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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峭壁上最后的防线
崔可夫从察里察河附近的地下通道逃离——城市南部落入德军手中——斯大林格勒的秘密:陡峭的河岸——谷仓——面包厂——“网球拍”——城市的十分之九落入德军之手
9月17到18日的夜间,崔可夫不得不撤离了位于察里察河附近的地下掩体。实际上,这就是一次逃窜,因为当天中午,德军第71步兵师(这个来自下萨克森的师,战术徽标是一片三叶草)的掷弹兵突然出现在普希金大街这座掩体的入口处。崔可夫的参谋人员不得不端起了他们的冲锋枪。地下掩体里很快便挤满了伤员和那些与自己部队失散的人员。司机、传令兵和军官们以各种借口逃进了地下掩体的安全处,“以便商讨紧急事宜”。由于地下坑道里没有通风系统,这里很快被充满了烟雾、热气和恶臭。出路只有一条: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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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部的警卫们掩护着这一撤退,他们通过第二个出口进入了察里察河谷。可就是这里,也已能看见弗雷德博尔德少校第191步兵团突击队的身影。只带着最重要的文件和作战态势图,崔可夫悄悄地溜过德军防线,来到伏尔加河河岸,借着黑夜和雾色的掩护,与克雷洛夫一同搭船来到了东岸。
崔可夫立即登上一艘装甲快艇,再次渡过伏尔加河,来到城市北部的一处码头。然后,他在高耸于河岸的峭壁上建立起自己的指挥部,就位于“红色街垒”兵工厂后面——650英尺高的峭壁上炸出的几个洞穴处在德军大炮的射击盲角。陡峭的悬崖上,几个掩体由经过精心伪装的交通壕相连接。
格林卡的战地厨房被安排在“红色街垒”兵工厂排污道的检查井中。女服务员塔莎不得不以真正的杂技技巧带着她的锅子和盘子攀上井壁的钢梯,进入到露天,再沿峭壁上的一条窄道,小心翼翼地进入司令员的掩体内。
当然,司令部里需要被喂饱的人数已大大减少。许多高级军官,包括崔可夫的炮兵、工程兵、坦克兵和机械化兵副主任,都趁着司令部转移,滞留在伏尔加河左岸之际,悄悄地溜走了。“我们没有为失去他们而流泪.”崔可夫写道,“没有了他们,空气更为清新。”
斯大林格勒城防司令员的这一转移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战斗的重点已转移至北部。苏军已不再坚守城市的南部和市中心。
9月22日,斯大林格勒南部,最后的战斗拉开了帷幕。第29摩步师的突击队,与第94步兵师及第14装甲师的掷弹兵一起,冲入了被浓烟熏黑的谷仓。工兵们炸开入口后,苏军一个机枪排的几名海军陆战队员,在安德烈·霍兹亚诺夫中士的带领下,步履蹒跚地走出来投降了,他们渴得已处于半疯癫状态。这些人是最后的生还者。
苏军近卫步兵第35师第2营的士兵们倒在混凝土建筑物的废墟里,窒息而死、烧死或被炸成碎片。房门已被砖块封死:指挥员和政委用这种方式杜绝了一切撤退或逃跑的可能性。
伏尔加河的南部渡口同样也被德军占领。普法伊费尔中将的第94步兵师(该师来自萨克森州,其战术徽标是迈森瓷器上两把交叉的宝剑),接管了城市南部边缘沿伏尔加河河岸实施掩护的任务。
斯大林格勒市中心,这座城市的心脏地区,苏军的抵抗也崩溃了。只有少数顽强的阵地仍在抵抗,这些阵地由苏军步兵第34和第42团的残部据守,他们坚守在中央火车站的废墟中,坚守在中央渡口大型蒸汽渡轮的栈桥处。
根据巷战惯常的标准,9月27日前,斯大林格勒可以说已被德军征服。例如,第71步兵师已越过全师的整个防御宽度,到达了伏尔加河:第211步兵团到达米宁河谷(Minina)南部,第191步兵团位于米宁河谷与察里察河谷之间,而第194步兵团则到达了察里察河谷的北部。
现在,战斗集中在城市北部的工厂和工人定居点。下面这些名字不仅被记录在这场战争的历史中,也被载入世界历史——“红色街垒”兵工厂、“红十月”冶金厂、“捷尔任斯基”拖拉机厂、“拉祖尔”化工厂及其臭名昭著的“网球拍”,由于该工厂的铁路专用线所构成的形状酷似一个网球拍,故此而得名。这都是斯大林格勒这座工业城市的“堡垒”。
整个战争中,争夺斯大林格勒北部的战斗最为激烈,代价最为高昂。在一片狭小的区域内所展开的战斗,其决心、火力强度以及部队的密集度,只有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消耗战能与之相比,比如凡尔登战役——1916年的六个月时间里,德国和法国军队在那里的阵亡人数超过了50万。斯大林格勒北部爆发的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苏军在防御战上比德国人打得更加出色,这得益于他们出色的伪装以及对本地地形的熟练利用。另外,在巷战和街垒战方面,他们比德国士兵更具经验,接受过的训练也更好。最后还有一点,崔可夫的一举一动都在赫鲁晓夫的注视下,因此,他将苏军士兵的抵抗激励到炽热状态。渡过伏尔加河进入斯大林格勒的每个连队,都对这三句口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每个人都是一座堡垒!
