴地说,由于剧院,由于那些教导我的同志们,我仿佛取得了某些重要成果。而我感到自慰的是,今天我有足够的力量开讲公开讲座的课程,在这些讲座中,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东西,对我来说宝贵而亲切的东西,都说出来。

我忘记了感谢许多了,忘记了去说许多事情,但是现在我承认我太疲倦了,我的注意力太涣散了,我不得不在这里停止我的讲话。我希望,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在他发言中给我纠正。

我知道,你们〔纪念委员会委员们〕组织庆祝这样的节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想特别强调,要对你们付出这样巨大的劳动,表达我们的感情和我们的谢意。请相信,我们搞戏的人,经常要跟行政当局打交道,我们理解,那是重大而复杂的工作,要求很有分寸,很有头脑,很有耐心,这些你们都表现得恰到好处。

请允许我们通过彼得·谢苗诺维奇·科甘向你们表示感谢。(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