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開店門,燉菜的香味馬上撲鼻而來,頓時覺得飢腸轆轆。每次來這家店都會發生這種事。

「辛苦了。」老闆娘面帶微笑地站在吧檯內向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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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津昇平微微點了點頭,巡視著店內。除了吧檯以外,只有四張小桌子的店內,有一半的座位已經坐滿了。他看到瀨利千晶坐在其中的一張桌子旁,正低著頭滑手機。她看到了根津,對他豎起兩根手指笑了笑。她還是一臉的好強。

「現在比勝利的手勢還太早,」根津把脫下的羽絨衣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在千晶對面,問:「比賽是在下星期吧?」

千晶把雙肘撐在桌上,雙手交握托住下巴。

「我不是那個意思,而是想跟你說,只有我們兩個人真好。我們好久沒有兩個人一起喝酒了。」

「是啊,差不多快一年了。」

熟悉的女店員走過來為他點餐。

「生啤酒和老樣子。」

店員開朗地說了聲:「好」,帶著笑容離開了。

「老樣子是甚麼?」千晶問。

「不是甚麼豪華大餐。妳看了就知道。」

千晶是單板滑雪選手,尤其很擅長單板障礙賽。下個星期天這裏的滑雪場將舉辦一場大型比賽,千晶昨天就來到這裏,今天白天傳簡訊給根津,約他一起來喝一杯。

根津目前在這裏的滑雪場當巡邏隊員。他之前在其他滑雪場工作,兩年前受朋友之邀來這裏。他在之前的滑雪場時就認識了千晶,之後不時地有聯繫。最後一次見面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同樣是因為她要參加比賽,只是比賽結果似乎很不理想,所以她沒有向根津打招呼就離開了。兩天後,她發了一封簡訊為此事道歉。

生啤酒送上來了。他和已經用毛豆當下酒菜,喝著純燒酒的千晶乾杯。

「怎麼樣?狀況還好嗎?」

「嗯──」經根津一問,千晶偏著頭想了一下。

「拚勁十足,但狀況有點半調子。」

「怎麼了?妳難得這麼沒自信。」

「不是沒自信,而是認清了現實。」千晶先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又抬眼看著根津。

「現實?」

「各種現實。比方說,年齡之類的。」

根津露出苦笑。「妳不是才二十五歲左右嗎?比肖恩.懷特〔註:肖恩.懷特(Shaun White,1986年9月3日─):單板滑雪名將,曾獲得2006年及2010年冬季奧運單板滑雪U型池的冠軍。〕年輕多了。」

千晶沒笑。「神經變遲鈍了,對速度越來越沒有感覺。」

根津看千晶真的在為此煩惱,便也露出嚴肅的表情。

「對速度感到害怕嗎?」

「不是。如果是害怕倒還好。我的情況正好相反。你能瞭解嗎?我以為你應該能夠瞭解。」千晶抬眼看著他,根津把臉轉到一旁。

他以前也是單板障礙賽選手,只是無法成為一流的選手,當然瞭解這種挫折感。

「是缺乏緊張感嗎?」

「嗯,」她收起下巴:「完全正確。在緊要關頭時突然鬆懈了。在需要集中精神、全力以赴的時候,卻無法做到。」

根津陷入了沉默。他完全理解千晶的意思。因為他也有過相同的經驗。年輕時,甚麼都不怕,不顧一切地往前衝。之後漸漸開始懂得甚麼叫害怕,但只要克服恐懼,就能夠更上一層樓。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明明不會害怕,卻因為反應變遲鈍,導致無法全力衝刺。

他點的菜送上來了。是加了炒青菜、煎蛋和豬肉的湯。

「這是甚麼?這裏的拿手料理嗎?」千晶不停地眨眼。

「是這家店的私房菜,妳試試看。」

千晶用筷子夾了一塊豬肉,放進嘴裏,輕輕叫了一聲:「超讚的。根津,你一直都吃這麼好嗎?」

「只有來這裏的時候。多來幾次之後,他們就讓我嚐鮮了。」

「原來只有老主顧才吃得到。真羨慕啊。」千晶連續吃了好幾口。

「嗨,根津。」背後有人叫他。回頭一看,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正準備在吧檯前坐下來。他是附近乾貨店的老闆,經常在這裏遇到。

