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诺盖草原

南部战线的新目标——别里斯拉夫的桥梁——工兵夺取下第聂伯河——默尔德斯战斗机联队的介入——通往克里木的道路被阻断——鞑靼壕沟之战——诺盖草原上的迂回——别尔江斯克与马里乌波尔之间

1941年9月12日,就在第36摩步师和第1装甲师在夏末灿烂的天空下,经过杜德尔霍夫高地向列宁格勒迅速推进时,伊尔门湖却是大雨倾盆。第56摩托化军的军部人员在杰米扬斯克西南方一座毁坏的农舍旁搭设起他们的指挥部。冯·曼施泰因将军和他的勤务兵坐在湿漉漉的帐篷里。他们等待着夜间情况通报,在此之前,他们玩着桥牌以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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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电话响了。施佩希特上尉拿起了听筒,一会儿他转过身说道:“集团军司令想跟将军通话。”

曼施泰因咕哝着。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通常意味着坏消息。不过这次却并非如此,第16集团军司令布施大将在电话里向他的朋友曼施泰因表示祝贺。

“恭喜我吗?可为了什么呢,大将先生?”曼施泰因惊奇地问道。布施故意停顿了片刻,然后读出了他刚刚从元首大本营收到的电报:“冯·曼施泰因将军出任第11集团军司令,本命令立即生效。”

第11集团军!这意味着战线的最南端,也是“南方”集团军群的最南端。几个小时前,第11集团军司令冯·朔贝特大将搭乘的鹳式侦察机试图迫降,结果落在俄国人的一片雷区中。朔贝特和他的飞行员被炸成了碎片。

曼施泰因怀着复杂的心情接受了这一任命。集团军司令,这当然是一名军官职业生涯的最高成就,但出任集团军司令也意味着对亲自指导一线部队的放弃:曼施泰因依然对亲临指挥野战部队情有独钟。不过,无论是当初担任伦德施泰德“A”集团军群参谋长,还是后来出任第38军军长,他都证明了自己是一名杰出的军事家。实际上,法国战役的模式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尽管对离开第56摩托化军充满了遗憾,这个军在他的率领下已经冲至列宁格勒门前,他带领着部队克服了种种危机,粉碎了苏军部队,经常担任“北方”集团军群的先头部队,但有一个原因使他对自己的离去感觉轻松了些。作为一个战略天才,曼施泰因意识到最高统帅部在北线和中央战线所犯下的错误,并对希特勒与陆军总司令部之间就重大战略目标所发生的拉锯战感到不快。9月12日上午,记录完他的军队在伊尔门湖南部成功击溃占据兵力优势的苏军部队后,曼施泰因在日记中写道:“尽管取得了这些成果,但我还是缺乏一种真正的满足感。”

为何曼施泰因缺乏满足感呢?因为他发现军队上层对应该追求的目标,或者说对他的部队付出高昂的代价予以达成的目的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博克,与陆军总司令部的想法一致,希望直扑莫斯科;莱布,坚持希特勒最初的想法,希望夺取列宁格勒;而希特勒本人呢?希特勒既不想夺取莫斯科,也不想攻占列宁格勒,他寻求的是经济目标——石油、粮食和矿物,他想夺取的是乌克兰和高加索地区。

在列宁格勒战役的最高潮,在第16集团军成功地打击莫斯科防御圈侧翼的关键阶段,希特勒把他最出色的部下从北线调至南线,这绝非偶然。

南方战线上,9月中旬,经过初期缓慢而又艰难的一番行动后,陆军元帅冯·伦德施泰德正忙着结束基辅围歼战。与古德里安的装甲集群一起,伦德施泰德的部队歼灭了位于乌克兰的苏军主力。

第11集团军从罗马尼亚发起了进攻,并未参与基辅战役。与两个罗马尼亚集团军一起,该集团军夺回了比萨拉比亚,这是苏联在1940年从罗马尼亚手中强行夺去的。重新夺回比萨拉比亚是希特勒对罗马尼亚投身东线战事的奖励。解放了比萨拉比亚后,第11集团军将直扑第聂伯河的下游地区,这条宽阔的河流像一个巨大的障碍,穿过两个集团军群的作战地域。强渡第聂伯河标志着一个双重战略任务的开始。命令如下:“第11集团军以其部分兵力夺取克里木半岛,其主力将沿亚速海北部边缘冲向罗斯托夫。”

