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会和“蝙蝠”

莫斯科艺术剧院不仅在戏剧方面,并且在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面,即谐趣杂耍方面,也送出了嫩枝。

这还是莫斯科艺术文学协会时期的事情,那时候,就曾多次组织过快乐的谐趣杂耍晚会。莫斯科艺术剧院在不同时期也举办过这种“快乐晚会”:1902年在慈惠院大街的排演棚里;1903年,遵照契诃夫的愿望,在莫斯科艺术剧院举行的新年晚会上;1908年,在莫斯科艺术剧院成立十周年那一天,在庆祝仪式举行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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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2月9日,首次举行了售票的“蔬菜会”,售票所得曾用来补助剧院最困难的演员。

这种晚会和类似性质的晚会,只要几天的工夫就可以准备好。随时随地——在化装室里,在走廊上,在各个角落里,在演出的时候,在演出的休息时间——都在忙着准备,有时甚至连着打通宵。由于剧院在这上面花费了如许的精力,它在短短的时间内所达到的结果有时是非常惊人的。

在就要举行蔬菜会的那天晚上,整个剧院就变得认不出来了。正厅的所有椅子都拿开了,摆上了桌子;观众将要在这些桌子上用晚餐。年轻的男女学员和没有戏的演员担任了仆役的工作。桌子下面隐藏了各式各样的电气效果:小电灯泡一下子亮起来了,或者是什么会发出响声的玩意儿啪的一声爆炸了。观众厅所有栅栏都用彩色的挂毯和花环装饰着;天花板下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小玩具或装饰彩环;每张桌子上都燃起一盏小彩灯,当场子里完全暗下来的时候,这些小彩灯就创造出一幅精彩的图画;在楼座上,藏着两个乐队——弦乐队和铜乐队;许多装满各种带响的玩意儿、小哨子和会爆裂的气泡的大篮子,也准备下了。到八点钟,观众进场,坐上席位;灯光渐渐暗下来,大厅沉入一片黑暗中。当观众刚刚有些习惯于黑暗,突然间,出乎大家意料以外,按照指定的、预先排练好的信号,大厅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音响:喇叭呜呜、鼓声咚咚,小提琴和所有弦乐器都奏着最高音,铜乐器发出尖鸣,铙钹铿锵作响,雷声效果震彻全场;凡是剧院里所有的能出声的东西都用出来了。随着这些杂乱的音响,剧院里所有的聚光灯都亮起来了。观众眼睛发花,这时,从观众厅的各个角落,从楼上往楼下,也从楼下往楼上,飞出了无数的彩色条纸和纸屑,从楼下往楼上放出了成百个各种花色的气球。

娱乐节目是极其多种多样的。

我们演出了《美丽的叶莲娜》,这是根据一个著名的喜歌剧编成的谐趣小品,由涅米罗维奇‐丹钦科担任乐队指挥,卡恰洛夫扮演米涅拉依,克尼佩尔扮演叶莲娜,莫斯克文扮演巴利斯,苏列尔日茨基扮演阿雅克斯孪生兄弟之一。也是在这次蔬菜会上,应观众的请求,拉赫曼尼诺夫指挥了《无赖汉们的舞蹈》,由柯奥年与波列斯拉夫斯基表演。

同时安排了杂耍,由莫斯克文扮演仆役——一个勤勤恳恳的傻瓜,就像马戏团里那个总是不按时开幕和闭幕的雷日一样。他侍候一个魔术家,递给他一些并不是他所需要的东西,天真地泄露了戏法的秘密,把魔术家搞得狼狈不堪。

在同一个杂耍戏里,对当时颇为风行的角力作了讽刺。卡恰洛夫扮演消瘦、文雅、柔弱的法国人,穿着针织的衣服和女人的衬裤,同格利布宁——扮演身穿衬衫、卷起裤腿的健壮的俄国车夫——角力。当然,并没有真正角力,只是表现出了一幅角力姿态的滑稽漫画,讽刺这种娱乐的可笑之处,讽刺贿赂裁判员及角力者的行径。他们的诈骗手段还是由那个杂耍戏里的仆役——莫斯克文给泄露出来了。节目中有一个心理推测家,他在催眠状态中把剧院的重大问题和有趣的秘密都给说穿了。

