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韩邪归附汉朝

面对呼韩邪和郅支的争相示好,刘询该如何抉择呢?他该如何抓住这种千年难得的好运气呢?

刘询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当时,汉朝的主流舆论要求皇帝趁匈奴内乱出兵匈奴,彻底干掉这个祸害中原数百年的心腹大患。刘询也热血沸腾,想御驾亲征,建立不世功业。但是,太子太傅萧望之打消了他的狂热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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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望之认为,对待四夷,应以仁义安抚,建议派使者前往吊问匈奴单于的丧,趁机对匈奴表示同情和抚慰,宣扬汉朝的仁义道德,并适时帮助匈奴渡过难关。

这一套听起来似乎很迂腐,但是,萧望之并不是迂腐。他对秦汉以来的汉匈关系非常熟悉,他心里清楚,匈奴可以用武力打败,但很难用武力降伏。匈奴内斗时,可以互相攻伐,但一旦汉军远征,大敌当前,势必会促使匈奴停止内斗,一致对外。退一万步讲,即使汉朝将匈奴灭了,也会有其他游牧部落进入草原,发展壮大,成为汉朝新的敌人。事实上,随着匈奴衰落,与它紧邻的西羌、乌桓等部落已呈现出了崛起之势,而它们都曾反叛过汉朝。因此,对匈奴的内争,最好持观望态度,对内争的各方都摆出一副友好仁慈的态度,让它们相互攻打,最后逼着它们全部或者一部投降汉朝。如此一来,西羌、乌桓等少数民族就不敢对汉朝动歪心思了。

刘询觉得萧望之的见解有道理,就对匈奴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下令边塞的将士严守边塞,但禁止做出挑衅匈奴的举动,禁止将士们私自出塞攻击和骚扰匈奴,不明确表示支持匈奴任何一方,让呼韩邪和郅支继续相互攻打。

这下,呼韩邪着急了。公元前53年春,他令儿子右贤王铢娄渠堂为侍子入汉,见汉朝没有多大反应,又于公元前53年冬派他的弟弟左贤王去长安,朝见汉朝皇帝。一年之内两次派重量级权贵人物入汉,这在匈奴历史上是空前的,也从中折射出呼韩邪内附汉朝的渴切心情。郅支也不甘落后,派出儿子之后,又派出使者,表示愿意与汉朝友好。

见匈奴内战各方争相巴结汉朝,刘询不能长期拖延,必须做出选择。该选哪一方呢?呼韩邪统治南匈奴,离汉朝近,实力较弱,如果拒绝了他,就很可能导致他在怨恨之余,发兵抢掠边塞,给汉朝造成直接损失。或者他见投降汉朝无望,不得不臣服于郅支,结果必会导致匈奴实力壮大,对汉朝也不利。无论哪种情况,对汉朝都是不利的。郅支统治北匈奴,是草原上的新霸主,目前之所以愿意与汉朝结好,是怕汉朝帮助呼韩邪对付他,一旦汉朝答应他的要求,等他消灭了呼韩邪,腰杆硬了,肯定会背叛汉朝,与汉朝作对。现在如果拒绝了他,即使他想率军侵扰汉朝,中间有个呼韩邪隔着,损失也不会很大。权衡之后,刘询决定扶弱削强,继续维持匈奴分裂的局面,将友好的天平倾向了呼韩邪一方。

刘询接待呼韩邪所派使者的规格非常高,而接待郅支所派使者的规格则相对要低一些。刘询的善意让呼韩邪大为欣慰,同时也让他感到了一丝压力,因为虽说接待的规格不一样,但刘询并未拒绝郅支和好的请求,这意味着到目前为止,郅支也是刘询的选项之一。这时绝不能出娄子,一旦刘询翻脸,选择与郅支单于结盟,他呼韩邪将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在这场跟汉朝的外交争夺战中胜出,公元前52年冬,呼韩邪率5万余部众抵达五原郡塞外,亲自告诉汉朝守将,要向汉朝皇帝进贡珍宝,期望能在明年正月亲自到长安朝见汉朝皇帝。

刘询得知消息非常高兴,趁此大造声势,昭告天下:匈奴单于要来朝见天子,从此四夷咸服,天下太平!

这是老百姓愿意听到的、看到的。数百年来修筑长城,抗击匈奴,有多少英雄儿女命丧疆场,如今终于盼来了匈奴臣服的那一天。大家奔走相告,汉朝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这时问题又来了,该以何种礼仪接待呼韩邪呢?汉朝内部出现了广泛的争论。很多大臣认为,呼韩邪既是来臣服的,当然是采用臣子见皇帝的礼仪。萧望之力排众议,认为对待匈奴单于的礼仪不能等同于对待臣子的礼仪。刘询深以为然,最终决定以与君王平等的身份接见呼韩邪。

公元前51年春,呼韩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前往长安的道路。刘询派车骑都尉韩昌为专使,前往五原塞迎接呼韩邪入京。沿途的五原、朔方、西河、上郡、北地、冯翊等郡都派出2000精锐骑兵列队作为呼韩邪的护卫仪仗。不仅如此,刘询还亲自到甘泉宫外迎接呼韩邪。

呼韩邪原以为刘询会以对待俘虏的傲慢姿态接待他,没想到刘询准备的接待规格如此高,顿感受宠若惊,认为臣服汉朝是英明之举。

随后,刘询赏赐呼韩邪大量财物,其中那枚黄金“匈奴单于玺”尤为引人注目。“匈奴单于玺”的象征意义是深远的。刘询向呼韩邪颁发单于玺,意味着呼韩邪接受了汉朝“中央政府”的册封,确立了匈奴“地方政府”隶属于汉朝“中央政府”的政治关系。当然,考虑到匈奴多年来统治大漠的事实以及他们的民族心理,“匈奴单于玺”的形式和字体的布局与汉朝天子所用的玉玺完全相同,以示匈奴虽然臣服于汉朝,但与汉朝境内的臣属还是有所不同,地位要高一等。

