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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大定元年(公元581年),隋王杨坚受禅,国号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灭陈,虏陈后主,南北遂复统一。文帝都大兴(长安),炀帝迁都洛阳。文帝之世,开皇、仁寿间,造像极盛。周武灭法以后,至开皇元年(公元581年),佛禁始开,大修周代废寺,建立经像,盛极一时。
开皇四年(公元584年)又诏移安周时遣除残像。二十年,更颁布形像保护法,凡有敢毁坏偷盗佛及天尊乃至岳镇海渎之神者,以不道论。以沙门而坏佛像,道士而坏天尊者,以大逆不道论。终文帝之世,修治故像大小十万六千五百八十躯,造新像一百五十万八千九百四十余躯(《法苑珠林》卷一百),周武惨灭佛法,至是始复旧观。
按其风格,隋代雕刻实为周齐雕刻之嫡裔。其大部分仍可称为“过渡式”的,然其中已有少数精品,可以列于我国最发达之宗教雕刻者矣。杨隋帝业虽只二代,匆匆数十年,然实为我国宗教雕刻之黄金时代。其时环境最宜于佛教造像之发展,而其技艺上亦已臻完善,可以随心所欲以达其意。然隋代雕刻大体皆甚严正平板,对于自然仍少感兴味。然较之元魏,则其对于人体部分之塑造,确有进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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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代石窟雕刻极多,其最要者在山东境内,如历城千佛山、玉函山、益都(青州)驼山、云门山等处,然云冈、龙门、天龙山亦多所增广,乃至在已有魏窟中添刻者。天龙山第八窟(图001~004),由历史的及美术的方面观,皆较重要,然经时代之侵蚀及人为之破坏,像已颓残。此窟为天龙山最大窟之一,与北齐之第十六窟相较,则可知其所受印度影响极少。其坐法仍如齐像,然衣褶之布置,身材之方正肥重,不似齐像之弯曲轻盈,手足加大,头部亦加大,然生气则无加也。其胁侍菩萨则更死板无味。在艺术上只占中下地位。左右壁上数菩萨,则似较有可称道处。
图001、002天龙山第八窟洞口天王像
图003天龙山第八窟本尊
图004天龙山第八窟胁侍菩萨
洞外有天王四,其二在洞口,其二在碑旁,为开皇四年(公元584年)物。较之洞内佛像,当为上品。其动作暴躁庄严,其衣褶颇流畅,刻工已知利用衣褶之飘扬,以表示身体之动作,为前所未有。
陕西境内,直受北周遗风,又因石料之不同,其作品亦较异,大体较山西造像为佳。其石为灰色石灰石或玉石。所造俱菩萨像,率多肥大,头极重,衣裳长阔,环珮玉锁下垂及膝。肩上所披袈裟,在足部微展开作翅翼形,然后紧贴于像座之上。此期衣褶率多杂乱死板无韵律,其中偶有稍有韵律者,则适足以表示像之呆板,无动作之表现也。衣裙之下沿褶作耳形纹(注:左右相对称,),其中亦偶有较自然者,如喜龙仁《中国雕刻》第313图(图005)。
图005陕西隋代雕像
山陕境内隋像遗物头部多丰满强大,然其较优秀者不若北周造像之方整。其形体及结构的精确,皆超于北周之上,五官之刻塑尤为仔细。双线代眉,弯曲长细,尤为特异。此诸像面貌之美丽精致,实赖元魏式微笑及多少个性之表现混合而成——然其微笑,已微之又微,仅隐隐堪察耳。隋代像首之精品,在中国雕刻史中实可位于最高之列,其对人体解剖上之结构,似尤胜于唐像,而其表情则尤非笔墨所能形容也。
然而隋像之最精美最足为时代标准代表作品者,莫如河北境内遗物。其形制多一律,然品第则优劣不同。其最普通之特征为其体态之轮廓,至此已不复以管形为基本,乃一变而呈椭圆状。其轮廓自腰部及肘部向上下展出,于足部及头部向内收缩。衣褶之主要线纹方向亦随之。其全部韵律皆随椭圆之倾向,胸前背后及至头部之线纹亦如之。其所表现则为一种极纯粹之调和与幽静之状态。而在此幽静之中,复表示些微动作,其动作极其和缓,抑扬有序,不似前期管形造像之骤然起伏也。见喜龙仁《中国雕刻》第324、325、328、329图(图006~009)。
图006~009隋代造像,其所表现则为一种极纯粹之调和与幽静之状态
