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大战

Star Wars, 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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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重看《星球大战》,就像重访脑海中的一片故土。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的太空史诗早已占据了我们的想象,要想在一定距离之外把它仅仅作为一部电影来欣赏是很困难的,因为它已经完全成为我们记忆的一部分了。它就像小孩子的故事那样冒着傻气,像陈旧的周六午后连续剧那样浅薄,像八月份的堪萨斯州那样老套乏味——但也是一部杰作。我想,那些分析这部影片哲学的人同时也会在心中暗自发笑。愿原力与他们同在。

跟《一个国家的诞生》和《公民凯恩》一样,《星球大战》也是技术上的分水岭,影响了后来的很多电影。这几部片子几乎没有多少共同之处,只在以下这一点上相似:它们都出现在电影史上的关键时期,新的拍摄方法已经成熟,并可以在电影中得到综合。《一个国家的诞生》把尚在发展中的镜头和剪辑的语言汇集到一处。《公民凯恩》整合了特效、先进的声音处理、新的摄影风格以及摆脱了线性模式的叙事策略。《星球大战》则集新一代特效和高能量动作片于一身,它把太空歌剧和肥皂剧连成一体,把童话故事和英雄传说融为一炉,最终打造成一场狂野的视觉之旅。

《星球大战》实际上终结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早期个人化电影制作的黄金时代,让电影工业把注意力集中于高预算充满特效的大片,它燃起的那股潮流至今仍在我们的生活中。但你不能因此而怪罪于它,只能看着它是如何出色地完成这项工作。自打那时起,所有的大制片厂都试图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拍出另一部《星球大战》(《夺宝奇兵》、《侏罗纪公园》和《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1996)都是其后裔)。它把好莱坞的吸引力中心定位在十几岁青少年的智力和感受水平上。

尽管如此,我们长大后很可能仍然保持着自己以前的品位。不然怎么解释为何这么多人(包括那些对科幻题材并不在乎的)都觉得《星球大战》如此好看呢?这是部心地善良的电影,在每格画面中都能看得出来。全片都闪耀着导演的天赋,他懂得如何把技术发展水平和看似简单却强而有力的故事结合起来。乔治·卢卡斯会受约瑟夫·坎贝尔[1]的影响绝非偶然,后者是关于我们这个世界最基本神话的专家。卢卡斯的剧本从人类最古老的故事中汲取了颇多灵感。

现在,一部经典电影复苏的仪式已经完成:人们把一部较老的经典从储藏室里翻出来,一格接一格画面地修复它,在最好的电影院里重新上映,然后在家用电视领域再度发行。这次的《星战三部曲》“特别版”中,卢卡斯又往前迈了一步。

在1977年,他的特效制作水平就已经十分先进,以至于整整一个工业都因此而独立出来,其中包括他自己的工业光魔公司(Industrial Light & Magic Co.),许多今日最好的特效都出自这群电脑魔法师之手。1997年的时候,卢卡斯让他的工业光魔进一步润饰了《星球大战》中的特效,包括某些在1977年因为预算有限而无法令他满意的部分。大部分修改是很细微的,你得把两版的镜头放在一起比较才能看出新版的稍好一点儿。另有大约五分钟的新材料,包括韩·索罗与赫特人贾巴的一次会面,在第一版时已经拍出来但没有使用。(我们发现赫特人贾巴不是动不了,而是像一坨波动的海绵那样咕噜咕噜地向前挪着。)莫斯·艾斯利城的外观看起来更好了(殴比旺·肯努比形容为“鼠辈们肮脏的老巢”)。高潮部分同死星作战的场面也得到了修复。

修复工作做得很好,但这提醒了我们原来的特效本身是多么出色。如果改变不容易察觉,那只是因为《星球大战》之前就已经很像样了。一个明显类似的情况是库布里克1968年拍的《2001:太空漫游》,它比《星球大战》还要早十年,但其中的特效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毫不逊色。(不同之处在于,库布里克偏现实主义,他试图想象将来的世界实际会是什么样子,而卢卡斯则愉快地从过去榨取着经验;韩·索罗的“千年鹰号”飞船有个手动操作的炮塔,配给一个二战中的轰炸机飞行员会很合适,但对于太空飞行物的速度来说实在太慢了,可能什么也打不中。)

卢卡斯的两个灵感让故事在玩笑中开始:他把背景设定在“很久以前”而不是将来,并直接跳到中间去,从“第四章:新的希望”切入。这些看似单纯的手法其实是很有力的,它们让这则传奇故事带上了古老传说的光晕,也让观众感到它们仍在进行之中。