呼韩邪在长安住了一个月,汉朝极尽奢华地款待他。呼韩邪非常感激刘询盛情款待,在归国前,自请留居光禄塞下。刘询答应了他的请求,派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率领16000骑兵和数千边郡守备军马,护送呼韩邪从朔方鸡鹿塞回草原,命令这批汉军暂时留在呼韩邪身边以“助诛不服”,即帮助他征服不服的匈奴人,同时还给了他一大批粮食。刘询此举既是为了保护呼韩邪,也是为了看住呼韩邪部,毕竟匈奴内部对于臣服汉朝存在意见分歧,如果出现反复,这批汉军扮演镇压叛乱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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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韩邪单于与王昭君像

呼韩邪小心翼翼地维护与汉朝的关系。为了表示对刘询的忠诚,同时也为了再得到一批礼物,第二年,呼韩邪再度到长安朝见。这一次,他得到了更多的赏赐。呼韩邪这次回匈奴时,刘询没有再度派军“护送”。

先前,郅支以为呼韩邪会像此前投降汉朝的那些匈奴贵族一样,不会再回草原,故觉南方不足为虑,就集中力量去对付趁乱自立的伊利目单于。等到呼韩邪回到草原,并且得到汉朝大批资助后,郅支才明白错失了消灭呼韩邪、统一匈奴的最佳时机。

刘询对郅支并无恶意,虽然他优待呼韩邪,但对郅支派的使者和侍子也很友善。郅支的失落难以言表。他仇恨汉朝,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他率军接近乌孙,派使人求见乌孙昆莫,试图联合攻打汉朝。但昆莫为了取悦汉朝,顺便联合汉朝打劫郅支,不但杀了郅支派的使者,还派遣8000骑兵假装迎接郅支,准备趁其不备偷袭郅支,将他的人头献给汉朝请赏。

老谋深算的郅支识破了昆莫的计谋,他不但打败了乌孙军队,还挥师向西北击败和降伏了乌揭部,又征发乌揭的兵马向西北攻下了坚昆,向北降服了丁零,随后再度返回攻打乌孙,巩固了新的占领区,并将单于庭设置在坚昆。

当郅支在西北尽情扩大地盘时,汉朝却遭遇了不幸。公元前49年,正当盛年的刘询病逝,他儿子刘奭继位,即汉元帝。呼韩邪趁机索要援助,郅支也趁机上书,要求将质子送回去。面对种种敲诈和挑衅,刘奭心想和平来之不易,都大度地同意了。

公元前44年冬,刘奭派使者谷吉将郅支的儿子驹于利送到了坚昆。郅支见自己没有什么东西捏在汉朝手里,立即翻脸,痛斥汉朝偏袒匈奴叛徒呼韩邪,杀了谷吉等汉使,随后跟前来求兵攻打乌孙的康居国结盟,率领部众一路向西朝着康居国迁移,预备等夺取乌孙土地后,将那里作为郅支部的新据地。可惜康居国远在西域西端,此去路途遥远,郅支仓促之间又没做好保暖防寒工作,长途跋涉后,很多人冻饿而死,最后,抵达康居境内的郅支部匈奴人只剩下3000人。

郅支到达康居后,与康居王结成姻亲。随后,郅支频繁指挥康居兵马攻打乌孙,很快将势力范围推进到乌孙的都城赤谷城附近。而康居军队更是打着郅支的旗号杀掠百姓、驱掠牲畜。乌孙慑于郅支的兵威,不敢出兵追击,继而导致乌孙西部千里之地空虚,无人敢再去那里居住游牧。

这时刘奭还在长安一直等着谷吉回国复命,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从叛逃到汉朝的匈奴人那里传来的谷吉在瓯脱被杀的消息。瓯脱是呼韩邪的属地,呼韩邪又有杀死汉朝出使郅支的使者、阻止郅支与汉朝交往的动机,理所当然地成了杀死谷吉的最大嫌疑人,受到了刘奭的调查和怀疑。真相大白后,刘奭派车骑都尉韩昌和光禄大夫张猛护送呼韩邪的儿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回呼韩邪部,以示信赖和安抚。

这时,呼韩邪南下附汉已经快十年了,所属部众逐步恢复了元气。漠北单于庭此刻又无人居住,呼韩邪部的人都起了北归的心思,韩昌和张猛见状担心呼韩邪北去后难以约束,便越权代表刘奭与呼韩邪订立了盟约,同意放呼韩邪部北归,要求呼韩邪与汉朝世代交好,不得违约。可他们哪里知道任何盟约都是以实力为保障的。这时汉朝与呼韩邪部的实力出现了此消彼长的趋势,让呼韩邪及其部众在汉军监督之下过日子,远比与他结盟让他们回到大漠更安全可靠。如今纵其北归,形同放虎归山,离双方和平期的结束不远了。

韩昌和张猛回到长安后,刘奭龙颜大怒,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将他们杀了。但是,这时呼韩邪已率部重返漠北的单于庭,刘奭也无可奈何,宣布韩昌和张猛与呼韩邪所结缔的盟约无效只会增加呼韩邪部对汉朝的仇恨,而承认盟约至少能保持亲汉的匈奴政权统治草原。最终,刘奭不得不送了个顺水人情,承认两人与呼韩邪结缔的盟约有效。

就这样,呼韩邪实现了曲线救国,实现了他当年臣服汉朝,最终依靠汉朝夺回单于庭,重新主宰匈奴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