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克里木战役

敖德萨与塞瓦斯托波尔之间的幽灵舰队——八天的地峡之战——新阿斯卡尼亚集体果园——克里木追击战——“没带篮子的八个姑娘”——对塞瓦斯托波尔的初次进攻——“斯大林”堡垒的交通壕中——苏军在费奥多西亚登陆——违令的将军——曼施泰因暂停对塞瓦斯托波尔的进攻——施彭内克事件

10月16日,就在苏军最高统帅部疏散被罗马尼亚第4集团军包围的敖德萨,并将残余的部队撤入克里木之际,汉森将军的第54军正准备从伊顺地峡狭窄的颈部地段攻入克里木半岛的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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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步兵师第16团第2营的海因里希·韦泽洛下士和列兵扬·迈尔跟着队伍跑步前进,到达了进攻出发线。1941年10月17日的夜晚降临在锡瓦什湖上,这片盐碱沼泽地将克里木与大陆分隔开。黄昏降临时,彼列科普坑坑洼洼的地面和伊顺的房屋,看上去相当怪异。此刻,天很冷,还下着雨。

在这两名步兵右侧是一个炮兵前进观测员,他跪在地上,为自己挖掘着过夜的散兵坑。在他们左侧,营里的一群战友也在挖散兵坑。韦泽洛和迈尔也伏身于冰冷的地面,开始挖掘过夜的散兵坑。

他们的挖掘工具与地面撞击,发出了轻柔的声响。散兵坑越来越深。两人爬了进去。“他们说,每年的这个时候,下面的海岸处还很温暖。”韦泽洛说道。扬·迈尔点了点头。他想起了汉诺威家中的农场,禁不住骂道:“这该死的战争!”

“不会持续太久了!”韦泽洛安慰他,“两个星期前,在草原上,我们抓获了近10万名俘虏。三个星期前,在基辅,665000名俘虏,再早些时候,乌曼,又是10万。他们说,迄今为止,中央战线上也抓获了约650000名战俘。就在几天前,他们似乎在维亚济马和布良斯克完成了一个出色的包围圈——公报说,又有663000名俘虏。你加加看,俘虏的数字都超过200万了。”

“我敢说,俄国人的兵力会跟以前一样多的!”扬·迈尔咕哝着。

就在这时,一架苏军的伊-15战斗机掠过他们的阵地,机上的火炮发射了几枚炮弹。弹片四散飞溅。俄国人完全控制了南部的天空,就连戈特哈特·汉德里克少校的第77战斗机联队——“红桃A”联队,对此亦无能为力。苏军飞机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除了对地攻击机和战斗轰炸机外,他们还有两个编队的200架伊-15和伊-16战斗机持续投入到战斗中。德军士兵不得不充分利用他们的战壕挖掘工具,这还是第一次。

挖掘散兵坑,这是克里木战役中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指令。在伊顺盐土草原几乎完全裸露的地面上,除了挖掘散兵坑,根本没有其他任何隐蔽处。没有遭到苏联空军袭击的地方,就轮到他们的大炮来帮忙。俄国人的炮兵阵地设在伪装得极其出色的掩体中,通常有钢筋混凝土和装甲板的保护,他们会在远距离上对一些精心挑选的目标突然施以集中性炮火袭击。德军炮兵发现,他们很难逮住俄国人的炮兵阵地。

面对这种状况,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挖掘掩体。不光是步兵,还包括每一部车辆、每一门大炮、每一匹马匹,都被隐藏在数英尺深的地面下。

10月17到18日的黑夜笼罩着伊顺地峡。黑海与盐碱沼泽之间的阵地中,德军步兵等待着拂晓的来临。苏军士兵也在等待,他们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并在这个重要的半岛上热火朝天地组织起防御。两天前的10月16日,斯大林命令敖德萨的守军撤离,自8月初以来,这座城市就一直被罗马尼亚第4集团军所包围。Y.E.彼得罗夫少将的滨海集团军将协防克里木。通过匆匆组织起来的海军运输船,彼得罗夫的滨海集团军将被调至塞瓦斯托波尔。这是个正确的做法,因为,如果曼施泰因成功地杀入克里木,敖德萨无论怎样都将失去其作为港口和黑海海军基地的重要性。相比之下,守住克里木更为重要,尤其是塞瓦斯托波尔。将整个集团军通过海路迅速撤出敖德萨是个大胆的行动,没有多少人认为俄国人能完成这一任务,因为苏联海军缺乏海战经验。

一夜之间,在未被德国空军发现的情况下,滨海集团军的主力,大约7~8万人,登上总吨位为191400吨的37艘大型运输船和各种大大小小的海军舰艇,被运往塞瓦斯托波尔。诚然,只有人员撤离了敖德萨,马匹和车辆被遗弃了。重型火炮被丢弃在港口,因为没有起重机。苏军炮兵第57团上了船,但却没带一门大炮、一部车辆或一件装备。

刚一抵达塞瓦斯托波尔,彼得罗夫的部队便通过强行军被送至伊顺前线投入战斗,他们衣衫褴褛,装备极为短缺。

为了突破伊顺地峡,曼施泰因将第54军的三个师一字排开。实际上,四英里宽的通道也缺乏足够的空间部署更多的部队。从左至右,分别是第22、第73、第46步兵师以及第170步兵师的部分兵力。在他们身后是辖第72、第50步兵师和第170师主力的第30军。辖第132和第24步兵师的第42军此刻仍在路上,但随即将加入第11集团军的进攻部队。元首大本营将该军提供给曼施泰因,条件是让该军辖内的师尽快从刻赤半岛进入库班,冲入高加索地区。