毫无疑问,克里木和罗斯托夫都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目标。顿河上的罗斯托夫有四条主要的铁路线,还有无数的道路交叉口,通向东、西、北以及南面,是高加索地区的门户。而克里木,控制了它就控制了黑海,并可以对邻国施加政治压力,例如土耳其和波斯。特别是土耳其,希特勒对它极为上心。他处心积虑地想把土耳其拉入自己的阵营,成功的话,就意味着锻造了一座连接地中海以及阿拉伯世界丰富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油田的桥梁。隆美尔在非洲的军队就有可能与东线德军会合。有可能!

另外,夺取克里木的计划也是出于对经济战的考虑。克里木半岛是个危险的苏联空军基地,他们可以从这里起飞,轰炸罗马尼亚的普洛耶什蒂油田,这一点令希特勒寝食难安。

夺取克里木和罗斯托夫,第11集团军就此可以为伦德施泰德征服“苏联的鲁尔区”——顿涅茨盆地,提供一个坚实的基础。伏尔加河上的斯大林格勒,里海上的阿斯特拉罕,在希特勒的脑中,那是较为遥远的目标。实际上,它们早已被写入“巴巴罗萨”行动计划的注释里,作为A-A线,被包括进作战目标的详细时间安排中。A-A线指的是从阿斯特拉罕至阿尔汉格尔斯克。这条长线横穿了整个苏联,从北冰洋起,沿北德维纳河,直达伏尔加河,这一距离约为1250英里,这是希特勒对苏战争的终点线。德军沿着这条防线,以伏尔加河和北德维纳河上的大型防御工事为依托,可以控制住苏联军队及其设在乌拉尔两侧的基地。

只要拿起地图,便能清楚地明白德国最高领导所追求的梦幻般的目标。不过,为第11集团军制定的行动目标势必会造成该集团军的损失。

曼施泰因,这位冷静、清醒的战略家,立即意识到上层对第11集团军的要求太多了。尽管他接手的是一支出色的部队,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师都很好,也最具自我牺牲精神,但无法指望部队能完成远远超出他们能力的任务。

第11集团军经常能证明其惊人的能力。但他们最显著的功勋之一是:来自下萨克森州的第22步兵师在别里斯拉夫(Berislav)渡过了第聂伯河。强渡大型河流的这一经典战例值得加以详细描述,因为它代表的是工兵们的辉煌成就,这一点,通常在军事史上着墨甚少。与装甲部队及快速师不同,工兵总是在胜利的背后默默无闻,但他们在战斗中履行的职责却是不可或缺的。

没有什么能比真实的作战记录更清晰地揭示出夺取下第聂伯河重要渡口的戏剧性了。

8月24日,冯·博迪恩中校率领着第22步兵师的一支先遣队赶到了第聂伯河西岸,这支先遣队由第22摩托化侦察营、第22反坦克营第2连、第22工兵营第3连和一个高射炮群构成。强大的苏军部队据守着别里斯拉夫镇。

第二天早上,博迪恩对镇子发起了进攻。第16步兵团获得了第22工兵营第2连、第54炮兵团第2营[1]的加强后,被送上卡车,直接冲入镇内,加入到已打得不可开交的巷战中。8月26日夜幕降临前,别里斯拉夫被德军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此时,对工兵们来说,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第聂伯河是苏联欧洲部分的第二大河流,别里斯拉夫河段的宽度达到了750码。俄国人就在河对岸,他们知道德军正打算强行渡河。

第690摩托化特种工兵团指挥部的冯·海格尔上校负责行动的第一阶段——渡河!两个师的工兵营——第22和第46营,外加第741摩托化陆军工兵营和第903冲锋舟支队,接受了冒着敌方火力将第一波次突击队送过河去的任务。

