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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酒屋的老闆娘仔細看了千晶智慧型手機的螢幕後,把攤在桌子上的地圖拿了過來。那不是滑雪場地圖,而是里澤溫泉滑雪場所在的禿鷹山整體圖。

「嗯,我覺得應該是這一帶。」老闆娘的手指在山中的某個區域劃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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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根津抱著雙臂。

「這個答案不行嗎?」

「不,沒這回事。不好意思,在妳忙的時候打擾妳。」

「有沒有幫到你的忙?」

「有,幫了大忙。」

「太好了。」老闆娘說完,站了起來,走進吧檯內。從她略顯豐腴的體型很難想像,從小在這裏長大的她年輕時曾經是高山滑雪選手。她以前曾經說,她可以閉著眼睛從里澤溫泉滑雪場的任何一個地方往下滑。

根津和坐在對面的千晶互看了一眼,歪著頭說:「奇怪。」

「問每個人,都得到相同的答案。」千晶把手機放進牛仔褲後方的口袋。

根津點了點頭,把地圖折好。

千晶說得沒錯。他們請教了巡邏隊的組長牧田、索道管理事務所的人,以及山岳滑雪俱樂部的導遊等這些對滑雪場和禿鷹山的地形瞭若指掌的人,但所有人的意見都一致。照片上的地方就在根津他們認為的地點附近。

根津把地圖放回皮包,拿起裝了生啤酒的杯子。

「聽栗林先生說,能夠感應電波的最長距離是三百公尺,但實際距離可能更短。」

「更短?一百公尺嗎?」

「不,可能更短。山上的地形複雜,樹木之類的障礙物也多。也許要靠得很近,差不多十幾、二十公尺,測向儀才會有反應。」

「果真如此的話,今天的速度恐怕感應不到,可能要滑得更慢,仔細確認每一棵樹才行。」

「我想也是,」根津喝著啤酒,拿起毛豆:「明天只要纜車開始行駛,就立刻展開搜索。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泰迪熊。」

「知道了,那在纜車站集合嗎?」

根津把毛豆的殼丟掉後,搖了搖頭:「妳不用來。」

千晶馬上變臉:「為甚麼?」

「妳不是要練習嗎?今天陪我找了一天,就已經很感激了。但明天不能再占用妳的時間。」

「你不必在意我。是我想幫忙,所以才幫忙的。你忘了嗎?是我主動拜託你讓我幫忙的。」

「我沒有忘,但妳不是巡邏隊員,把妳捲進來這件事本身就已經違反規定了。」

「但組長已經同意了啊。」

「那是作為特例,但不能占用妳寶貴的時間。妳不是要在下一次比賽中決定進退嗎?既然這樣,就要做好充分的準備。」

千晶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後,再度注視著根津。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我說我想要這麼做,想要幫忙。比起障礙賽的練習,我現在更想和你一起找泰迪熊。我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嗎?」

根津喝乾啤酒後,把空杯子放在桌上。

「妳在逃避嗎?」

「嗯,大概吧。」千晶直視著根津,很乾脆地回答。她個性很強,即使這種時候,也不會移開視線。

根津歎了一口氣。

「妳的狀況仍然不好嗎?妳之前說,感覺變遲鈍,感受不到速度。既然在逃避,不如乾脆放棄算了。如果妳引退,我就讓妳幫忙。」

「好啊,那我就引退。」千晶立刻回答,對根津嫣然一笑。

根津緊抿嘴角,叫來店員。點了生啤酒後,將視線移回到千晶身上。

「幹嘛逞強啊?」

「我沒有逞強。是你叫我引退,我只是回答就這麼辦而已。」

根津皺著眉頭,抓了抓頭。

「妳應該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妳說把下一次比賽當作最後的機會,這樣也無妨,只是我不希望妳有遺憾,把妳捲入這種事,會讓我很不安。」

千晶把手伸進杯子中,用指尖轉動著純酒中的冰塊,喝了一口芋燒酒。然後,露出令人聯想到貓的眼神看著根津,露出笑容:「根津,你還是這麼善解人意。」

根津似乎有點驚訝,身體不自覺地向後仰:「我才沒有善解人意。」

「不,你真的很善解人意,所以會為我著想。但是,我也有話要說。別看我這樣,我也會對自己的生活方式產生質疑。」

根津憋了一口氣後,慢慢吐了出來:「話題越來越正經了。」

「如果你和我打馬虎眼,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

「對不起,妳繼續說。」

千晶放在桌上的雙手握了起來。

「東日本大震災後,全國各地的滑雪場不是都關閉了嗎?你記得嗎?」

「當然記得,那時候我工作的滑雪場也關閉了。」

「雖然一方面是因為節省電力和燃料不足,但最重要的是遊客減少了。因為大家都自我節制,覺得那種情況下,不適合去滑雪玩樂。我原本要參加的比賽也停辦了。」

「那一陣子有很多類似的事。」

「我曾經去當義工,把物資送去災區。到了災區後,受到很大的衝擊。面對當時悲慘的現實,感到天旋地轉。我曉得自我節制乃情非得已。但同時發現一旦遇到這種情況,自己一直以來所投入的事,是屬於需要自我節制的範圍。訓練很辛苦,我也付出了努力,但等到要展現努力的結果時竟然變成是在幸災樂禍。」

「當時大家都過度自我壓抑。」

「如果再發生同樣的事,你覺得大家就不會自我節制了嗎?」

「這個嘛,」根津歪著頭:「這就不太清楚了。」

「我認為還是一樣。運動只是興趣愛好而已。就連職棒的開幕也延期了,更不要說單板滑雪。單板障礙賽是非主流運動項目,無法幫助那些飢寒交迫、無家可歸或是因為生病、受傷而痛不欲生的人。我們只是在浪費精力,所以才會要求我們暫時安分一點。我猜想絕對會是這樣。」

生啤酒送上來了,但根津沒有立刻伸手去拿,他看著啤酒上的泡沫。

「也許吧,妳對這種情況感到不滿嗎?」

「沒有。只是認清了現實。所以才覺得不管我在比賽中是輸是贏,都不會對他人造成影響。當我在滑雪時,在我內心中的另一個我一直對我耳語,千晶,何苦這麼拚命呢?妳做的事根本沒有甚麼建設性。」

「運動不能從有沒有建設性的角度來討論。」

「我知道。根津,這些道理我全都瞭解。正因為太瞭解了,所以才動不起來。我無法再腦袋放空,不顧一切地滑雪了。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千晶的嘴角雖然泛著笑意,但她的眼神很認真。根津看到了她內心厚重的陰影。

根津拿起生啤酒。

「妳的意思是,想要暫時拋開比賽?」

「對,就是這樣。不瞞你說,我原本已經打算回東京了。只是想在回去之前,享受一次我最愛的林間滑雪,結果就發現了栗林先生。」

「原來如此。」

根津想了想,覺得幾天後就要參加比賽的千晶在禁滑區內滑雪的確很不尋常。

「我在很多問題上都很猶豫,泰迪熊只是讓我有更多時間思考,拖延做出結論的時間,算是我給自己的藉口。」千晶咕嚕一聲喝了一大口燒酒:「不行嗎?」

根津把生啤酒含在嘴裏,搖了搖頭。

「明天八點,妳來巡邏隊辦公室。」

千晶側著頭嫣然一笑,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