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友好的“干儿子”

刘彻苦心经营的堡垒虽然被匈奴攻破,但李广利攻打大宛,降伏了西域诸国,等于断了匈奴的战略补给线,尤其是乌孙等西域强国与汉朝结盟,彻底断了匈奴对西域各国的念想。刘彻认为,汉朝从此可以放开手脚征服匈奴了。就在这时,匈奴啕犁湖单于病死的消息传来,南宫公主所生的儿子且鞮侯继任单于。

南宫公主是刘启的女儿,刘彻的同父异母姐姐。且鞮侯虽然是刘彻的外甥,但刘彻并没有改变在有生之年降伏匈奴的念头。他仗着汉朝征服西域诸国的余威,派人到匈奴送去国书,措辞和态度极为强硬,内容大意是:过去匈奴对汉朝的侵辱,不会就这样算了,君子报仇一百年也不嫌晚。匈奴与汉朝连年战争,和亲早已经中断,刘彻和且鞮侯虽然是舅甥关系,但相互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何况作为君主,各为其国也是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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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这封国书的目的是警告且鞮侯不要对汉朝动心思。

且鞮侯虽然对舅舅的强硬态度不满,但鉴于匈奴在四年时间里死了三个单于,国内局势不稳,再说他是以左大都尉身份继位单于的,左大都尉在匈奴国内的地位在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之下,要想安抚手下老资历的人还需要时间。这时,他和舅舅翻脸,显然不利。

想到这些,且鞮侯单于接受了权臣卫律的建议,派使者到长安示好求和,向舅舅问安,并将历任单于扣留的汉朝使者,除了投降匈奴的人外,全部释放。为了表达求和的诚意,且鞮侯主动要做刘彻的干儿子。

刘彻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见且鞮侯将汉朝使者全部放了回来,刘彻也宣布将此前扣押的匈奴使者全部送回去,并派中郎将苏武为汉使、副中郎将张胜和属吏常惠为副使,率领庞大的使团护送匈奴人回国,还为且鞮侯送去了大量礼物。

且鞮侯一直生活在匈奴,对汉人所谓的亲戚伦理观念没有丝毫概念,舅舅刘彻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异常陌生,他之所以以外甥的身份向刘彻示好,一方面是由于实力不济,另一方面是投降匈奴的汉人卫律劝导所致。

且鞮侯狡猾多变,他从苏武带来的厚礼看出汉朝对匈奴并无动武的野心,而且刘彻还真的将他当亲外甥看待。基于这样的认识,他很快就露出了嚣张的原形,对汉朝使者傲慢无礼。

苏武等人见且鞮侯如此嚣张蛮橫,非常气愤,非常恼火,认为汉朝上了且鞮侯的大当。

正在大伙儿痛恨且鞮侯反复无常的时候,匈奴的内应找上门来了。

原来,副使张胜有个叫做虞常的匈奴朋友,本是浑邪王的部属,随浑邪部一同投降了汉朝,后来又随赵破奴出征时兵败被俘。在赵破奴那场倒霉的战斗中,很多与虞常类似的归汉的匈奴人都投降了匈奴,浑邪王的外甥缑王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的家眷在汉朝境内,他们也早已适应了汉朝的生活,回到漠北苦寒之地后,总觉得别扭,更重要的是,且鞮侯根本不重用那些投降了汉朝又重新回归匈奴的人。由于在匈奴过得不如意,他们总想找机会重新回到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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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的马饰

虞常和缑王找到张胜说:我们身在匈奴心在大汉,打算劫了且鞮侯的母亲南宫公主返回中原。你们到匈奴来,正好可以支持配合我们。

张胜听了非常吃惊,知道目前汉朝和匈奴正在搞和亲休战,参与这事凶多吉少,因此没有立即表态。

虞常见张胜不说话,又提出杀死卫律。卫律原本是胡人,因与李延年、李广利兄弟关系好,才被推荐到汉朝做了官。后来,刘彻派卫律作为使者出使匈奴,卫律借机投降了匈奴人,并逐步取代了赵信在匈奴中的地位,经常替匈奴出谋划策对付汉朝,让汉朝不胜其苦。张胜想了想,认为刘彻可能对劫持南宫公主回汉朝不感兴趣,但对杀死卫律这个汉奸,让被迫投降匈奴的那些人重返汉朝会感兴趣。

李广利远征大宛,建立煊赫的战功,连随从人员都获得了重赏,如果能杀死大汉奸,能将匈奴单于的母亲劫持到汉朝做人质,那将建立比李广利更令人瞩目的功劳。张胜为了贪功,居然背着苏武答应了虞常的请求。

一个月后,且鞮侯外出打猎,单于庭只有他的母亲、弟弟、儿子和少量护卫。虞常纠集了70多人准备发难,但在行动前夜被人告了密。且鞮侯的子弟们闻讯,设下埋伏,围捕了虞常等叛乱分子。虞常被生擒,缑王等70余人全被杀。

事件发生后,张胜只好将真相告诉了苏武。苏武认为,且鞮侯会追究他的责任,与其被捕受辱而死,还不如自杀保持尊严,于是拔刀自杀,幸好张胜手疾眼快,将刀夺走,救了苏武。

出了这件事后,且鞮侯政治智慧不够成熟的短处显露出来,竟然忘记了他的当务之急是与汉朝实现和平,为匈奴休养生息和复兴争取时间。他一气之下要将包括苏武在内的所有汉朝使团人员杀死。不过,匈奴左伊秩訾建议,杀之无用,不如招降。且鞮侯在匈奴威望不高,又是刚刚继位,不得不尊重各部贵人的意见,便同意招降,命令卫律全权负责处理这件事。

卫律对招降苏武等人的心情极为复杂,既害怕苏武真的投降,将来受宠的风头盖过了他,又想劝降苏武,向且鞮侯表功。

苏武充分展示了他的民族气节,坚决不投降,而张胜经不住匈奴人的酷刑,投降了。

卫律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希望能够诱降苏武,结果被苏武大骂了一通。卫律没办法,只好建议且鞮侯将苏武流放到北海放羊,让他等到公羊下崽后再回来。

张胜投降、苏武被流放的消息传回长安,刘彻非常震怒。他已经年老了,想在有生之年实现征服匈奴的愿望,但看在匈奴新单于且鞮侯是他外甥的分上,不想再打动干戈,只要外甥在口头上表示臣服,成就他的千秋功业,他也会网开一面。但现在看来,国与国之间的纷争是不能讲亲情的。

过了没多久,先前被迫投降匈奴的浞野侯从匈奴逃归汉朝,向刘彻汇报了他在匈奴所看到的一切情况。刘彻大喜,决定对匈奴发动战争。

且鞮侯也知道和平之门从此被堵死,他所面临的将是战争,而他的对手是击败了此前数任单于,如今已进入老年的汉朝皇帝——他从未谋面的舅舅刘彻。

当然,且鞮侯也是有收获的。挫败虞常等人的阴谋,重处虞常等人,招降张胜,流放苏武等,这一系列措施,展示了他的血性和强硬态度,这是匈奴国人希望看到的,因而此次事件提高了且鞮侯在匈奴国内的威望。

既然要打,那就打吧!且鞮侯需要战争来巩固他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