伏尔加河后已无路可退!
要么战斗,要么死亡!
这是一场全面战争,这是对“时间就是鲜血”这一口号的执行。德军第14装甲师师史作者罗尔夫·格拉姆斯,当时是第64摩托车营的少校营长,在他的著作中有一段很有启发性的描述:“这是一场可怕的、令人丧魂落魄的激战,地上地下、废墟中、地窖里、城市的下水道以及工厂中,到处都在战斗。坦克爬过碎片和瓦砾堆成的山丘,嘎嘎作响地穿过混乱、被摧毁的厂房,在近距离内朝着瓦砾遍地的街道和狭窄的厂区开炮射击……但这一切尚可以承受。更糟糕的是,风化的砂岩构成的深邃的河谷,陡峭地插入伏尔加河,从这里,苏军随时可以将其新锐部队投入到战斗中。河对岸,下游茂密的森林中,伏尔加河的东岸,敌人潜伏着,根本无从发现他们的步兵和炮兵。但尽管如此,他们就在那里,除了开炮射击外,夜复一夜,数以百计的船只渡过河来,将援兵送入城市的废墟中。”
人员和物资被运过河去,为市内的守军提供了支援,通过伏尔加河这条重要的大动脉,新鲜血液被不停地注入这座城市,这构成了这场战役的重要问题。最关键的是伏尔加河河岸风化砂岩构成的河谷。陡峭的悬崖位于德军炮火射程外,那里包括了苏军的指挥部、战地医院和弹药库。这里是个理想的集结点,可供夜间运过河来的人员和物资使用。这里也是发起反击的出发线。这里的下水道中流淌着出现在地表的工业污水——现在,这些空空如也的地下坑道一直通往德军防线的后方。苏军突击队会爬过这些坑道,小心翼翼地顶开一个井盖,架起一挺机枪。他们会在前进中的德军队伍的身后突然开火射击,袭击德国人的战地厨房和后勤补给队。片刻后,井盖再次被盖好,苏军的突击队随即消失不见。
奉命对付这种伏击的德军突击队对此束手无策。伏尔加河陡峭的西岸就像个纵深梯次配置的防弹工事带。作战地带中的德军部队,与伏尔加河通常只隔着几百米。
德尔将军在他撰写的关于斯大林格勒战役的短文中说得非常正确:“伏尔加河前最后的一百码,体现着进攻者和防御者的决心。”
在斯大林格勒北部,通往这一重要河岸的道路,穿过经过强化的工人居住地和工业建筑区。它们在陡峭的河岸前形成了一道屏障。这些战斗需要花一整章来描述。我们只用几个典型的例子来证明作战双方展现出的英勇气概。
9月底,保卢斯将军试图对斯大林格勒最后的堡垒发起猛攻,密集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但他的实力并不足以对整个工业区实施包罗一切的大范围进攻。
1:拖拉机厂;2:“红色街垒”兵工厂;3:面包厂;4:“红十月”冶金厂;5:“拉祖尔”化工厂及其“网球拍”铁路专线;6:马马耶夫岗;7:中央火车站;8:红场及百货商店;9:铁路南站;10:谷仓;11:崔可夫设在察里察河谷中的掩体。
来自东普鲁士,、久经战火考验的第24装甲师,从南面穿过机场向前推进,猛攻“红十月”和“红色街垒”的住宅区。该师的装甲团和第389步兵师的部队还夺取了“捷尔任斯基”拖拉机厂的住宅区,并于10月18日杀入到砖瓦厂。就这样,这些东普鲁士人到达了陡峭的伏尔加河河岸。至少在这一地区,目标已经实现。该师随即再度转身向南,进入到“拉祖尔”化工厂以及“网球拍”铁路专用线的区域内。
第24装甲师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可代价是什么呢?每个装甲掷弹兵团剩余的兵力仅够组成一个营,装甲团的残部不超过一个装甲战车加强连。那些没有了坦克的组员被编入步兵连中。
庞大的“捷尔任斯基”拖拉机厂,是苏联最大的坦克生产厂。10月14日,耶内克将军来自黑森州的第389步兵师和来自萨克森的第14装甲师对其发起了猛攻。穿过厂区遍地的瓦砾,第14装甲师的坦克和掷弹兵向着伏尔加河河岸冲去,他们一路向南,突入到“红色街垒”兵工厂内,随即发现自己就在陡峭的河岸前,接近了崔可夫的战地指挥部。
拖拉机厂巨大的装配车间的废墟中,苏军在这里一次次发起着顽强的抵抗,但却被德军第305步兵师逐渐蚕食。这个来自巴登—符腾堡州的步兵师,被称作“博登湖”师,10月15日,该师从顿河防线调入斯大林格勒,参与拖拉机厂的战斗。来自“博登湖”的这些士兵,与古尔季耶夫上校指挥的苏军步兵第308师的各个连队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激战。崔可夫将军在日记中的话对这一战斗做出了最好的说明:“总参谋部地图现在已被城市平面图所替代,被一张建筑迷宫的草图所替代,这片迷宫过去曾是个工厂。”