8月30日,天还没亮,第22步兵师来自汉诺威和奥尔登堡各村镇的步兵们便占据了河边的阵地。第16步兵团的几个营登上了河中的一个小岛,如果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没人能到达那里。一个乌克兰渔民告诉了德军士兵登岛的办法。第47步兵团的士兵在一片葡萄园里等待着进攻命令的下达,这里几乎完全没有遮蔽,一切都已被夷为平地。苏军轰炸机和战斗轰炸机一次次地出现,投下降落伞式照明弹,搜寻着目标。只要它们一出现,地面上所有的行动便停顿下来。拂晓时,乳白色的雾气从河面升起,这是个真正的天赐良机。

4点27分,冲锋舟的引擎轰鸣起来。与此同时,德军的大炮和步兵重型武器朝河对岸猛烈开火。苏军的河岸防御阵地遭到压制。紧跟在冲锋舟后,大大小小的橡皮艇被推入河中。

河对岸,一发白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已到达对岸!德军炮兵立即将炮火前伸。各种机枪和步枪一起吼叫起来。第4航空队的斯图卡和轰炸机呼啸着飞过河去,朝对岸的苏军阵地投掷下炸弹。冲锋舟返回,重新搭载上步兵,再次朝对岸冲去。

一连三个小时,操纵着冲锋舟的工兵一直站立在船舵后。苏军猛烈的炮火将河面打得沸腾起来。一艘冲锋舟被炸成了碎片,还有几艘侥幸逃脱的冲锋舟倾覆了。但很显然,俄国人并未在河边安排炮兵观测员,他们的炮火杂乱无章。

第一波次登岸的德军突击队已将河边的苏军部队驱散,并获得了一个小小的桥头堡。工兵们随即将步兵的重型武器运过河去。最初的渡河行动已成功完成。步兵们扩展着他们的桥头堡。两天后,这个桥头堡的深度已达到2.5英里。行动的第二阶段——为师主力和第30军搭建一座桥梁,即将展开。

齐默尔上校不仅指挥着第620山地工兵团,还掌握着第49山地军所有的工兵部队,他负责搭建一座由116条浮舟构成的八吨重的桥梁所需要的一切复杂技术。第46、第240工兵营和第54山地工兵营投入到这一任务中,再加上罗马尼亚第10旅的修建连,总人数超过了2500人。

浮舟停泊在建桥点上游大约4英里处,被妥善隐蔽起来。这些浮舟先是被两条两条连在一起,以构成某种渡船,再将几条渡船连接起来,形成桥梁单位。按照一个明确的计划,这些桥梁单位被调至下游,从两岸布设,汇入桥接线。通过这种方式,桥梁从两岸向河中央汇集。这是一段紧张的时刻。只有经过工兵军官的精确计算,最后的桥梁单位才能被准确地连接起来,以实现完美的结合。

8月31日傍晚18点,这一工作开始了。午夜过后,凌晨1点,桥梁的两臂相距已不到25码。

9月1日凌晨3点30分,缺口封闭了。4点,第22步兵师的第一批车辆通过桥梁驶向对岸。就在这时,一股强风刮过,掀起5英尺的波浪砸在浮桥上,桥上的车辆东倒西歪,有几条浮舟发生了泄漏。

正当桥上的车辆艰难前行之际,低空掠过的苏军轰炸机投下了炸弹。直接命中!两条渡船沉没,德军工兵也死伤了16人。在湍急的河流中修复渡桥花了两个半小时。交通终于恢复了。

但随即,苏军轰炸机和战斗轰炸机再次返回,这次,它们得到了战斗机的护航。渡桥上的所有人员和车辆无遮无掩,河水深达50英尺。车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希望自己交上好运。炸弹轰然落下,又有四条渡船沉没。

这一次的维修时间花了七个小时。工兵们浑身湿透,他们的双手鲜血淋漓,全身酸痛不已。在这条狂风呼啸、宽达750码、防御严密的河上搭建浮桥,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

默尔德斯上校率领着他的第51战斗机联队,接手了保护这座苏军试图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摧毁的桥梁的任务。两天的时间里,默尔德斯和他的部下击落了77架苏军轰炸机。两支空军高射炮部队——第14高射炮团第1营和第64高射炮团第1营,击落了另外13架苏军轰炸机。

