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再现“南北朝”

公元46年,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去世。临死前,他想将单于之位传给儿子,因而对弟弟左贤王伊屠知牙师举起了屠刀。此举破坏了呼韩邪“传国于弟”的遗嘱,在匈奴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法定的继承体系被破坏,诸王争位的局面很快重现。伊屠知牙师被杀后,呼韩邪的子孙们开始各自打起了小算盘,不服气的人非常多,尤其是乌珠留的儿子右薁韃日逐王比更是一肚子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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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呼韩邪北迁单于庭之后,在漠南形成了一个以8部大人为中心的政治集团,后由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统率。伊屠知牙师遇害后,漠南8部大人及乌桓都由比统辖。当初乌珠留试图传位给儿子苏屠胡没能得逞,如今比见叔叔伊屠知牙师被杀,比便口出怨言。

比放出怨言后,担心呼都而尸道皋若鞮会杀他,从此很少去单于庭参加各部大人的聚会。他不去朝见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呼都而尸道皋若鞮自然会对他加深猜忌,怀疑他图谋不轨。由于比的领地临近乌桓,拥有四五万军队,在匈奴内部举足轻重,因而呼都而尸道皋若鞮不便轻易诛杀他,只好派心腹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呼都而尸道皋若鞮死后,乌达被立为单于,但乌达是个短命鬼,继位当年就死了。随后,呼都而尸道皋若鞮的弟弟蒲奴被立为单于。比见单于之位没有他的份,愤恨至极,决定采取行动,自立为单于。

恰逢匈奴遭遇了罕见的灾难。面对艰难的国内环境和日益崛起的东汉,蒲奴害怕东汉乘匈奴国内不稳的时候发兵攻打,便派出使者前往渔阳郡,要求渔阳郡守向东汉皇帝代为传递匈奴和亲的请求。刘秀接报,派李茂负责筹办此事。

但是,缓和与东汉的关系并不能从根本上消除匈奴的危机。依附匈奴的乌桓见匈奴国势衰颓,就打算不再依附匈奴,继而又出兵攻打匈奴。蒲奴抵挡不住乌桓的攻势,只好率部众向北迁徙,放弃了对漠南草原的实际控制权。

统率漠南的比趁机行动。公元47年,他秘密派汉人郭衡带着匈奴地图求见汉朝的西河太守,请求内附。监视他的两位骨都侯看破了比的意图,就在五月龙城大会时将此事报告了蒲奴。此话又恰好被比的弟弟渐将王在单于帐下听到,他立即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比。

比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就召集漠南8部共四五万人人马,打算先干掉两位骨都侯,再率军直捣单于庭。蒲奴得知消息勃然大怒,立即派1万骑兵前往漠南逮捕比,只是他的大军到达漠南后,发现比的支持者有四五万之多,就好汉不吃眼前亏,撤了。

比与蒲奴彻底决裂后,面临两条路:被蒲奴镇压后被杀或者归附汉朝。

比对部众是否愿意归顺汉朝并不担心。自公元18年以来,比就率领8部众驻牧在南边,民众在日常生活中与汉人频繁进行手工业品、农产品和畜产品的互换贸易,他们对汉人有某种亲近感。如今,他们已经与仇汉的蒲奴闹翻,归附汉朝寻求保护当然是最佳选择。

不过,比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父亲乌珠留曾经与汉朝敌对,刘秀会不会接纳他呢?

公元48年春,匈奴漠南8部大人会聚一堂,商议未来的出路问题。由于当年呼韩邪附汉为匈奴复兴打下了基础,大家决定重走呼韩邪的老路,立比为“呼韩邪单于”,借助祖父的称号来与汉朝交涉。比派使者前往五原塞下,上书刘秀请求内附,声称:“愿意永远作汉朝的屏障,防御北匈奴的入侵。”

真是天上掉馅饼啊!刘秀得知这消息,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正苦于匈奴连年入侵,无法应对,而今匈奴南北分裂,南匈奴自愿为汉朝保卫边塞,这真是天佑中华,老天促成他成就千古功业。刘秀审时度势,当即决定扶持南匈奴,抗击北匈奴,同意了南匈奴通好的请求。

与此同时,刘秀又趁机拉拢乌桓,让乌桓人不成为汉朝的祸害,而成为牵制匈奴的有生力量。

同年冬,比自立为“呼韩邪单于”,即醢落尸逐鞮单于。从此,匈奴正式分为南北匈奴,且两个彼此敌对的分支分道扬镳,朝着不同的历史方向前进。(在以后的行文中,为了便于区分,将南匈奴单于称为南单于,北匈奴单于称为北单于。)

得到汉朝的支持后,南单于比的腰板也硬了,决定攻打北匈奴,树立威信,让全匈奴人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单于。

公元49年春,南单于比派左贤王率兵攻击北单于蒲奴的弟弟薁鞬左贤王,结果南匈奴的左贤王大获全胜,还抓获了北匈奴的左贤王薁鞬。

北单于蒲奴大为震惊,为了避开南匈奴的兵锋,向北退却了近千里。眼见蒲奴接连大败,北匈奴的奠韃骨都侯与右骨都侯率领3万余部众归降了南单于比。一时间,南匈奴声势大振。

当年三月,南单于比派人到洛阳称臣,请求东汉派人去监护,复修“呼韩邪单于故约”。刘秀自然是求之不得。公元50年春,他派中郎将段彬等人出使南匈奴,在距五原塞西部80里处建立南单于庭,设置“护匈奴中郎将”,率兵护卫南单于。当然,所谓护卫,其实就是监视、看住南匈奴。

