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剧的路线代替了直觉和情感

《黑暗的势力》

我力图沿着的直觉路和线情来感从事这项新的工作,但事与愿违,发生了游离现象,连我自己都没有料想到,我竟走上了。世态剧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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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在《小市民》之后,应该上演托尔斯泰的剧本《黑暗的势力》〔148〕。我继续探索新的东西,不能容忍那种剧场性的农民定型。要表现真正的农民,当然不能只在服装上打主意,主要应该表现出农民的内在气质。但结果不是如此。我们这些演员表现不出剧本的精神方面,还不能达到那种水平,而为了弥补空白,正如在这种情况下经常发生的那样,我们过多地表现了外在的世态风俗的一面。这种东西是没有内心根据的,于是便形成道道地地的自然主义了。这一切越是接近实际,越是风俗化,其结果便越糟糕。既然没有表现出精神上的黑暗,所以外在的、自然主义的黑暗也就显得是不需要的了:它补充和说明不了什么。风俗化使演员和戏剧本身受到了摧残。

我们在布景和服装方面所花的力量是超过了需要的,可以肯定地说,舞台上从来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真实的农村。为了研究农村生活,我们特地跑到剧情发生的地点——都拉省去。我们在那里住了整整两个星期,访问了附近的一些村庄。和我们在一起的有画家西莫夫〔149〕和负责服装的女演员格里哥利耶娃。我们画下了房屋、院落和谷仓的图样,研究了当地的风俗、婚礼及其他仪式,日常生活规矩,各种家务细节。我们从农村带回各种各样的衣服、衬衫、短外套、器皿和日用品。不仅如此,我们还带回来一个老农夫和一个老农妇,作为“蓝本”。他们两人都很善于演戏。那个老农妇特别有才能。他们的任务是从农村生活习惯的观点上来指导这个戏。经过几次排演以后,他们已经把所有角色的台词都记住了,不用别人提词就能说得和原来的台词一样。有一次,扮演老太婆玛特莲娜一角的女演员病了,只好请这位老农妇代替病人排演。结果怎么样?这位农村老婆婆的即兴表演简直引起了一场轰动。是她第一次在舞台上表现了真正的农村,表现了真正的精神上的黑暗和它的势力。当她把毒药交给阿尼夏,让她去毒死她的丈夫时,当她把粗糙的手伸进怀里,在两个衰弛的乳房间摸索着那一小包毒药,然后十分镇静地、有条不紊地、仿佛不知道自己的作恶的严重性似的,向阿尼夏说明应该怎样逐步地、悄悄地毒死一个人时,我们不禁毛骨悚然。列夫·尼古拉耶维奇的儿子谢尔盖·列沃维奇·托尔斯泰出席了这次排演。他十分倾倒于那个老农妇的表演,建议我们把玛特莲娜一角交给她来演。这建议是很诱惑人的。我们便去和扮演玛特莲娜的女演员商量。她也同意了。于是决定让这位新起的演员——老农妇登台。不过有一个不可克服的障碍。在剧中玛特莲娜必须对某人发脾气的场合,那老农妇却丢开托尔斯泰的台词,自己编了一套,里面充满了极其难听的粗话,而这些词句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检查机关通过的。我们请求她并且企图说服她不要在台上用骂人的词句,但结果是枉费心机:照她的意见,那样对于一个道地的乡下人是不真实的。

同时,她是那样生动地,那样完整地,那样忠实地表达了托尔斯泰悲剧的内在的和外在的内容,那样恰当地给我们的自然主义演出的每一个细节提供了根据,她简直把角色演得活灵活现,变成不可缺少的人物了。

演过阿尼夏一角的女演员布托娃,对农村也有很深的体会。老农妇和布托娃两人的创造都是令人难忘的。

我后来不得不忍痛把老农妇从扮演者的名单中删掉,因为她的粗话越来越厉害了。我把她安置到聚集在彼得屋前的群众里去,彼得就是那个被阿尼夏毒死的丈夫。我把她藏到群众行列的后排中,可是她一声哭泣,盖过了所有的人的呼号声。这时,我还舍不得放弃她,便特地为她想出了一个哑场,让她在这时候从台上穿过,嘴里哼着歌,呼唤一个在远处的人。这种苍老而疲弱的呼唤声表达了真正俄国农村的气魄,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致在她下场以后,谁也不能在舞台上表演了。我们作了最后的尝试:不让她出台,只让她在后台唱歌。即使这样,对演员们也还是危险的。于是我们只好把她唱的歌灌成唱片,作为舞台动作的背景,而不至于破坏演出的整体性。

她的伟大的却无法应用的才能,我们只好忍痛舍弃了。但这种试验对我并不是毫无裨益的。现在经验已经使我相信(而且在几十次的排演中得到了证实),舞台上的现实主义,当它还没有由演员从内部提供根据时,只能算是自然主义。现实主义一经获得内在根据,或者成为必要的,或者由于外在生活充满了内在实质,就应当是完全觉察不出来的。我要奉劝所有还不曾从实践中了解到这种情形的理论家们,到舞台上去验证一下我的话。

遗憾的是,对于《黑暗的势力》外部情景的现实主义,我们演员并没有从内部提供足够的根据,结果舞台便被道具、物件、外部的所世态支风俗配了。从直觉和情感的路线滑开以后,我们便出现在世态风俗及其细节的路线上了,这些东西也损害了剧本和角色的内在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