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梦中的城市

  二○○○年,我刚好七岁,爸爸的生意蒸蒸日上。参加完外婆的葬礼,我们就返回惠山。不久之后,我们家发财了,至少以我们的标准来看。我们一天吃三餐,一个月一家可以团圆两、三次,也有钱可以挂急诊,买鞋子、洗发精和牙膏这类一般朝鲜人买不起的生活用品。我们还是没有电话、汽车或摩托车,但是在朋友和邻居眼中,我们的生活已经相当奢侈。

  爸爸做生意回来都会带好多礼物给我们。他买了新衣服和书给我和姐姐,买了香水和蜜粉给妈妈,不过他在黑市买到最让我们兴奋的东西,是一九八○年代的任天堂电动。

  我最喜欢的游戏是超级玛利欧兄弟。每次电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打电动,让荧幕上的小人跳来跳去,一玩就好几个钟头。现在,我听到那开心的音乐,还是会忍不住微笑。我爸妈喜欢打网球电动,而且谁也不让谁。看他们握着遥控器,像小孩一样比赛、互呛,实在很好玩。他们也很迷职业摔角赛,会趁我跟姐姐睡着后,在漆黑的房间里一起看。我们会听到他们激动地喊:“用力揍他!”我妈最喜欢一个身材壮硕、所向无敌的金发女摔角手,但是我不喜欢看这些充斥暴力的影片,在街上看到的暴力就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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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母的婚姻波涛汹涌。他们互相尊重,是很好的伴侣,也会逗彼此开心。爸爸清醒时会把妈妈当成宝,喝醉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朝鲜社会本来就严酷动荡,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一样。女人应该听父亲和丈夫的话,什么事都是男人优先。我成长的阶段,女人不能跟男人同桌吃饭,我的很多邻居和同学家里都有特别为爸爸准备的碗和汤匙。男人打老婆也是常有的事。我们有个邻居很暴力,她太太吃饭时都不敢让筷子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怕会挨揍。

  相较之下,我爸算是很开明的男人。他让我妈、我及姐姐同桌吃饭,也很尊重我们,不常喝酒也很少打妈妈,但有时还是会动粗。我不是要替他辩解,只是在解释朝鲜文化。朝鲜男人从小就相信男人比女人优越,这对他们就像服从领袖一样天经地义。

  我们家跟一般家庭有点不同,因为我妈不甩这一套。朝鲜女人一般只会哭着求饶,但我妈会出手反击。她个性很强,不输我爸,爸爸甚至不是她的对手。他们两个打到不可开交时,我会跑到街上请邻居来把他们拉开。有时我很怕他们会杀掉对方。

  两个人吵得最凶的时候,我妈有时会威胁要离婚,但不久他们又会和好。后来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走进我爸的生命,妈妈才差点跟他一拍两散。

 

  父亲到平壤做生意以后,需要一个地方住,还有一个帮他处理工作的助理。他在平壤的姐姐介绍了一位单身女性给他,名叫元宣(Wan Sun),才二十出头,除了担任我爸的助理,由于她跟家人住在一间大公寓,顺便就把家中额外的房间租给爸爸。一年有九个月,他都住在那里。

  后来,他们发展出工作以外的关系,尽管我爸一直不肯承认。在朝鲜,有钱有势的男人有小老婆并不少见。一段时间之后,元宣爱上了我爸,想跟他结婚,但她得先摆脱我妈。很像南韩八点档的老掉牙剧情吧?而她差点就成功了。

  二○○一年八月,我妈决定去平壤几个月,让我爸留在惠山陪我们。她自然是借宿在元宣的公寓,把商品拿到黑市卖,再买些金属回惠山卖。她完全不知道元宣打电话给我爸,说他老婆背着他去找别的男人。不幸的是,我爸相信了她的谎话,后来跟我妈通电话时就骂她偷人。我妈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一气之下就说要跟他离婚。

  这次她是认真的。因为她没直接回惠山,反而搭下班火车到高原找她哥哥民植,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等不到我妈回家,我爸这才发现问题大了,整个人闷闷不乐。他甚至每天喝酒,很不像他。某天下午,大概是我妈跑回高原两个礼拜后,有人来敲门,我一开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外,一身时髦的都市女性打扮。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元宣。她一听说我妈跟我爸提离婚,就跳上火车赶到惠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切都好奇怪。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我的朋友莹子探头进来,找我去她家玩。我一踏进她家的门,就看见妈妈在里头等我。看到她我好高兴,立刻扑进她怀里。

  “研美!妈妈好想你!”她说。

  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又不说一声就跑回来,后来她才把经过说给我听。她哥哥答应她,如果离婚就收留她,前提是不能带着两个孩子。但她放不下我们,而且离家后,她反倒想起我爸爸种种的好,决定回家挽救他们的婚姻。