曼施泰因的六个师,面对的是苏军第51集团军的八个师,俄国人的兵力还要加上四个骑兵师,另外还有塞瓦斯托波尔的要塞部队和海军陆战旅,位于最前方的是彼得罗夫从敖德萨撤出的部队。

黑夜仿佛永不消失似的。前沿观测员蹲在他们的战壕镜后。步兵们趴在双人散兵坑中,他们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紧跟在前沿步兵阵地身后的是中型火炮和烟雾迫击炮,这还是第11集团军防区内第一次使用这种武器。这些火炮隐藏在战壕和伪装网下。更后方的阵地上,部署着150毫米和210毫米口径的重型火炮。清晨5点,一声巨大的雷鸣撕裂了灰蒙蒙的黎明。第11集团军所有的大炮轰鸣起来,猛烈的炮击拉开了克里木战役的帷幕。爆炸的巨响,闪烁的火光,喷溅的泥土,硝烟,恶臭,这是一幅地狱般的场面。伴随着轰鸣和尖啸,烟雾迫击炮射[4]出的火箭弹拖着炽热的火焰扑向敌人的阵地,将冰雹般的钢铁与火焰投向伊顺地峡的守军。

5点30分,猛烈的炮击距离德军前沿攻击部队的阵地只有100码。炮击暂停了一会儿,随即再次响起,但这次,弹幕更远了些:炮兵火力已经前伸。这是给步兵发出的信号。德军士兵爬出各自的散兵坑。“前进!”他们向前冲去。机枪为他们提供着掩护火力,迫击炮继续压制着敌人的据点。

但德军炮兵的轰击并未打垮苏军长期以来精心布设的阵地。俄国人的机枪开火了,大炮的齐射也很准确,这迫使进攻中的德军士兵一次次趴在地上进行隐蔽。

步兵的进攻只能一步步地获得进展。左翼,来自下萨克森州的第22步兵师,第65团团长哈库伊斯上校率领着麾下的几个营突破了敌人的防线,并夺取了封锁着通道的筑垒山脊。但敌军猛烈的炮火也迫使他们不得不挖掘掩体进行隐蔽。

第47步兵团的作战区域内,战况进展不是太好。几个突击连被挡在一道强大的铁丝网前,遭到苏军火力的射杀。侥幸生还的人设法退了回去。第22步兵师的第16团不得不从预备阵地前调,他们发起了侧翼攻击,打垮了第47步兵团前方的防御者。德军的推进得以恢复。第47步兵团的士兵攻破了所谓的“阿西斯英雄墓地”,这是一个设在完全平坦的地形上的制高点。但俄国人没有投降,他们战死在散兵坑和战壕中。

第73步兵师的作战区域位于第22步兵师的右侧,该师辖内的几个团也正逐渐获得进展。第46和第170步兵师的右翼部队一路杀入了苏军防御的筑垒工事中。

但这些纵深交错的防御体系似乎永无尽头,铁丝网接着铁丝网,密集的雷区埋着木盒地雷,对工兵的探测器毫无反应,这里还布设了远距离操控的火焰喷射器。另外,半埋的坦克和电引爆的水雷完成了这些“恶魔的农场”,英勇的工兵们必须予以清除。

德军步兵不得不以代价高昂的战斗一个接一个地夺取敌军的阵地,以通过这片纵深达一英里的防御区。战况频繁得以挽救完全是靠德军突击炮对步兵的支援:第190突击炮营那些笨拙的怪兽,为步兵连突破了苏军的铁丝网和碉堡线。激战持续了八天——一百九十二小时。最终,进入克里木的通道在几个地点被突破,彼得罗夫的滨海集团军已无力阻止这一切。据P.A.芝林上校说,在伊顺地峡最后三天的争夺战中,该集团军大部分人员和装备损失殆尽。他将这一严重损失归咎于“德军大规模的坦克攻击”。他说的不对!曼施泰因根本就没有装甲部队。他们只有福格特少校率领的第190突击炮营的二十来辆突击炮,该营因其战术徽标而被称作“狮群”。这个营与第170步兵师一起,果断地粉碎了彼得罗夫将军的滨海集团军。

与此同时,第11集团军指挥部不能不注意到,经过这些天激烈的战斗,突击部队的战斗力已开始下降。特别是在10月25和26日,出现了多次危机。10月27日,他们再度与彼得罗夫的部队进行了激烈的交战,随后,苏军的抵抗减弱了。

曼施泰因因此将10月28日定为达成最终突破性打击的日期。但这一打击并未实现:苏军第51集团军在夜幕的掩护下放弃了他们的阵地,向东面撤离。彼得罗夫滨海集团军的残部混乱不堪地向南面的塞瓦斯托波尔逃去。德军成功地杀入了克里木半岛。

第11集团军现在可以展开追击了。10月28日,距离彼列科普东北方不到20英里的新阿斯卡尼亚集体果园的办公楼内,传令兵们不停地进进出出。在一间大会议室中,曼施泰因的集团军作训处长布塞上校摊开了他的作战态势图。箭头、线条、小圆圈和旗帜标识出苏军刚刚开始的溃逃。

快到中午时,曼施泰因和集团军参谋长韦勒上校走进会议室。“布塞,您对形势怎么看?”曼施泰因问他的作训处长,“俄国人会放弃克里木吗?”