就好像这两个惊奇还不足以撑起电影的开场似的,我在马克·R. 利波(Mark R. Leeper)的一篇影评中了解到这是第一部让摄影机在一片星空中横摇的电影:“在此之前,太空场景一向是用固定的摄影机拍的。那样会更省钱,因为不用为了留出足够的横摇空间而制作一大片星空背景。”在摄影机直摇向下方后,一艘巨大的太空船从银幕上方进入画面,似乎正开过我们的头顶,环绕声进一步强化了效果。这个开头太生动了,无怪乎卢卡斯既交了罚金又退出了导演工会,因为他不愿意按后者的要求用常规的方式把演职员字幕作为片头。

电影有着简洁明了、轮廓鲜明的角色,其中首先出场的是C-3PO(过分挑剔,有点弱不禁风)和R2D2(像个小孩,很容易受到伤害)。邪恶的帝国几乎控制了整个银河系,但叛军正准备向死星发动一场袭击。莉亚公主(说话直接,我行我素,由嘉莉·费舍尔[Carrie Fisher]饰演)得到了精确标出死星弱点位置的情报,并把它存入R2D2的电脑里;她的太空船被抓住之后,两个机器人逃离了死星,降落到天行者卢克(马克·汉密尔[Mark Hamill]饰演这个理想主义的年轻人)的星球上。不久之后卢克遇见了睿智、年迈而神秘的肯努比(阿列克·吉尼斯[Alec Guinness]饰),他们一起雇佣了无固定职业的太空船长韩·索罗(哈里森·福特[Harrison Ford]饰,当时已经寡言少语),后者载着他们去救莉亚。

故事被壮观而有效的美术设计、道具布景和视觉特效推动着。在星际酒吧里那场著名的戏像一个全是醉酒外星人的动物园展览。另一个场景中,两个机器人被扔进一个装着其他二手机器人的船舱里,银幕上充满了废弃品的迷人细节。死星垃圾箱里的那场戏(里面还住着一条头长得像E.T.的蛇)也拍得不错。

许多星球的外景美得惊人,这或多或少要归功于幻想艺术家切斯利·伯恩斯代尔(Chesley Bonestell)那些关于其他世界的想象画。最后攻击死星的时候,战斗火箭在两堵墙之间的狭道中高速疾驰,这个场面是在向《2001》里那场通往另一个维度的奇光幻彩之旅致敬:库布里克展现了他如何使观众们感到自己正一刻不停地飞速驶向太空,而卢卡斯学会了这一手。

卢卡斯在他的银幕上布满了苦心经营的细节。有沙漠里蹦蹦跳跳的外星小老鼠,还有用活生物下的斗兽棋。卢克那辆饱经风霜的飞车飘在沙子上,不知怎么的会让我想起一辆1965年的野马牌轿车。再想想达斯·维达的出场,以及他外表和声音的细节。长着尖牙的面具、黑色的披风和深沉的呼吸为詹姆斯·厄尔·琼斯[2]冷酷的毁灭之声创造出一个身体。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兴奋得不能自已,从那以后便一直如此。这次看了修复版,我试图站在更加客观的角度,并注意到在太空船上的枪战有点太长了,不可思议的是帝国的神枪手们从来射不中主要人物,而且在敌方飞船上的突袭看上去更像电脑游戏(尽管是这部电影启发了后来的电脑游戏)。我同样好奇的是卢卡斯能否给原力说设计出一套更引人入胜的哲学。按肯努比的解释,其原理基本就是跟随那股力量之流。如果卢卡斯再走得远一点呢?好比加入一些非暴力的元素或跨银河交流的观念?(把星系给炸掉可是一种巨大的资源浪费。)

那些看起来最简单的电影哲学才能够长盛不衰。它们也许会非常深刻,但在表面上就像观众们钟爱的那些老故事一样清晰。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那些不朽的故事——《奥德赛》、《堂吉诃德》、《大卫·科波菲尔》、《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都是一样的:一个勇敢而有瑕疵的英雄,一场征途,多姿多彩的人物和地点,周围的伙伴,还有最终发现了生活背后隐藏的真理。如果有人要我确定地说一两个世纪后哪些影片仍会有广泛的知名度,我会列出《2001:太空漫游》、《绿野仙踪》、基顿和卓别林、阿斯泰尔和罗杰斯,也可能有《卡萨布兰卡》……当然,还有《星球大战》。

(周博群  译)

[1]  Joseph Campbell (1904—1987),美国研究比较神话学的专家,他探讨人类文化中神话的共同作用,研究了世界各地文学和民间传说中的神话原型。

[2]  James Earl Jones,1931— : 为达斯·维达配音的美国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