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信奸臣带来的家破人亡——十香词案

耶律重元父子叛乱被平息以后,耶律洪基顿感神清气爽,意气风发,为了让参与护驾和平叛的大臣们也感受下自己的神采飞扬,他开始慷慨地论功行赏,该封王的封王,该升官的升官,该奖赏的奖赏。

也就是这次封赏,让一个大奸臣走进了人们的视线。耶律洪基不会想到,就是这个人,最终搞得他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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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叫耶律乙辛,出身于契丹内部诸部落中实力最强大的五院部,不过他的家族到了他老爸耶律迭剌时就已经穷得叮当响了,几乎吃了上顿没下顿,被族人称为“穷迭剌”。

虽然耶律乙辛长得非常俊美,仪态万方,很讨人喜欢,但是由于出身不好,一开始进入朝廷的时候只做了一个小小的文班吏。不过,耶律乙辛并没有自惭形秽,而是凭借聪明狡诈的头脑,善于伪装自己的手段,很快就得到了当时的皇帝耶律宗真和皇后萧挞里的喜爱,被提拔为护卫太保。

这个职位让耶律乙辛有了更多跟皇室成员接触的机会,这样一来二去,他就跟当时的“准皇帝”耶律洪基混熟了,并得到了耶律洪基的充分信任。所以,等耶律宗真驾鹤仙游,耶律洪基当上皇帝以后,耶律乙辛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枢密副使。

耶律重元和儿子耶律涅鲁古发动叛乱的时候,耶律乙辛也在滦河行宫,并跟耶律仁先等大臣一起,带领士兵平定叛乱,拼死保护耶律洪基。所以,等到叛乱平定,耶律洪基论功行赏的时候,耶律乙辛自然而然成了大功臣,被提拔为北院枢密使,晋封魏王。

一跃而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人物,耶律乙辛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冲昏了头,开始大肆地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开始了他长达十几年的卑鄙无耻的“反角人生”。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的党羽再多,门下搜罗、投靠的人再多,也有一个人从来都不搭理他,甚至专门处处跟他作对,动不动就上奏折弹劾弹劾他。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跟他平起平坐,同掌朝政,算是他在整个契丹唯一的天敌。这个人就是耶律仁先。

这让耶律乙辛十分不爽,他实在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天敌整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有事没事抓他的把柄、告他的状。于是,他开始大肆地在耶律洪基面前说耶律仁先的坏话,并成功地陷害了耶律仁先,让耶律洪基把耶律仁先打发去了幽州做留守。

这之后,耶律乙辛更加肆无忌惮了,更加无所顾忌地培植个人势力,同时想方设法地哄耶律洪基开心,博取耶律洪基的信任。结果,整个朝廷内外到处充斥着耶律乙辛的党羽,很多国家大事也都是耶律乙辛说了算,可以说,耶律乙辛已经成了契丹帝国的半个皇帝。

这时候,耶律乙辛左看看,右看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但很快,他的脸又黑下来了,他发现了一个新的、比耶律仁先更加强有力的敌人——皇太子耶律浚。

可是,耶律浚毕竟是耶律洪基的“独苗”,不能随便下手,而且他在朝廷里颇有威望,恐怕很难轻易除掉。那么,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耶律乙辛决定从皇后萧观音身上下手。

萧观音是契丹帝国著名的女诗人,不仅长得美艳动人,善于骑射,而且多才多艺,品德贤良。

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跟随耶律洪基外出行猎,耶律洪基骑着号称“飞电”的宝马,在深山幽谷中策马如飞,陪同耶律洪基左右的萧观音不由得豪气勃发,漫声吟道:“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那叫猛虎不投降。”意思是说,契丹帝国威震大宋、高丽,连鬼神都闻风丧胆,山林中的猛虎怎能不乖乖投降呢?

耶律洪基也是诗词高手,听到老婆借由打猎为题,赞颂自己豪气冲天、雄心万里、威震四方的气概,顿时龙颜大悦,马上命人抄下来给跟随行猎的大臣们看,并称赞萧观音是女中才子。结果第二天,耶律洪基果真亲手射杀了一只猛虎,使他对萧观音更加喜爱了。

但是,好景不长。耶律洪基整天被一群奸佞小人围着,开始听信谗言,贬黜忠良,甚至连萧观音的娘家人也杀。这让萧观音心急如焚,她担心这样下去,祖宗的基业就会彻底毁在耶律洪基手里,于是不断劝谏耶律洪基。

此时的耶律洪基早已经被阿谀奉承、拍马屁搞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好坏了,甚至觉得萧观音是在责怪自己贬黜她娘家的人,所以不但不听萧观音的话,甚至越来越厌恶萧观音,渐渐疏远了萧观音。