也是在这个杂耍节目里,高大强壮的夏里亚宾,穿着东方式的服装,同矮小灵敏的苏列尔日茨基角斗。然后,这两位斗士洪亮地唱起了乌克兰歌曲。四个维也纳的轻浮少女——莫斯克文、格利布宁、鲁日斯基、小剧院演员克里莫夫跳着舞,用那冒充德国话的莫名其妙的词句唱出了貌似风流的四重唱:

Ich bin zu mir heraus,

Ich habe Offenbach,

Zu mir spazieren Haus

Herr Gansen Mittenschwach﹒

还有这样一个节目:

一尊大炮被推出来了。矮小的苏列尔日茨基跟着走出,他身穿一件用皮革和油布做成的奇怪的外国军服。他用杜撰的英语,发表了一通冗长的演说。翻译解释说,这位英国人将要做一次到火星去的危险的旅行。因此他要被人放在炮筒里射出去。他的妻子出现了,接着是一场动人的告别,说的也是杜撰的英语。然后,身穿颇为奇怪的炮兵制服的卡恰洛夫和格利布宁,走到这位大无畏的军官跟前来。他们刚刚擦洗过大炮,给它上过油,现在手里拿着缝纫机上用的小油壶走过来,把油往这位大无畏的上校的油布衣服上直喷;靠着这种润滑油,在射击时英国人就可以更好地顺着炮膛滑出去。在楼座上,有一个糊上白色烟卷纸的大圆圈,就像马戏团里骑手穿跳用的圈子那样。一切都准备好了。告别礼行过了。勇敢的上校说出了他行前的最后一句告别词。人们把他抬向炮口,他滑进去,消失了。然后,卡恰洛夫和格利布宁填上弹塞,把它钉得紧紧的,倒上了火药,点燃了一条长棍子上的引线,小心翼翼地,站得远远地,把火引到炮弹上。所有的观众,特别是妇女们,都很焦急不安,等待着震耳欲聋的炮声,把自己的耳朵紧紧堵住。但使大家惊讶的是,传来的只是一声小孩玩的花炮的响声,而那两个点燃炮弹的士兵这时候却被震倒了,大厅里震响着可怕的叫喊声;楼座上的纸圈破了,圈孔中是那位雄赳赳气昂昂的苏列尔日茨基上校,接着军乐队奏起了凯旋曲。最奇怪的是,有一位观众竟声称看到了苏列尔日茨基从半空中飞过去咧!

还有一个节目,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应。舞台上有一个旋转的圆形场子。这圆形场子的外面用低矮的栏杆围了起来,就像在马戏场里见到的那样。舞台周围放了几排椅子,给台上的观众坐。远处是一幅绘着挤满了人的马戏场的全景画。观众的对面,不用说,是演员的出入口,上头是马戏团的乐队。旋转的圆形场子里放着一个木马,布尔德热洛夫穿着马戏团骑手的服装,在木马背上跳披巾舞,跳跃着穿过各个纸圈。那些手势纸圈的人站在圆形场子外边不动的地板上,而木马则随着旋转的圆形场子转动,仿佛是它在跑似的。

接着便轮到马戏团团长本人的节目了,这角色是我扮演的。我安上了大鼻子,黑唇髭,浓黑的眉毛和一大把乌溜溜的山羊胡子,穿一件燕尾服,头上扣一顶为表示风雅而歪戴着的大礼帽,穿一条精制的白色麂皮裤,戴一副白手套,登一双黑皮靴,就这样出现了。所有的跟班都穿着红制服。排成几行,音乐奏起胜利进行曲,我走出台来,向观众致意,然后,管马的领班递给我一条长鞭和一条短鞭,我挥鞭作响(这一手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演出之余时间学会的),于是由维什涅夫斯基扮演的那匹受过训练的公马飞奔到台上来了。