尽管如此,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军飞机的轰炸还是使在桥上艰苦工作的第1和第4山地师的大批工兵阵亡。别里斯拉夫的浮桥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可能是自上次大战以来最为激烈的浮桥争夺战。跨过这座桥梁,第11集团军便可以对克里木和高加索实施决定性的进攻。

克里木半岛与大陆被被锡瓦什湖(Sivash)分隔开,锡瓦什湖也被称为“腐臭之海”,是一片步兵无法穿越的盐碱沼泽地。这片广阔的区域既没有坚实的地面,也没有海水,船舶无法通行,就连冲锋舟和橡皮艇也无能为力。

有三条道路可以穿越这片沼泽。西面的彼列科普(Perekop)地峡,宽度达4英里多。中间穿过萨利科沃(Salkovo)的铁路线。另外就是东面的格尼切斯克(Genichesk)走廊,只有几百码宽。1941年9月12日,冯·朔贝特大将阵亡的当天,第30军和第49山地军向别里斯拉夫以东迅速推进,从两侧绕过安东诺夫卡(Antonovka)。位于南面的是第54军,辖内第22和第73步兵师的先头部队分被由冯·博迪恩中校和史蒂夫法特少校带领。他们得到了二级突击队大队长迈尔率领的党卫军“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摩托化侦察营的加强,火速赶往彼列科普地峡。让这些部队投入行动,是朔贝特大将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德军的意图是通过快速攻击夺取彼列科普地峡,从而打开西面的大门,进入克里木。

清晨4点30分,第聂伯河与黑海之间的诺盖草原在初升的太阳下熠熠生辉。眼前是一幅奇妙的景象。草原上开满了鲜花,目力所及之处,看不见树木,也没有山丘。无边无垠的视野一直消失于雾蒙蒙的地平线处。只有英伊(Anglo-Iranian)电报线的电线杆像鬼魅般的路标似的伫立在寂静的草原上,这是德国西门子公司在本世纪初修建的。夏季,在这片草原上找不到一滴水,溪流和河道干涸了,深邃、了无生气的“Balkas[2]”横断着12000平方英里的沙漠。

跃入士兵们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对装甲部队来说,这是多么完美的地形啊!但第11集团军除了侦察营有几辆装甲侦察车外,没有装甲部队。在这片可以出色运用坦克的地方,他们却没有装甲部队或装甲运兵车单位。

先头部队由“警卫旗队”的摩托车和装甲侦察车担任。紧随其后的是第73步兵师的一支先遣队。二级突击队大队长迈尔跟随着他的先头连一同行动,用望远镜搜索着远处,一无所获,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动静。冯·比特纳的摩托车排冲在最前面,沿着海岸线直扑阿达梅尼(Adamany),从那里应该可以看见“鞑靼”壕沟的两侧。突然,像幽灵似的,几名骑兵出现在地平线处,随即又消失不见了,他们是苏军的侦察兵。

小心留意是必要的。“散开队形,继续前进!”草原上静得可怕。摩托车挎斗里的步兵做好了跃出车外的准备,驾驶员将身子倾向一侧,以便能更快地离开自己的车辆。

清晨6点刚过,摩托车分遣队在队长韦斯特法尔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逼近了普列奥布拉任卡(Preobrazhenka)的第一片房屋区。这个村子位于别里斯拉夫—彼列科普主干道的旁边。一群绵羊走出村子,韦斯特法尔朝牧羊人挥舞着胳膊,“让你的羊离开公路,伙计,我们在赶路!”但那个鞑靼人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也许是他不想把路让开。韦斯特法尔加大了油门,发动机吼叫起来,汽车朝着羊群冲去。羊群散开了,惊慌地四处奔逃。牧羊人喊叫着,放出牧羊犬追赶羊群。但这无济于事。羊群已离开了公路。片刻后,寂静被闪光和巨响撕裂了。羊群跑入了一片雷区,几只羊被炸成碎片。剧烈的爆炸,再加上垂死的绵羊所发出的咩咩声,这一切好像还不够似的,苏军的大炮突然间开火了。炮弹在村子内外炸开,摩托车手们跳下车,沿着彼列科普公路朝普列奥布拉任卡冲去。突然,他们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堵火墙。村子的另一端,德军先头部队的前方几百码处,停着一列苏军的装甲列车:车上的大炮和机枪朝迈尔和史蒂夫法特的连队袭来,其效果极其恐怖。

