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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似火
Some Like It Hot,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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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真是一件自然与艺术的杰作。她并没有老化成一个标志,或某个属于过去的公民。即使在今天的我们看来,她也依然不断创造着自己。梦露有种天赋,使自己的对白看似得自偶然而幸运的灵感。在比利·怀尔德《热情似火》的某些片段里,她和托尼·柯蒂斯(Tony Curtis)像两块热土豆一样互相说着俏皮话。梦露的一袭长裙衬托着她的胸部,就像送给急需关爱的孩子们欢快的礼物,她看起来完全不知性为何物,却能把男人融化在无可救药的欲望里。“看那个!”杰克·莱蒙一边用爱慕的眼神望着她,一边跟柯蒂斯说,“看看她走路的样子,就像水灵灵的杰尔欧布丁。她身体里肯定装了个马达。我跟你说,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性别。”
怀尔德这部1959年的喜剧充满了灵感和精雕细琢的手艺,是电影史上不朽的财富之一。它只跟性有关,却伪装成一部关于犯罪和贪婪的电影。怀尔德在片中融入了他那种令人愉悦的愤世嫉俗,于是没有哪一秒钟的时间浪费在多愁善感上,所有人都在基本的达尔文式欲望驱使下行动。每当真诚的情感出现在角色身上,他们就失去了判断力:柯蒂斯以为自己只想跟梦露上床,梦露以为自己只想傍个大款,结果他们高兴而惊讶地发现自己想要的只是对方。
电影的情节就是一出经典的神经喜剧。柯蒂斯和莱蒙扮演的两个芝加哥乐手成了情人节大屠杀(St. Valentine's Day Massacre)[1]的目击者。为了不被黑帮杀人灭口,他们男扮女装混进一个正要去佛罗里达的女子乐队。梦露是乐队里的歌手,她的梦想是嫁给一个百万富翁,但绝望地发现“我的运气总是坏得不行”。柯蒂斯渴望得到梦露,于是假扮一个百万富翁来赢得她的芳心。梦露渴望得到钱,于是给他上了几堂恋爱课。两人的关系就在滑稽喜剧(low comedy)里颠来倒去。与此同时,莱蒙跟一位由乔·E. 布朗(Joe E. Brown)扮演的货真价实的百万富翁订了婚。柯蒂斯向他抗议道:“你不是女人!为什么一个男的要跟一个男的结婚?”莱蒙的答复是:“安全起见!”
人们经常拿《热情似火》和马克斯兄弟的经典对比,特别是黑帮分子在酒店走廊里追逐两位主角的滑稽戏。马克斯兄弟电影的弱点在于中间插入的音乐——不是哈勃的独奏,而是有平淡无奇的配角参与的浪漫二重奏。《热情似火》的唱段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歌手是梦露。她的嗓子并不算特别好,但她对歌词的演绎就如弗兰克·西纳特拉一样出色。
想想她的独唱《我想成为你的爱人》吧。其场景非常地基本,无非是一个漂亮姑娘站在乐队前唱歌。但梦露和怀尔德把它变成电影史上最能俘获人心,对性的暗示最明目张胆的场景之一。她穿着那件黏在身上的透视装,薄纱遮住了胸部的上半边,领口一直往下开到审查人员的眉毛,差一点就要惹上麻烦。怀尔德让她站在圆形的聚光灯中间,灯光不仅像通常那样照亮了她的上半身,还像第二层领口一样调戏着她,随着她身体一上一下的扭动而精准地扩大或缩小着范围。这是一场裸露已成多余的脱衣舞。她貌似自始至终都对此浑然不觉,只是天真烂漫地唱着歌,似乎认为那是毫不夸张的真理。看着这个场景,你就能明白为什么没有其他哪个演员(无论男女)能像梦露一样与摄影机有如此强烈的性吸引力。
捕捉这种吸引力并非易如反掌。围绕着《热情似火》有许多传闻。柯蒂斯有句名言说亲吻玛丽莲就像亲吻希特勒。梦露连看着梳妆台的抽屉并说一句对白(“波本酒在哪?”)都比登天还难,甚至怀尔德把对白贴在抽屉里也没多大用。她打开了错误的抽屉,怀尔德只好把对白贴在每一个抽屉里。