  “研美,你爸还好吗?”她问。

  “他现在跟一个平壤来的小姐在我们家。”我说。

  “你先待在这里,我找人叫你,你再回家。”她说。

  她走到我们家,看见元宣坐在屋内的坐埝上跟我爸说话。我不确定看见我妈站在门口,他们哪个人比较惊讶?我妈跑进门,举起脚就往元宣的屁股一踢,还一边喊:“磙出去!”元宣站起来打她耳光,爸爸不得不抓住妈妈,免得她把元宣撕成碎片。我爸叫元宣先离开,我妈在她身后用力甩上门。

  那时是十一月初,这个从平壤来的瘦弱女孩穿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了冰冷的天气。她只穿了轻薄的外套和不实穿的鞋子,站在我家门外活像个可怜的幽魂,哭哭啼啼地求我爸让她进去。

  同时间在屋里,爸爸求妈妈回心转意,别跟他离婚,还对妈妈发誓他跟助理之间清清白白。妈妈不知道要相信什么,但她很清楚家庭比外面那个女人重要,于是决定留下来。元宣后来便坐下班火车回平壤。

 

  去问朝鲜乡下任何一个人:“你的梦想是什么?”十个有九个会说:“有生之年到平壤看一看。”

  我在八岁那年梦想成真了。

  只有国家菁英才能在朝鲜的首都居住和工作,要到那里甚至要拿到特殊许可。平壤对朝鲜百姓来说,又像自家后院那样熟悉,因为多不胜数的图画书和宣传影片,都赞扬它是我们社会主义乐土的最佳典范。对我来说,平壤是集合了宏伟纪念碑和盛大庆典的神秘圣地,就像把红场、耶路撒冷和迪士尼集于一地一样。

  我爸已经好久没回家,所以他邀我跟姐姐夏天轮流去找他住一个月。我先去。想到同时可以见到爸爸和梦中的城市,我兴奋得不得了,他回来接我之前的那个礼拜,我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再加上二○○二年夏天是朝鲜第一次举办如今闻名全球的阿里郎节,向世界展现朝鲜的军事和文化实力。我不敢相信自己可以亲眼看到那种盛况。我把要去平壤的事告诉所有邻居和同学。有些家长还要我别在他们的孩子面前吹嘘,因为他们的小孩听了也吵着要去平壤。

  为了这趟特别的平壤之旅,我把最好的衣服都收进行李,包括公主T恤和娃娃鞋。我跟爸爸坐早班火车前往,尽管距离才两百二十五哩左右,我们还是坐了好几天的车,因为电力不足,火车不得不放慢速度。我跟爸爸坐卧铺,还带了食物在车上吃,但是大多数人都睡在硬邦邦的座位上。火车终于驶进平壤车站,元宣来接我们。我还是不懂几个月前她为什么专程跑来惠山,甚至已经不太记得她这个人了。但看到她挽着我爸的手,以小孩的直觉,我也知道不太对劲。不过那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我的心思都被平壤令人着迷的景象和声音给吸引过去了。

  周围的一切都让我赞叹不已。那天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搭公车,看到有人搭地铁或坐私家车在路上走,我也觉得好神奇。以前我从没看过计程车,我爸还教我怎么发音,跟我解释这三个字的意思。更神奇的是我爸买给我喝的一种新奇饮料。那种饮料装在瓶子里,颜色很鲜艳,可是喝下去并无顺口的感觉,反而觉得刺刺的,好像被电到一样。

  “爸,我不喜欢这个。”我边说边忍住眼泪。

  “别这样。”爸爸哄着我说:“别像个乡下女孩一样!喝多一点你就会喜欢了。”但那种嘶嘶叫、冒泡的汽水吓坏我了,我再也不想尝试。

  平壤对我就像个梦幻仙境。每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光鲜。金正日规定国内的女人都要穿裙子,但是在惠山,很多女人都不理官方的服装规定,改穿比较方便的宽松长裤,但在时髦的首都可不行。对我来说,这里的居民都好文雅。跟偏远北部人粗声粗气的说话方式比较起来,他们的口音没那么重,说话也更轻声细语。

  惠山的公寓摇摇欲坠,巷弄脏兮兮,调车厂煤烟弥漫。相反地,平壤看起来又新又闪亮,街上有宏伟的建筑和宽阔干净的大道。在这里,几乎看不到有人在乞讨,只有俗称“小燕子”的流浪儿。在朝鲜各地的市场和火车站都看得到他们的踪影,不同的是,平壤的流浪儿只要跟人要钱或要食物,警察就会过来把他们赶走。