10月24日,第14装甲师到达了目的地——“红色街垒”兵工厂南角的面包厂。冲在最前面的是第64摩托车营。战斗的第一天,绍韦特上尉带领着第36装甲团第1营,为德军对第一座建筑的攻击提供支援。
10月25日,面对苏军猛烈的防御火力,德军对第二座建筑的进攻失败了。埃塞尔中士蹲在一辆被击毁的装甲车后。马路对面,建筑物的角落处,阵亡的德军连长倒在那里。在他身后十步处倒着一名排长,也已身亡。在他身旁,一名分排长轻声呻吟着——穿过他头部的子弹已使他神志不清。
突然间,埃塞尔狂性大发。他一跃而起,高呼着:“冲啊!”全排士兵跟着他冲了上去。他们距离建筑物约有60多码——60码开阔的厂区,无遮无掩。但他们成功了。这些士兵气喘吁吁地贴在墙边,用炸药在墙壁上炸开一个洞,钻入到建筑物内。苏军士兵蹲伏在对面房间的窗户处,朝着建筑外的院落开火射击。德军士兵的冲锋枪在身后打响时,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状况,这些苏军士兵都被射倒在地。
德军士兵小心翼翼地登上石质楼梯,朝楼上而去。每扇门框处都由一名德军士兵把守。“缴枪不杀!”惊呆了的俄国人举起了双手。通过这种方式,埃塞尔带着十二名部下占领了整座建筑,抓获八十名俘虏,还缴获了一门反坦克炮和十六挺重机枪。面包厂第二座建筑这片可怕的战场上,苏军丢下了数百具尸体。
马路对面,构成面包厂行政楼的建筑物中,多马施克上尉正带第103装甲掷弹兵团的残部进行着战斗。团里所有的连长都已阵亡。
旅[3]里从指挥部人员中派出了施滕佩尔少尉,这样,至少有一名军官可以充当连长了。一名中士将这里的状况向他作了介绍。
片刻后,施滕佩尔带着他的摩托车部队,对一段铁轨与一堵破碎的墙壁之间发起了进攻。在他们前方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猛烈轰炸着敌人实施抵抗的据点。德军士兵紧跟着炸弹的炸点,夺取了行政楼的废墟,逼近了陡峭的伏尔加河河岸。
可现在,这群德军只剩下二十来人。而且,从陡峭河岸的河谷中,又有一群苏军士兵涌了上来。这些俄国人中有扎着绷带的伤员,有担任指挥的参谋军官,也有运输单位的司机,甚至还有渡轮上的水手。面对德军猛烈的火力,他们像秋季的枯叶那样倒在地上。但剩下的人仍在不断向前逼近。
施滕佩尔派出了一名传令兵:“再不派援兵来,我这里就坚持不住了!”
没过多久,前哨指挥部派出的七十名援兵赶到了,他们在一名中尉的带领下投入了战斗。两天后,这七十个人非死即伤。施滕佩尔和第103装甲掷弹兵团的士兵们不得不后撤,放弃了伏尔加河河岸。
尽管如此,在这些日子里,斯大林格勒城的五分之四已落入德军手中。临近十月底时,第16装甲师和第94步兵师粉碎了苏军步兵第124和第149旅,终于拿下了争夺激烈的斯巴达科夫卡郊区,这里的战斗从八月份一直持续到现在。这样一来,这座城市的十分之九已落入德国人手里。
崔可夫设在峭壁上的指挥部外,苏军步兵第45师只控制着一小段河岸,大约200码宽。在其南面,“红十月”冶金厂内,只有东部建筑的废墟、分检车间、铸钢车间和制管车间仍在苏军的手中。近卫步兵第39师在古利耶夫少将的指挥下,为争夺每一寸地面而顽强战斗着。每个角落,每个废料堆都使德军第94和第79步兵师的突击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向北与第14装甲师保持联系的任务交给了第100猎兵师的各个连队,九月底,该师从顿河河曲部被调至斯大林格勒.这进一步说明,为了夺取斯大林格勒这座该死的城市,漫长的顿河防线上,德军部队是如何被处处削弱的。“红十月”冶金厂南部,只有“拉祖尔”化工厂及其“网球拍”铁路支线,以及中央渡口蒸汽渡轮栈桥周围的一座小型桥头堡仍掌握在苏军手里。
11月初之前,崔可夫总共控制着斯大林格勒十分之一的地区——几座工厂建筑和几英里的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