“隐蔽!”德军士兵们趴在地上,机枪火力从他们头顶上掠过。但这一轮火力并非来自那辆装甲列车,而是来自苏军步兵,他们隐藏在伪装得极其出色的战壕中,就在德军前方不到50码处。

二级突击队大队长迈尔下令撤离普列奥布拉任卡。他的装甲侦察车用20毫米火炮朝俄国人的装甲列车开火射击,以便让其他战友在发烟罐的掩护下撤退。与此同时,迈尔第2连的一门37毫米反坦克炮被匆匆拖了上来,也对着装甲列车开炮了。可还没打出去几炮,这门反坦克炮便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钢铁碎片窜入空中,金属撞击声淹没了惨叫声。

这时,迈尔带着他的传令兵,猫着腰穿过村子,来到另一端。从这里,他可以看见苏军在普列奥布拉任卡精心布设的防御工事——战壕、铁丝网、混凝土碉堡。他意识到,这个阵地绝非通过突袭可以夺取。进一步的尝试只会使他的部队损失殆尽。跟着他一同赶上前来的韦斯特法尔,突然召唤着医护兵。一发炮弹撕破了他的胳膊。他那些阵亡和负伤的部下倒在四周。

“咱们快离开这儿!”二级突击队大队长迈尔重复道。他发出了撤退的信号。他的传令兵忙着将这一命令传达下去。身后的摩托车再次轰鸣起来,开始向后转。他们将负伤和阵亡的战友搬入摩托车挎斗,迅速撤离。装甲侦察车释放出烟雾,以遮蔽敌人的视线。在烟雾的掩护下,分队长赫尔穆特·巴尔克三次冲上前线,将伤员撤离火线。迈尔将最后一名伤员带了回来,他是三级突击队中队长雷尔。弹片在他的后背撕开个大口子,他死在自己营长的怀中。

第54军先头部队试图以突袭的方式冲入克里木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一个小时后,第73步兵师师长布鲁诺·比勒尔中将接到了迈尔和史蒂夫法特发来的电文:“突袭的方式无法夺取彼列科普。详细作战记录随后附上。”

“装甲迈尔”和史蒂夫法特说的没错。通入克里木的彼列科普地峡,四英里宽的通道无遮无掩,在其前方,苏军修建的防御体系具有相当的纵深。其主要特征是“鞑靼壕沟”,这道壕沟深达40~50英尺,修建于15世纪的土耳其时代,目的是为了保护克里木半岛免遭来自大陆的攻击。五百年后,它将成为装甲部队的巨大障碍和危险陷阱。要绕过它是不可能的。苏军的防御工事从一侧的亚速海盐碱沼泽延伸至另一侧的黑海。进入克里木半岛的大门被封闭了。

9月17日,冯·曼施泰因将军在尼古拉耶夫(Nikolayev)(这是黑海上一个大型造船中心)正式接掌第11集团军的指挥权时,他便意识到,凭自己手上现有的兵力,无法同时夺取克里木和罗斯托夫。其中的一个目标不得不暂时搁置,但应该先夺取哪个目标呢?曼施泰因并未犹豫太久。

克里木代表着对整个东线德军右翼纵深的持久威胁,因为俄国人可以跨海,从南面将新锐部队运入半岛。另外,敌人手中的克里木半岛还是一个对罗马尼亚油田构成威胁的机场。出于这个原因,曼施泰因决定优先考虑夺取克里木。至于罗斯托夫方向,他只希望与被逐出安东诺夫卡的敌军保持接触即可。

曼施泰因构思了一个出色的计划。首先由汉森将军的第54军通过正面进攻强行突破彼列科普地峡。为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集团军直属的所有炮兵、工兵及高炮部队都派给该军。除了该军辖下的两个师(第73和第46步兵师)外,稍后方的第50步兵师也交由汉森指挥。对解决正面仅有四英里宽的防御阵地来说,这是一股相当强大的打击力量。