“我不这么认为,将军先生!”布塞回答道。

“我也不这么认为。”曼施泰因答道,“如果这样做的话,他们就将失去对黑海的控制,并将丢弃他们威胁到南方集团军群侧翼的强势阵地。他们不会急于这么做的。另外,搭载两个集团军并将其撤离,这是个相当困难的工作。”

韦勒指着地图:“俄国人肯定会试着守住塞瓦斯托波尔、费奥多西亚(Feodosiya)和刻赤。他们会挽救他们的溃兵,并将其纳入这些要塞中,他们会在那里得到补充,然后再次被投入战斗。只要能守住塞瓦斯托波尔的海军要塞,他们就能做到这一点。”

“这正是我们必须防止的!”曼施泰因反驳道。

布塞点了点头:“可我们怎么能把步兵变成摩托化部队呢?要是我们有一个装甲师或摩步师,那就好了!事情会容易得多。”

韦勒上校抓住这一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把步兵师里所有可用的摩托化单位合并起来,从侦察营到高射炮和反坦克炮单位,再把他们作为一个快速战斗群派出去。”布塞完全赞同这个主意。

“很好!”曼施泰因作出了决定。“布塞,您去负责组建这个战斗群。派齐格勒上校带领。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克里木半岛上的重要城市和交通中心——辛菲罗波尔(Simferopol),通向塞瓦斯托波尔和南部海岸的道路就穿过该城。这条道路必须被堵住!”

曼施泰因拿起一支彩色铅笔,在地图上简单地画了几笔,勾勒出他的作战计划:第30军(辖第22和第72步兵师)将跟在齐格勒的快速战斗群身后推进,经辛菲罗波尔和巴赫奇萨赖(Bakhchisaray)赶往南部海岸,直奔塞瓦斯托波尔和雅尔塔!新赶到的第42军(辖第46、第73和第170步兵师)将冲向费奥多西亚和帕尔帕奇地峡(Parpach)。第54军(辖第50和第132步兵师)将冲向南方,直奔塞瓦斯托波尔。也许,这座堡垒能被突袭所夺取。

这就是曼施泰因,大胆、迅速决策、对整体态势有着明确的理解。他的计划打破了敌人的意图。库兹涅佐夫将军[5]正将他的第51集团军撤往东南方,根据命令,他们将在费奥多西亚和刻赤实施抵抗。

彼得罗夫将军的滨海集团军已陷入彻底的混乱,失去了与上级的联系,因此,他们没收到后撤的命令。彼得罗夫把师和旅里的指挥官、参谋长以及政委们召集到埃基巴什(Ekibash)的步兵第95师师部。他们进行了激烈的讨论,但每个人都害怕承担责任。最后,他们做出了决定,撤往南方,去保卫塞瓦斯托波尔。

在新阿斯卡尼亚集体农庄,曼施泰因勾勒出的行动计划中,准确地预测到俄国人的这一应对。“先生们,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将军先生!”

“很好,布塞,这里的一切交给您料理,我到第30军去。”

布塞和韦勒立正敬礼。屋外的院落里,指挥车的发动机轰鸣起来。无线电台被搬上车,第11集团军的机动指挥部朝着前线驶去。

曼施泰因刚刚到达第30军军部,消息传来,沃尔夫少将的第22步兵师(该师原是一支空降师,因此在机械化车辆方面的装备要更好些)用工兵、反坦克炮兵、陆军高射炮兵、步兵和炮兵组织起一支摩托化先遣队。这支先遣队由普雷茨少校率领,已经冲过塔甘纳什(Taganash),直奔占科伊(Dzhankoy)的公路和铁路枢纽。

11月1日,齐格勒上校的战斗群夺取了辛菲罗波尔,随即与冯·博迪恩中校率领的第22步兵师侦察营一起,越过山脉,直扑南部海岸的雅尔塔,切断了仍向塞瓦斯托波尔后撤的苏军滨海集团军主力。

在克里木半岛的东部,第46步兵师到达了帕尔帕奇地峡,抢在苏军主力赶到前将其封锁。11月3日,第170步兵师辖下的几个团攻占了费奥多西亚及其港口。经过激烈的战斗,第46和第170步兵师冲过了帕尔帕奇地峡。第401步兵团团长蒂洛中校和他的副官冯·普罗特中尉,阵亡于敌人的据点和铁丝网前。德军的伤亡相当惨重,各个连队的兵力下降至20人,最多30人。但他们获得了胜利。只有苏军指挥部人员和一些丢弃了重武器的溃兵得以穿过刻赤通道逃入大陆。11月15日,壁垒森严的刻赤镇失陷。

普雷茨少校率领的第22步兵师先遣队,按计划时间顺利推进。他们绕过辛菲罗波尔,进入到崎岖的亚伊拉山脉。尽管这些士兵对山地条件并不习惯,但他们的表现令人钦佩。与第72步兵师第124团相配合,他们攻占了阿卢什塔(Alushta),并包围了苏军的一个骑兵师。雅尔塔,这一著名的海港城市和度假胜地,黑海上的蒙地卡罗,被德军占领。

米勒中校率领着第72步兵师第105团,沿海岸公路向西疾进,直奔塞瓦斯托波尔,并以一次大胆的攻击占领了巴拉克拉瓦(Balaclava),这是最南端的一座要塞。所有的一切似乎正在按计划进行。

第54军的第50和第132步兵师从北面而来,同样向塞瓦斯托波尔接近地逼近,但却被苏军顽强的抵抗所阻。俄国人的海军陆战队和要塞炮兵都是建制完整的精锐部队,再加上来自新罗西斯克(Novorossiysk)预备军官第79旅的学员,这些部队全都投入到战斗中。德军未能前进一步。事态变得越来越明显,以现有的疲惫之师,德军无法用突袭夺取塞瓦斯托波尔。曼施泰因与胜利的桂冠失之交臂。

