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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耳他之鹰
The Maltese Falcon,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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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我们不仅是喜爱并且视若珍宝的电影里,《马耳他之鹰》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请想一想,这部电影在1941年的发行改变了哪些事情:
(1)它定义了亨弗莱·鲍嘉其后的表演生涯。硬汉派的萨姆·斯佩德把他从近十年B级黑帮片的次要角色里拯救出来,并带入《卡萨布兰卡》、《碧血金沙》、《非洲皇后号》(The African Queen,1951)等一系列经典影片中去。(2)这是约翰·休斯顿导演的第一部电影。在随后四十多年的电影生涯里,他成了一位多产的导演,拍出一系列强硬、风格化并且十分大胆的影片。(3)西德尼·格林斯特里特在此处第一次现身银幕。他后来参与了《卡萨布兰卡》和其他许多影片,并成为电影史上给人印象最深的性格演员之一。(4)它也是格林斯特里特和彼得·洛尔的首次搭档。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所以他们又共同出演了其他九部电影,包括1942年的《卡萨布兰卡》和1944年的《混世魔王》。在最后这两部里他们不再是配角,而成了主演。(5)某些版本的电影史把《马耳他之鹰》视为第一部黑色电影。它为这一美国本土的类型打下了基础,塑造出一个有着穷街陋巷,刀刃上的英雄,黑暗的阴影和坚强的女性的世界。
当然黑色电影正等待着降生。它已经存在于《马耳他之鹰》的作者达希尔·哈米特的小说中,除此之外还有雷蒙·钱德勒、詹姆斯·M. 凯恩、约翰·奥哈拉(John O'Hara)和其他后室里的男人们的作品。钱德勒写到:“尽管他自己并不卑鄙,却必须行走在卑鄙的大街上。”他笔下的英雄马洛(另一个鲍嘉的角色)确实如此。但哈米特的萨姆·斯佩德本身就有些卑鄙,他为之后十年那些说话强硬而风趣的英雄打下了基础。
人们都记得《马耳他之鹰》里接近尾声的一段,当布里吉·欧肖奈西(玛丽·阿斯特[Mary Astor]饰)被斯佩德逼问是否射杀他的搭档的时候。她说自己爱上了斯佩德,并问萨姆爱不爱她。她央求萨姆不要把自己送交法律的审判。而斯佩德回答了一段有些人能够倒背如流的话:“我希望他们不会把绳子绕在这么可爱的脖子上吊死你,宝贝……你很可能不会死。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个好女孩,二十年后就能放出来。我会等着你的。如果他们吊死你,我会永远记着你。”
冷酷。斯佩德既冷酷又强硬,和他的名字一样[1]。当他获悉自己的搭档被谋杀之后,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喜欢这个搭档。他跟一个寡妇独处的时候亲吻她,痛打了一顿乔尔·开罗(洛尔饰),不仅因为他必须这么做,也因为乔尔带了一条喷香水的手帕。你知道在1941的电影里这意味着什么。他时不时就用粗暴的方式,对格林斯特里特失去信心,把雪茄扔进火里,打碎玻璃杯,咆哮着威胁他,猛力把门关上之后在走廊里笑了起来,似乎被自己的行为逗乐了。
如果他不喜欢他的搭档,斯佩德仍然在他的死中看到某种规则。“当一个男人的搭档被杀了,”他跟布里吉说,“他就必须对此做点儿什么。”斯佩德也不喜欢警察,唯一一个他看起来喜欢的人就是他的秘书艾菲(李·帕特里克[Lee Patrick]饰)。艾菲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点燃他的香烟,知道并坦然接受他的罪恶。鲍嘉和休斯顿是怎么让如此阴暗的人成为主角而逃过指责的?因为他根据生存的规则做他的工作,也因为我们感到(就像我们在鲍嘉之后的角色身上感到的那样)斯佩德的强硬隐藏了旧时的创伤和破灭的梦。
