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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特林克家作客
接着是上演梅特林克委托给我们的《青鸟》一剧。比利时诗人的剧本,就要初次在舞台上——在莫斯科,在我们的莫斯科艺术剧院与大家见面了。肩负着这样的责任,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同剧本作者很好地商谈一下。于是,在暑期休息期间,我抱着这个目的去访问梅特林克,而且,我也得到了他的殷切邀请〔175〕。当时他住在刚刚买来的诺曼底St﹒‐Vandrille(圣·凡德里)修道院的旧址里,离巴黎有六小时的旅程。
我按照俄国人的习惯准备了行装:带了很多包裹,各式各样的礼品,糖果及其他。我坐在车厢里,万分激动。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去会晤一位有名的作家,哲学家,也得准备几句见面用的聪明话呀。我想出了点什么,就把这华丽的致辞纪录在袖口上,以备措手不及时照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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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到达终点站了;应当下车了。月台上一个搬运夫也没有。车站附近停着几辆汽车;司机群集在出口处的旁边。包裹不时从我的手上掉下来,我对付着这一大堆包裹,走到了出口处。有人向我要车票。当我在口袋里摸索时,我的包裹就落花流水随地四散了。正在这紧要关头,一位司机向我喊道:
“Monsieur Stanislavsky?!”(54)
我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一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老年人,头发灰白,身材矮壮,风度优雅,穿着灰色外套,戴着司机帽。他帮我捡起东西。我外套又掉了,他拾起来,小心地把它搭在胳臂上;然后领我上汽车,让我坐在他身旁,放好了行李,我们的汽车便开动了,向前飞奔而去。司机像旋风般驾驶着汽车,巧妙地在尘土飞扬的村道上的孩子们和鸡群中间觅道前进。在这样闪电般的行驶速度下,是无法欣赏迷人的诺曼底的景色的。我们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在突出来的岩石旁,差一点撞上了一辆过路的马车。但司机灵活地闪了过去,没有碰到马匹。当行驶得较为缓慢的时候,我们开始谈到了汽车,谈到了快速行驶的危险性。最后我问到梅特林克先生的生活情形。
“Maeterlink?”他惊叫起来。“C’est moi Maeterlink!”(55)
我拍了一下手,然后我们高声大笑起来,久久都抑制不住。这一来,我准备好的华丽致辞就没有用场了。这好极了,因为我们这种朴素而出乎意外的相识,一下子就使我们亲近起来。
我们驶到茂密的树林中一个大修道院的门口。门闩轧轧作响,大门敞开了。汽车驶进了修道院,在中世纪的环境中开着汽车,仿佛是一种时代错误。不管转到哪里,都可以看到几个世纪以来的、已经消逝了的文化的残余和痕迹。一些建筑和教堂已经毁坏了,另一些还保存下来。我们在“refectoire”(56)门口停下来了。我被领进一所布满了雕像的大厅,厅内有楼廊、圆柱、楼梯。约热特·勒勃兰‐梅特林克夫人身穿诺曼底式的红装从楼上走下来,她是一位非常可亲的女主人,聪明而有趣的交谈者。
楼下的房间里,设有餐厅和一个小客厅,在二层楼上,有一道长廊,长廊的一边排列着修道士的禅房。现在这些禅房已被改作卧室,梅特林克的和他夫人的书房,秘书办公室,仆人室等。他们的亲密的家庭生活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在修道院的另一端,经过一长列藏书室、礼拜堂、厅堂,便来到一间很大的房间,作家的工作室就设在这里,门口有一个美妙古老的平台。烈日当空的时候,他也是在这里的荫凉处工作的。
给我住的房间完全是另外一个地方,即圆塔上过去大主教住的静室。我不能忘记在这里度过的那些夜晚:我倾听着沉睡中的修道院的神秘的响声,倾听着在夜间依稀传来的劈裂声、感叹声、尖啸声,倾听着古老的塔钟的敲击声和看守人的脚步声。这种神秘性质的气氛与梅特林克本人是不可分离的。在他的私生活面前,我只好让帷幕闭着,以免冒冒失失,去触及我只是在偶然中发现的领域。我只能说,莫里斯·梅特林克是一位可爱而亲切的东道主和愉快的交谈者。我们整天谈论着艺术,使他十分高兴的是,演员能探究实质,探究自己艺术的意义并分析它的本性。梅特林克对演员的内部技术特别感兴趣。
最初几天是在一般性的谈话中度过的;我们散步很久。梅特林克总是带着一支小长枪。他到一条小溪里捕鱼。他向我介绍了修道院的历史,出色地讲述了各个不同时代所发生过的骚乱,而修道院把这些骚乱的遗迹都保存下来了。晚餐后,天色已黑,我们由大烛台前导,绕过所有的角落,把整个建筑环游一遍。脚踏石板的响声、周围的古物、闪烁的烛光、神秘的气氛,这一切引起了一种不寻常的情绪。
我们在僻静的客厅里喝咖啡,谈天。梅特林克那条叫做雅柯的狗,在规定的时间,用爪子搔门来了。主人把它放了进来,说雅柯从它的咖啡店回来了,这咖啡店就在邻村,它在那地方过了一段小小的爱情生活。在规定好的时间,狗回到主人跟前来了,跳到他的膝上,于是他们便开始了一场迷人的谈话。雅柯是《青鸟》一剧中狗的原型,我应当就近详细地观察它。
为了结束我同梅特林克和他的夫人所共度的那些美妙日子的草草的回忆,我想说一说作家对待他的神话的整个演出计划的态度。起初,我们长时间地谈论着剧本本身,角色的性格特征,谈论着梅特林克自己想要表现的东西。在交谈过程中,梅特林克把自己的意见表示得非常肯定。但当话题转到导演方面的时候,他就无法想象出他的指示将如何在舞台上得到实现。在这方面,我只好形象地向他解释,把全剧表演一番,并且谈到准备用土法子来实现的某些花招。我给他表演了所有的角色,而他很快就抓住了我的暗示。梅特林克很像契诃夫,是容易商量的。他很容易被他认为是恰当的东西所吸引,并且乐于朝所暗示的方向幻想。
白天,当诗人在工作的时候,我和梅特林克夫人在修道院里散步,我们幻想在大自然中演出《阿格拉文与珊莉塞特》或《贝里亚斯与梅里桑德》。
修道院到处有美丽如画的角落,好像是特意为演出梅特林克的作品准备好的:这里是处在茂密的树林中的中世纪的水井,是供贝里亚斯和梅里桑德约会的场面用的,在另外一个地方,是通向某个地洞的入口,是为贝里亚斯和高洛在一起的场面而准备的,诸如此类。为了给观众观看在大自然中进行场面调度设计的戏,我们决定组织一次演出,让观众同演员一道从修道院的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假如我没弄错的话,约热特·勒勃兰‐梅特林克夫人后来果然把这个演出计划实现了。
到了动身的时候了。临别时,梅特林克答应到莫斯科来看《青鸟》的首次演出。但使我们遗憾的是,他未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我不准备描述《青鸟》一剧的演出了〔176〕,关于这个剧的演出,不仅在俄国,就是在巴黎也是为大家所熟悉的。苏列尔日茨基〔177〕同他的年青的学生瓦赫坦戈夫和美术家叶戈洛夫(布景和服装都是根据他的设计制成的)一道,按着我们的场面调度在巴黎演出了这个戏。伊里亚·萨茨为《青鸟》创作了迷人的音乐。
这个演出无论在我们这里或在巴黎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一点就不需要提了〔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