尽管第11集团军的追击未能迅速夺下塞瓦斯托波尔这一胜利的桂冠,但其部队积极的进攻精神几乎将半岛上的敌军歼灭殆尽。12个步兵师和4个骑兵师大半被歼。德军的六个师抓获了10万名战俘,摧毁或缴获了700多门大炮和160辆坦克。

从1941年11月16日起,第11集团军面临的任务是,从陆地一侧发起攻击,拿下敌人在克里木半岛最后的堡垒,这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要塞之一。不管用怎样的方式,塞瓦斯托波尔必须被攻克。绕过这座拥有开阔港口的海军要塞,或仅仅从陆地一侧将其封锁是不够的。如果这样的话,斯大林可以在他选择的任何时刻实施两栖登陆战,对东线德军的侧翼发起打击。因此,现在应该对这座要塞进行一次系统的进攻准备,决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正确部署炮兵以及弹药补给是这一行动的关键问题之一,然后便是从陆地一侧最终封锁这座要塞。

塞瓦斯托波尔东北面,第22步兵师炮兵部队的情形很好地说明了炮兵所进行的准备工作。一座陈旧的木制掩体中,普莱尔中士刚刚把一个生锈的空罐头盒里的雨水倒掉,这个罐头盒被放在漏雨点的下方接水,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多拉二号。”普莱尔对着电话说道。多拉二号指的是第22炮兵团团部。团部设在著名的别利别克峡谷(Belbek),304高地上,靠近一座名叫“休伦”的小村落,距离塞瓦斯托波尔17英里。

电话另一端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是“信天翁三号”。“请说。”普莱尔说道。然后,一边慢慢地重复,一边将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昨晚,八个姑娘到来,没带篮子。信息完毕。”

“信息清楚,完毕!”普莱尔放下电话,从电话的搁架上拿起一份绿色的文件。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

这次,打电话来的是“苍鹭五号”。苍鹭五号提供给普莱尔的情况比信天翁三号更令人好奇。这次不是没带篮子的八个姑娘,而是“管风琴用蛋糕轰炸了戈尔达。”

普莱尔没有发笑,而是严肃地记下了这一信息:“管风琴……蛋糕……”

这种信息是常数字符串,来自炮兵部队炮口闪烁和声波测量小组的前哨观测员。他们必须以代码发出关于苏军设在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地区炮兵阵地位置的信息,因为在复杂的山区地形中,俄国人一次次成功地接入到德军的电话线路中。出于这个原因,他们用代码说明了大炮的口径、地理特征、炮位、部队以及德军观察哨的位置,这就造成了“没带篮子的姑娘们到来”或“戈尔达被管风琴用蛋糕轰炸”这种奇怪的语句。这些信息被输入炮兵指挥所的测距卡中。每一门被确认的大炮,每一个观察哨,每一个据点都被仔细输入,并进行准确的测距。因此,炮兵们熟悉了所有重要的目标。通过这种办法,要塞及其接近地遭到不断的探测、侦察和标绘。

我们在“多拉二号”见到的这一情形在整个第11集团军所有的指挥部中进行着,一直持续至11月底。他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曼施泰因想在圣诞节前拿下塞瓦斯托波尔。第11集团军必须尽快腾出手来执行下一个任务——挺进高加索,不能在克里木半岛被拖上几个月。因此,曼施泰因集中起手头所有的兵力,投入到夺取塞瓦斯托波尔的战役中。

通过艰难的山地作战,第11集团军现在得以使用新赶到的罗马尼亚第1山地旅,亚伊拉山中,第54军左翼与第30军之间的缺口被封闭。但到11月底,德军驻留在要塞东面的四个师并不足以发起最后的总攻。与整个东线战场各处的情况一样,克里木半岛上的德军面临着兵力不足,而要征服的目标太过庞大的问题。其结果是,曼施泰因不得不承担起从暴露的刻赤半岛抽调部队,只留下一个第46步兵师的风险。这就意味着185英里的海岸线上,守军在各处的力量不会超过一个加强巡逻队。要是俄国人在刻赤登陆怎么办?曼施泰因只能从最好处着眼。他对第42军军长施彭内克伯爵这位经验丰富、充满活力的将领及其下辖的第46步兵师深具信心。

12月17日,进攻塞瓦斯托波尔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伴随着第一道曙光的出现,沿着第54军12英里长的整个前线,各种口径的大炮一起开火。冯·里希特霍芬将军的第8航空军再次为进攻行动提供空中支援。他的对地攻击机和俯冲轰炸机对苏军的防御工事和炮兵阵地实施了攻击。对塞瓦斯托波尔的第一次进攻开始了。

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内一片火海。德军将从北面夺取这座要塞。主攻落在第22步兵师的作战区域内,该师构成了第54军的右翼。在它旁边是第132、第24和第50步兵师。第16步兵团的士兵们冲上别利别克峡谷的斜坡,深深地插入到苏军的防线中。

第2营一直冲到了著名的卡梅什雷峡谷(Kamyshly Gorge),并以一个大胆的推进夺取了192高地的制高点。筋疲力尽,再加上严重的伤亡,德军的几个排趴在了灌木丛中。与南面相邻的第132步兵师的部队一起,第16步兵团将敌人逐出斜坡,随即向别利别克峡谷南侧的筑垒地域冲去。第132步兵师的几个突击营,尽管得到了战斗工兵“地雷投掷器[6]”出色的支援,但第一天进攻所获得的进展不到四英里。即便是可怕的“陆地斯图卡”也无法突破守军英勇顽强的防御。