在说服制片厂让他成为导演前,约翰·休斯顿(1906—1987)在华纳兄弟公司是写剧本的。《马耳他之鹰》成了他第一个选择,尽管之前华纳公司已经拍过两次(分别是1931年同名的电影和1936年的《撒旦遇见女人》[Satan Met a Lady])。休斯顿跟他的传记作者劳伦斯·格罗布(Lawrence Grobel)说他能更清楚地体会到哈米特的设想。这个故事并不是关于情节而是关于角色,软化萨姆·斯佩德这个角色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使在当时,他也和制片厂想要一个大团圆结局的倾向进行了抗争。
完成了剧本之后,他开始创建故事版,画出每个镜头的草图。这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著名方法,他的《蝴蝶梦》(Rebecca,1940)得了1940年奥斯卡最佳电影奖。就像正在拍摄《公民凯恩》的奥森·威尔斯一样,休斯顿为风格上新的可能性而兴奋不已,他仔细考虑了构图和摄影机的运动。在暂停-播放的分析中看这部电影(就像我所做的)就是欣赏其复杂的镜头,它们设计得太好了,以至于反而显得简单。休斯顿和他的摄影师阿瑟·艾德森(Arthur Edeson)所达到的成就以自己的方式跟威尔斯和格莱格·托兰德在《公民凯恩》里做到的一样出色。
考虑一个令人震惊的七分钟无间断镜头。格罗布的书《休斯顿》(The Hustons)引用了他长期的剧本监督玛塔·王尔德(Meta Wilde)的话:
“摄影机的安排令人难以置信。我们排练了两天。摄影机跟着格林斯特里特和鲍嘉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再走下一条长长的走廊直到一个起居室里;随后摄影机在一个所谓的升降镜头(boom-up and boom-down shot)中上下移动,从左向右横摇到鲍嘉醉醺醺的脸上;下一个横摇镜头是从鲍嘉的视角到格林斯特里特巨大的肚子……稍有差池我们就必须重新开始。”
这个镜头是特技吗?完全不是,大部分观众没有注意到它是因为镜头的运动太流畅了。再想想另一个镜头,格林斯特里特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鹰的事情,一边等着下了迷药的酒发作让鲍嘉昏倒。休斯顿的策略很狡猾。之前的一场戏里,格林斯特里特用一句话埋下了伏笔:“我不相信会说‘什么时候’的人。如果他必须小心翼翼不喝太多的话,那是因为喝多之后就不能信任他。”现在他递给鲍嘉一杯酒,但鲍嘉一口也没沾。格林斯特里特继续说着话,把鲍嘉的杯子斟满,但他还是没喝。格林斯特里特用摇移不定的目光看着他。他们讨论着失踪的黑鸟的价值。最后鲍嘉喝了酒,失去了知觉。控制时间就是一切,休斯顿没有通过杯子的特写镜头来突出里面下药的可能性。他用整个情境在我们心里制造出疑虑。(顺带一提,这就是格林斯特里特在银幕上的首次出现。)
最后想到的才是《马耳他之鹰》的情节。那只黑鸟(据说是金子做的,外面包裹着一层珠宝硬壳)失窃了,为了它许多人被杀,而现在古特曼(格林斯特里特饰)跟他的手下(洛尔和小艾丽莎·库克[Elisha Cook Jr.]饰)来到此地试图寻回它。斯佩德会牵连进来是因为玛丽·阿斯特的角色雇佣了他——但情节一遍又一遍地打转,最终我们意识到黑鸟只是希区柯克的“麦格芬”的又一个范例——它是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想要或者害怕它。
用线性和逻辑的方式描述剧情几乎不可能。但没关系,电影本质上是夹杂着短暂的暴力插曲的一系列对话,关键都在风格。《马耳他之鹰》的重点不在暴力和追逐,而在演员的外表、言谈举止以及诠释角色的方式。风格之下隐藏着态度:在一个艰难的时代,在一个刚摆脱大萧条却逐渐走向战争的社会里,硬汉们受贪婪的驱使有能力去杀人。为了按小时计费的酬劳,萨姆·斯佩德愿意从事这样的买卖。关于他所能知道的一切都包含在布里吉向他求助的那场戏里,他批评了她的演技:“你很不错。依我看,主要是你的眼睛,还有在你说‘大方点,斯佩德先生!’的时候颤抖的声音。”他永远置身事外,权衡着利弊。1941年以前,几乎没有多少好莱坞的主角能和正统的剧情保持一定的距离。
(周博群 译)
[1] Spade英文意为“铁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