  我爸要我不管到哪儿都要紧紧牵着他的手。他很怕我会走丢,因为我不断抬头张望这座宏伟的城市。晚上,他带我坐公车看平壤市区的五彩灯光,我开心到差点疯掉。惠山晚上唯一亮着的建筑是金日成的雕像,但这里所有重要的建筑都像火把一样亮。街上有好多宣传标语,有些是用霓虹灯排成的,写着“平壤,韩国之心”。这就够抢眼了,没想到连餐厅招牌都是霓虹灯。

  我们去参观只在电视上看过的景点。爸爸还带我去看著名的柳京饭店。这栋一百零五层的金字塔摩天楼位在市中心,原本要打造成世界第一高的饭店,但至今还没完工。我们在万寿台的喷泉公园前拍了一张照片,我还在宏伟的金日成铜像前献上鲜花。七十五呎高的伟大领袖在宽阔的广场上对人民微笑,他穿着长大衣,举起一只手,像要揭露国家的命运。爸爸一向爱开玩笑,他转头对元宣说:“要是能把他的大外套脱下来卖到中国,那有多酷!”接着又说:“或者至少他的一只鞋。”

  我爸说的话教人目瞪口呆。现在我明白了,他就像《一九八四》里的温斯顿.史密斯,看透了老大哥的宣传伎俩,内心知道这个国家真正的运作方式。但还要过好几年,我才会明白金氏父子不是神。平壤给我一种温暖而神圣的感觉,因为这是伟大的领袖走过的地方,也是他的儿子金正日现在居住的地方。只要知道他跟我呼吸着相同的空气,我就觉得自豪又幸运,这也是我应该要有的感觉。

  某天,我们搭了两小时的船游大同江,打算去参观金日成的诞生地万景台,只是后来又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附近一家不错的中国餐馆吃饭。我从没去过坐在椅子上吃饭的餐馆。在惠山,我们有时会到市场买东西吃,住宅区也有少数类似餐馆的地方,但大家都坐在地上吃。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对我来说很怪异,如果可以选,我还是想坐在地上。不过我很喜欢跟女服务生点菜,看人把菜送到我面前。我头一次吃到又软又细的面包,而不是平常吃的那种又黑又硬的面包。我还尝到对岸中国人家煮饭时阵阵飘香的油面,但口味我吃不惯。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我心里甚至想换成泡菜。不过,我吃到了猪肉薄片,还有其他好吃得不得了的中国菜。后来每次我肚子饿,都会在心里重温一遍那次吃的大餐。我唯一的遗憾是没点更多菜。

 

  元宣家的公寓在一栋摩天楼的十一楼,地点在平壤东部的船桥区域。那是我第一次搭电梯。以前我在南韩的连续剧里看过,但实际搭的感觉没那么刺激,反而觉得可怕。这栋大楼有电,但为了省电,走廊和电梯都没开灯,所以我紧抓着爸爸的手摸黑穿过大厅,坐上电梯。

  一走进公寓就有很多窗户和电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里头有三间卧房、一间浴室、一间厨房,还有一间大饭厅。元宣的父亲和继母睡一间,元宣和两个妹妹睡一间,我跟我爸睡一间。至少我在那里的时候是这样安排的。我们搭了很久的火车,一回到公寓,爸爸就往床上一躺。元宣在他旁边坐下来,靠在他身上。我觉得很不舒服,因为我看过爸妈这样靠在一起。于是我爬上床,钻到他们中间,窝在爸爸身边。

  每天早上醒来,我们几乎都会听到政府提供的收音机大声播放国歌。朝鲜家家户户都有一台这种收音机,而且从早到晚都不能关掉。收音机频道都固定在同一个电台,这样政府连你在家都可以控制你。早上会播放很多澎湃激昂的歌曲,例如〈强盛大国〉,提醒人民像这样赞扬我们引以为傲的社会主义生活,有多么幸运。我很惊讶平壤的广播可以开那么久,因为惠山常常停电,我们都要自己起床。

  每天早上七点都有个太太来敲公寓的门,大喊:“起床了!打扫时间到了!”她是人民班的班长,大楼里的每户人家都要参加人民班。在朝鲜,每个人都要早起,用一小时打扫走廊或整理屋外区域。集体劳动是我们保持革命精神和团结一致的方法。国家希望我们像有机体里的小细胞,谁都少不了谁。我们要一起做每件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所以到了中午,当广播响起“哔”一声时,大家都停止吃午餐,谁都不例外。

  平壤人早上打扫完毕后,就会排队等公车去上班。在北边的省份,去上班的人不多,因为没什么工作可做。工厂和矿场早就停工,也没有产品可以制造。男人就算去办公室或生产线,也只会在那里喝酒、玩牌跟赌博。但平壤不一样,大家看起来都很忙。有一次,元宣的妹妹带我去她工作的工厂参观,那是制造汽车轮胎的塑胶工厂。那是我在朝鲜看过唯一一间真正在运作的工厂。