右侧稍远处,高地的山脊上,第65步兵团的几个营冒着冰冷的寒风,在碉堡和铁丝网构成的苏军防线上杀开一条血路。他们所获得的进展也很缓慢。

最右侧,第47步兵团和罗马尼亚摩托化团的作战区域内,几个连在过去的三天里一直被卡恰山谷(Kacha)中苏军防御工事密集的火力所阻。情况相当严峻。

12月21日,第22步兵师第47团的区域内,温内菲尔德上尉带着他的连队冲出了困住他们的地狱。事情不可能比这更加糟糕了:如果留在原地,他们肯定会被打死;冲上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冲啊!”他们杀入了苏军的战壕。手榴弹,工兵铲,冲锋枪!第47步兵团的第3营也冲了上去,突入到苏军的防线中。沿岸处,第22侦察营的连队和“勃兰登堡”特种团第6连夺取了苏军最前沿的据点。

随即,苏军防线上爆发了一场可怕的厮杀。最后,12月23日,冯·肖尔蒂茨上校率领的第22步兵师第16团到达了通往要塞的南北向公路。环绕着塞瓦斯托波尔的外围防御工事落入到德军手中。

但塞瓦斯托波尔非常牢固。两座埋于地下的“马克西姆·高尔基”重型装甲炮台用305毫米口径的大炮轰击德军阵地。苏军的碉堡和机枪阵地喷吐出炙热的火舌。

德军士兵就在这样的地狱中度过了圣诞夜。

这里没有蜡烛,没有教堂的钟声,也没有信件。对许多人来说,甚至连一盘热饭菜也没有。

第24和第132步兵师只能一步步地获得进展。苏军用准确的迫击炮火力轰击着灌木间空地和道路上的德军预备队。守军顽强地据守在用泥土和木材构建的掩体内,德军不得不将其逐一摧毁。因此,德军的进攻演变为数目众多的各自为战。第24步兵师的各个营所进行的简直就是一场自杀式进攻。唯一的进展是在第22步兵师的作战区域内。

12月28日清晨7点,第22和第24步兵师疲惫不堪的士兵们集结起来,准备对要塞的核心发起最后的攻击。团长们坐在战地电话旁,接收着相关的命令。

“竭尽全力,”命令下达了,“必须在元旦前夺取要塞!”元旦前。于是,他们就这样出发了。

任何一个参加过这次战斗的人,直到今天,只要一想起它便会心生畏惧。对第65、第47和第16步兵团的士兵来说,这是一场可怕的战斗。

冯·肖尔蒂茨上校和他的第16步兵团就处在激战的最中心。12月28日夜幕降临前,他的突击队已设法逼近了强大的“斯大林”堡垒,这座堡垒控制着塞瓦斯托波尔外围的北部区域。如果这座堡垒被攻克,通往塞瓦斯托波尔巨大的港口(Severnaya Bay,谢韦尔纳亚湾)的道路将畅通无阻。控制这座港湾,就能扼住要塞的喉咙。

就在这时,12月29日早晨,灾难性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那样传到了曼施泰因的司令部:随着苏军初期在刻赤半岛的登陆,强大的苏军部队此刻已在克里木与刻赤之间的费奥多西亚地峡登陆。他们打垮了德军薄弱的防线,已经夺取了费奥多西亚。守卫该地区唯一的部队是德军第46步兵师,外加一些虚弱的罗马尼亚部队。其他部队都已投入到塞瓦斯托波尔争夺战中。

“将军先生,现在该怎么办?”第11集团军的作训处长问他的司令官。是啊,该怎么办呢?难道置刻赤和费奥多西亚的情况于不顾,等夺取塞瓦斯托波尔后再说吗?还是应该暂停对要塞的攻击,腾出兵力解决后方的威胁?

曼施泰因不是个仓促作出决定的人。他走到萨拉布斯村(Sarabus)的一座校舍内,自11月中旬起,第11集团军的司令部便设于此地,以便更好地掌握最新的情况。他和他的参谋长及作训处长住在隔壁的一座旧农舍中,屋内的布设非常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放脸盆的凳子和一个挂衣钩——这就是屋内全部的家具。曼施泰因不喜欢四处征用家具,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能追求士兵们所缺乏的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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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军在刻赤半岛登陆。

司令部战情室内的地图揭示出过去五个小时中集团军所面临的致命危险。几天前的圣诞节,苏军第51集团军的部队突然跨越了只有三英里宽的刻赤海峡,接着又在12月26日成功登陆,控制住刻赤的两侧。

第42军军长,中将施彭内克伯爵,已将他麾下的第73和第170步兵师派往塞瓦斯托波尔,目前留守刻赤半岛的只有第46步兵师。但该师的三个团不负众望,在零下30度的严寒中发起反击,并投入他们最后的预备队,封锁了苏军的桥头堡,实际上已将部分苏军部队肃清。曼施泰因松了口气,他命令对塞瓦斯托波尔的进攻继续进行。但现在,12月29日,自凌晨2点30分以来,苏军已进入了费奥多西亚。

曼施泰因仔细考虑着态势图上的红色箭头。除非迅速投入一些部队,挡住苏军前进的道路,否则,俄国人就将封锁帕尔帕奇地峡这条从克里木通往刻赤半岛的12英里宽的通道,切断第46步兵师,从后方对塞瓦斯托波尔前的德军实施打击。德军最高统帅部再次犯下了违背现代战争法规的大错:第11集团军缺乏充当战术预备队的摩托化部队。现在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必须从塞瓦斯托波尔抽调部分兵力,投入至费奥多西亚。