萧观音被老公怀疑甚至疏远,内心忧伤不已,百无聊赖之中,就想起了唐玄宗李隆基的梅妃江采萍,她在与杨贵妃争宠失败后,把宫苑改名为“回心院”,希望唐玄宗能够回心转意。

于是,萧观音就学习江采萍写下了《回心院》一词,希望能够打动耶律洪基,使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回心院》共有十首:

其一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其二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其三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展转多,理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其四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块。铺翠被,待君睡。

其五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贶。

其六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原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茵,待君临。

其七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其八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其九

蒸熏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蒸熏炉,待君娱。

其十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盼望耶律洪基到来的迫切心情,萧观音让宫廷乐师赵惟一给《回心院》谱上了曲子。从此以后,百无聊赖的时候,萧观音都把赵惟一叫来,两人一支玉笛,一曲琵琶,一起弹唱,而且合作得简直可说是天衣无缝,让所有人听后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正在密切注意萧观音动向、企图抓萧观音把柄的耶律乙辛的法眼。他看到萧观音隔三差五就跟赵惟一一起切磋音乐,而且合奏默契至极,于是,灵光一闪,决定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污蔑萧观音和赵惟一私通。

在耶律乙辛的暗中操纵下,很快,后宫里关于萧观音与赵惟一情投意合的传闻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但耶律乙辛并不满足,他知道这还不足以置萧观音于死地,于是他又找来了一个帮手。

这个帮手叫做单登,原本是耶律重元帐下的奴婢,耶律重元父子被杀以后,就成了宫女。单登非常擅长弹筝和琵琶,有一次耶律洪基想要听她弹奏筝曲,却被萧观音阻止了,她表示罪臣耶律重元的婢女,根本没有资格面见龙颜,并把单登调离内宫。所以,单登十分痛恨萧观音。

单登有一个妹妹叫做清子,是教坊伶人朱顶鹤的老婆,同时又跟耶律乙辛暧昧不明。

耶律乙辛先找人模仿《回心院》写了一首《十香词》,然后通过清子转交给了单登,让单登见机行事,把《十香词》献给萧观音,谎称是宋朝皇后写的,如果萧观音能够把它抄写下来,并谱上曲子,就能跟《回心院》并称“双绝”了。

《十香词》十首:

其一:发香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妆;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其二:乳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其三:腮香

芙蓉失新颜,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其四:颈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

其五:吐气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其六:口脂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其七:玉手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其八:金莲香

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其九:裙内香

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其十:满身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合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

《十香词》从各方面描写了一个女人的风韵,遣词用句都很暧昧,但这正合了内心孤寂的萧观音的心态。所以,读完以后,萧观音顿时爱不释手,不仅亲手用彩绢抄写了一遍,还在最后附加了一首《怀古》:“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耶律乙辛拿到萧观音誊写的诗词以后,顿时心花怒放,尤其看到最后一首萧观音合唱的诗,更是欣喜若狂。于是,他一方面暗中命令宫女单登去诬告萧观音和赵惟一私通,另一方面又把萧观音亲手抄写的诗稿拿去给耶律洪基看,同时又命令自己的党羽、宰相张孝杰到耶律洪基面前“解释”萧观音的《怀古》一诗。

张孝杰一本正经地表示,这首诗中,“宫中只数赵家妆”“惟有知情一片月”两句,正好包含了“赵惟一”三个字,完完全全是萧观音思念赵惟一的表现。

耶律洪基早就听到宫中关于萧观音跟赵惟一私通的传闻,一开始他并不怎么相信,如今看着萧观音亲手抄写的诗稿,听着张孝杰的解释,顿时觉得自己被戴了一顶硕大无比的绿帽子,不由得勃然大怒,马上命人把萧观音和赵惟一抓了起来。

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以后,被气得失去理智的耶律洪基下令把萧观音赐死,赵惟一凌迟处死。最后,他觉得还不解气,又命人用苇席包裹萧观音的裸尸,送回她的娘家,以此来羞辱萧观音及其娘家。

耶律乙辛的所作所为,很快就激起了契丹朝廷中一些正义人士的不满,他们纷纷揭露耶律乙辛的罪行,最后耶律洪基不得已把耶律乙辛贬去了中京。但耶律乙辛早就摸清了耶律洪基的弱点,不断让亲信在耶律洪基面前替自己说好话,结果,很快耶律洪基就把他重新召回皇都。

这下耶律乙辛更加肆无忌惮了,大肆清理那些反对他的人,并毫无原则地提拔自己的党羽。

看着自己的势力一天天扩大,耶律乙辛知道,是时候对付太子耶律浚了!