  我在平壤的那个月还有其他刺激的冒险。我们买票进五一体育场看了好几场阿里郎节的盛大表演,那些壮观的戏剧、音乐和体操表演让我大开眼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三万到五万名受训好几个月才站上舞台后方阶梯的学童。他们高举着彩色方块,就像会动的墙壁,创造出变化万千的大型图案和口号,赞颂朝鲜政权的伟大。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些小孩得连续表演好几个钟头,不能休息吃东西或上厕所,整个过程根本是虐待。当时我们却认为,为领袖受苦是荣耀,因为领袖也为我们受了很多苦。如果有机会,我也会骄傲地加入他们。

  我还人生第一次去参观动物园,看到了猴子、老虎、熊和大象,那种感觉就像走进了我的图画书。最让我兴奋的动物是孔雀,我一直以为那种鸟是假的,是画家想像出来的。亲眼看到公孔雀在我面前展开尾部的华丽羽毛时,我惊讶到差点尖叫,难以想像会有这么漂亮的动物跟我存在同一个世界里。

  一个一个礼拜过去,元宣努力要对我好,所以过一阵子我也真的开始喜欢她,而且我爸对她非常好。他们刚认识时,她得了肺结核(这种病连在菁英阶层也很常见),我爸都会注意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按时服药。我到平壤的时候,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现在回想起来,我想我爸一定对她有好感,但我就像面对生命中的很多事一样,宁可对眼前的事实视而不见。

  有一回我半夜醒来听到有人在吵架。我爸没睡在我旁边的床上,而是跟元宣在另一间房间里。她边哭边跟他哀求。

  “你为什么不离婚!”我听到她说:“研美还小,我可以照顾她。恩美就让她跟着妈妈。”

  我爸火了,压低声音说:“别说了!你会吵醒她的!”

  后来,我爸要我答应他,回到惠山后别把这些事告诉我妈。

 

  我在平壤的最后几天,我爸胃痛到受不了,最后决定到平壤的红十字医院做检查。医院找不出病因,于是他又转往首都最先进的医院,那是国家菁英看病的医院。但连国内最优秀的医生都查不出病因,他只好放弃,决定带我回家。

  我们搭火车跟着他最新的一批金属坐回惠山。火车驶过一站又一站,周围的山愈来愈陡峭,景象也愈来愈贫瘠萧条。平壤的明亮灯光和干净街道随着窗外的景象消失在梦里,只见瘦巴巴的农民握着锄头在翻土,捡十他们找得到的种子和谷粒。

  每次火车一停,“小燕子们”就会爬上车厢,敲窗户跟我乞讨。我看见他们争先恐后爬上来捡人家丢掉的腐烂食物,连发霉的米粒也不放过。我爸担心他们吃了坏掉的东西会生病,都叫我不要把垃圾给他们。我看见其中有些小孩跟我差不多大,很多甚至比我还小。但我不能说我同情他们、甚至可怜他们,我只觉得好奇,他们吃了那些坏掉的食物要怎么活下去。火车驶出车站时,有些小孩还挂在车厢上,紧紧抓着车底不放,使出所有力气不让加速的火车给甩出去,同时抬头用既无好奇也无愤怒的眼神看着我。我在那些眼睛里看到了纯粹的求生意志,一种在绝望中也要活下来的动物本能。

  还没抵达惠山,火车突然在站间停下来。听说有名街童爬到车厢顶上,碰到电缆被电死。为了移走尸体,火车误点,还有人很生气。除此之外,这件事似乎没影响到任何人。

  我妈来车站接我们。我爸去付钱给看守九号运货车厢的警察,拿回他的包裹。我好高兴终于回到家,再次看见熟悉的家园和我的向日葵花园。我很想念妈妈,迫不及待要告诉她在平壤发生的所有事。

  “研美,你有没有去看主体思想塔?”我妈一边帮我做年糕一边问:“还有所有的纪念碑?”

  “有!我们跟元宣去了所有的地方。”

  “真的?”我妈用冷冷的声音说。

  “嗯。”我说:“我们还去了动物园!”

  但之后我没再说下去了。

 

  这次换恩美跟着爸爸回平壤,直到夏天尾声才回家。我爸还在惠山时,某天他接到一通找元宣的电话,得知不好的消息。原来元宣兼了一个副业,帮平壤的另一个走私客的忙,结果那名走私客告发她。警察把她抓去讯问,她趁休息时间逃走,现在躲了起来。

  我爸回平壤之前,我妈就警告他,从现在开始要跟元宣保持距离,她说那个女人惹上了麻烦。

  但我爸还是没听她的话。