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那些更加阴沉的场景有种简洁的感染力。醉醺醺的乔治·贝利跌跌撞撞地走在他想去憎恨的小镇上。稍后,在一个温和天使的帮助下,他重回小镇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就在这里,斯图尔特第一次表现出的那张脸日后将出现在其他许多电影中,比如希区柯克的《眩晕记》(Vertigo,1958)或安东尼·曼(Anthony Mann)的西部片《血泊飞车》(The Naked Spur,1953)。安德鲁·萨里斯(Andrew Sarris)写到,他是“美国电影中性格表现最完整的演员”。若此言不虚,那么这部电影就是他通向完整的转折点,把战前难得一见的阴暗面揭示出来。在《费城故事》(The Philadelphia Story,1940)和《街角的商店》(The Shop Around the Corner,1940)那样的战前喜剧里,他是个瘦削而开朗的主角,但现在变得不修边幅,内心苦涩,从一个酒吧晃到另一个酒吧,脑子里想着自杀。

斯图尔特活跃的空军飞行员经历毫无疑问影响了他的表演。其他的明星要么留在国内,要么只是随军的文艺人员,而斯图尔特作为士兵应征入伍,后来又升为上校。他执行了许多战斗飞行任务,最终获得飞行优异十字勋章(Distinguished Flying Cross),是个名副其实的战争英雄。他在战争中的所见所闻肯定反映在乔治·贝利脸上,特别是在贝德福德镇那座桥上的时候。

后来那些年,斯图尔特进一步扮演了杀人犯、赏金猎手、耽于美色的人和道德败坏者,把战前的乐观形象抛弃了。这一步迈得很精明,不仅延长了他职业生涯的寿命,还把他和一批最富创造力的导演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希区柯克、曼和约翰·福特。卡普拉的影片可被视为一个过渡期。乔治·贝利凝视着绝望的深处,对镇上的居民失去了信心,可是他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了。电影承认邪恶的存在,承认世界有时候可以变得悲伤而孤独,但结尾处所有东西都回到了原位,贝德福德镇的传统价值也重新得到了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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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普拉在此处的方法和别处一样,都是依靠潜在的寓言来提供电影发展的弧线。我们自始至终都能感到路途的前方仍有希望,甚至是在那些最灰暗的时刻。卡普拉不是一个复杂的导演,他之所以会在战后走向衰退,原因之一可能是没能像斯图尔特那样及时作出调整。战争已经动摇了美国人基本的乐观主义精神。尽管如此,《美好人生》里斯图尔特的阴暗面和卡普拉的希望之间的张力给电影带来了生命。它甚至挽救了最老土的部分——在上天讨论乔治命运的时候那些眨着眼睛的银河。这么处理胆子很大,也很简单,但不惹人厌。如果用更复杂的方式来进入乔治的人生故事,可能反而显得冗长。

《美好人生》几乎没有为弗兰克·卡普拉战后的导演生涯做出多少贡献。实际上,他在票房上再也没有重拾三十年代的辉煌。像《联邦一州》(State of the Union,1948)和《锦囊妙计》(Pocketful of Miracles,1961)之类的后期作品仍有卡普拉式的质感,但失去了那种魔力。1961年以后,这位导演再也没有拍过任何电影。但他一直老当益壮,直到八十年代末的一次中风之后才迟钝下来,他最终于1991年去世。七十年代初,一群电影学生在某个研讨班上问他,是否还有方法拍出那种反映卡普拉式价值和理想的影片。

“呃,如果没有的话,”他说,“那我们就放弃也成。”

(周博群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