至于遗物丰富,品类最杂者,当首推山东境内造像。当时此地对于佛教之信仰,似较他处为强烈。由其造像观之,当时殆本有自成一派之遗风,而其刻工,殆亦非寻常匠人,其天才艺技,皆有特殊之点。其中最古者为益都驼山及历城玉函山,玉函诸像多开皇四、五、六年造,虽屡经修以此像与陕西造像并之,时代相同,而空间之区别,则可使见者惊讶于隋代遗物品格高下相差之甚,而同时又有共同之特征也。
隋代遗像,大多数为开皇间物,炀帝之世,遗物甚少。磁州南响堂山,本有晚隋像若干躯,其形式为隋式,然艺技已大进,盖已在隋唐之交,由过渡而入成熟时代矣。
铸铜之术,北周时盖已臻完善,至隋代其风尤盛。其中心殆在大兴(西安)。端方督陕时,在西安得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造像,保存甚佳,少有损坏。本尊坐菩提树下,四比丘,二菩萨,二天王,二狮子,二飞天等侍卫。本尊头光华丽,有花叶及火焰文,树枝上则有花圈下垂(图016、017)。此类金像隋代极为盛行,然多毁铸钱,在日本方面保存较多。帝室御藏一光三尊立像,半踞弥勒像,菩萨立像,立佛铜像,皆为隋代经三韩而传之日本者,其刻工之精美,保存之完善,在今日之中国,似不易得也。
隋代立像的腹部独特地挺出,头占全身的比例变小,鼻子和下颚较以前丰满,眼睛仍细,但上眼皮凸出一些,显出其下的眼珠。这微微凸出的眼皮与眉毛下面的弧形平面相交形成柔和的凹沟。这交线像一张弓,重复了眉和眼睛的韵律。嘴变小了,造型精致的双唇使雕像微带笑意。颈子如截去尖端的圆锥体,从胸部突然伸出,与头部生硬相接。颈部中段横一道深深的皱褶。衣服上的衣褶自然,卷边非常精致,如来佛的服饰永远保持朴素,与之相反,菩萨的服饰变得华丽。头巾和项链上嵌着鬟石般的装饰。珠链从肩上垂下,间隔地挂着饰物,抵到膝部以下。
总之此时代之雕刻,由其形制蜕变之程序观之,其最足引人兴趣之点,在渐次脱离线的结构而作立体之发展,对物体之自然形态注意,而同时仍谨守传统的程式。椭圆形已成其人体结构之基本单位,然在衣褶上,则仍不免垂直线纹,以表现其魏齐时代韵律之观念也。塑,然本来面目尚约略可见。大致尚作管形,目颇呆板,衣褶垂直,益显其活动不灵之状。头部硕大,趋重方形,而颈则细长如柱,而他部之结构,亦非精美。历城佛峪亦有同此形制者,且保存较佳,为开皇七年造(公元587年)(图010~012)。
图010山东历城佛峪造像(济南博物馆供稿)
图011山东历城佛峪隋开皇七年造像(王健浩摄)
图012山东历城玉函山隋造像,现已毁(王健浩摄)
驼山造像极为宏大,与玉函佛峪作风相同。虽无年号可考,然按其形式,当与同时。隋式雕刻在此乃放大雕造,是为总管平桑公造像(图013)。其物形之美及情性,不免受过大之累,不得表现,殆玉函亦不如。其对于体形,只有作皮毛之表示,全身各部,如手足头颈,似乱物堆成,毫无机性之结合。其形以椭圆为主,衣裳薄而紧,其褶纹虽有相当文饰之美,然无物体之实,其律韵不足为其魁伟体格之蔽饰也。此像全部唯宝座上所垂衣纹尚有律韵,其曲线之流畅及下边波形纹,皆为隋代所特有。其两旁胁侍菩萨身量较小,权衡较佳,呆板直立,颇似柱形,少有椭圆线。头部亦重大,颈部则由三重圆环叠成,当时雕刻之通例也。
图013驼山总管平桑公造像,其物形之美及情性,不免受过大之累,不得表现
云门山与驼山隔溪相对,相去咫尺,而其美术之地位,则极悬殊。大像数少,且极残破,然其优美,则不因此而减也。其年代较之驼山约迟十年。其雕工至为成熟,可称隋代最精作品。像不在窟中,乃摩崖作龛供养,日光阴影,实助增其美。佛龛中一佛,一菩萨,一天王胁侍。其旁一龛则本有碑在中,菩萨胁侍。佛龛本尊,结跏趺高坐宝座上,其姿势不若旧式之呆板,而呈安适之意。其状若似倚龛而坐,首微前伸,若有所视者(图014、015)。其衣褶至为流畅,虽原来已极流畅之裙下端,亦有加焉。其连环式之曲线及波形褶纹仍旧,而其流畅则远在他像之上。然此像之长,不唯在其宏大及生动,其最大特点乃在其衣裙物体之实在。其褶纹非徒为有韵律之雕饰,抑且对于光线之操纵,使像能表出其雕刻的意义,实为其最大特点。其面貌亦能表现其个性,目张唇展,甚能表示作者个性,其技艺之纯熟有如唐代,然其形制则纯属初隋,实开皇中之最精品也。
图014云门山隋代造像
图015云门山隋像胁侍菩萨
图016隋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铜像
图017西安出土隋开皇四年(公元584年)董钦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