梦露在片场的古怪行为和神经衰弱已经臭名昭著,但制片厂一直对她容忍有加,若是换了任何别的女演员,早就被踢出去了。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们在银幕上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回报。看看“波本酒在哪儿?”这一镜头的最终版吧,梦露的表演完全没有一丝雕琢的痕迹。再看看游艇上那场著名的戏,柯蒂斯抱怨说没有女人能拨动他的心弦,而玛丽莲使尽了浑身解数。她与柯蒂斯的吻并不色情,却充满甜蜜与温柔,就好像赠予一件礼物或抚平某个创伤。即使你记得科蒂斯的话,此情此景也只会让你想到希特勒一定是个接吻的行家。
电影的故事实际上围绕着莱蒙和柯蒂斯的角色展开,配角也都由一流的演员出演(乔·E. 布朗,乔治·拉夫特[George Raft],帕特·奥布莱恩[Pat O'Brien]),但梦露一如既往的悄悄把故事据为己有。她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必须用意志强迫自己才能把目光转向别人。我们知道跟梦露搭戏必须重拍多少次,因此托尼·柯蒂斯的表演更加令人钦佩——他一定时不时地感到自己身处一场职业和业余选手的混合赛里。尽管如此,他在熠熠生辉的对话场景里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比如两人在海滩上的初遇,他介绍自己是壳牌公司的继承人,耍滑头模仿着加里·格兰特。看看他在游艇上的勾引戏里对时间的把握,以及他的角色如何调侃梦露的纯真无邪。“水里的马球(water polo)?那不会很危险吗?”梦露问道。柯蒂斯回答:“没错!我骑的两头小马都淹死了[2]。”
再看看怀尔德把大胆的性爱象征隐藏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窍门吧。当梦露第一次吻科蒂兹的时候,两人都水平地靠在沙发上。注意他油光发亮的皮鞋是如何像勃起的阴茎一样在梦露身后不远处抬起。怀尔德是有意为之吗?这毫无疑问,因为稍后不久,就在性冷淡的百万富翁承认自己痊愈之后,他说:“我的脚趾上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有个人把它们放在小火上慢烤。”梦露回答:“让我们再往火里加根柴吧。”
杰克·莱蒙在相互平行的关系里是倒霉的那一方。由怀尔德和I. A. L. 戴蒙德创作的剧本是莎士比亚式的,因其在高雅喜剧(high comedy)和滑稽喜剧、在英雄和小丑之间来回地切换。柯蒂斯的角色能给他的性别转换画出一个完整的圆圈,但莱蒙卡在了半路上。因此柯蒂斯置身于上层的爱情故事里和梦露紧密相连,而莱蒙却和乔·E. 布朗一起待在下层的神经喜剧之中。他们的风流韵事里有种坦白的愤世嫉俗:布朗的角色结婚又离婚的方式就像其他男人对待约会一样,而莱蒙打算为了赡养费而嫁给他。
但他们互相追求的时候,两人都获得了多少乐趣啊!当柯蒂斯和梦露在布朗的游艇上时,莱蒙和布朗一起跳着舞,并用完美的配合交换了嘴里叼着的玫瑰。就在第一次重要约会之后的清晨,莱蒙有一场令人捧腹的戏。他躺在床上,还穿着男扮女装的衣服,手里摇着铃铛,并宣布了他订婚的消息。(柯蒂斯:“度蜜月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莱蒙:“他想去里维埃拉,但我倾向于尼亚加拉大瀑布。”)柯蒂斯和莱蒙都残忍地欺骗着别人——前者让梦露以为自己钓上了金龟婿,而后者让布朗认为他是女儿身——但电影在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之前自由地翩翩起舞。梦露和柯蒂斯都知道了真相,而且并不在乎。当莱蒙说出自己是男人后,布朗说出了电影史上最好的剧终对白。如果你已经看过电影,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如果没看过,你应该从他的嘴里第一次听到那句话。
(周博群 译)
[1] 情人节大屠杀是在1929年2月14日发生于芝加哥的激烈帮派斗争。
[2] 英文里polo一词既可指马球,又可指水球(water polo)。梦露的角色将water polo误解为“水里的马球”,而柯蒂斯的角色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