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缅托娃的演出(71)

克里缅托娃‐穆罗姆采娃是当时的著名歌剧歌唱家,她在自己事业的末期献身于教学活动……我和她的男女学生们排演了几个戏的片段作示范演出。由于穆罗姆采娃有很高的声望和影响,我们终于弄到一家莫斯科最好的剧院来进行她所组织的这次演出,这家剧院的合唱队和乐队也要一道参加。于是这些本来应当去休息的可怜的合唱队员们,就被找来为这么一些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学生和一个不大知名的怪导演(人们就是这样看我的)进行排演了。自然,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还不能算是典范的。我们排演了俄国著名的歌剧——格林卡的《为沙皇而生》中的一个场面,即“在修道院旁”。据传说,从波兰人手中救出俄国沙皇的俄国传奇英雄农民苏萨宁,把波兰侵略者领到密林里,和敌人一道冻死在那里。在这同时,他可爱的儿子——小万尼亚纵马向寺院奔去,沙皇和他的整个朝廷都躲藏在这里。小万尼亚用他那双勉强可以够到大门铁环的小手,拼命地敲着,好唤醒全修道院的人。每次敲门过后,他就在圣像前祈祷,冻僵了,就缩作一团,坐在大门旁边。扮演万尼亚的女歌唱家,是个小个子,她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父亲的短皮袄,戴着不合尺寸的父亲的大帽子,围巾围到脸颊上来以防寒取暖。在一棵古树和寺院的高兀的白墙中间,她的矮小的、缩作一团的身影伫立在寺院的大门边,她那双虔诚无邪的眼睛,注视着前面点着神灯的圣像,构成了一幅优美的图画。女歌唱家在这场戏里唱的那段著名的咏叹调,在这样一幅美好的插画衬托之下,显得更加完美。孩子的呼唤终于被人们听见了,修道院开始醒来,守夜的僧侣出来了,随后,人们接二连三地走了出来;司库员、制圣饼的人醒了,听差、乞丐、残废人、苦行僧、沙皇和皇后的侍从们也都跑了来;最后,修道院住持也出现了。小孩子为了站得比聚拢来的这群僧侣们高些,便跳上了树墩,用华丽和充满惊惶不安的咏叹调,向他们讲述了已发生的事情和临头的不幸。

修道院的白色院墙和雪的背景前,站着一群穿黑衣的神情严肃的僧侣,这幅群像无论就色彩上或舞台位置上讲,效果都是异常惊人的。这场戏就这样构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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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演时,轮到合唱队出场的时候,他们在后台等待,却谈起家常来了,以致没有能按时出场。我从导演席上喊道:

“僧侣合唱队出场!”

传来了嘻嘻的窃笑声。

我又把自己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传来了大笑声。

我跑到幕后,问道:

“怎么回事?僧侣合唱队为什么不出场?”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我简直摸不着头脑。

一位年老、富有经验、显然极受尊敬、熟知应该如何“表演”这出歌剧的捷克籍合唱队员(他讲的俄国话带有很重的捷克口音),离开了合唱队,走到我的面前。他不无讽刺地用教训口吻对我说:

“不是僧侣,是庄稼汉。”

“什么庄稼汉?”我问道。

他重复一遍:“我们不是僧侣,是庄稼汉。”

“到底什么人住在修道院里?”我困惑莫解。

捷克籍合唱队员愣住了。他做出了几乎是悲剧性的脸相。

“僧侣。”这是从他喉咙管里用压得很低的声音蹦出来的。

“我是说,从寺院里走出来的是些什么人?”

这时,整个合唱队都发愣了,面面相觑,耸着肩膀。合唱队员们中间发出惊叫声:“僧——侣!!!”

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演出歌剧时,是不准让僧侣、牧师和一切属于教堂的人出场的。宗教检查机关把由国家资助的剧院看成是有罪的事业,于是在这出俄国民族歌剧的钢琴乐谱中、总乐谱中以及所有舞台设计说明中,“僧侣”一词就都用“庄稼汉”〔一词〕来替代了,原来这个俄国民族歌剧的初版本是在国外出版的,歌词的作者也是个外国人(72)。果然,从那时候起由修道院走出来的便是农民合唱队了。最有趣的是,当我把一份舞台设计说明交给剧院办公室,上面规定了要给合唱队准备的僧服数目,办公室的所有人员都感到万分惊讶,这情形完全与合唱队一样。剧院办公室半带嘲弄地寄给我一份正式公函,通知我说,在歌剧《为沙皇而生》中,不需要任何僧侣服。我也用正式公函作复,并请求他们告诉我在俄国的修道院里住着什么人,僧侣还是庄稼汉。后来有人对我说,我提出的问题引起了他们很大的惊愕,其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合唱队队员们。(第27号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