马戏节目最后是全体演员的四组舞。这时,艺术剧院全体演员包括克尼佩尔、卡恰洛夫、莫斯克文、鲁日斯基、格利布宁及其他人,都骑在小孩玩的带有木制假腿的纸板马上出来了,作为团长的我,站在入口处,手里拿个声音低沉的大铃铛,每当要使八人舞的骑马队形变换时,就摇它一下。演员们按照铃声用自己的脚顺着圆形场子跑〔201〕

我们的演员巴利也夫在蔬菜会上首次以讲演者的身份出现了,并显示了自己出色的才能。他那无穷尽的谐趣、伶俐和机智(不管是包含在他的笑话实质中或舞台表现形式上的),往往大胆到傲慢不逊的地步。掌握观众的才能,分寸感,在鲁莽和风趣、辱骂和玩笑这两极间保持平衡,及时扛住笑话并使它具有全新的善良的涵义的能力,这一切使他成为有趣的、具有我们新风格的艺术人物。

在巴利也夫的这些表演中,幕后的塔拉索夫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是许多极其有才华的谐趣作品和节目的作者,剧院的股东之一,后来成了剧院理事会的成员,我们的不可缺少的朋友。在我们去德国旅行演出的困难时刻,他曾用一大笔款项帮助了我们。

舞台侧面放着一架巨大的道具电话机,铃声不断地在响。巴利也夫走过来了。根据接电话的人的问话和答话,观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了电话机是用来表现什么样的机智的。举一个例子:有一次蔬菜会正好和选举国家杜马的主席在同一时间,莫斯科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那架庞大的道具电话机响起来了。巴利也夫走过去,把话筒拿到耳边,说道:

“你哪里啊?彼得堡?国家杜马?”巴利也夫着急了。向观众请求道:

“静一静,先生们,静一静,我听不清楚。”

剧院鸦雀无声了。

“你是谁呀?”

巴利也夫突然间变成奴颜婢膝的样子。他向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深深地鞠躬。

“你好!我非常荣幸……谢谢您打电话来……”

然后,停了一会,他继续说:

“是的,是的……蔬菜会……很有趣……许多人……满满的,一个空位子也没有……”

又停了一会;巴利也夫相当坚决地说:

“不!”

又停了一会。巴利也夫着急起来了:

“不,跟您说,不,不,不……”

在每一次新的停顿之后,他越加神经质、越加暴躁、越加焦急、越加坚决地拒绝了。显然有人硬要他接受某种请求。为了加强拒绝,他甚至不得不摇脑袋和挥手了,最后几乎是激烈而决绝地打断了谈话。

“请原谅,我不能够,决不能够。”

他当时气呼呼地就把话筒挂上了,用急速的步伐向幕后走去,带着不满的神情,边走边向观众说:

“某某(他讲出了一个得到了主席位置的政治家的名字)问我,我们的蔬菜会是不是需要主席。”

演员们在蔬菜会上所表演的玩笑节目中,有一些是颇为杰出的,这些节目暗示出,对俄国来说是全新的诙谐、滑稽、讽刺、怪诞的剧院快要出现了。巴利也夫和才华横溢的塔拉索夫后来果然担负了组织这样的剧院的工作。

最初,他们在基督教堂旁边彼尔错夫的房子的地下室里建立了类似艺术剧院演员俱乐部的组织。我们剧院和其他剧院的演员们在这里的亲密的聚会中,愉快地谈笑和消磨时光。后来就形成了蝙蝠剧院,由于各种条件关系,这剧院不得不改变了原先的方向,而演出一些美丽的、常常是具有真正艺术性的、既有歌舞又有朗诵的小型节目,这种很足以表征蝙蝠剧院的特色的节目,曾轰动过全世界,声誉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