地图前,参谋长和作训处长焦急地站在曼施泰因身旁。塞瓦斯托波尔战役会在这一刻中止吗?毫无疑问,这正是苏军在刻赤登陆所希望实现的。

曼施泰因和他的参谋衡量着目前的态势。眼下的塞瓦斯托波尔,在第22步兵师的作战区域内,只要最后加把劲便能达成突破,至少可以拿下重要的港口,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成功地做到这一点,便能获得一个制高点,这样,对要塞的进攻也许可以毫无风险地暂停几个星期。控制住谢韦尔纳亚湾,就能防止要塞守军从海上获得增援。这将加固包围圈,从而腾出一些部队,将其投入费奥多西亚和刻赤,以便将那里的苏军赶入大海。现在只需要施彭内克伯爵再坚持两到三天。当然,把各处所有可用的预备队拼凑起来,应该可以将苏军牵制在费奥多西亚两到三天。

显然,这样做是正确的。故此,曼施泰因下达了命令:“塞瓦斯托波尔北部区域,第22步兵师应夺取‘斯大林’堡垒,并继续前进,直达海港。从东面对要塞的进攻暂时停止;第170步兵师应立即撤出前线,赶往费奥多西亚。”

现在,与时间的赛跑开始了。曼施泰因的计算正确吗?1941年12月29日上午10点,集团军司令部收到了施彭内克伯爵发来的加密电文,其内容令人震惊:“军部已下令撤离刻赤半岛。第46步兵师开始向帕尔帕奇地峡转进。”

曼施泰因惊愕不已。几天前的圣诞节,苏军步兵第244师在刻赤两侧登陆,施彭内克将军曾提议撤离半岛。曼施泰因坚决否决了这一建议,并明确下令,那些通往克里木的关键通道必须守住。可现在,第42军军长却违背这一严格的命令,擅自采取了行动。

曼施泰因下令回复第42军:“必须立即停止后撤!”

但通讯联系已然中断。第42军军部再也没有回复电文。施彭内克伯爵已拆除了他的无线电台。这是自东线战事开始以来,指挥官不服从命令的第一起事件,也是一起涉及基本原则的案例。中将汉斯·冯·施彭内克伯爵,来自杜塞尔多夫的一个军人世家,出生于1888年,曾担任过皇家卫队的军官,是一个极具勇气的人,也是一名出色的战地指挥官。他曾指挥著名的第22空降师,于1940年间以一次大胆的突袭夺取了“荷兰要塞”。西线战役为施彭内克赢得了一枚骑士铁十字勋章。随后,第22空降师转型为第22步兵师,他依然是师长,在跨越第聂伯河的行动期间,施彭内克再次展示出自己杰出的勇气。

这起事件的重要性在于,苏军的两个集团军对一个德军师发起进攻,面临坚持下去听任部队被歼灭还是后撤的选择时,施彭内克拒绝选择前者,这在东线战场上还是首次。面对苏军的威胁,他的反应并不符合希特勒信徒们的领导原则,但却与普鲁士总参谋部所灌输的信条相吻合。这要求一名指挥官应对每一种情况作出冷静、准确的判断,并灵活应对,以免让他的部下遭受无谓的牺牲,除非是在某些迫不得已和无可避免的状况下。施彭内克认为并不存在这样的理由。

出于何种考虑使得施彭内克伯爵不顾上级的命令而下令后撤呢?

尽管我们没有获得施彭内克伯爵本人留下的任何记录,但他的作训处长和他的副参谋长艾因贝克少校,在一份备忘录中记下了军部作出这一决定的理由。第617工兵团参谋长冯·阿尔芬中校也留下了一份颇具价值的报告,至今尚存。

这些报告勾勒出这样一幅场景:1941年12月28日,希默中将的第46步兵师调集起所有的预备队,成功地粉碎了刻赤北部苏军的桥头堡。苏军,主要是高加索人,完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壮举。尽管身处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中,尽管海水深达脖颈,但他们还是涉水登上了陡峭的海岸,并在那里获得了立足地。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他们坚持了两天。他们的伤员被冻成了盖满冰雪的肉块。被冻死的士兵非常多。苏军在刻赤南侧的登陆同样遭到封锁。但就在这时,苏联海军部队袭击了刻赤后方60英里处的费奥多西亚。一艘重巡洋舰、两艘驱逐舰和一艘登陆艇,在夜幕的掩护下进入了港口。

负责守卫费奥多西亚的第147陆军海岸炮兵营,只有四门105毫米口径的大炮,营部人员也刚刚赶到他们的目的地。另外,港口内只有一门德制和一门捷克制榴弹炮。苏军战舰的探照灯搜索到守军的炮位,随即用重型舰炮将其炸成碎片。然后,俄国人下船登陆。

对地面作战来说,德军可用的兵力是冲锋舟营的一个工兵排和一个配备着两门37毫米反坦克炮的反坦克排。幸运的是,赶往西面的第46工兵营,正停留在费奥多西亚过夜。施彭内克伯爵命令冯·阿尔芬中校负责击退苏军的登陆。这位中校召集起他能找到的每一个人——军需官、机械师、军队小卖部的营业员、战地邮局工作人员、一个道路修建连和通讯单位的人。这些七拼八凑的人员构成了镇外的第一道防线。