当然,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曼施泰因也知道,他也许可以用这些兵力强行打开通往克里木的大门,但他无法征服一片10000平方英里的地区,这一面积几乎与比利时相当,岛上还设有许多强大的要塞和据点。

作为一名具有总参背景的战略家,曼施泰因将行动计划的第二阶段建立在精确和运气上。屈布勒将军的第49山地军和党卫队全国副总指挥迪特里希率领的“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3]”旅,将从第聂伯河河曲部调离,待突破达成后,立即以强行军介入,从而迅速推进,散开并占领整个克里木。

“警卫旗队”的装备极其精良,他们拥有重型武器、自行高炮、自行突击炮、摩托车、装甲侦察车和运兵车,因此,他们有机会追赶上后撤中的敌人,并将其与塞瓦斯托波尔隔离。塞瓦斯托波尔,克里木半岛南端这一重要的海岸堡垒,也许能在它得到加强前,通过一次快速打击将其夺取。

山地军将被部署至高达4800英尺的亚伊拉山脉(Yayla mountains),然后,他们将夺取刻赤半岛,并将从那里穿过狭窄的水道进入库班(Kuban),杀入高加索地区。

这个计划并非海市蜃楼,曼施泰因认为它是可以实现的,因为诺盖草原上的敌军始终未发起任何突击。这一点是第11集团军行动计划中有风险的一面。为了集中起足够的力量夺下克里木,曼施泰因不得不将“警卫旗队”和第49山地军调出,这就使内陆的兵力减少到最低限度。冯·扎尔穆特将军的第30军(辖第72和第22步兵师)必须在诺盖草原上坚守自己的防线,所得到的支援仅仅是罗马尼亚第3集团军。曼施泰因接受了这一仔细衡量过的风险,因为他对麾下战斗力强悍的师深具信心。

1941年9月24日,南方的阳光无情地洒落在彼列科普前方毫无特色的草原上,烘烤着锡瓦什湖的盐碱沼泽。苏军步兵第156师坚守着他们纵深交错的防线。进入克里木的中央通道由步兵第276师防护,该师隶属于库兹涅佐夫上将指挥的苏军第51集团军,他的命令是:“不得丢失一寸土地!”

但一位将军的命令只有在他的士兵们还活着时才有效。经过三天的激战,德军第46和第73步兵师突破了狭窄的通道。他们克服了“鞑靼壕沟”,夺取了壁垒森严的阿尔米扬斯克村(Armyansk),并由此获得了再次进行部署的空间。

沿伊顺地峡(Ishun),库兹涅佐夫上将把他的骑兵第40和第42师以及步兵第271和第106师投入到最后的防御中。曼施泰因计划的最后一个帷幕即将拉开。现在,“警卫旗队”和山地军即将前调,以完成最后的突破并席卷整个半岛。

德军的胜利已触手可及。但目前,苏军最高统帅部尚能挫败德军大胆的进攻计划。

北面的诺盖草原上,9月23到24日的夜间,季莫舍夫卡(Timoshevka)前方的反坦克壕中,低声细语此起彼伏。第1和第4山地师的部队被调离前线,投入到克里木的战事中。罗马尼亚第1、第2和第4山地旅接管了这一防区。他们的指挥部获得了情况简报。一个德军营将防务移交给罗马尼亚人后,出发赶往南面。

“伙计们,快点,我们要赶往阳光灿烂的克里木了!”第91山地猎兵团的军士们催促着各个连队。士兵们加快了脚步,到第二天早晨,他们一口气前进了24英里。

第13山地猎兵团在他们的旧阵地上只留下一个山地猎兵营和一个炮兵队。第4山地师师部打算跟他们一起赶往克里木。

“都准备好了吗?”第4山地师参谋长舍费尔中校问第94山地炮兵团第2营营长埃德尔少校。“中校先生,出发的准备工作都已妥当!”这位炮兵军官回答道。

突然,舍费尔惊异地问道:“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罗马尼亚士兵匆匆离开了他们的防线。

“埃德尔,你赶紧去罗马尼亚人的旅部,问问发生了什么情况?”已经不需要埃德尔去问太多的问题。罗马尼亚士兵忙着收拾行装,把他们的个人财物扔进卡车里,以便能尽快逃离。“俄国人达成了突破!”他们这样告诉他。

好像是为了证明罗马尼亚人的说法,附近响起了步枪的射击声。警报!俄国人就在这里!