由于不再担心匈奴到边境郡县烧杀抢掠,刘秀就将以前迁徙的边民回迁故地,同时宣布南匈奴的部众可在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上谷等8郡内外放牧居住,但南匈奴的部众要协助诸郡县戍守,侦察北匈奴的动静,担负起护卫北部边境的任务。

南匈奴与汉民在边郡杂居,导致了彼此接触、互相通婚的情况出现。从此,南匈奴人开始了与汉族融合的历程。除此之外,杂居还让南匈奴人逐渐学会了农耕技术。他们和昔日的属国胡人一样,逐步摒弃了纯粹的游牧生活,转向了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从而加速了汉化过程。

公元50年秋,南单于比把儿子送到东汉做人质。刘秀依照东汉诸侯王的相关制度,授予南单于比黄金玺绶与汉诸侯王冠带、衣裳,此外还有大量物资,又从河东郡转输粮食25000多斛、牛羊36000多头,赈济处于饥荒和疫病中的南匈奴部众。

此后每年南单于都会向东汉皇帝上贡礼物并汇报情况,监护南匈奴的东汉中郎将也同时派人陪同质子入朝。与此同时,东汉也将前一年的质子送还南单于。此外,每逢新年到来,祭拜完汉室祖庙之后,东汉皇帝都会派出使者到南单于那里给予一定的封赏。每年如此,形成惯例。

公元56年,南单于比去世。南单于比是因为争位而率部分裂的,因而他对南匈奴的单于继承制度格外重视。为了避免南匈奴再度因为争夺单于位而四分五裂,同时也为了表示他才是延续祖父呼韩邪遗训的正宗传人,他制定了兄传弟、弟传侄循环式的继承法则。这种法则巧妙地将传弟与传子交叉结合在一起,传弟之中有传子、传子之中又见传弟,避免了昔日匈奴时代由于传位制度不明确而导致的父子兄弟叔侄之间的骨肉相残和母阏氏干政等现象。这一套继承制度在南匈奴实行了98年之久,国家始终保持了平稳过渡。

在汉朝的庇护下,南匈奴开始逐步展露勃勃生机,而地处漠北的北匈奴却处境艰难。南匈奴比自立不仅使北匈奴丧失了漠南一大片水草丰美的土地,经济上陷入窘境,而且还时常受到北面丁零,东面乌桓、鲜卑,南面南匈奴的夹击。为了生存和发展,北匈奴的势力逐渐向西转移,加强对西域诸国的控制,以保障北匈奴的经济来源。

为了摆脱困境,北匈奴于公元51年首次派人到武威郡,请求与东汉和亲。刘秀命群臣廷议,一时间争论不休。太子刘庄认为,与北匈奴和亲,会使南单于失望而产生二心,一旦与南匈奴关系破裂,北匈奴也就不会再提归顺之事了。刘秀认为刘庄的话有道理,命令武威太守拒绝了北匈奴的要求。

北单于见和亲使者被挡回,不但不恼怒,反而接二连三地派出和亲使团,尤其是在公元52年时,北单于蒲奴不仅派了名王做使者,还提出要前往东汉朝见天子。此举既是为了表达他与东汉和亲的诚意,同时也提醒东汉:整个西域现在都已被北匈奴控制,如果反复拒绝他们的善意的话,西域诸国很可能会变成北匈奴联兵入侵的伙伴。

在这种情况下,刘秀不得不掂量北匈奴此举的分量了。他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司徒掾班彪说:“匈奴一向欺软怕硬,又有外强中干的毛病。他们送的礼物越重越殷勤,反而说明其国力越虚弱,对我们的恐惧越大。我们还是应该静观其变再做决断!”

班彪的建议不无道理,匈奴分裂和内讧,意味着东汉是最大的受益者。如今南匈奴与东汉已和平休战,北匈奴侵占了东汉西域领地,害怕遭到东汉与南匈奴的联合打击,才向东汉请求和亲,这完全是一种阴谋,是一种政治敲诈。不过,从东汉的最高利益出发,与北匈奴公开翻脸也是不明智的,这只会导致北匈奴在西域变本加厉。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北匈奴和稀泥,拖延时间,静观时局变化,因势利导,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基于这样的考虑,刘秀给北单于蒲奴回了一封长信,极尽委婉之语气,再次拒绝了北单于的好意。北单于蒲奴接到回信,颇有几分气愤,但看到东汉回赠了那么多礼物,且都是雪中送炭的东西,气也消了不少。他决定继续发扬百折不挠的精神,再次派人去洛阳和亲。

公元55年,蒲奴派的使者又一次来到了洛阳,请求和亲。其实,蒲奴有自知之明,他对实现和亲目标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想通过频繁派使者到汉朝间离南匈奴与东汉的关系,同时要求东汉同意互市贸易,解决北匈奴的经济和日常生活用品的供给问题。但是,刘秀没答应北匈奴使者的任何要求,只是照例赏赐了一点东西,就打发使者回去了。即使如此,蒲奴也不亏。

不过,蒲奴见刘秀一而再、再而三地和稀泥,渐渐失去了耐心,转而开始加强武力侵扰南匈奴和东汉。然而,这时东汉立国已经30多年了,社会安定,国力蒸蒸日上,出现了“光武中兴”局面,有足够的能力去迎接甚至策划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当失去耐心的蒲奴决定诉诸武力时,也就意味着北匈奴真正的灾难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