7点30分,一封电报发至施彭内克伯爵设在克涅格斯(Keneges)的军部:“苏军也在费奥多西亚东北方的开阔海滩处登陆。”这次,登陆的苏军是一个完整的师。

几分钟后,集团军与费奥多西亚的电话联络中断了——就在施彭内克伯爵接到曼施泰因发出的电文,通知他第170步兵师将从塞瓦斯托波尔、两个罗马尼亚旅将从亚伊拉山脉赶往费奥多西亚后不久。

苏军的意图是什么?他们的战术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切断克里木与刻赤半岛之间狭窄的颈地,歼灭被困的第46步兵师。但他们的战略目标,毫无疑问,就是从费奥多西亚的立足点迅速进入克里木,占据塞瓦斯托波尔前线后方的交通枢纽,切断第11集团军的补给线。

实际上,俄国人试图达成的是这一战略目标,而不仅仅是对海岸目标的袭击,他们的登陆部队由两个集团军组成,这一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利沃夫将军的第51集团军从刻赤登陆,佩尔武申将军的第44集团军在费奥多西亚登陆。第44集团军已将步兵第63和第157师约23000名士兵运上海岸。

施彭内克伯爵将军问自己:第46步兵师是否强大到足以将在刻赤登陆的敌人赶下海去,同时坚守帕尔帕奇地峡,挡住在费奥多西亚登陆的敌军呢?他的回答是否定的。

艾因贝克少校写道:“军部只有立即将作战重点调整至费奥多西亚地区,才能获得主动权。利用这个地点,敌人可以威胁到占科伊和辛菲罗波尔,现已对第11集团军形成危险,也许应该放弃这个地点。这个决定关系到放弃刻赤半岛,撤至帕尔帕奇一线的问题。”

从对一万名部下的生命负责的角度出发,施彭内克同意这一决定,现在必须抓紧时间。由于对现场情况掌握得更为清晰,他觉得自己有理由违背集团军司令的命令。他知道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他也知道军法无情。但他意识到,一名军事指挥官的道德责任是执行有意义的命令,而不是盲从。军人服从命令的天职与个人对作战必要性的判断发生冲突时,必然会出现悲剧性困境,对此,他没有回避。

12月29日上午8点,施彭内克伯爵命令第46步兵师与刻赤的敌人脱离接触,以强行军进入帕尔帕奇地峡,并“将对费奥多西亚发起进攻,将敌人赶入大海”。他给集团军司令部发去电报,说明了自己的决定,随后便下令关闭无线电台。

施彭内克伯爵在战略和战术上考虑得非常细致。这些考虑不无道理,清醒而又勇敢。这其中没有一丝怯懦、优柔寡断或内疚。

冒着零下40度的严寒,顶着冰冷的暴风雪,第46步兵师的各个营、防空部队、工兵和炮兵们出发了。他们必须前进75英里。他们偶尔会获得15分钟的休息,并得到一杯热咖啡。他们就这样走了46个小时,许多人的手指、脚趾和鼻子被冻伤。大多数马匹在冬季没有饲料,日益消瘦,它们精疲力尽地倒在路上。大炮也被遗弃在冰冻的路面上。

冒着可怕的艰难险阻,第46步兵师向后撤去,尽管如此,他们仍保持着良好的秩序。与此同时,曼施泰因展开了他的计划:先夺取塞瓦斯托波尔的“斯大林”堡垒,然后再赶去援助施彭内克的部队。第16步兵团的各个连队为最后的进攻做好了准备。堡垒的城墙高高地耸立在布设着铁丝网的障碍物和壕沟之上,陡峭而又凶险。德军突击队悄无声息地摸过了铁丝网。一发嘶嘶作响的红色信号弹窜入空中。德军炮兵开始发射烟雾弹,以遮掩俄国人的视线。

从帕尔帕奇地峡的情况来看,这种代价高昂的战斗是否应该继续呢?曼施泰因意识到,不该再继续下去。考虑到费奥多西亚的形势,他不想冒上更大的风险。于是他命令停止行动。这是1941年的最后一天。

冯·肖尔蒂茨上校和他的第16步兵团,就这样撤离了千辛万苦才夺得的堡垒城墙,并按照指令退回到别利别克峡谷的山顶。第24步兵师坚守着他们的阵地。不光是第24步兵师,实际上,对第11集团军辖下身处塞瓦斯托波尔前线的所有部队来说,他们在当天所接到的命令都是:原地待命!

五个月后,对二战期间这一最强大的要塞的进攻恢复了,五个半月后,第16步兵团回到了“斯大林”堡垒。

1941年12月31日上午,第46步兵师的先头营抵达了帕尔帕奇地峡。可是,苏军步兵第63师的先头部队已抢先一步赶到,并占据了费奥多西亚北部的弗拉季斯拉沃夫卡(Vladislavovka)。难道第46步兵师脱离战斗的机动就这样白费了?