「和美女約會喔,其讓人羨慕啊。」乾貨店老闆嗤嗤地笑著,看他一臉紅通通的樣子,八成已經在其他地方喝過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幹嘛?不需要隱瞞啊。──對吧?」最後那句「對吧?」是在問千晶。

「你不要打擾人家啦。」吧檯內的老闆娘皺著眉頭說道:「對不起,妳不用理他。」她笑著對千晶說完後,狠狠瞪了乾貨店老闆一眼說:「喂!坐好,看這邊。趕快點餐!先來啤酒對不對?」

「喔喔,好啦,好啦。」乾貨店老闆轉過身坐好,縮了縮脖子。

之後又有好幾個熟人進來,都不約而同地開根津的玩笑。老闆娘也一一數落他們。千晶笑彎了腰。

喝了兩個小時左右,根津和千晶離開了小酒館。周圍的商店開始熄燈打烊,所以感覺比剛才來的時候更暗,但也因此可以清楚看到天上的星星。

「根津,你來這裏好像來對了。」

「是嗎?」

「對啊,你在這裏好像混得很熟,大家也都很喜歡你。」

「妳這麼說,好像之前的地方,大家都很討厭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這個村莊的人真的都很熱情。既熱情,又團結。」

「團結?」

「對啊,全村的人都支持滑雪場,為滑雪場共同努力。因為他們知道滑雪場是他們的金雞母,看到你這在守護他們的寶貝滑雪場,所以他們很喜歡你。我猜想就是這麼一回事。」

「喔,是喔。」

根津不置可否地附和著,心想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之前的滑雪場由一家從事觀光事業的企業經營,整個滑雪場都是以入住滑雪場內飯店的客人為對象,當然無法給住在遠處村莊的居民帶來甚麼好處,那些村民對滑雪場也沒有太深的感情。但這個滑雪場就在村莊旁,來這裏滑雪的客人都會住進村莊的旅館,在村莊用餐。滑雪場的確成為這個村莊唯一的金雞母。

「對了,根津,你還在做那個嗎?」

「哪個?」

「那個啊,嗶嗶。」千晶做了吹哨子的動作。

「啊,」根津張大嘴巴:「是啊。今天有一個大叔從山上滑下來,我還用哨子吹他。」

「被你這麼一吹,一定嚇壞了吧!」

「那就遵守規定啊。妳現在應該已經學乖了吧。」

「嗯,就當我學乖好了。」

「還是依然故我呢?真是拿妳沒辦法。」

千晶用高超的技巧穿梭在滑雪場禁滑區密集樹林中的身影浮現在他的眼前。根津使出渾身解數,但仍然無法追上她。如果她不是為了閃避狐狸而跌倒,大概就能全身而退。根津逮到她之後,狠狠訓了她一頓。這也成為他們相識的契機。

他們一路走到千晶投宿的旅館附近,「就到這裏吧。」她說。

「好,晚安。」

「嗯,根津,那個……」千晶舔了一下嘴唇:「如果下一次比賽還不行,我可能就會放棄了。」

「喔……」根津想了一下才回答:「這樣也好啦。」

千晶先是一臉認真,隨即露出了笑容。

「到時候,我們就正式約會吧。」

根津也笑了笑:「我考慮看看。」

「那晚安,明天如果在滑雪場遇到就拜託囉。」

「晚安。」

根津目送千晶走進旅館,才轉身離開。

她居然說我的工作是「嗶嗶」。

他突然想起今天警告的那個滑雪客。雖然那個滑雪客說他迷了路,但絕對不可能。可是看他在禁滑區滑行時的樣子,也不像是在鬆軟的雪上享受滑雪的樂趣。那,他去禁滑區幹甚麼?

算了。根津聳了聳肩。來滑雪場的滑雪客五花八門。所以,明天也要好好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