显然,苏军听说了罗马尼亚人接防的消息,随即以新调来的第9和第18集团军,趁德军第11集团军正进行重组之机,对其防线发动了进攻。罗马尼亚第3集团军的某些部队立即后撤。苏军随即压上,整个罗马尼亚第4山地旅惊慌逃窜,前线被撕开一个9英里的大缺口。面对这种状况,曼施泰因不得不再次征调山地军,将其投入到突破口。

为了将这场灾难搞得更彻底些,苏军在南翼,冯·扎尔穆特将军第30军的防线上,也达成了突破。罗马尼亚第5骑兵旅防区内出现的突破口,被“冯·肖尔蒂茨”战斗群以及第22步兵师的部队所封闭,德军的防线再一次被支撑起来。接着,第30军防线的北翼也遭到突破,罗马尼亚第6骑兵旅后撤。为了解决这一新的危机,被置于山地军麾下的第170步兵师不得不停止前进,而“警卫旗队”此刻已在赶往克里木的途中,现在也不得不转身去对付敌人的这一突破。曼施泰因突入克里木、奇袭夺取塞瓦斯托波尔的计划失败了。相反,第11集团军现正处在与克里木相隔断的危险中,有可能遭到包围,并被歼灭在第聂伯河一线与黑海之间的狭长地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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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涅茨盆地、克里木和罗斯托夫是南方集团军群1941年的战略目标。

但在大规模行动中,改变命运的危机经常会变成幸运的机会。苏军两个集团军对曼施泰因的部队施加压力的同时,却忽略了自己的侧翼和后方掩护。这就决定了他们的厄运,而这一厄运将由克莱斯特带来。9月底,冯·克莱斯特大将率领的第1装甲集群,在庞大的基辅围歼战中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随即又肩负起新的行动。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Dnepropetrovsk),冯·马肯森将军的第3摩托化军建立并守住了渡过第聂伯河与萨马拉河的一处桥头堡。从这个桥头堡和扎波罗热(Zaporozhye)出发,克莱斯特突破了苏军在第聂伯河上的防御,转身向南,直扑亚速海,对苏军两个集团军的后方展开攻击。

苏军最高统帅部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所发生的情况,试图歼灭曼施泰因部队的两个苏军集团军,自己反而落入了陷阱。猎人成了猎物,进攻变成了溃败。亚速海沿岸的围歼战在诺盖草原的切尔尼戈夫卡地区(Chernigovka)肆虐开来,从10月5日一直延续至10月10日。

对俄国人来说,这场战役的结果是灾难性的。第18集团军的主力被歼灭于马里乌波尔(Mariupol)与别尔江斯克(Berdyansk)之间。集团军司令员斯米尔诺夫中将在10月6日的战斗中阵亡,他被发现死在战场上。65000多名俘虏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西方。212辆坦克和672门大炮落入德军手中。这是个胜利。但在过去的三周里,第11集团军的命运时常在刀锋边缘游荡。毫无疑问,德军最高统帅部将东线最南端的这一惨痛经历作为一个警示:分散的兵力和不够协调的行动无法赢得可靠的胜利。

因此,曼施泰因终于收到了上级明智的命令:第11集团军的唯一目标是克里木。夺取罗斯托夫的任务交给了克莱斯特装甲集群,为此,第11集团军奉命将第49山地军和党卫军“阿道夫·希特勒警卫旗队”师摩托化旅交给克莱斯特。

但这个命令晚了三个星期。如果这道最终对第11集团军实力做出让步的命令早下达三周,克里木早已陷落,塞瓦斯托波尔也很有可能像曼施泰因大胆的计划所构想的那样,被快速部队的突袭所攻克。

三个星期,在战争中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抓住喘息之机咸鱼翻身,这是苏军最高统帅部的拿手好戏之一。正因为如此,曼施泰因和他的集团军现在面临着一场旷日持久、代价高昂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