“进攻,突破,夺下弗拉季斯拉沃夫卡!”希默将军对第46步兵师下达了命令。德军士兵迅速整顿起来,在地势平坦、冰雪覆盖的高原上发动了进攻。刺骨的寒风从高加索而来,钻入他们薄薄的大衣中,使这些士兵冻彻骨髓。泪水尚未流到他们的胡子处,便已在面颊上冻结。这些精疲力尽的部队又向前猛冲了四英里,然后停顿下来。这些士兵彻底累垮了。

在夜幕的掩护下,第46步兵师的部队最终从右侧绕过了苏军的防线,穿过依然畅通的部分地峡,随即面向南面和东面,“就地占据阵地”。不久,最后一支后卫部队也赶到了第88工兵营第1连临时构筑的防线上。

第二天中午,苏军发动了进攻,但被德军所阻。费奥多西亚西面,苏军步兵第157师的前进道路上,在关键时刻赶到的德军第73步兵师第213团成功地构建起一道脆弱的防线,同时赶来的还有罗马尼亚山地军的部队。

就在苏军投入坦克发起进攻之际,“狮群”的最后三辆突击炮挽救了危险的形势。派茨上尉把它们从巴赫奇萨赖调至前线,本来它们是在那里为反游击战提供掩护的。达曼少尉率领三辆突击炮,沿着弗拉季斯拉沃夫卡西南面起伏的地面,逼近到距离苏军坦克600码处。双方的第一次碰撞随即发生。一场激烈的混战爆发了。16辆苏军的T-26坦克被遗弃在战场上,不是被击毁便是燃起了熊熊大火。苏军第44集团军的装甲矛头已被折断。俄国人突入塞瓦斯托波尔腹地的危险被遏制。苏军的前进停顿下来。

因此,从这个结果上看,施彭内克伯爵的所作所为是有道理的。或者说,这其中还有什么质疑的空间吗?曼施泰因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并未以某种方式对此作出明确的回答。他批评施彭内克对集团军来了个先斩后奏,结果使得集团军司令部无法采取其他措施。

曼施泰因说:“像这种仓促撤出第46步兵师的做法,并不能保持其战斗力。如果敌军在费奥多西亚采取了正确的做法,在这样的条件下,就算第46师到达帕尔帕奇,也很难做到向西突贯。”如果!可敌人并未采取正确的做法,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无论谁来裁决施彭内克这件事,这位将军所做的决定既非出自不光彩的动机,也不是因为怯懦。曼施泰因以违反上级命令这一正当合理的理由,解除了施彭内克的职务。但这还不算完,在元首大本营,帝国元帅戈林主持的一个军事法庭审判了冯·施彭内克伯爵中将,在此之前,他已遭到传讯,并被剥夺军衔及所有的荣誉和勋章,随后被判处死刑。

对这一野蛮的判决,希特勒本人肯定也有某种疑虑。于是,根据第11集团军司令部的呼吁,他将死刑改为七年堡垒监禁。从他后来对违令军官的判决来看,这是个极不寻常的决定,几乎可以说是无罪开释。

但过了两年半,1944年的7.20事件发生后,希姆莱的一支行刑队用残酷的谋杀推翻了希特勒宽大为怀的决定。冯·施彭内克伯爵被枪杀,毫无理由,也未经任何判决。

军事法庭对施彭内克伯爵的判决也殃及到第46步兵师。陆军元帅冯·赖歇瑙(当时他已接掌“南方”集团军群)对该师人员的处理几乎与对他们的上级施彭内克将军的判决同样残酷。1942年1月初,该师的四名团长被召到师部。师长希默中将情绪激动,脸色苍白,声音嘶哑,他把集团军群发来的一份电报交给他们。电报上写道:“由于对苏军登陆刻赤半岛的疲软应对,及从半岛仓促后撤,我特此宣布,第46师已失去其军人的荣誉。本命令撤销前,勋章颁发和军衔提升暂时搁置。签名:陆军元帅冯·赖歇瑙。”

死寂和死刑判决降临在这个英勇的师上。他们犯了什么罪?他们只是执行了上级所下达的命令。他们经历了千难万苦,其后还进行了勇敢的战斗,阻止敌军突入克里木。现在,这就是对他们的奖励!用这样一个残酷的羞辱承担起并不存在的刑事责任,它用过度夸张的荣誉概念来隐瞒对部队过度的要求,而且,完全不顾所有真实的标准。

但是,对这支英勇部队的判决并不能消除整个事件发生的真正原因——太少的兵力被赋予了太多的任务。这一事实,被“施彭内克事件”和第46步兵师所受的屈辱戏剧性地揭示出来,很快,这一悲剧性事实便暴露无遗,不仅仅是在克里木。这里和其他地区的战况清楚地表明,斯大林不仅没有被击败,相反,他动员起他那庞大帝国的人力资源,以弥补夏季战事失败所造成的损失。他的成功是因为德国的致命弱点日益明显——德军的兵力太少,却在广袤的俄罗斯土地上进行着艰苦的战斗。在今天这个科技化战争的时代,通过机械化和自动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以击败占据数量优势的敌人。但在希特勒对苏战争时期,那些新科技尚未被开发出来,兵力和师的数量依然是至关重要的因素。随着经济条件优越的美国向苏联提供武器装备,这种人力资源的潜力甚至能成为决定性因素。这就是苏军占据优势的原因。经过六个月无与伦比的胜利,敌人尽管被打得焦头烂额,而且不止一次地处于崩溃边缘,但他们却成功地恢复过来,并逐渐取得胜利,这预示着战争转折点的来临。潮流的这一转向体现在“南方”集团军群在内陆进行的战事上,我们现在应该把注意力转移到那里。但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充满英雄主义光环、悲剧和抑郁的象征意义的克里木战场,我们必须记录下军事历史中对英勇的第46步兵师所做出的纠正。1942年1月底,赖歇瑙的继任者,陆军元帅冯·博克,向第46步兵师宣布了如下训令:“鉴于自一月初以来在地峡防御战中的出色表现,我谨向第46步兵师表达特别的赞扬,并期待该师递交授勋和提升的推荐信。”第46步兵师恢复了他们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