可是,自从萧观音被诬陷赐死以后,耶律浚在痛恨自己的同时,也更加小心谨慎,要抓他的把柄,或者说要诬陷他,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耶律乙辛决定选择最致命的罪名扣在耶律浚头上——谋反罪。他知道耶律洪基跟其他所有皇帝一样,最痛恨的就是谋反,一旦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正在暗中策划着夺取自己的皇位,他肯定会大开杀戒,让耶律浚不得好死。

经过几天几夜的商议之后,耶律乙辛决定先让自己的党羽、护卫太保耶律查剌告发耶律撒剌、萧速撒、萧忽古等人企图废除耶律洪基,立耶律浚为帝。

耶律洪基接到举报以后,当然十分不爽,马上命人进行调查,结果自然是查无实据。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怀疑耶律乙辛等人,相反,却重重奖赏了举报的人。

耶律乙辛的目的就是扳倒耶律浚,看到这样不痛不痒的结果,当然十分不爽,于是,他决定下一剂狠药——命令自己的党羽萧讹都斡、耶律塔不也等人以皇太子耶律浚党羽的身份“自首”,并列出了参与谋反的人员名单。

如果说之前耶律洪基还是半信半疑,那么这次他就彻底相信了。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不肯等到自己驾鹤西去再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耶律洪基既失望又难过,马上派人把耶律浚囚禁了起来,并杀死了名单里列出的太子党羽。

耶律乙辛眼看自己的奸计马上就要得逞了,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但眼看着耶律洪基只是杀了所谓的太子党羽,把耶律浚贬为庶人,等候发落,他心里不安了。

耶律洪基只有耶律浚一个儿子,从小就对他寄予了厚望,六岁就把他封为梁王,八岁就立为太子,十七岁就让他总领南北两枢密院事,开始处理朝政。而耶律浚也没有让耶律洪基失望,从小就聪明好学,能文能武,处理起朝政来有章有节,法度修明。

耶律乙辛知道,耶律洪基所谓的等候发落,一等两等,可能就要直接等到耶律洪基驾鹤仙游,耶律浚直接继承皇位了。他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暗中派人杀害了被囚禁的耶律浚,谎称耶律浚得疾病而死。

耶律洪基听说以后,顿时没了脾气,想到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儿子,现在却已经成了死人,心里十分难过,就想叫太子妃前来问明真相。耶律乙辛担心太子妃告诉耶律洪基是他害死了太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杀了太子妃。

杀掉了萧观音和耶律浚,耶律乙辛还不满足,因为耶律浚虽然死了,但他还有个儿子耶律延禧。虽然这时候耶律延禧还只是个奶娃娃,但很明显,只要他活着,未来的皇位就肯定是他的,到时候他肯定会跟自己翻翻旧账,替奶奶和老爸报仇。这样想来想去,耶律乙辛觉得一定要除掉耶律延禧。

正好耶律洪基要去黑山行猎,耶律乙辛一看机会来了,马上提议将皇孙耶律延禧留在皇宫里。

北院宣徽使萧兀纳马上就猜到了耶律乙辛的阴谋,立即表示反对,并说皇孙年纪还小,把他留在皇宫里,一旦保护不当,恐怕会出意外。然后,他又提出,如果要把皇孙留在皇宫里,他也请求留下,以防不测。

萧兀纳的话提醒了耶律洪基,于是他把孙子耶律延禧带在了身边,使耶律延禧躲过一劫。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耶律洪基忽然顿悟了,再联系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他终于意识到一切都是耶律乙辛在捣鬼。

但是,身为一国之君,他是坚决不会承认是自己杀妻害子的,所以,他绝对不能以陷害皇后、太子的理由处置耶律乙辛。那该以什么理由惩办耶律乙辛呢?

想啊想,最后耶律洪基终于想出了一个妙计——以耶律乙辛企图叛逃到宋王朝为理由,下令杀了耶律乙辛。

但是,杀了一个耶律乙辛并没有多大作用,因为这时候的契丹帝国早已经乌烟瘴气,开始快速地走向了衰弱。

你不知道的契丹

当年,耶律阿保机整顿国内诸部的时候,先把自己祖父耶律匀德实一支单独拿出来,然后把剩余的迭剌部一分为二:将耶律阿保机五世祖耶律耨里思的长子耶律洽慎一族分为五院部,其他几支被分为六院部,合称为二院皇族。也就是说,五院部人的血缘关系比较近,都是耶律洽慎的后裔。

而耶律阿保机的祖父耶律匀德实一支则被列为横帐三父房。耶律匀德实共四个儿子,大儿子无后,二儿子耶律严木一支为孟父房,三儿子耶律释鲁一支为仲父房,四儿子也就是耶律阿保机的老爸耶律撒剌共有六个儿子,大儿子耶律阿保机自身一支为横帐,其他五个儿子是耶律刺葛、耶律迭剌、耶律寅底石、耶律安瑞、耶律苏,他们均列为季父房。这一帐三父房统称为横帐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